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
也不知過了多久,寶慈宮外又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啟稟太后,端王來了。” 第七十四章今宵誰肯遠相隨 端王翩翩而來,朝著殿上的潘太后深深作揖,“臣向太后嬢嬢問安,聽說嬢嬢派人找臣,不知有何吩咐?” 他聲音清朗,神情平和,看不出絲毫異樣。 潘太后挑眉,望著端王道:“先前你說要替老身去打聽錢樺的下落,如今有沒有消息了?” 端王嘆了一聲,面露愧疚之意,“請嬢嬢恕罪,臣雖命人全力尋找錢樺蹤跡,可到現在為止也沒人回報,想來是暫時還未將他尋到……” “你與汴梁府尹交情深厚,季元昌又聽你差遣,怎會到現在還找不到錢樺?”潘太后冷著臉,瞥了他一眼,道,“莫非是不想讓老身再見到他了?” 端王一愣,隨即微笑起來:“嬢嬢說哪里話,錢樺乃是您身邊紅人,他若是出事嬢嬢也會擔心,臣又怎會有意不讓他回來伺候您?只是昨日城中sao亂,錢殿頭說不定也是害怕才躲了起來,故此才一時半會兒找不到。但臣相信,只要手下人盡力尋找,一定是可以將他尋到的。嬢嬢也不必太過著急,這該來的總該來到,該回的也總會回來。” 他神色從容,用隱含笑意的目光望著太后,似是在給予她莫大安慰。潘太后聽著這話卻只覺刺耳,再看著衣冠楚楚的端王,則更覺得他笑里藏刀,別有居心。 只不知他從何而來的膽量與底氣敢在她面前玩弄手段! 潘太后心中雖怒意一陣連著一陣,可臉上還是淡然,只揮手拂過茶杯,緩緩道:“那老身就等著你的消息了。錢樺這一去若真是出了什么事,也是我的過錯了……” “嬢嬢也是好心讓他出去會見家人,怎會是過錯呢?再說誰也料不到城中忽然有人作亂,好在現在已經基本安定下來……”端王款款勸解,見潘太后沉默不語,便又道,“既然嬢嬢心中憂慮,那臣再親自帶人出去尋找錢樺的下落,嬢嬢就請先安心休息吧。” 潘太后頷首,端王轉身要走,卻又聽她在身后問道:“近日九郎可曾外出過?” 端王停頓了腳步,返身道:“前幾日和荊國公主、衛國公主一道去了踏青。” “踏青?”太后眉梢一挑,唇邊有幾分譏諷之意,“他現在路都走不得,怎還有心思出去踏青?莫不是你們幾個慫恿著他出去的吧?” 端王尷尬地笑了一下,道:“其實九哥現在已經可以走路了,只是還慢一些……嬢嬢是許久沒見到他了嗎?不如臣去跟九哥說,讓他過來叩見嬢嬢。” 潘太后面色陰沉,許久才道:“我自有主張。” “那么臣先告退,等找到錢樺之后即刻來報。” 端王溫文爾雅地再度行禮,離開了寶慈宮大殿。 潘太后始終望著他的背影,直至他出了宮門,還坐在鳳椅上沒站起。身邊內侍小心提醒,她這才緩緩起身,在宮娥的攙扶下出了正殿。 站在玉石長階之上,遠處杏樹落花飄拂,紛紛颯颯,宛如織雨。 再往更遠處望去,天際落日映出余暉,彤色云霞暈染之下,高樓碧檐明麗如刻,勾畫出層層恢弘。 曾記得去年這個時候,她因久臥宮中而日漸乏力,九郎便陪著她去了點翠湖、擷芳亭一帶散心。湖邊杏花如雪,一池明艷,照亮了大內春景。 今年的杏花又開得格外繁盛,只是那一道道宮墻森然沉寂,寶慈宮內已經許久不見九郎到來。 潘太后緩緩走下長階,忽而止步,叫來了內侍。 “去凝和宮,叫九哥過來。” ****** 九郎回宮不久就聽到了這一傳話,雖然在回來的途中早就想到會有這樣的局面,但真正聽到太后宣召他過去時,他的心中還是震蕩了一下。 打發走了那傳話的內侍后,馮勉回屋語重心長地對九郎道:“太后娘娘已經很久沒召您過去,這一次九哥千萬要忍住,不能再和娘娘爭吵。” “我知道。”九郎看著擱在膝畔的手杖,淡淡道,“你應該想一想嬢嬢會如何對我才是。” 馮勉愣了愣,立即綻出笑顏:“娘娘只是面上冷峻罷了,心底總是最憐惜九哥的。臣在宮中那么多年,難道還看不出嗎?” 九郎一哂,隨即起身離開了屋子。 他到寶慈宮的時候,潘太后已回到內室。九郎一路進入,宮娥與內侍們的目光都有些異樣。畢竟當時他在大殿前下跪交還烏木杖,與太后正式決裂,是眾人都看在眼中的。 如今再次進入寶慈宮,九郎自己也覺得別扭,可一想到其他事情,便再也無暇顧及自己的心思。 一名宮娥從側殿出來,行禮問候之后,將九郎帶了進去。 地面光潔如玉,宮娥走路悄寂無聲,四周便只有他行動間手杖觸及磚石的聲響。 似是知道他一定會來的樣子,門前的湘妃竹簾早已卷起,唯有長長的杏黃穗子垂落下來,偶爾微風拂過,便簌簌落落晃動不止。 “娘娘就在里面等著殿下。”宮娥低聲說罷,退至了門邊。 九郎略一停頓之后,在虛掩的門扉上輕輕扣響。 “進來吧。”里面傳來熟悉的聲音,只是聽上去有些低沉。他慢慢走了進去,春日之時已不再有暖爐,而今暮色初降,窗子雖已緊閉,房中卻還是有幾分清冷之意。 他看到潘太后就坐在榻上,便頭也不抬地往那個方向行禮,低聲道:“向嬢嬢問安。” 話語已罷,還是低著頭,沒有望她一眼。 從他走進房中以來,潘太后的目光卻始終落在九郎身上。自決裂之后,她竟還是第一次再見到九郎。這么多天過去了,他的面容還是略顯清瘦,雖然現在已經可以憑借著手杖慢慢行走,可那右腿本就有恙,再加上那次重創,如今走路更是吃力。 然而他卻一臉淡漠,眉梢眼角看不出一絲介意。 可越是這樣,潘太后看了就越是心痛,心痛之余,更起怨憤。 她深深呼吸,沒有即刻回話。偌大的內室中只有她與九郎,一時陷入了寂靜的重壓。 九郎也沒想要打破這僵局,只是默默站在一側。潘太后過了許久,才略微挑了挑細眉,道:“九哥,你原先是不是原先打算著直到我老死也不會再來看一眼了?” 九郎心頭震動,沉默片刻才開口道:“嬢嬢見了臣只會徒增氣憤,既然如此,臣又何必前來拜見?” 潘太后冷哂一下,“倒不如說是你如今將我視為仇人,早已忘記了你小時候我是如何照顧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