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
皇帝勾了勾唇,意味莫名地看了新人一會,才緩緩道:“是有那么些像,只是天下之大,有人相似也不足為奇?!?/br> 二人皆心底一松,忙請二人入內,沈寧卻轉頭道:“我跟新娘子想說兩句體己話,男人家在總是不方便,不如讓韓震招呼咱們爺去正廳坐坐?” 東聿衡睨她一眼,“爺便在這院里賞賞月,你也只與新娘子說幾句便罷了?!?/br> “知道了?!?/br> 韓震走出門來,沈寧與他對視一眼,笑得十分喜悅,“韓震,恭喜你當新郎倌了!” “多謝娘娘。”韓震露出難得笑容。 進了屋子,沈寧與花破月緊握著雙手,竟然開心地蹦達了兩下,“月兒,你終于還是暢開了心扉,我真高興?!碑敵跏撬堄沃獪Y轉達了一封密信給讓韓震尋找的葉典,請求他將花破月自閨閣中“偷”出,同時讓他將一封信與花破月同時交給了韓震。她也曾忐忑不安,不知自己的多管閑事是否正確,可是她反復沉思,認為雖然這條路不一定讓這兩人走到一起,可如果不作為卻一定是他們終身的遺憾。與其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再次錯過,還不如再為他們爭取最后一次機會,幸好她沒有做錯……沈寧不知有多高興這兩人終于成了眷侶,“快跟我說說,你們后來發生了什么事?” 花破月的笑容一直止不住,她用力點了點頭,拉了沈寧在桌前坐下,頗有些語無倫次地將實情道來。 原來性格古怪的神醫無塵見韓震為女子肝腸寸斷,竟自作主張在他酒里下了藥,令他忘記了花破月。韓震心頭空寂,卻又不知因何而起。直到沈寧委托游知淵夫婦找到葉典,直到葉典帶著沈寧的信件與花破月交給了韓震,韓震才不得已擔起保護她的責任。他本欲將花破月送至未州老宅由她自己過活,誰知一路發生許多故事?;ㄆ圃氯讨纯嗖幌肫茐捻n震的平靜,卻不料失去記憶的韓震再次愛上她,并且為了救她甘愿犧牲性命他額上新添的傷疤便是那回猙獰的記憶。她再克制不住自己內心的感情,在他傷好后將自己送給了他。之后,韓震慢慢恢復了屬于花破月的記憶。二人沖破心結終成眷屬。只是花破月雖愿意獻身于他,卻猶有心結,直至今年開春,韓震才終于金石為開抱得美人歸。 花破月說完,終于自興奮與激動中稍稍平靜下來, “寧寧,我一直想再見你一面,親口對你說謝謝,卻真沒料到你為了我們出了宮來,真要多謝游夫人將喜箋轉送到了你的手中,我還以為你看不到的……”花破月走到她面前,感激地直視她,“如果不是你,我跟阿震這一生都要在遺憾中度過,你的恩情,我們永遠也不會忘記。” 沈寧甩甩手臂,“做什么說這些rou麻的,害得我起雞皮疙瘩?!?/br> 花破月見摯友始終未變,不由莞爾一笑。如今她這樣的榮寵一身,她還能與她笑鬧一場,真是太好了。 沈寧與她相視一笑,卻還有一件掛心的事。她轉了轉手中茶杯,偏頭輕輕緩緩地問道:“你們……送帖子去了李家么?” 花破月一聽,也正色道:“自是派人去了,只是……阿震說,已許久沒有李二公子的音訊了?!?/br> 沈寧眼中閃過擔憂,她前段日子自游夫人那兒得到了也是這消息,不想連韓震也不知道子軒去向?!绊n震可是問過二老?” “阿震年前專程去了中州一趟,他看望了李府二老,也詢問了二公子下落,二老看似知道二公子去向,卻避口不談?!?/br> 沈寧擰了秀眉,長嘆一聲。 花破月勸慰道:“你別擔心,待婚事一過,我們就再去中州一趟,替你看望二老,也將此事仔細打探清楚?!?/br> 沈寧感激地看她一眼,點了點頭,“我愧對李家,如今在皇宮也不能有所作為。爹娘還有子軒,你與韓震能替我好好關照他們,我就感激不盡了!”她與李家的關系特殊,她怕自己任何的有心幫忙到頭來都成了李家的鳩毒,并且在東聿衡面前,她就完全提不得李子祺和李家,就是隨口一提他的臉色就立馬變了。 “我們心里都明白,你放心?!被ㄆ圃锣嵵氐攸c點頭,“我們本就當算去時將二老認作干爹干娘替你盡孝的?!?/br> 沈寧輕嘆一聲,“嗯,那便去罷,幫我這個忙?!?/br> 真正的朋友就是這樣,你不說她也會做,你也不需虛偽客套。 花破月再次點頭,繼而問道:“你在宮中還好么?” 沈寧輕輕一笑,“我挺好的。” “天家待你好么?” “他……”思及那人,沈寧唇角溢出一絲溫柔,“真的很好。” 花破月凝視著她,由衷地道:“那便太好了?!?/br> 這廂皇帝坐在石椅上賞月,韓震則站在一旁伴駕,兩個大老爺們自然不像里頭那倆婦人似的有說不完的話,二人沉默了許久,皇帝賜了坐,微笑著開了金口,“韓卿,恭喜你抱得美人歸?!?/br> 韓震冷硬的臉上也浮出微笑之色,“多謝陛下。” 說罷二人又沉默一會,東聿衡再次開口,“……朕一直有一件事,想再問問你?!?/br> 韓震垂眸,猜出了一點端倪。 “兩年前你進長陽受賞,朕也問過你,但那時你好似記憶模糊,或許拿不得準。朕今個兒再問你一遍,”東聿衡頓了頓,直直看著他,“當初你在云州,可知皇貴妃從何而來?” “草民……” 東聿衡抬手打斷他,“你想好了再開口,朕丑話說在前頭,倘若有朝一日讓朕知道你說了謊話……不管你是出于善意或是另有他意,朕都會判你個欺君之罪,滿門抄斬?!彼穆曊{平平,卻又混著無比認真危險的意味,“屆時不只是你,還有你今日費盡千辛萬苦娶來的新娘子,你這御劍山莊上上下下,全都要給你陪葬?!?/br> 韓震沉默片刻,依舊不卑不亢地道:“草民只知娘娘是李家的沖喜媳婦,其余確實一概不知?!?/br> 東聿衡一直盯著他,聽他說完,他緩緩勾了勾唇,沉沉笑出聲來。 韓震鼻觀眼眼觀心。 “那便算了。”皇帝輕輕道。 沈寧與花破月兩人有說不完的話,但好似不一會兒,就有人來敲門,說是皇帝叫她回去了。姐妹兩個依依不舍地走出來,沈寧還略有不滿地看了東聿衡一眼。 東聿衡拿她沒辦法,“二人洞房花燭,你還拉著新娘子不放?” 聞言韓震與花破月都有些羞赧。 “唉,也是哩。”沈寧釋懷了,她笑著看向如同天造地設的一對新人,“那咱們就回了,你們好好的,快快樂樂地過小日子罷。” 簡簡單單的話卻讓新婚夫妻感慨良多,兩人相視一眼,在東聿衡與沈寧面前跪了下來,扎扎實實地磕了三個響頭。 沈寧嚇了一大跳,想躲到東聿衡背后卻被他攬住了腰身。在他看來,再沒人比她更經得起這兩人的一拜。 “唉,你們干什么呀,好端端的跪什么跪?!鄙驅帥]辦法,惟有無奈地彎腰扶起他們。 “能得陛下與娘娘親臨,草民與內人感激不盡,此生無以為報。”韓震的沉沉穩穩,似乎滲透了人心。 東聿衡明白這話中雖有他,但卻是說給沈寧聽的。 沈寧對待花破月與韓震的情誼皇帝其實并不太明白。他不明白為甚在當事人都放棄的情形下,沈寧還固執地對他們不離不棄,這些在他看來甚至有些多管閑事。她如今身居高位,花破月已然幫不了她什么,韓震也不過江湖之士,又能給她什么好處? 或許就是這一股子掏心掏肺不求回報的情誼才配稱作真正的摯交好友罷?東聿衡心中輕喟,他注定沒有所謂的金蘭之交,但他卻在她身上看到了這份寶貴。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韓震與花破月送出御劍山莊,沈寧想到今日一別,或許再見無期,鼻子頓時就酸了,一抬頭,卻見向來倔強的花破月已流下了不舍的淚水。 她哽咽地笑笑,走近好友,以手為她拭去淚痕,“傻子,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不要哭……”話是這么勸的,可是自己也不由熱淚盈眶,眨了眨眼,淚珠就掉下來了。 兩人終是相擁相泣了一場。 東聿衡將她抱上自己的馬時,她的金豆子還掉個不停,他頗為心疼地道:“早知道這么傷心,朕就不帶你來了。” 沈寧擦擦眼淚,搖了搖頭。 東聿衡也翻身上馬,正打算離開時沈寧猛地記起一事,將手中的玉鐲褪下來送給了花破月,“只當留個念想,月兒,跟韓震好好地?!?/br> 下跪送行的花破月忙起身雙手接過,也趕緊將頭上金釵取下,送到她的手中。 “駕!”駿馬疾馳,不消片刻皇帝一行人就消失在視線中。 花破月撲在韓震懷里抽泣。 經此一別,終其一生,韓震與花破月與沈寧再無緣相見。 ☆、112 沈寧回到宮中,拿著花破月的金釵,側躺在榻上思緒飛騰,一會微笑一會輕嘆。玲瓏和翠喜等婢不知主子出宮發生了什么事,站在一旁面面相覷。 忽而聽得二皇子下了學來請安了,沈寧一骨碌起了身,理了理衣鬢,帶著笑容迎了出去。 才出了隔扇,便見東明晟滿面笑容地大步而來,她的笑容擴大,“晟兒?!?/br> 東明晟見著她的身影眼前一亮,三兩步到了面前跪下,“兒臣給母妃請安?!?/br> “快起來。” 東明晟看向許久未見的沈寧,發覺自己確實想念著這個母妃。雖然她時常太過熱情讓他有些吃不消,但她不在時卻又覺著少了什么。 “嗯,好像又長高了一點?!鄙驅帉⑺蛄恳环?,滿意地點點頭,“快進來,母妃有禮物送給你?!闭f罷她便執著他的手重返起居殿。 “多謝母妃,”東明晟先是一愣,而后急忙道,“母妃車馬勞頓,身子可是疲倦?母妃在山上可是安康?” “嗯嗯,一切都好,難為你掛記?!?/br> 沈寧領著他進了殿內在,與他一齊在榻上坐下,方方正正兩個小小質樸木盒已擺在雕花小幾上,沈寧拿了其中一個打了開來,拿出一尊晶瑩剔透的玉菩薩出來,笑著說道:“母妃去時帶了它去,現下將它開了光請回來,給你帶在身上保個平安。” “多謝母妃,兒臣厚顏恭受。”東明晟雙手接過,細細看了手中不大不小的菩薩,只覺很得眼緣。 “喜歡么?”沈寧笑問。 “兒臣喜歡之極。”東明晟抬起頭來,笑著用力點了點頭。 “喜歡就好,來,母妃幫你帶戴上。”沈寧招招手。 東明晟難為情地虛拒一回,還是讓沈寧親手將玉菩薩戴好了。 “嗯,希望菩薩能保佑我們晟兒往后平平安安快快樂樂?!贝魃虾螅驅庂N心地等玉在手中捂熱,才將其放進衣內。 東明晟不知為何臉微微紅了,他有些尷尬,眼神瞟到小幾上另一個盒子,頓時脫口而出,“母妃,這個盒子里頭裝的是什么?” 沈寧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頓了一頓才道:“哦,這是我為你皇兄未出世的孩兒求的。” 東明晟聞言,眼中似是冷靜下來,他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知道打獵之事讓東明晟恐怕對東明奕心生隔閡,沈寧也不奇怪他有這般反應。她也是故意把東西放在這里,就有心與他好好談一談。她對琉璃點點頭,讓她帶著人都退了下去。 “母妃?”東明晟不解其意。 沈寧招手讓東明晟在她身旁坐下,柔聲道:“晟兒,眼看你也漸漸長大成人,母妃一直想問問你,你對將來可是有甚期盼?” 東明晟完全沒料到她會這樣問,略顯吃驚地抬頭看向她,卻見她一臉平靜地看著他。 他喏喏道:“母妃這般問法……兒臣全憑父皇作主?!?/br> “你自己想過么?” 東明晟注視著她,遲疑地搖了搖頭。 沈寧也看他片刻,然后輕嘆一聲,說道:“晟兒,我與你父皇朝夕相處,才明白做一個皇帝多么累。雖然是九五至尊萬人朝拜,但權力越大,責任也越大。你父皇其實非常辛苦,我看在眼里,總是想著,若是我有孩子,一定不讓他做皇帝?!?/br> “母妃!”東明晟驚呼一聲,他不料她竟然如此直白地說出這樣的話來,“母妃,所謂隔墻有耳,母妃這般直言,即便是傳到了父皇耳中,恐怕也有不妥。” “別緊張,我讓琉璃在外頭守著,沒人會聽到咱們的話的?!鄙驅幍溃斑@點分寸我還是有的。” 東明晟看著她淡然的模樣,只覺她比平常似是多了一分沉穩。他這才安心下來說道:“是兒臣多慮了。” “嗯,那言歸正傳,咱們說到哪了?” “這……”東明晟猶豫著道,“您說不讓您的孩子做皇帝……” “是了。”沈寧點點頭,繼而正色對東明晟道,“母妃正是這個想法,現下母妃也沒有親子,將你也是如親子看待的,因此我也不愿讓你當皇帝。” 東明晟又緊張起來,“母妃!兒臣,兒臣絕無此意!”天爺,這場對話才剛開了頭,他的額上已冷汗直冒了。 “你沒有這個想法是最好了。”沈寧松了口氣,“你父皇也就罷了,我不愿你再受這個苦。” 東明晟愣了一愣,聽出她的意思,沉默下來,也忘記了驚慌,片刻才苦笑一聲道:“母妃自是信兒臣的,可出了春禧宮,又有誰信兒臣,誰信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