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腿上的傷可曾痊愈?”她慢慢地問道。 “差不多了。”他低頭回答,沒什么表情。 潘太后有些怨懟,“為何見你走路還是不敢用力的樣子?沒有痊愈何必天天跟著端王奔波忙碌?” 九郎低著眼簾道:“右足本就是不能完全著地的,之前躺了那么久,而今走路還有些生疏,請嬢嬢不必太在意。臣也沒有跟著五哥奔波,只是有幾次出去找他而已。” 潘太后本是有心要提醒他別再與端王太過親近,可見他還是冥頑不靈,便緊抿了唇不再說話。一旁的淮南王見狀,便微笑地道:“娘娘也是關切至極,生怕九郎再有所閃失吧?只是九郎怎會無端受了傷?我倒是沒聽皇兄說起此事。” 潘太后眉間一蹙,九郎為了雙澄受傷的事她并不想被更多的人知曉,但見淮南王問及,也只得敷衍道:“他自己不慎,下樓時跌了一跤,腿骨險些斷掉。” 淮南王面露驚訝之色,還待問起詳情,太后已向九郎道:“你久站不適,回宮歇息去吧。” “臣告辭。”九郎躬身行禮,沉默離去。 潘太后望著他漸漸遠去的背影,眼中不覺流露出郁色。過了片刻,淮南王見周圍暫時無人,便試探問道:“看娘娘的神情甚是沉郁,莫非最近有何事惹得娘娘不快,卻又不能明言?” 潘太后聽他這一問,不由轉目望去。 他與官家一樣,臉型輪廓都酷似先帝。但比起形容消瘦,雙目也因勞累過度而深陷的官家來,淮南王正是大好的年華。他姿容俊朗,眼神明亮,言談間常含笑意,不像官家那樣神情嚴肅。 “哼,一個個都不讓老身安心。”她雖滿心怨懟,可還不想對著淮南王訴苦,只輕輕帶過。 淮南王卻笑了笑,溫和道:“先帝在世時多因頭痛頑疾而不能如常視政,幸有娘娘與眾國舅輔助,才能使滿朝文武竭盡忠誠為國出力。當時臣雖年少,卻也知道娘娘為這圣朝勞心勞力,而今臣雖常年留在淮南,但也希望每年來看望娘娘時能見您笑容滿面。可現今娘娘早應該是頤養天年之時,怎么還是常含憂愁?” 他頓了頓,又微皺了皺眉,關切道,“難道是,這宮中有什么人對娘娘不敬,這才使得娘娘不能舒心?” ****** 長春閣內,官家屏退了內侍,只留了端王在旁。 “你前些天的奏章說汴梁sao亂并非偶然,而是有人在幕后主使,到底查清了沒有?”官家站在書案后,將那本奏章擲在了近前。 端王跪在地上,面露愧色:“臣深知此番城中sao亂使得爹爹在祭掃途中還憂心忡忡,臣有愧于爹爹臨走時的囑咐。但sao亂發生之后,臣已派禁軍指揮使外出追查,現有一人已被暗中控制。只是礙于此人之上另有主謀,臣不敢聲張,全等著爹爹回來定斷。” “是誰?!”官家濃眉皺起,語聲急促。 端王為難了一會兒,抬頭道:“收買那些地痞無賴的正是二哥府中的幕僚。” 官家臉色一寒,厲聲道:“你的意思難道說此人是聽從了雍王的命令才故意制造sao亂?此事非同小可,若沒有鐵證不可妄下推斷!” 端王急忙伏在地上,誠惶誠恐地道:“爹爹所言極是,臣亦不敢擅自去問二哥。但那名幕僚的畫像已被送至汴梁府衙,府尹叫那些被關押的無賴們看了,都說就是此人收買了他們。而此人在事發之后偷偷出城,甚至將妻兒老小都送回了老家,若是他自己所為,圖的又是什么?” 官家攥著手掌,重重地坐下。過了片刻才道:“那人還未招供?” “因怕打草驚蛇,所以還未將他抓捕起來,只是派人暗中監視,以防他再逃之夭夭。” “速速將其抓回汴梁!”官家怒極,“倘若真是雍王所指使,斷不能輕饒!” 端王立即應道:“是,臣這就差人去辦。” 官家見他想要起身,又問道:“剛才太后說的那番話,似乎是對你有所不滿?你難道也得罪了她?” 端王一怔,隨即正色道:“臣并未冒犯嬢嬢,但有一件事卻不得不對爹爹稟明,或許正是因此而使嬢嬢對臣,甚至對爹爹也有了疑心……” “又有何事?”官家不悅道。 端王想了想,便將白光寺發生之事簡單敘述一番,但卻并沒說出錢樺臨死前曾向九郎說及“太子”二字。末了,還疑惑不解地道:“臣真是不明白,為什么嬢嬢會與那寺廟中的無名病人扯上關系,就連錢樺也是因為此事而死……爹爹可知那人究竟是誰,怎能令嬢嬢如此在意?” 官家的臉色一陣發白,背上冷汗暗出。 端王雖不知廟中的男子是誰,但官家聽了他的敘述,再聯系到太后的反常言行,便有了推測。原來她一直將懷思太子藏在汴梁,就在他的眼皮底下! 官家牙關緊咬,半晌不能言語,端王見狀,忙關懷道:“爹爹是想起了什么?” “……朕亦不知太后到底暗中做了什么事情……”官家疲憊地撐著前額,借此掩飾神色的驚慌。隔了一會兒,才啞聲道,“那個被劫走的人還找不到?這汴梁城的官差們難道都是酒囊飯袋?竟連這點小事都辦不成!” 端王叩首道:“臣也不知為何會遲遲沒有進展。但臣一直都未放松,還是暗中遣人查訪的。只不過城中有些官員皆是嬢嬢一黨……臣在調遣人手時也有所不便……” 官家明白了他的意思,冷冷道:“太后倒是絲毫不肯罷休,年紀已大,還是對權勢如此在意。你只管去做,有何不便的來稟明于朕便是。” 端王應了一聲,官家又問及北遼之事。他回答得條理分明,官家聽了心中有數,當即道:“明日上朝之時,朕自會再處理此事。” “全憑爹爹做主。”端王頓了頓,又問道,“說來皇叔這次隨著爹爹回到汴梁,不知是來探望太后還是……” “太后的六十大壽已即將到來,淮南王正是為了賀壽而來。”官家緩緩站起,端王忙微笑道:“嬢嬢大壽普天同慶,希望到時邊境爭端能有所了斷,爹爹才好一表孝心,也順帶著彰顯我朝繁盛。” “普天同慶……”官家揚起眉梢,念了這四個字,心中卻有了決斷。 ——懷思太子已不在她手中,所謂的博弈也失去了籌碼。太后干政的歷史,到那時,也應該有個徹底的了斷。 這一次六十大壽,就算是自己寬容大量,贈予潘氏一黨最后的奢華盛宴! 第八十章空教追憶不平事 不到十天的功夫,雍王府中那個逃出汴梁的幕僚已被暗中抓回。此人先是不肯承認,待等那些罪犯與他當面對質之后,他才只能無奈招認。 原來雍王一直對自己被告密而強留在府中思過耿耿于懷,又嫉妒端王最近深受官家信任。于是便趁著官家出京祭掃皇陵,與手下人商議后派人收買城中地痞無賴,想要鬧出一場sao亂,好讓端王焦頭爛額,在官家回京后受到嚴責。 官家得知內情后大怒,當即召來雍王質問。雍王其時已經聽到風聲,自然竭力抵賴,說是底下人擅自行事,一切與他無關。其實端王早已將與他商議此事的人員全數擒下,那些人聽說官家已在追查內情,為保住自己全家老小的性命,再也不愿替雍王頂罪,恨不能將所有的罪狀都推到他身上。 端王呈上一疊厚厚的供述,官家看了之后跌坐于椅上,過了許久才來到雍王被軟禁之地,將那疊供詞狠狠地投擲于地。 “爹爹,爹爹饒我這一回!”一向趾高氣揚的雍王頓時面如土色,跪下連連叩首討饒。雍王生母袁淑妃也哭著過來求情,可官家寒白了臉色,一言不發拂袖而去。 次日早朝之時,即有詔令宣布,雍王素行不端,被削去王爵,身邊涉事幕僚則皆入獄,等待依法行刑。 眾臣惶惑震驚,然而官家亦沒有詳加解釋,只是掃視眾人以及申王、信王兩位皇子,冷聲道:“都記著自己的本分所在,切莫利令智昏,做出不該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