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沒法離開汴梁嗎？”雙澄扶著椅子慢慢蹲下，與他平視著，“就算能離開，我也不讓你去?！?/br>
    “為何？”他頗為詫異。

    她撅起嘴巴，趴在椅子的扶手上，“風餐露宿的你受不了?！?/br>
    九郎明白了她的意思，卻有些傷懷。自重遇了雙澄以來，他始終想保護著她，給她以寧靜平定的生活，然而回到汴梁后的這一切風雨來得太過驟然猛烈，他想盡辦法力圖化解，卻還是陷入僵局。

    而現(xiàn)在，她還在替他擔心，不愿讓他外出吃苦。

    九郎微微嘆了一口氣，雙澄垂著眼睫道：“我會早去早回的。”

    他與她十指相扣，低聲道：“一定要小心……不管發(fā)生什么，都要好好地回汴梁來，我在這里等你。”

    雙澄認真地點了點頭，側(cè)過臉伏在他手臂旁。她的身姿小巧神態(tài)安寧，此刻在九郎身邊靜靜待著，就像一只依偎主人的小貓。一縷和風自他心間拂過，九郎慢慢彎下腰，吻在了她的額上。

    她故意微微閉上了眼睛。

    ——如果時光能在此刻停止，該有多好。

    雙澄在心底悄悄地想。

    ******

    天氣漸漸陰沉下來，前來接雙澄的馬車已經(jīng)到了門外。九郎將她送至前院，低聲叮嚀再三，才慢慢松開了手。院門一開，馬車正對著臺階，雙澄見外面沒人經(jīng)過，便急急忙忙鉆進了車子。

    她只來得及在窗邊朝他望了一眼，馬車便迅速駛離，院門亦很快關(guān)閉。九郎獨自站在門后，靜默許久，才轉(zhuǎn)身問道：“五哥呢？”

    站在遠處的隨從連忙上前，“王爺剛剛外出，九殿下現(xiàn)在要回去的話，車馬已準備好了?！?/br>
    正在此時，有腳步聲自后院方向臨近這里，九郎回身一望，恰見端王走來。

    “雙澄已經(jīng)走了？”端王有些訝異。九郎道：“是，五哥去了哪里？”

    “有些事情要處理，我從側(cè)門出去了一下?！倍送鯎]手屏退周圍隨從之后，才低聲道，“錢樺的尸體我已叫人弄走?！?/br>
    “但嬢嬢肯定已經(jīng)從殺手那里得知了錢樺的消息?！本爬傻溃拔甯缱骱未蛩?？”

    端王淡然道：“她就算知道錢樺死在你近前，因為其中牽扯甚多，也不會直接質(zhì)問于你。你先回宮，我稍后再到?！?/br>
    九郎點頭，轉(zhuǎn)身走了幾步，又回頭道：“我已對雙澄說過蒼巖山的事了，她答應(yīng)了……只是還有些不安。”

    “我會叮囑元昌一路小心護送?！倍送踅o他以肯定的眼神，九郎靜默了一下，這才離開了院子。

    ******

    原先明艷的陽光一經(jīng)浮云遮蔽便很快黯淡，空闊的宮道兩側(cè)高墻森然，尤帶著幾分春寒之意。

    寂靜的寶慈宮中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內(nèi)侍一路小跑地穿過正殿，來到了潘太后休息之地。珠簾低垂，兩名宮娥侍立于側(cè)，望到他如此匆忙趕來，其中一人不禁出聲道：“娘娘正在小憩，你有什么急事嗎？”

    “潘大人送來信件，要交予娘娘親見?！眱?nèi)侍從懷中取出一封經(jīng)由火漆封緘的信件，宮娥們對視一眼之后，才由一人悄悄撩起珠簾進入了內(nèi)室。

    潘太后雖說正在休息，但其實閉著雙目毫無睡意，聽得外面動靜便睜開了眼睛。宮娥前來稟告之后，她便讓那內(nèi)侍送進了信件。

    待兩側(cè)宮娥都退下之后，她才謹慎地打開了信封。

    ——錢樺已被潘振雄派人暗殺，然而當時近旁卻有別人在場。

    ——九郎……

    潘太后看到這個熟悉的名字，不禁心頭一顫，隨即緊緊攥著信紙，將之捏在掌心。

    自從端王特意來寶慈宮探聽錢樺去向，她便知道此事已經(jīng)無法徹底瞞住，然而她沒想到的是，九郎竟然也會卷入此中。

    潘太后咬了咬牙關(guān)，想到端王那平靜溫和的模樣，心中便騰起怒火。

    本以為最多搶在他找到錢樺前將其滅口，這樣端王就算有所懷疑也找不到實證，可她竟然是小看了這個五哥。

    他分明是知道此中必定牽扯重大，卻不自己露面，而是故意叫出了九郎，讓他去尋找錢樺。

    ——因為知道她素來疼愛九郎，便想用他來作為掣肘，阻礙她的進一步行動？

    潘太后唇邊浮出冷笑，將信紙撕得粉碎，扔進了薰爐之中。燃燒的香料散出一陣青煙，碎紙即刻化為灰燼。

    “來人?！彼龘巫饋?，喚來了內(nèi)侍，“去看看端王是否留在王府，如果在的話，命他即刻進宮見我?！?/br>
    內(nèi)侍猶豫了一下，問道：“那要是端王不在府中呢？”

    “那就查清楚他到底去了哪里！”潘太后寒聲道。

    內(nèi)侍匆匆離去，潘太后躺在榻上，心緒起落。錢樺雖死，可不知端王與九郎是否已經(jīng)察覺到了什么內(nèi)情……如果萬一有所泄露，僅僅是端王一人還好對付，大不了再狠下心腸將之除去，可恨他使出詭計將九郎牽連進來……

    潘太后又覺頭痛陣陣襲來。這些天來，她夜夜失眠，即便偶有睡意，也會忽然想起九郎在寶津樓悌上跌下的場景?？偸且簧砝浜?，從昏昏沉沉中驚醒。

    跌傷的是九郎，可她也看在眼中，痛徹心扉。

    然而現(xiàn)在端王使得九郎目睹了錢樺被殺的一幕，如果錢樺在死前曾說了什么的話……

    潘太后不敢再想，撐著前額狠狠閉上雙眼。

    ——是要逼迫我動手除掉九郎？

    她在心底冷哂。

    風勢漸起，竹簾微微晃動，投下斑斑痕跡。

    熏香裊裊，宮殿寂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