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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農門婦在線閱讀 - 第32節

第32節

    為這事兒,劉寡婦登了好幾次門,跟碧青婆婆東拉西扯了好幾天,末了,才磕磕巴巴的問,:“是不是想在村里開賣酒的鋪子?”

    碧青哪有這個功夫啊,再說,賣酒能賺幾個錢,把那片桃林折騰明白了,就夠自己一家吃好幾輩子的了,直接跟劉寡婦說不會開鋪子,劉寡婦這才放心的走了。

    不 過,桃花娘今兒來的倒有些蹊蹺,碧青剛進屋,桃花娘就迎了出來:“剛還說你婆婆哄我呢,不想你就回來了,怎不在老先生哪兒多住些日子,先生一個人在桃花村 住著,跟前沒個底細人伺候,到底不妥帖,收了你這么個弟子,還是個丫頭,不能時常在跟前,有個事兒指使誰去。”

    碧青目光閃了閃道:“師傅喜靜,不慣外人攪擾,之所以回冀州住著就是嫌京城鬧得慌,跟前有江伯兩口子伺候著,倒也過得去,不瞞嬸子,我師傅脾氣古怪著呢,外人去了,一概不理會,就是冀州知府閆大人去了,師傅也讓人家在外頭站著,院子都不讓進。”

    桃花娘臉色有些訕訕的道:“聽我家桃花說,老先生很是和善,跟那些深州逃荒來的災民,有說有笑的。”

    碧青點點頭:“這話倒是不差,師傅樂意跟鄉親們說話兒,說那些鄉親們實誠,有一說一,不像那些當官兒的,一個個都戴著面具,說的話七拐八繞,不知怎么個心思,跟他們說話累得慌。”

    桃花娘呵呵笑了兩聲:“這倒是,這倒是……”

    碧青見桃花娘欲言又止,索性直接問出來:“嬸子今兒過來敢是有什么事兒?”

    桃 花娘一聽,忙從身背后掏出一摞紙來遞給碧青:“大郎媳婦兒你瞅瞅,這是桃花女婿做的詩,寫的文章,俺這姑爺雖說這次童試沒中,好歹是書香門第,天生就是念 書的材料,俺那親家祖上可是中過舉人老爺的,大郎媳婦兒你是個識文斷字的,瞧瞧俺姑爺這文章寫的,一篇文章就寫了這么多字,肚子里得有多少墨水才成啊,聽 桃花說,他公公都說幾個兒子里數著他家老二最有才,就是沒攤上個好先生,生生的把孩子耽誤了。”

    說著,眼角略飛了飛道:“大郎媳婦兒,你終歸不是俺們王家村土生土長的人,不知道根底兒,嬸子說句你婆婆不愛聽的話兒,大郎家從這兒往上倒,莫說一個中舉的,識字的都找不出一個來,你家二郎若不是拜了好先生,哪能有如今的造化呢。”

    碧青臉色略沉,桃花娘這種人就是典型的小市民,氣人有,笑人無,看著二郎拜了好師傅,眼熱,生氣,明明求上門了,還拉不下架兒,把自己擺的高高,簡直是神經病。

    桃 花娘這輩子算順遂,娘家殷實,沒餓過肚子,嫁給王富貴日子也不差,至少之前在王家村是頭一份的,日子長了就養成個吃甜咬脆,事事兒都要拔尖的性子,最見不 得別人好,即使這會兒是來求幫忙的,心里也瞧不上碧青家,尤其,覺著二郎不該有這么好的境遇,這種人不幫她,她轉過頭罵你,幫了她,依舊不會念你的好兒。

    既如此,碧青吃飽了撐的才會管這檔子閑事兒,她是好人,可不是爛好人,對于桃花娘這種人,就讓她看著自家越過越好,就能氣死她,跟這種人也沒必要客氣。

    想 到此,碧青堆起個笑道:“嬸子說的是,我家祖上都是種地的莊稼人,可我公公地下有靈,二郎就出息了,如今拜在昌陵先生門下,不用考童試府試直接就進了太 學,想必嬸子不懂,一進太學就算進了仕途,太學出來監生比朝廷大考的進士都吃香,當官是一定了,趕明兒二郎衣錦還鄉,可得好好給我公公上上墳,別看之前八 輩子都是目不識丁的莊稼人,從二郎這輩兒起,就算改換門庭了,書香門第算什么,以后家里蓋好了新房,叫我師傅寫四個字光宗耀祖,篆刻成匾掛在大門上,別人 眼熱也沒用,誰叫我家二郎爭氣呢。”

    說著,把手里的一摞紙塞回桃花娘手里:“嬸子,我這兒也有一句話,您別不愛聽,您大字不識的 婦人,知道什么叫好文章,寫再多的字,連篇累牘都是廢話,也是沒用的蠢材,依我看,您姑爺不是什么念書的料,就早老老實實的在家種地的好,免得將來連飯都 吃不上,讓你家桃花跟著受窮。”扔下話扭臉就出去了,把桃花娘生生的晾在當場。

    桃花娘那個臉,青一陣白一陣,胸膛呼哧呼哧氣的直喘大氣,碧青婆婆對著外頭呵斥了一聲:“這丫頭今兒怎了,說話這么不中聽,桃花娘,你千萬別跟這丫頭上檁,說到底還是個孩子,不懂事,等回頭看我怎么數落她。”

    桃 花娘喘了半天才道:“她可不是小孩子,識文斷字的女秀才,說出的話直沖人肺管子,就算你家二郎有出息,能光宗耀祖,怎么俺家姑爺就成沒用的蠢材了,這才哪 兒到哪兒,往后什么樣兒還不知道呢,有道是風水輪流轉,我還就不信,好事兒都讓你一家占了。”撂下話甩手走了。

    何氏隨后追了出去:“她嬸子,她嬸子……”

    追到門口,給在外頭聽了半天墻根兒的王興娘扯住:“嫂子還追她做什么?”

    何氏道:“雖說桃花娘的話不中聽,怎么也是長輩,碧青那幾句話說的也真過了,當初,她富貴叔沒少幫著家里,這會兒人家求上門,不能幫的不幫就是,做什么鬧成這樣,鄉里鄉親的臉兒上不好看。”

    王 興娘道:“嫂子您這心太善了,桃花娘家幫什么了,不就借了他家幾次牲口使嗎,碧青三天兩頭給她家送去的吃食,難不成都喂了狗,不說這個,她家桃花娶的時 候,不是碧青,連周家門都進不去,躲在轎子里抹眼淚,差點兒沒上吊,這份大恩怎不值那幾次牲口,還有,她家老大娶媳婦兒,碧青可是隨了一份厚禮,多少人情 都補過來了,真論起來,該著她知您家的情兒才是,可桃花娘不僅不知情,背地里不知嚼說了多少閑話,說二郎一個莊稼小子,拜了好先生也沒用,將來能有什么大 出息,這話背地里說說咱當閑話聽,當著面兒還說,可就是欺負人了,碧青做的對,桃花娘這種人就該這么治她,看她以后還得了便宜賣乖,什么東西啊。”

    何氏嘆了口氣,喃喃的道:“總是鄉親,這么鬧起來可不生份了嗎?”

    碧 青從灶房出來道:“娘,以前我敬她是長輩兒,才跟她客氣,可長輩沒個長輩的樣兒,也莫怪我的話難聽,哪怕她指著我鼻子罵,我都不生氣,可她說二郎就不行, 二郎是誰,太學的監生,以后就是大齊的棟梁,豈容她一個無知村婦說三道四,想求人還按著壞心,咱家沒這樣的鄉親,更何況,我剛的話雖冷,卻是實實在在的良 言,就她家姑爺肚子里那點兒囊揣,童試都過不了,還想找好先生呢,縱有伯樂也得找千里馬,沒有說找頭騾子充數的。”

    幾句話說的王興娘撲哧一聲樂了,指著她道:“我先頭還說你家碧青是個菩薩心腸的爛好人,今兒才知道,這丫頭是沒發威,發了威,簡直就是廟里的怒目金剛。”

    何氏點了碧青一下道:“你這丫頭,倒越發不依不饒起來,說兩句就讓她說就是,也不掉塊rou,二郎有出息,咱家自己高興就成了,何必弄得別人不痛快呢。”

    碧青道:“不讓咱家痛快,她想痛快,哪有這樣的便宜事兒,娘,我這不是不依不饒,我這是不想讓人當咱家是軟柿子捏,別覺著咱家心善就好欺負,以前村里數著她家的日子好,往后瞧著,拍馬也攆不上咱家的一星半點兒。”撂下話去坑邊兒瞧坑里的魚去了。

    坑里的魚養了一年多,前些日子王興說瞧見好幾條大的,在水里頭一晃沒影兒了,有一截子胳膊長,估摸怎么也有二三斤 ,碧青就琢磨著,撈幾條來解饞,提著木桶拿著抄網就去了。

    何氏搖搖頭:“碧青這丫頭如今這個脾氣啊可跟以前不一樣了。”

    王興娘道:“不是碧青的脾氣大,是嫂子糊涂了,碧青的話兒可沒說差,以前數著他王富貴家的日子好,如今莫說咱王家村,十里八村的問問,誰比的過咱家啊,您就聽著碧青的吧,有這么個媳婦兒里外cao持著,嫂子以后就剩下享福了。”

    不說何氏跟王興娘這兒嘮家常,且說碧青,拿著抄網到了坑邊兒上,看看左右沒人,脫了鞋子,挽上褲腿,舉著抄網想下水撈魚,腳一沾水就凍得一激靈。

    剛三月,天氣雖和暖了,水還是冰的難受,想起這幾日大姨媽快來了,只得放棄撈魚的想法,剛把褲腿放下去,就聽一個熟悉的聲兒:“你在水邊兒做什么呢?”

    碧青一愣,抬頭見是杜子峰,仍是一襲青衫背著日頭站在坑邊兒上,五官隱在日影里,有些模糊,以至于碧青根本瞧不清他的表情,既然人家問了,不回答不禮貌,只得舉了舉手里抄網:“撈魚。”

    仿佛聽見他輕笑了一聲,碧青道:“你笑什么?我養的魚,都一年多了也該養肥了,撈上來正好做菜。”

    杜子峰又笑了一聲:“如此說,今兒在下可有口福了。”

    碧青還沒明白他什么意思呢,手里的抄網就給他拿了去,然后,碧青眼睜睜看著這位間河縣的縣太爺,把袍子下擺撩起別在腰上,鞋脫了丟在一邊兒,挽起褲腿,舉著抄網就下水了,一抄網下去,撈上來一對綠油油的水草,仍不死心,又繼續下網撈。

    碧青回過神來,好笑之余也開始指揮:“哪兒,哪兒有條大的……”杜子峰手里的網剛下去,那條大魚尾巴一甩沒影兒了:“這邊兒,這團水草下頭,看見沒,是條草魚,rou多刺少,味道鮮美,可做熘魚片,頭尾還能熬魚湯。”碧青頗惡趣味的出主意。

    杜子峰急忙下網,這次倒真網住了,杜子峰異常興奮,平常風雨不動的臉,都有些激動的潮紅,直勾勾盯著網里的草魚,生怕跑了,小心的把網舉了起來,可惜樂極生悲,抄網剛離水,網里的草魚一掙,跳了起來,在空中一個漂亮的翻身躍入水中,激起一陣嘩啦啦的水花。

    杜子峰望著空空如也的抄網,發了半天楞,那表情很有些滑稽,碧青想笑,顧忌杜子峰的面子忙忍住,咳嗽了一聲,瞥見王興過來了,忙招呼王興撈魚。

    王興兒原來是個旱鴨子,去年在藕田里伺候了一年藕,又隔三差五給坑里的魚喂食,天熱的時候,常跳進坑里洗澡,一年過來倒學會了鳧水,抄網也使的異常順溜,從杜子峰手里接過抄網,不過一會兒的功夫就撈上來五條大鰱魚,最小的也有二斤多,最大的一條估摸有四斤了。

    碧青打算今兒晌午熬鰱魚,叫王興兒提回去,自己看著杜子峰,這時候正是農忙時節,間河縣的縣太爺,不該如此悠閑吧,所以,這位來一定有事。

    杜子峰不理會濕漉漉的褲子,直接套上鞋,指了指坑邊兒上,用麥草蓋著的一塊地水塘道:“這下頭就是泉眼。”

    碧青這才明白過來,他是為這事來的,這個時候,打一口井都是大事,更何況,碧青想一氣打好幾口,不通過杜子峰這個間河縣的父母官絕不可能,不過,他認識會看水脈的人嗎?

    杜子峰仿佛知道她想什么,開口道:“在下有位同榜的年兄,現正任冀州府司農主事。”

    碧青立刻就明白了,有道是縣官不如現管,有這層關系,打多少口井都不是問題,解決了難題,自然高興,開口相邀:“杜大人請家里喝茶。”

    ☆、第49章

    正值三月,春日和暖,風輕云淡,詩里說煙花三月下揚州,是說江南的春景,農家的三月比不上江南的秀美,卻也別有一番韻致。

    村子里的柳樹少,沒有滿天飄飛的柳絮,坑邊兒的楊樹卻開了花,今年的楊樹林子又拔了一個高,一開春就開了滿樹的花,一串串的楊樹花像一條條掛在樹上的毛毛蟲。

    村里淘氣的小子捏一個,偷偷放到鄰居小丫頭的頭上,等小丫頭發現,嗚嗚哭著去找小子的爹娘告狀,小子的屁股總免不了要挨上幾巴掌,挨了打也不改,下次依然會嚇唬鄰居的小丫頭,小子也不知道為什么,就愛看小丫頭哭花了的小臉兒,百看不厭。

    鄉屯里的孩子,沒有太多花俏的玩具,卻擁有最鮮活豐富的童年,碧青有時候會想,假如自己也是王家村的人,跟蠻牛家住鄰居,蠻牛會不會也這么干,小孩子心里朦朧的好感,以這種惡作劇的形式表現出來,總會弄巧成拙。

    不過,蠻牛真這么干的話,估計自己也不會讓他如意,因為自己根本不怕毛毛蟲,他要是真敢把楊樹吊子放到自己頭上,自己就去抓了真的毛毛蟲來塞到他脖子里。

    想到此,不禁搖頭失笑,自己瞎想什么呢,家里的灶房是大郎上次回來時修的,對著炕邊兒開了一個窗戶,自己做著飯,一抬頭就能瞧見坑邊兒的楊樹林。

    進了三月,楊樹吊子沒了,樹枝子上竄出青嫩的楊樹葉,沒幾天就長了起來,一陣風吹過去,嘩啦啦的聲音老遠都能聽見。

    楊樹林子旁邊兒,移過來幾顆嫁接的棗樹,也抽出了新芽,想來今年的酒棗能多做一些了,如今需求量太大,一棵樹恐怕不夠了。

    師傅跟江伯喜歡吃,杜子峰也喜歡,大郎哪兒營房里那幫子可都是饞狼,尤其崔九,多少好吃的都填不滿他那張嘴,連吃帶拿,臉皮厚的堪比城墻,抱著酒棗罐子,沒一會兒就見了底兒,吃的滿臉通紅,渾身酒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吃喝醉了呢。

    不知道這次麥收那小子來不來,不來,自己也得把他夠來,想占便宜沒那么容易,得找補回來才行,今兒晚上就給大郎寫信。

    忽聽院里有朗朗的讀書聲,不禁愣了愣,收回目光看向門外,院子里放了張矮桌,桌上放著算盤,攤了一桌子賬本,碧蘭正坐在凳子上,認真的算賬。

    碧蘭念書尋常,對數字卻很敏感,算賬尤其快,碧青教了她幾次,就會看賬了,算盤也打的極好,碧青就把家里的賬都交給了她,算賬,對賬,目前沒出過紕漏。

    小 海淘氣多動還笨,算賬不行,認字也慢,到現在,千字文上的字還沒認全呢,有時候,碧青真覺,老天爺太偏心,二郎那么聰明,多難的文章都是一遍就會,且能舉 一反三,小海就笨的一個千字文,學了好幾個月都沒學會,這會兒正搖頭晃腦的背呢:“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辰宿列張,辰宿列張……”念 了三遍,怯生生的看向杜子峰。

    杜子峰提醒了一句:“寒來暑往。”小海才忙道:“寒來暑往,秋收冬藏,秋收冬藏……”又開始眼巴巴望著杜子峰了。

    杜子峰嘆了口氣:“閏馀成歲,律呂調陽,你先念熟了,弄明白意思,再背就容易多了,你知道你背的這些是什么意思嗎?”

    小海低下頭半天才小聲道:“大姐給我講過,我當時記住了,可轉眼就忘了。”

    杜子峰倒也算耐心:“那我再告訴你一遍,這次可記住了,天地玄黃宇宙洪荒這兩句是說宇宙形成于混沌蒙昧的時候,天是青黑色的,地是黃色的……”

    杜子峰的聲音頗富磁性,卻跟他的人一樣,讓人莫名覺得嚴厲,看得出來小海很怕杜子峰,自己教他的時候,這小子總是走神兒,一會兒看看遠處的樹,一會兒院子里吃食的小雞仔,哪怕地上的螞蟻洞都比自己教給他的書有吸引力,也因為如此,自己教他好幾遍,這小子也沒記住。

    不過,現在看來,或許該給這小子找一個嚴厲的老師,這小子知道自己不舍得罰他打他,根本就不怕自己,也不會好好學,換一個嚴厲的先生就不一樣了,一手板下去,就老實了,自己教了一個多月都沒學會的千字文,這么一會兒工夫,就背下來了,看來這小子不是笨是欠打。

    杜 子峰這位縣太爺客串了一回先生,自己好歹的也得有點兒表示,這幾條鰱魚就算謝禮吧,想著,從桶里撈出一條大鰱魚,放到案板上,刀背敲了一下鰱魚頭,剛還活 蹦亂跳的鰱魚立馬就老實了,刮去魚鱗,開腸破肚,收拾干凈,剁成一掌寬的魚段,用粗鹽碼在陶盆里,腌一會兒,裹上一層薄薄的麥子粉,過油煎的兩面焦黃,鍋 里擱上大大的蔥段,一把子蒜,放入煎好的魚塊,毛醬,醋,再抓一把糖霜,兌開水,沒過魚塊,大火燒開,小火燜燉半個時辰,就成了。

    如此燜熬出來的鰱魚,紅亮酥爛,鮮香入味,撿了幾個鍋邊上貼的小卷子,叫小五給師傅送了一小盆,剩下的被家里人一掃而空,數碧蘭跟小海吃的最多。

    杜子峰吃了兩大塊魚rou,又喝了一碗熬得白白的魚頭湯,不禁吁了口氣,他以前不大愛吃河魚,總覺著有股土腥味兒,可碧青做出來的魚,卻沒有半點腥味兒,且厚厚的魚rou,也頗為入味,就著剛出鍋的小卷子,說不出的好吃。

    杜子峰端著麥子茶,仍不覺回味剛才的美味,碧青已經把自己那張偌大圖紙展開,并跟他進一步說明,想在哪兒打井?哪兒掘挖溝渠引水?哪里蓋房子?何處安置那些深州的災民?

    杜子峰盯著那張圖紙看了很久,抬起頭:“你要知道,如此一項龐大的工程,除了人工,還要銀子,深州大旱,災民眾多,人工應該不難,可這蓋房引渠所需銀子卻也不是小數,從何處得來,難道你有不成?”

    碧青搖搖頭:“我是窮人,可拿不出這么多銀子。”

    見杜子峰挑眉,碧青笑道:“雖然我是個窮人,可冀州府最不缺的就是豪門大戶的有錢人。”

    杜 子峰嘆口氣道:“冀州的豪門大戶再多,也沒用,去年府臺大人親自登門,讓他們捐些錢糧救濟災民,整個冀州府的豪門大戶一共才捐了五百兩銀子,不到一千斤糧 食,還都是發霉吃不了的,這些人雖家資豐厚,卻摳門的緊,寧可屯著糧食發霉,也不舍得救濟災民,你想讓他們出錢幫你蓋房,絕無可能。”

    碧青揮揮手:“大人說錯了,不是幫著我蓋,是幫著他們自己蓋,這些大人就別管了,我自有法子讓他們掏錢,給大人看這個,是想讓大人幫忙在這兒多打幾眼井,井打好了,就能蓋房了,估摸明年就能完工入住。”

    說著目光閃了閃:“大人明年任期也該滿了吧,吏部考評的優可不好得,間河縣的地少,田稅有限,若用稅賦衡量優劣,大人可要吃虧了。”

    杜子峰臉色略暗,這也是自己發愁的事兒,吏部考評直接干系到自己的升遷,間河縣這樣的小縣,大齊不知有多少,間河縣地少,若用稅賦多寡來衡量,這個優自己的確拿不到。

    碧青度他的臉色道:“大人也不用煩惱,間河縣的地雖少,若大人的政績亮眼,一樣高升,間河縣雖窮,卻也是快風水寶地,蓮花山的工程啟動,便可順理成章的安置數百甚至上千災民,不用分給他們地,光蓋房的工錢就養活他們。”

    杜子峰想了想道:“先不說你那些房子蓋不蓋的起來,便蓋起來,明年完工之后,這些災民又該如何安置,你的桃林用不了這么多人吧。”

    碧青點頭:“是用不了,不過,大人何用愁這些,有朝廷大力支持,間河縣的百姓定會大量種植番薯,朝廷之所以如此,想來是想用番薯來解深州大旱,如此一來,明年番薯的種植就會被大齊百姓接受,估計最遲明年,朝廷定會兒遣派欽差來冀州。”

    話說到這種程度就足夠了,以杜子峰的精明,后頭的事兒,不用自己點明也應該明白,果然,杜子峰目光閃了閃:“如此,你蓋得那些院子也不愁賣了。”

    碧青笑了起來,眨眨眼到:“碧青盼著大人騰達,也能跟著沾光。”

    杜子峰走了,臨走之前給小海薦了個先生,是在普惠寺借住的窮秀才,叫劉盛,因屢試不中,心灰意冷,盤纏用盡,又無臉回鄉,只能寄居在普惠寺,靠抄寫經文賺口飯吃,跟杜子峰有過數面之緣,杜子峰說此人中正耿直,給小海當先生正合適

    碧青琢磨杜子峰話里的意思,是不是說那個秀才不適合當官,忠正耿直是美德,可當了官兒,這樣的美德就成了弊端。

    既然杜子峰推薦了,抽個時間去一趟吧,再說,自己還答應了普惠寺的老和尚,幫著寺里種一池蓮花呢,自己倒是不怕食言,師傅的面子不能折,更何況,把人家后頭那些桃樹枝都快砍光了,也著實該還這個情,聽說普惠寺的素齋頗有名,順道也可以學兩招兒。

    杜子峰辦事很靠譜,沒幾天冀州府司農部就來了人勘察水脈,預備打井,人一到,村子里就熱鬧了起來,也不管地里的莊稼了,都湊過來瞧熱鬧,有心思的恨不能井打到自家跟前兒。

    桃 花娘就是一個,見看水脈的人圍著碧青家附近轉悠,急的不行,忙回家找自己男人去了,一進院見丈夫正在喂豬,不禁道:“你咋還在這兒喂豬,你是村里的里長, 大小也算個管事的,村子里打井這樣的大事,沒知會你就罷了,來了也得先從咱家待著才是,如今你瞅瞅,凈圍著大郎家轉悠了,你這個里長倒成了擺設。”

    王 富貴皺起了眉,手里舀麥糠的瓢咣當仍到豬食盆子里:“你消停些吧,大郎家的日子越過越紅火,你瞧著眼熱,背著人嚼說了人家多少閑話,弄得咱兩家越走越生 份,都是因為你這個嘴碎的婆娘,你瞧著人家二郎拜了先生,有了好前程,求到人家門上,想幫桃花女婿尋個門路,也不叫什么大事兒,好歹鄉里鄉親的,大郎媳婦 兒心眼兒善,說不得就幫忙了,可求人,你倒是有個求人的樣兒啊,當著人家大郎媳婦兒的面兒,說人家小叔子的不是,大郎媳婦兒心眼是好,可你莫忘了,人家是 有一肚子學問的女秀才,人家叫你一聲嬸子,是看在一個村的鄉親份上,你倒端起架子來了,說了一堆有的沒的,給人幾句話頂回來,還氣不忿,嚷嚷著往后瞧,還 用往后瞧什么,就瞅現在,咱家連人家的邊兒都攀不上了,你嫌人家大郎媳婦兒說的話不中聽了,俺倒是覺著,人家說的是實在話,桃花女婿要是真是個念書的材 料,哪用得著求到丈人家頭上,成天端著個書裝讀書人,也不瞧瞧家里老婆孩子都快吃不上飯了,一家子靠著丈人接濟過日子,他不臊得慌,我都替他臊得慌,回頭 桃花再回來你跟她說,嫁出去的丫頭潑出去的水,三天兩頭回娘家要嘴,他周家丟的起這個人,她爹這張老臉丟不起。”

    桃花娘道:“你這是什么話,好歹是親生的丫頭,難道眼睜睜看著她三口子餓死不成。”

    餓 死?王富貴哼了一聲:“你瞧她男人穿的衣裳鞋,連點兒灰都不沾,天天什么活兒都不干,筆墨倒費了許多,好好的紙,與其寫那些沒用的文章,不如糊了窗戶,還 能擋擋風,給他白瞎了,她家又不是沒地,只要他兩口子肯下力氣,俺就不信能餓死,便不樂意種地,如今大郎媳婦兒買下臨山屯的一百多畝桃林,活兒有的是,只 要肯干,一個月五十文的工錢穩穩當當的落下,趕上這樣的好年景兒,要是還餓死,就是活該,至于打井,那是冀州府司農部的人,跟間河縣可沒干系,是人大郎媳 婦兒托人情找來的,不是官差,打井的銀子都是大郎家掏的,之所以打兩眼井,是人家大郎媳婦兒不忍心村子里的人喝苦水,你想在家里打井,先不說舍不舍的掏這 些銀子,就算你肯使錢,也得問問人家冀州府的人干不干,趁早在家貓著,別處去丟人現眼的好。”撂下話沉著一張臉進屋了。

    桃花娘聽著外頭熱熱鬧鬧的說話聲兒,心里一陣陣不自在,有心想出去掃聽掃聽,可人都在大郎家,自己去了,沒人搭理反倒沒臉,不好出去,卻又實在好奇,忽想起二丫頭杏果兒,忙進屋去找閨女。

    這丫頭自打開春不知怎么回事,跟變了個人似的,也不出去瘋跑了,成天在屋子里悶著,話都少了,就知道在炕頭做鞋,一個人就兩只腳,哪穿的了這么多鞋。

    桃花娘進來把她手里做了一半的鞋丟到一邊兒道:“你跟碧蘭好,去她家問問在哪兒打井。”

    杏果兒只當沒聽見,拿起鞋來悶著頭接著做,桃花娘剛被自己男人沒頭沒臉的數落了一頓,本來就憋著火呢,這會兒見閨女也不搭理自己,火氣竄上來,伸手就擰了她幾下:“死丫頭,聾了不成,聽見了沒,叫你去碧蘭家問問在哪兒打井?”

    杏 果仍沒反應,給她娘擰疼了也不吭聲,低著頭,跟個木頭人一般,氣的桃花娘直哆嗦,揚起手打了好幾巴掌,見杏果兒還不動,也卸了勁兒,一下坐在炕上,喃喃的 道:“怎么都是我錯了,我哪兒錯了,你們一個個都這么著……”念叨了一會兒對著杏果兒道:“算娘求求你,說句話,難道真啞巴了。”

    杏果這會兒抬起頭來,木呆呆的看了她娘一眼,站起來出去了,出了自家院子,走到碧蘭家門口,就見里頭擠滿了人,村子里的鄉親們差不多都來了,老老少少圍著那些冀州府看水脈的人,問東問西,嘰嘰喳喳的好不熱鬧。

    杏果兒腳都邁出去了,又縮了回來,當初鐵柱家的嬸子跟娘說,把自己跟二郎湊做堆的時候,自己在里屋聽的真真兒,還記得,那時自己一顆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兒,心里喜歡二郎不?杏果自己也不知道,就是覺得二郎家好,什么都好。

    二郎娘和善,二郎的嫂子更好,識文斷字能教二郎念書,有本事賺銀子,還會做吃食,大郎嫂子做的吃食,是杏果兒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東西,甜甜的麥芽糖,香噴噴的醬頭rou,哪怕烙的餅,都比自家的好吃幾百倍。

    之前還覺得自家過得日子不差,后來才知道,二郎家的日子才是日子,如果自己能嫁給二郎,就能在這樣的家里生活,一想到可以過二郎家的日子,杏果兒就從心里頭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