第43節(jié)
想著,便冷言冷語道:“老祖宗疼孫子輩是一回事,有些人可別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自此就蹬鼻子上臉了!二奶奶,你說我說得對不?” 林氏一向沒脾氣,可媯氏這話豈不是成了二房的在坑蒙拐騙? 她一遲疑,金姨娘便轉而向霍二爺哭訴:“老爺,您可得相信妾身啊……”還一把來過了霍金逸,“你瞧瞧逸哥兒,沒精打采的,可不是病了好長一段時日才勉強能下地的嗎?” 三房的韋氏和四房的周氏交換了一個眼神,方才金姨娘就沖她們打了招呼,這事情若真被戳破了,她們也討不了好,當下心中一稟,忙不迭在一旁作證。 霍二爺瞧了,心下不快:“不過是多吃了幾塊rou而已,這點小事還需要鬧到母親面前,你也太不懂事了?!边@話雖然是對金姨娘說的,話里話外的意思卻暗指大房的人小心眼。 霍定姚氣結,瞧了金姨娘嘴角得意的笑,還有霍金逸,竟然縮在金氏后面沖她扮鬼臉,這心里的氣不打一處來。 好啊,既然一個二個都不承認,就看她們還能嘴硬到什么時候。 霍定姚偷偷拿了桌上一張抹布,又用茶水打濕了。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到了霍金逸身后,抓住他的耳朵,把那濕透了的帕子朝他臉上狠狠擦了兩下。 眾人都被她的舉動驚呆了。 好半晌林氏才找回了聲音:“姚丫頭……這是……這是在干嘛?” 金姨娘也愣住了,還是惠氏偷偷踢了她一腳,她才回過神來,慌慌張張想把逸哥兒的臉藏在懷里。 可惜已經(jīng)晚了。 往日里霍金逸臟一張臉黑黃黑黃的臉,如今被水一泡,那黑黃黑黃一層竟然慢慢順著臉頰流淌了下來,露出了原本紅潤又肥肥的臉蛋。 ——敢情,那層黃土泥巴是金氏自己偷偷給兒子涂擦上去的呀! 王氏和媯氏神情一下就難看了起來,她們也不是傻子,聯(lián)想到二房三房四房的庶子都報過不好,只怕這里面都是有貓膩的。 這次不等霍定姚動手,霍老祖宗已經(jīng)吩咐了趙氏,不一會兒磊哥兒和沖哥兒就被帶了過來,臉上干干凈凈,哪里還有往日里瞧著懨懨的神情。 圍成一圈的姨娘們頓時啞了。韋氏和周氏頓時跪了下去,和金氏跪在一處,瑟瑟發(fā)抖。 霍老祖宗冷笑:“我原本想著我們霍家養(yǎng)的人是有百般本事,有會釀酒的,會造絲的,會習字的,就沒想到還養(yǎng)了會唱大戲的。既然你們愛熱鬧,那便繼續(xù)鬧騰去,至于我那幾個孫子,就交給安份的人養(yǎng)著吧?!?/br> 三個姨娘眼前一黑,幾乎昏倒了過去。 霍金逸讓二房另一個姨娘翁氏接了過去,翁氏帶著他往門外面拉走,他哭著不放開金姨娘的手,翁氏使勁一拉,前者發(fā)出了凄厲的哭聲,翁氏又趕緊去捂他的嘴。三房只有一個姨娘,霍石磊只得讓王氏吩咐了霍有纖先帶了回去。韋氏一臉呆滯,當初她將磊哥兒護得緊緊的,何嘗不是因著磊哥兒討得了三老爺喜愛成了三奶奶的眼中釘,這下孩子反而給了王氏養(yǎng)著,會怎樣還說不準了呢……四房的霍行沖交給了鄭姨娘,鄭氏和周氏本就在暗中較勁,周氏往常明里暗地老是嘲諷鄭氏生不出兒子,眼下自己兒子卻落到了她人手里…… 她們惶恐成了一片,早知道,當初她們就早點收手。何苦鬧成今天這般模樣。 金氏身子一歪,恰好看見惠氏心虛地避在一旁,頓時手一指大叫道:“老夫人,當初就是這個大房的惠姨娘給妾身出的這個主意!妾身原本也是不想的……可,可實在是沒能受得住她的挑唆……!” 惠氏漲紅了臉:“你胡說!明明就是你說兒子不好了,瞧著憂心,我好心好意給你出主意,讓你去求了大奶奶和二奶奶,誰知道你卻是個心大了,竟然干出這等欺上瞞下的事情!” 金氏咬牙切齒,這女人卻吃了那么多好處,卻害得她失了兒子。直接就揭發(fā)了惠氏的包袱里還藏了好些東西。趙氏又出去一趟,這次換了惠氏自打耳光。 霍老祖宗這次是連瞧都不想瞧。大奶奶邢氏直接將惠姨娘趕去跟珠云關在了一塊兒,對此,霍大爺一句話都不敢為惠氏求情。 幾房的奶奶瞧著是解氣了,可霍定姚的心卻糾結了起來。 如今揭穿了她們又能怎樣……該花的,也花了去了…… 方才五伯父才去外面打聽了回來,他們已經(jīng)到了川西境內,這里多湖多江,水系縱橫交錯十分發(fā)達。本來接下來會走水路,這讓眾人都減輕了腳力的痛苦,可那個可惡的丁老三,竟然要她們自己掏錢坐船。 ☆、第85章 上船 媯氏第一個就跳了起來:“憑什么呀?坐的是官家的船,怎的還得我們使銀子?又不是錢多了沒地方花!” 她還在為周姨娘之前使壞,搶了軒哥兒的份額心疼呢,若不是老祖宗被她們蒙騙了,軒哥兒可會比如今更加結實。這些狐媚子,果然個個都不是省心的。如今又叫囂著要挑剔什么官船民船的,照她看來,坐什么都一樣,還不如喂飽肚子來得實在。 王氏撇嘴:“四奶奶還以為是以往我們坐的那種大船么,有廂房閣樓,又大又穩(wěn)?若我們不花點銀子打點,指不定會給艘什么樣的?!?/br> 媯氏氣急敗壞,“三奶奶當然是個慣會享福的,船小了當然容不下你這尊大佛?!彼f罷,轉頭去看邢氏,“如今銀子都在大奶奶手里,該怎么著,當然還是要大奶奶開口才是?!?/br> 霍定姚瞧自個兒母親一臉無奈,不由得低聲問:“母親,是不是我們已經(jīng)沒剩下多少銀子了?” 邢氏也不告訴她,與霍母耳語了一番。后者漸漸皺起了眉頭,然后吩咐了幾句。 邢氏有了主心骨,便對著一屋子的老爺奶奶們宣布:“也不知道淮水上具體是個什么情況,母親的意思是,等明個兒天亮出發(fā),看了個究竟再商定?!?/br> 這主意不錯,誰知道他們一行人要走幾天的水路呢?而且淮水面上的情況又是怎么她們也不清楚,還有船只究竟差別有多大……這些都要親眼瞧了才能敲定的。 第二天天明,霍家人便趕早到了淮水邊上。 此刻剛到辰時,江面上還有一層薄霧籠罩沒有散去。不過岸邊上早就有好些來來往往的船只進出,卻是一番熱鬧非常的景象。好些從江南運送上來的貨品的船只在這里卸了,轉為陸運朝西或者朝北而去,也有在這里換了更輕快的船只往東繼續(xù)破水而下的。也有北方運送下來的皮毛和樹木,也在這里中轉去了四面八方。 遠遠的還搖曳著三五只美麗的畫舫,瞧著上面立著的丫鬟婆子,都是穿著光鮮的綾羅綢緞,偶爾有嬌貴的小姐下船,也是家丁開道,前呼后擁。 所以他們這邊的人一出現(xiàn),那些富貴之家的小姐就一臉驚恐,周圍的婆子趕緊替小主子們放下了面紗。還狠狠朝霍家這邊露出了鄙夷的神情,一臉提防地趕緊將自家嬌貴的主子護離得遠遠的。 ——好像她們有什么臟病似的。 媯氏又羨又嫉:“沒見識的鄉(xiāng)下婆子!想當初,我們侯府是什么身份,只怕她們連門都進不來!還有我們家的船邸,何止比這個大了足足一倍……倒活像我們要搶他們東西似的?!?/br> 林氏勸道:“四奶奶就少說兩句吧,免得母親聽了,又惹得傷心?!?/br> 媯氏心又不甘,還是閉緊了嘴。只是神色上,已經(jīng)不是那么平靜了。不過她還能安慰自己,一會兒她們也能坐船,即便小一點,那也是可以忍耐的。官船嘛,哪里用得著那么花哨,沒有三層的,兩層也是行的,只要結實就成不是? ——反正也不要錢。 霍定姚心里也不舒服,無奈她們早也不是什么尊貴的人了。 等丁老三把他們領到了另一個碼頭,霍家人頓時都傻了眼。 眼前這只烏黑的船舸不說比眾人的預期實在是小了太多,不說沒有什么雙層樓閣,甚至連單層也極為勉強,只有半層是露出了船身,下面半層則是挖進了船底。雖然前有錠后有漿,船身也夠寬,吃水也夠深,可船身中間只有三只船廂,瞧著也是后來臨時隔斷開的,所用的料子只有薄薄一層,從隔壁就能扒著縫隙兒瞧見這邊的情況。 這怎么能住人呢?女眷們換件衣服也恐被人瞧了去。 丁老三見他們露出了不滿的神情,倒是嘿嘿笑了:“早就讓你們選,你們偏偏要上趕著討苦吃。我們這些粗人常年在外無所謂,可你們這些身嬌皮嫩的夫人和小姐,只怕一路下來就磨得粗糙了?!?/br> 水路要走一個月。丁老三努努嘴,指著旁邊一艘雙層樓船道,“現(xiàn)在改主意也還來得及。別說我們苛待你們,要知道我押送過那么多犯人,給你們最是優(yōu)待的?!?/br> 話說得好聽。談到實處可就咬人了。船費不多不少,一口價,三十兩。 霍四爺跳了起來:“昨個兒不才說好的是十兩么?!我們哪里來那么多銀子?”就是這好一點的,租來用也值不了那么啊! 丁老三掏掏耳朵,只當沒聽見。若不是劉鐵角和武安跟自己不對盤,他早就尋個里頭搜身了,俗話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當他真不知道平日里這霍家的使了錢換點衣物吃食嗎? 這一次好不容易尋到個機會,不把他們最后一點家底掏干凈,怎么對著住自己? 霍三爺也十分氣憤,挽起袖子就想上前理論。 邢氏卻攔住了眾人,搖搖頭道:“叔叔們別去了,我們莫說十兩銀子,便是五兩也沒了?!?/br> 霍定姚咯噔一聲,她想到過這一點,卻不知道竟然比想到的還要差。 幾房老爺和奶奶都滿臉震驚,齊齊朝她看去。 等所有人都坐上了先前那艘官船,媯氏還一臉不可信:“怎么……怎么會這樣?我們怎么可就沒銀子了?大嫂,你倒是說話呀!” 霍定姚撇嘴,怎么不會,難道他們這一路過得舒舒服服,沒多少大難的沒多么大災的難道都是從天上平白無故掉下來的嗎? 她不想再搭理媯氏,彎腰爬進了船艙,霍老祖宗正歪在一張木板床上,睜開眼瞧見是她,便道:“你那幾位伯娘是不是還在相互埋怨?” 霍定姚道:“伯娘們不通俗務,想必于這些事情上面也沒個準頭?!?/br> 霍母淡了神情,“你這丫頭倒是替她們開脫起來。哪里是‘不通’,就是太精于算計。不信你看著,她們指不定還在琢磨你母親藏了私呢?!?/br> 霍定姚嘆了一口氣,誰說不是呢。只怕這段日子她們吃得飽喝得足,早就忘記了她們是在流放途中了。 她伺候了霍母用了藥,又替她捏了捏薄被,見老祖宗舒了眉頭,閉眼沉沉睡了過去,才輕手輕腳又出了去。 她趴在船舷上,遙望遠處漸漸朝后退去的青煙和村莊。從這里開始,沿途的景致與北方真的是不一樣的,有悠揚的牧笛聲傳來,還有隱約的號子聲。兩邊的山川也陡然高聳了起來,似乎要插破天上的浮云。 想起曾經(jīng)聽過的歌謠,婉轉的調子唱得極好: 日夜兼程,跋山涉水,路漫漫。 千里萬里,花開幾轉,風緩緩。 這一路逆水而上,離她熟悉的景致越來越遠了。她是不是也見不到紙上的長安了…… 身旁有人坐了下來,是五伯父霍修開。來者摸摸她的包包頭:“怎么皺著一張小臉?我們的姚丫頭瞧著都不漂亮了。” 霍定姚用撿來的木枝在船身上劃拉,悶悶不樂:“我只是不明白,咱們府都這般境況了。為什么伯娘和姨娘們還是爭強好勝,彼此斗爭沒有個消停,好像非要爭出個高低才肯罷手?” 霍修開失笑,拿過她手里的枝丫,沾了沾水,寥寥劃了幾筆?;舳ㄒ闷娴厝デ疲@彎彎曲曲的,好似星羅密布的棋盤,又好像山川水脈。 莫非,五伯父畫的就是當今大盛王朝的格局圖。 果然,他道,“如果老祖宗代表盛京,大房就是直州、永泰、永安、濟州,牢牢把握著整個侯府通商的咽喉要道,二房的則占據(jù)大興、永興、鐵平,這里是政治集中高,四房的川西、川上一帶,對于遠離政治經(jīng)濟核心區(qū)域一直心存不滿,找機會就要找挑撥一番。你五伯娘則靠著富庶的江南江北安身立命,不惹眼,不討喜,可府里上下都能打點得開?!?/br> 霍定姚失笑,“那三伯娘豈不就是那個通州,一直覬覦我爹爹的直州,又想奪取二伯父的大興,還要隔斷四伯娘和祖母,最后五伯娘也被她氣走了?!?/br> 她對霍修開眨眨眼,可惜王氏不是霍老祖宗,要她來說,她這個三伯娘還和北方蠻夷私下勾結,總有一天她會自食其果的。 霍定姚見霍五爺眼神也飄得很遠,不由得低了聲音:“五伯父,你是不是很想念五伯娘。”她急急道,“當初,五伯娘其實不想走的,是那佟家的家丁可惡,硬把五伯娘抬走了!” 霍五爺笑笑,也放輕了聲音:“她是個外柔內剛的女子,我并不擔心她。其實,她早要出府,是我一手安排的?!?/br> 霍定姚大為震驚,那么當時全府上下的人都找不到霍五爺,也是故意為之的了?甚至連佟家的那番搶人的舉動,也被早早算計在內? 霍五爺見她張大嘴的模樣,不由得失笑。這次換了他眨眼,“我們總會攔截出你那個不省心的大姐,到時候即便不靠英王府,我們也有辦法翻身的?!?/br> 船上的日子十分無趣,一開始幾個男孩還貪圖新鮮,在船上跑來跑去,玩起了打水仗。可隨著水勢漸漸湍急了起來,他們或多或少開始出現(xiàn)了暈船的癥狀。 不僅是孩子難受,還有幾個姨娘也開始昏昏沉沉的,都是坐不得船的?;衾献孀诋吘鼓晔乱迅撸帜睦镞@樣長時期坐過船,偶爾一次吹了風,也開始臥病在床。 倒是霍定姚什么事情也沒有,因為她上輩子早就已經(jīng)吐過了…… 她雖然十分淡定,可整個船艙里卻開始飄蕩著一股nongnong的酸腐味,無論她和沒倒下的趙姨娘、霍莊蓮、霍有纖等人怎么擦洗,都趕不上眾人輪番嘔吐的速度。 霍定姚累得兩眼冒花,好不容易這一波才休息下來,便干脆抱著裝著臟衣服的木盆子一屁股坐到了船尾處休息,這里是上風口,味道都是干凈舒服的。 霍莊蓮、霍語桐和霍有纖也好不到哪里去,這樣臟的事情,霍榮菡是碰也不肯碰一下的,不知道她是聰明了還是懂得迂回戰(zhàn)術了,也沖著媯氏喊了頭暈胸口悶,整天縮在船艙里不出來。 霍語桐不滿地朝里面剜了一眼,嘟囔道:“說好了一人負責一處,憑什么三jiejie她又把她那塊讓我去呢?” 抬頭見霍榮軒瞅著自個兒,不由得一驚,她原本以為船尾沒人,才抱怨出聲的!哪知道霍定姚和霍榮軒都在這里呢? ☆、第86章 遇險 霍語桐連忙堆出笑道,“原本也不是我不愿意,只是若我沒擦得干凈,回頭得了母親的責罰,三jiejie可又得惱了……軒少爺您也是知道,我自己這一邊的,也得花上半個時辰呢?!?/br> 她說的也是實情,霍榮軒道:“這點小事,我便替你一并去了?!?/br> 霍語桐嚇了一跳,連連擺手:“不用了,我一個人也是成的,哪里敢勞煩軒少爺。”開玩笑,要是被媯氏知道了,非得剝下她一層皮不可。她眼神一轉,不由得朝遠處的霍莊蓮瞅了過去,吞吞吐吐道,“不如讓二jiejie搭把手,也是使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