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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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確實曾抱著她靜靜地睡在床上,他的呼吸清晰可感,溫柔而又輕淺,直至現(xiàn)在似乎還在耳畔。 雙澄在黑暗中從枕下摸出那個飛燕荷包,以手指沿著上面高低不平的刺繡輪廓畫了幾遍,隨后才又將它壓在底下,懨懨地閉上了眼睛。 她的身子還有些虛弱,迷迷糊糊地將睡未睡之際,卻聽到外面有輕輕的腳步聲響起。 她愣了愣,這宅子里除了她以外,就還剩先前安排留在這兒的使女蕙兒。可這夜黑風高的,蕙兒難道去了院中? 雙澄斂眉又屏息傾聽一番,此時院中卻只有風聲穿葉,再無別的動靜。 ……大概是自己太累了吧? 她這樣想著,重新合眼睡去。 ****** 一夜的風聲時高時低,蕭蕭然竟似深秋,直至天明時分,這風勢才算漸漸減小。朝陽緩緩升起,華光穿透薄薄云間,遍灑了寧靜肅穆的皇城。 宣德樓上銀甲長戟的禁衛(wèi)列成兩排,紋絲不動地佇立于晨曦之中。號角聲渾厚幽遠,朱漆金環(huán)的城門緩緩而開,從大內(nèi)趕來的端王率領(lǐng)文武官員跪在微冷的磚石道上,等候著即將抵達汴梁的隊伍。 日光越來越盛,千萬道金輝射向浩遠大地。在那御街盡頭,五色旗幡飄展于清風之間,浩浩蕩蕩的車輦已向這邊行來。 城墻上的號角聲越發(fā)響徹云霄,端王在首,百官在后,齊齊朝著那方匍匐叩首。 金漆蟠龍攢柱的馬車越來越近,外出多日的官家終于回到了汴梁。 “臣恭迎陛下返京。”端王朗聲說著,想及見到官家之后要說的話,低頭叩首間不由流露一絲微笑。 然而當他抬起頭時,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在官家所乘坐的馬車之后,另有一輛攢柱金頂?shù)娜A貴馬車,只不過其上紋飾的乃是云間巨蟒,雄姿高揚,威嚴迫人。 “免禮。”坐在車中的官家沉聲發(fā)話,“之前聽聞汴梁城中sao亂,你是如何監(jiān)國的?” 端王不敢抬頭,但也未顯慌張之意,只道:“城中sao亂只一天,此后早已平息,待等爹爹回宮后,臣一定仔仔細細地稟明實情。” 官家聽出他話中有話,此時卻聽后方的馬車中有人輕笑一聲。“令謙能在一天之內(nèi)就將sao亂徹底平息,也稱得上是處理得當了,皇兄不必急著審問他,有什么事回去再說。” 端王心頭一跳,果然不出所料。 然而他還是恭恭敬敬地朝著那后面的馬車叩首行禮,“拜見皇叔。” 錦簾揚起一角,淮南王自車中朝著他微笑示意,道:“許久不見,令謙大有風范,倒是讓我這做皇叔的自感年華老去,不勝唏噓。” 第七十九章天與人謀應此時 自宣德門起每一道宮門依次而開,儀仗旗幡飄飄揚揚綿延不絕,端王與其他眾臣護送著寶頂蟠龍鑾駕緩緩入內(nèi)。至大慶門,著絳紗服佩寬玉帶的雍王與九郎亦在此跪迎,官家并未下車,只簡單問了幾句,隨后車駕便還是沿著大道一徑往北。 過紫宸殿,官家與淮南王各自整束衣冠,率領(lǐng)眾臣上清香三柱,完畢之后,便按照慣例往寶慈宮叩見太后。 官家與太后雖不合,但淮南王在旁,這面上功夫決計不可馬虎。至寶慈宮前,遣內(nèi)侍進去通報,待等太后發(fā)話之后,官家才下了車輦,與淮南王一同入內(nèi),眾皇子亦跟隨在后,不敢有所疏忽。 寶慈宮內(nèi)燃著清香,垂簾半卷,日影淡然,庭中偶有鳥雀落在枝頭,亦很快被這一行人驚擾飛去。 官家踏入正殿,潘太后剛剛在內(nèi)侍的攙扶下緩步走出。離京二十余日,官家此時乍一望到潘太后,倒是愣怔了一下。 她雖是穿著華服正裝,全身上下無一處不顯雍容高貴,但兩頰明顯消瘦,行動亦乏力許多。 ——以前不可一世,如今抵不住病痛纏身,果然是老了。 官家一邊在心底暗暗思量,一邊恭恭敬敬向太后行禮,淮南王等人亦躬身問候。潘太后坐在位子上,居高臨下地掃視眾人。殿上這一個個皆是趙家子孫,衣冠間蟠龍游蟒,各有風采,可如今在她看來,卻只覺刺目異常。 官家依例向太后稟告了祭掃皇陵的所見所聞,言辭不失禮數(shù)而又簡單扼要。潘太后心中暗自盤算,倒是淮南王上前行禮道:“前月正好有守陵官員來報,說是先帝的陵前石獸現(xiàn)出裂痕,臣想請奏娘娘是想辦法修繕還是重新遣人打造?” 潘太后臉色一沉,“先帝去世不過十多年而已,為何石獸竟會開裂?當初那些工匠是怎么挑選的石材?” 官家向太后瞥了一眼,當初先帝駕崩來得突然,陵墓雖是早就開始修建,但石獸等物俱是他親自過問安排的。可太后既然這樣問了,他也不得不答道:“娘娘請勿動怒,臣祭掃的時候也看過,雖說是裂痕,其實并不明顯。” 潘太后冷哼一聲,淮南王見狀便道:“皇兄所言如實。石料都是上等的,只是去年夏天極熱,又有多次雷暴,冬至后則天降大雪數(shù)日不見融化。許是這怪異天氣造成了石獸開裂,好在只是極其微小的裂痕,皇兄專門讓臣來問問娘娘,也好早作安排。” “此事絕不能再馬虎處置!”太后說著,轉(zhuǎn)而望著官家放慢了語速,“官家離開汴梁那么多天,對城中發(fā)生的事情可也清楚?” 官家微一皺眉,“娘娘是說汴梁城中起了sao動之事?臣之前已經(jīng)接到了五哥派人送來的奏章,但有些事情還未及詳細過問。” 太后生硬地笑了笑,“你自是有五哥這個好幫手,處置起事情來雷厲風行,不留空隙。” 官家朝端王望了望,雖聽出太后話里有話,卻不知她到底所為何事。端王早就知道太后意有所指,但見周圍眾人皆在,便也只好恭敬答道:“嬢嬢夸獎,臣愧不敢當,只是盡力維持著城中秩序,所幸沒造成大亂。” 潘太后唇邊冷笑浮起,自白光寺懷思太子被劫之后,她始終也在派人追查。可至今非但尋不到太子蹤跡,連一向被視為心腹的錢樺也死在了宮外。雖然錢樺是被她胞弟潘振雄的手下滅口殺死,可在太后看來,若不是那些人劫走了懷思太子,此后的一系列事情根本就不會發(fā)生,錢樺也不會命喪黃泉,最終還被拋入汴河。 而這變故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就是在官家離開汴梁之后就忽然爆發(fā),端王甚至還將九郎也拖涉其中。 故此,她早已認定此事必然是官家所出的計謀。 “五哥倒是人如其名,當真謙遜得很。”太后心中腹誹,面上卻還淡然,只是看著這父子著實礙眼,便撐著前額道,“想來你們父子見面還有許多話要說,老身這里也不留客,你們各自散去便是。” 官家本也無心在此久留,便告辭準備離開。淮南王卻向他揖了一下,道:“剛才說的事情還未有定斷,臣弟想著與娘娘再細細商議一下。” “……也好,你與娘娘也有一年未見,便留下陪娘娘說說話吧。”官家說罷,端王與其他皇子亦接連告辭。太后并不挽留,望著他們一個個步出大殿,見九郎走在最后,不由喚了一聲:“九哥。” 九郎在門檻前停了腳步,怔然回頭。 他自進來后除了循例問候與告辭以外沒多說一句話,此時忽聽得太后叫他,回首間只見她端坐于飛鳳鏨金椅間,背后是寶光爍爍的屏風,卻襯得太后的臉色格外青白。 “嬢嬢,有何事吩咐?” 九郎低聲問了一句,留在了殿門邊。 他身姿孤卓,轉(zhuǎn)回間還是行動滯礙,那一夜在寶津樓著實傷得不輕。潘太后看著他,門外陽光斜斜射進,九郎的眉目間籠上了一層淺淡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