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因為錢老太爺在場觀看,白知縣就不能像先前那樣簡單粗暴的斷案。他想使出全身解數(shù)讓雙方滿意。 白 知縣斟酌了片刻,最后說道:“古有閔損蘆衣順母,最終得到父母的疼愛。上古有圣人舜對虐待他的父母堅守孝道,后世人人頌揚。如今你的親生父母已有悔改之 意,你以后只要順從父母,一家人一定能和睦相處。但念在楊李氏對你有養(yǎng)育扶持之恩,又是嫡親姑母,因此李楊兩家都要孝順。不過,楊李氏和楊老實自有兒女孝 順,因此你要以親生父母為本。” 白知縣最后這番話一說出,門口圍觀的人再次小聲議論起來。 有的老人說道:“青天老爺判得挺合理。誰家的孩子沒挨過打,既然父母已經(jīng)悔改,作兒女的怎么還不依不撓?” 有個男子撇嘴說道:“這女孩口才雖好,可性子太烈,連知縣老爺都敢頂撞,將來哪個男人敢娶?” 這時,人群中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淡淡瞥了那個說話的人一眼,冷冷地說道:“呵呵,說得你們這種男人想娶,人家就愿意嫁似的。人家天鵝怎樣,輪得你這等癩蝦麻評價?” 那男子被堵得啞口無言,氣得直翻白眼,瞪眼罵道:“老子又沒說你,關(guān)你屁事?” 那少年針鋒相對:“人家的事又關(guān)你屁事,你能說別人,為何我就不能說你?” “你,你吃飽撐的多管閑事——” “你沒吃飽不照樣管? “噓,肅靜肅靜。再吵誰都沒法看了。” 兩人只好暫時休戰(zhàn)。 卻說李家眾人聽到此判決,不禁面露喜色,肖氏卻惦記著楊家的錢,她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道:“大人,那銀——” 她說沒說完,就被劉氏被瞪了回去。 劉氏扯著兒子兒媳婦孫子當即不停地磕頭謝恩,大呼青天大老爺。 楊家?guī)兹穗m然極不滿意,但也無可奈何。 劉氏肖氏心中得意洋洋不提。 此 時的李竹臉色蒼白,她緊緊攥著拳頭,她錯估了自己的形勢。她以為經(jīng)過自己的爭取,知縣或許會判她將來每月給肖氏和李大富一筆錢,這是她的底線。沒想到結(jié)局 卻是這樣,兩家一起孝順。呵呵,想得美,他們害死了原主,想把她當成生蛋的金雞,他們會悔改?她還不如相信狗會改了吃翔呢。這個判決一旦生效,她以后會有 數(shù)不盡的麻煩。憑什么讓這樣的人渣占到便宜? 李竹跪得筆直,語氣激越地說道:“大人,民女還有話說。” 白知縣只好準她說話。 李竹聲音清晰,侃侃而談:“大人說到圣人舜被父母虐待不改孝心的事,民女有些異議,舜是千古圣人,而民女只是一介女子,還尚是個孩子,大人怎能要求一個民女能和圣人比肩 圣人曰,父慈子孝。父慈排在前面。做為父母做為長者,自己做不到慈祥善良,有何面目要求被虐待的兒女去孝順? 民女先前已死過一回,也就是那一回讓民女徹底心冷。民女好容易跳出火坑,幸得姑姑姑父不棄,得蒙收留。 上堂之前,聽說大人是青天老爺,不想大人竟做出此判決。民女不敢置疑國法,不敢質(zhì)疑大人,只怨自己命不好,托生在這個家中。” 說到這里,李竹的話里帶了一絲決絕。 眾心低呼:“她、她這是要做什么?” “噓,別嚷嚷。” 只聽李竹繼續(xù)說道:“民女唯一能做的就是還父母的精血骨rou,母親生我時幾斤幾兩,我還她幾斤幾兩! 對于大人的判決,李家的要求。 我只有一句話:要孝順沒有,要命我奉上! 白知縣萬沒想到李竹的性子竟然如此剛烈,他一拍驚堂木,高聲喝道:“大膽刁民。竟敢咆哮公堂。” 李竹猛然抬起頭,坦然無懼地說道:“我生不得自由,死還不讓我自由地死嗎?” 眾人驚訝地張大嘴巴,半晌沒合上。 話音一落,李竹像離弦的箭一樣往外沖去,兩班的衙役趕緊舉起棍棒阻攔。 李竹被衙役阻攔在門里,攤軟在地上。 李大姑放聲大哭起來,楊老實也是不停向上磕頭。 就在這時,人群中突然傳來一聲狗吠聲。 小白嘴里叼著一把刀,前腿趴在門檻上。 李竹再次往前沖,衙役沒阻攔住,她一把抓過小白口中的匕首,先割了自己的左臂一刀,再舉刀對準自己的腹部捅下去,鮮紅的血濺得她滿臉滿身都是。 她冷然看著已經(jīng)嚇呆了的李家眾人,陰測測地說道:“爹娘,我欠你的血已還,欠你的rou你們自個割吧。我寧愿下輩子托生成豬狗也不愿生在這樣的家里!” “這、這……”肖氏嚇得不知所措。 白知縣和師爺,還有堂上的衙役,以及圍觀的眾人全都被這一幕嚇住了。 整座大殿靜寂無聲。 “嗚嗚。”小白凄厲的叫聲響了起來,它像一道白影飛過李竹身邊,衙役攔都攔不住。 李竹適時暈倒。 李大姑大叫一聲也暈了過去。 白知縣臉上冒汗,不知是熱還是氣的。 他沉聲吩咐:“來人,抬入后堂請大夫醫(yī)治。” 當下有衙役應聲,誰知那小白卻死死護住主人,誰靠近就咬誰。 有些心軟的抹淚感嘆:“真是條好狗。比人都強。” “真是個可憐的孩子。” “這性子也太烈了。難道回家比死還可怕嗎?” “那是肯定的,不然誰不想活著啊。” 堂上鬧哄哄的,劉氏伏在地上哭天抹淚,肖氏被嚇得半晌沒緩過神來。 李寄盯著李竹看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了什么,剛要開口,就聽到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抬到我家。” 眾人循聲向兩人望去,見這兩人分別是一個白衣老者,一個是青衣少爺。 白知縣抹抹額上的汗水,佯作才瞧見錢老太爺,他趕緊下堂來,一臉驚訝地說道:“原來是錢老,學生有失遠迎。” 錢老淡淡一笑,說道:“你有公務在身,不必客氣。我閑來無事是來看熱鬧的。” 然后他一指李竹:“這女孩曾救過老朽一命,我可否帶回府里照料?” 白知縣只好點頭同意。 他當著眾人總結(jié)陳詞:“被告先在楊家養(yǎng)傷,以后等她回心轉(zhuǎn)意再回李家。退堂。”說罷,趕緊退回內(nèi)宅去了。 知縣一走,眾人便放開膽子和聲音大發(fā)議論,這些人大體分成兩派,一派以老人為主,他們感嘆人心不古,世風日下。年輕人越來越不聽老人話。打罵一頓就要死要活的。 一派以年輕人為主,說做父母的也不能隨心所欲啊,想打就打想罵就罵啊。虎毒還不食子呢。這女孩說得對啊,要孝順時一會拿圣人說事,一會拿畜生做比,對待兒女時連畜生都不如。人家寧愿死都不愿意回家,這還有啥好說的? 不管怎樣,李竹的那場申辯和今日的舉動,是徹底讓她出了名。很多年輕人覺得她那番話說得有理有據(jù),觀點新奇。 眾人爭論不休,錢府的下人從縣衙里抬了塊門板,兩個婦人幫著把李竹抬上去,就這么一路往錢府走去人。小白一直凄凄慘慘地叫著,緊跟著主人。李大姑也被人叫醒,攙扶著一起去錢府。 這時李家四口人也懵懵懂懂地出來了。 他們剛離開衙門,就被眾人圍住了。 李家四個人面面相覷,這都叫什么事?眼看著都成功了,怎么突然出了這檔子事? 這時,李寄一直不停地說道:“她肯定是裝的,是裝的。” 眾人紛紛投來疑惑的目光。 很快就有人發(fā)現(xiàn)了這四人臉上的破綻。 “你們看,親閨女親孫女都成那樣了,這幾個人一點也不傷心?” “還真是的也,孩子的大姑都暈過去了。他們一個個都跟沒事人似的。” “要不,人家小姑娘怎么連死都不怕,卻怕回家呢。” “這里頭肯定有緣由。” “那姑娘你們認得嗎?” “我不認得,我小姑子的七表姨的老姐妹認得人,人挺和氣的。” “唉,怪可憐的。托生在這樣的家里。” 眾人對李家四人指指點點。 李寄滿臉通紅,大聲咆哮道:“她是裝的,她就愛裝病裝暈!”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飛過來,一把抓住李寄的胳膊,李寄啊地一聲大叫起來。 眾人定睛一瞧,原來抓住李寄的正是一個身材矯健的俊美少年。 那少年冷笑著說道:“我親眼看到刀子割在她的手臂上,要不,你也來裝一裝?你這種人,心里有鬼,別人都是鬼。” 李寄大聲罵道:“關(guān)你屁事,你給我滾開。 ” 肖氏和李大富也沖上來幫助李寄。 俊美少爺一腳踢開李寄,李寄趔趄幾下險些摔倒。 少爺抬著下巴,輕蔑地睨著李家四人,輕輕吐出一句:“一群狼心狗肺的。” “你罵誰?”肖氏插著腰質(zhì)問道。 “罵你。” “你你——” 少年沒再理會他們,飄然離去。 兩個丫環(huán)緊隨其后,在他身后叫道:“小、公子啊,您要去哪里?” 少年回眸一笑,“走,去錢府看看,難得有個讓我感興趣的人。” ☆、第37章后續(xù) 白縣令迅速退回后堂,換了常服,趕緊去尋夫人吳氏。白進資質(zhì)一般,以前是兩耳不聞天下事,一心只讀圣賢書。讀到三十多歲才中了舉人,多虧夫人吳氏拿出嫁妝斡旋打點,他才謀得了清河縣縣令的官職。 白進平日對夫人十分尊重,拿不定的事情也會和她商量。 白進一家了吳氏,就說道:“夫人,你怎么不提醒為夫那錢老太爺與被告李竹有舊呢?” 吳氏嘆氣道:“我也是剛剛得知。” 白進一臉為難,“眼下這可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