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節
“不。”沈寧搖擺折扇一口回絕,“我女扮男裝,還戴個頭紗,誰都以為我是兔兒爺。” 東聿衡好氣又好笑,“胡說八道。” 二人討價還價一番,結果沈寧大獲全勝,大搖大擺地昂首闊步上了馬車。 萬福御車,暗衛換了裝束跟著出了皇宮。 東聿衡與沈寧并肩走在長陽街頭,沈寧仰頭以扇遮額瞇著眼看看白云藍天,再看看市井繁華,輕嘆一聲。 東聿衡見狀,故意問道:“你上回說長陽有一樣零嘴讓你念念不忘,是什么的來著,朕也去嘗嘗。” “米糕來著。”沈寧抬眼看看四周,“那兒就有賣,走,咱們去吃去。” 萬福聞言,有絲詫異。米糕是長陽特有小食,很受百姓喜愛,東聿衡早在十幾年前就聽人說過這樣小食,并立刻下旨讓人進宮做這糕點,但嘗過后并不合口味,只吃了一口便讓人撤了。難道陛下忘了這回事了么? 皇帝記憶了得,哪里忘了?不過是他這幾年看沈寧不高興時,吃的東西總比平常多些,并且吃完了也開心了。這會兒也不過想讓她舒坦舒坦。 二人屈尊降貴在小攤上找了個破舊倒也干凈的地兒坐下,沈寧讓萬福自己找個地方也坐一坐——她是想讓他與他們同坐的來著,但這些年來她也算是十分了解萬福,要他與東聿衡同坐,恐怕要殺了他也不成。 萬福只得挨著他們的一張桌子,屁股也只坐在板凳的前頭一半兒。 米糕有三種口味,沈寧每樣都點了三份,自己呼哧呼哧吃的不亦樂乎。東聿衡只吃了一口,還是受不了里頭的一股煙薰味兒,微皺了眉頭。 萬福立刻為他遞上水葫蘆,他漱了漱嘴,坐在面前看著她吃。 “不好吃么?”沈寧偏頭笑問。他一直挑食得很,多虧了他是皇帝,也難為了御膳房的廚子,這么挑食也能長這么高大。 “爺打賞了。”東聿衡拿出扇子移了移碟子。 “討厭,我還想多吃些其他的好吃的。”沈寧說是這么說,嘴里卻三兩下將米糕吃了個干凈。 東聿衡勾著唇以扇面將她輕扇一計。這好吃的婦人。 沈寧遭遇突襲,嘟著嘴瞇了瞇眼,那模樣兒讓東聿衡又一陣心癢。這哪里是個婦人,還像個小女孩兒! 吃完米糕,沈寧的饞蟲勾了起來,拉了東聿衡又吃了兩家好吃的,等著豆腐花的同時還想去買一串糖葫蘆來,東聿衡怕她吃壞了肚子,不讓她去。她氣呼呼地吃光了兩碗豆腐花。 二人走到臨靠陽河的玄陽街,河邊停著許多小舟,一些小孩兒三五成群地劃著小船在河里玩耍,歡笑聲與街邊的叫買聲相映生輝。沈寧頗為興味地看了一會,又有些擔心,“這些孩子萬一溺水了怎么辦?” 東聿衡笑道:“瞎cao心,他們的水性好得很。” 沈寧想想也是,忽而偏頭問道:“你會游水么?” 東聿衡幾乎樣樣都會,惟獨不會游水,他清清嗓子,“朕、爺沒那閑功夫。” 沈寧笑嘻嘻地道:“下回我教你。” “你會?“聞言東聿衡眉頭大皺。 “是呀,我游得可好了。“沈寧吹了吹牛。 “你在哪兒學的?” “我們那兒有專門的游泳池,就是給人游水的。” 東聿衡沉默片刻,才道:“你那兒越發不成體統。“說罷往前面走了。 沈寧吐了吐舌,要是告訴他男女混池,他不瘋了才怪。 玄陽街上有長陽城內最大的酒樓,是風流人物愛來之地,茶樓壁上掛著許多文人sao客真跡,也掛著許多空白卷軸,等著吟詩作賦的墨客興起一揮而就。 東聿衡微服時也愛到這里來喝上一杯,聽聽小道消息。 小二哥招呼著三人上了樓,東聿衡找了個靠窗觀景的地兒坐下,沈寧也正欲坐下,忽而聽聞一陣豪邁大笑之聲,不由尋聲望去,原來就在他們的臨桌有三五年輕男兒飲酒作樂。 她輕輕一笑,忽而瞇了瞇眼,總覺著其中一人有些熟悉…… “阿禮,你才回長陽,恐怕還未聽說過罷?瘋包子可是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沈寧緩緩坐下,嘴角抽搐一瞬。瘋包子……不正是孟禮一群人對豐寶嵐起的外號么?阿禮……對了,他是皇后的弟弟孟禮。 沈寧暗自叫糟,總覺著在這兒碰上不是什么好事。 見孟禮狀似抬頭,沈寧忙拿折扇擋住視線,并且說道:“好大的酒氣,爺,咱們換個地兒罷。” 東聿衡正欣賞壁上掛的一幅狂草,隨口答道:“酒樓沒有酒氣,那便成茶樓了。” 沈寧沒法子,只得使勁扭頭裝作欣賞窗外風景。一手支在桌上拿著扇子盲目扇著,外人也不知她扇個什么勁。 這廂她耳尖地聽著孟禮的聲音傳來,“發生什么事?” 于是有人小聲在他耳上嘀咕兩句,而后那人拍桌子笑道:“他被個女人打了!你說好笑不好笑!” 看樣子還在說她失控打豐寶嵐一事。這些人……都已經老掉牙的故事就別談了好么? 孟禮沉沉笑了兩聲,說道:“罷了,如今你我與他既為同僚,還是少些嘲笑,以和為貴,他也不似表面無所作為。” 沈寧眉頭一動,看樣子孟禮成熟了不少。 “認識?”忽而東聿衡蹦出一句來。 沈寧小小嚇了一跳。東聿衡就這點最令人滲得慌,他看似漠不經心,但又將一切盡收眼底。 “不認識。”她干笑著搖了搖頭。 東聿衡看她一眼,笑笑并未多說。 等飯菜上來,沈寧也沒法子扇空氣了。她再看看孟禮,自我安慰他也應該將她忘了。 東聿衡為她倒了杯酒,“這酒正是這兒的鎮樓之寶玉仙酒,很是令人回味無窮,你也嘗嘗,但只此一杯。” 沈寧聞言,拿起杯子杯子聞了聞,雖覺一陣酒香,但她依舊對白酒不甚上心,她仰頭一口飲下,只覺辛辣穿喉,回味卻覺酒香縈滿齒間,也難怪他也這般喜愛。 “家里沒有么?” “爺想喝時,來此處小酌一杯,才不失樂趣。“說罷他也一飲而盡。 “嗯,有道理。“有節制的人才有作為,沈寧笑瞇瞇地為他滿上。 忽而一道視線射來,沈寧故作不知,東聿衡夾了一口菜,老神在在。 誰知某個成熟的熊孩子走了過來,直盯著沈寧,而后一笑,“你不就是豐寶嵐的人?” 要是嘴里有酒,沈寧指定噴到東聿衡身上去了。 ☆、131 孟禮童鞋,什么叫“你是豐寶嵐的人”?咱們就不能文雅些,婉轉些?沈寧幾乎給跪了。 東聿衡冷冷看她一眼。 沈寧皮笑rou不笑地站起來,“原來是孟少爺,別來無恙?” “尚可。” “這位是我們家爺,人稱冷二爺。”沈寧硬著頭皮引見。她絲毫不稀奇這兩人從未見過。她好像成天都能見著東聿衡就不稀罕,但對于其他人來說,皇帝真心不是想見就能見的。即便孟禮是皇后的親弟弟,因年歲有異,不曾入宮侍讀,那末他也惟有等到有官有階才可進宮面圣伴駕,就連皇后想見孟禮一面,也是十分困難的。 “爺,這位是孟禮孟少爺,正是長陽孟府五少爺。” “哦。”東聿衡抬了抬眉,看孟禮眉眼果真與孟雅有幾分相似。只是她怎地連孟禮也認識? 孟禮本覺這冷二爺站也不站好生無禮,但在看睛他的長相時卻心頭一驚。他雖不曾見過皇帝,大皇子卻是見過數次。嘗聽聞祖父說大皇子極似圣顏……面前這豐凡相貌與通身氣度,莫非…… 與孟禮一齊來長陽的一名膚色黝黑同伴也走了過來,打量沈寧一番,說道:“原來是你!阿禮一直在找你。” 東聿衡笑得很是古怪,頗感興趣地問,“找她做甚?” “當然是,”那黑臉同伴臉色一變,“殺了他!” “胡說!”孟禮喝道。 黑臉同伴哈哈大笑,“說笑說笑,阿禮是想找你道謝。” “怎地又殺又道謝,爺是否錯過了什么故事?” 那黑臉的多喝了幾杯,往他們面前一坐,“這位兄臺,您是這小子的主子么?” 東聿衡勾了勾唇,“非也。” 沈寧被他這句話秒殺了。他一直自認是她的夫主,如今他認為他們的地位平等了么? 她咧嘴笑得很是甜蜜。 孟禮見狀又是一驚,這小李子怎地這般女相?莫非他是個女子?不可能,他還經常跟著豐寶嵐進青樓,定不會是個女子。而他與這神秘的冷二爺又是什么關系?這冷二爺若是天家,怎會否認是他的主子?想來,他也不過樣貌相似罷。 如此一想,孟禮稍松了口氣。 黑臉同伴沒發現古怪,眉飛色舞地給東聿衡講當年蹴鞠那一段公案。 “哦,她還真個與你們踢球去了。”東聿衡表情淡淡。 沈寧卻聽得膽顫心驚,她強笑著解釋道,“是有個上場的人生病,我不得已上場的。” “我那會兒也琢磨著你是替代的,瞧你這小胳膊小腿,人一撞你就四平八仰了。”黑臉的搓搓下巴,“我不就差點撞翻了你?” 東聿衡的臉也快黑了。 “年少輕狂,年少輕狂。”沈寧知道要是在峑州的荒唐事被這大嘴巴一件件吐出來,恐怕也夠她喝一壺了。她忙道,“二位與友人喝得興起,我等也不便多擾……” “小李子,你怎么說話文縐縐的,當初你一口一個老子,我還聽得慣些。”這黑臉的也是個直言直語的,越發看不慣這小李子今個兒惺惺作態。 順帶一提,此人就是在球場上推開了沈寧,兩人一番老子來老子去的那位。 “小李子?一口一個老子?”這下東聿衡的臉可以媲美這位黑臉仁兄了。 “嘿嘿,嘿嘿。”沈寧也只有傻笑了。 “行了,嚴黑子,”孟禮看二人臉色都些古怪,“你回去喝酒去。” “阿禮,我就看不慣他這假模假樣的,跟著豐寶嵐時什么壞事沒干過,上青樓進賭坊,游手好閑橫行霸道,這會兒又在這位仁兄面前裝得一本正經,保不齊是要哄騙他!我看你也別想著與他道謝,他那天的話就是為了脫身才信口說的,照我看來,為民除害才是正經。” 這廂黑臉的說著,東聿衡已全然聽不進去了。 “你還進了青樓?”那種是什么樣兒的地方她也敢進! “何止,他們也小倌館也去過!”黑臉的還錦上添花地加了一句。 “啪!”地一聲,木桌應聲斷作兩半。 沈寧快哭了。 二樓竟一時鴉雀無聲,有常客以為江湖中人又要大開殺戒了,熟門熟路往底下一溜煙跑了。孟禮其余同伴頓時站了起來。萬福聽得明明白白的,心想皇貴妃這回可是麻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