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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萬千寵愛在線閱讀 - 第97節(jié)

第97節(jié)

    “明奕近日隨朝議事,言行處事頗為穩(wěn)重,朕心中也是高興。”

    “如此臣妾便放心了,臣妾也覺著奕兒自成了親后,便脫了往日毛躁了。”

    “也是成了家,便大了。”東聿衡笑笑。

    孟雅抿嘴而笑,而后想了想,說道:“臣妾看著皇貴妃將二皇子教得很好,臣妾看他也大了,陛下何不讓二殿下也一同隨殿聽政?”

    東聿衡看了孟雅一眼,見她笑臉如常,只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皇后所言有理,晟兒既不去軍中,便讓他早些聽政也不錯。”

    孟雅輕笑著雙手奉了茶給皇帝,“長公主及笄,明奕的孩兒也即將出生,其他的皇子皇女都慢慢地大了。臣妾有時還不習(xí)慣,只道這日子怎地過得這么快,一眨眼臣妾就要當(dāng)皇奶奶了。”

    東聿衡喝了口茶,輕嘆一聲,“是啊。”

    “說來不怕陛下笑話,有時臣妾睡迷糊了,早晨醒來,還以為是臣妾剛?cè)雽m那兒哩。”

    皇帝看向皇后,只見她表情似是有些惆悵。

    當(dāng)年少年皇帝大婚,選中孟家嫡孫女孟雅為后,一時羨煞長陽嬌女。

    大婚當(dāng)日十里紅妝,自正南門進(jìn)入皇宮。剛及笄的孟雅心中存著期盼與忐忑,不知自個兒未來是何等模樣。在昭華宮中被少年天子撩了喜帕,她看著自己英俊的小夫君,他微微一笑,她也回以一笑。

    原以為自己慢慢地能適應(yīng)這天下女人最尊貴的身份,也以為自己能慢慢地與少年天子融洽感情,誰知事實(shí)卻并非如此。

    所有人都不在乎她這個皇后,只在乎她肚中是否孕育龍種,為這還根基不穩(wěn)的廣德皇朝穩(wěn)固根基。周圍的人都關(guān)注著她的肚子,她不知被逼著吃了多少所謂的補(bǔ)藥,與皇帝的歡愛也不過是一場痛苦的過程,直到她終于懷上龍種,她才如虛脫般松了口氣,但她那時年紀(jì)尚輕,看著自己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臉上漸漸浮出丑陋的斑點(diǎn),她根本不能安穩(wěn)入眠,每夜都從噩夢中驚醒。天子自她懷孕后就不再同寢,只白日偶爾來看一看她,盞茶不到便走了。她日益消瘦,吃了又吐,吃了又吐,依舊被奴才們逼著吃下許多東西。就在這樣的情形下,她生下了皇長子?xùn)|明奕。舉國歡騰。她卻一蹶不振,甚至連孩子也不想看。

    待坐滿月子,天子又到了昭華宮,她卻僵硬得如一條死魚。

    孟雅到如今還記得那時的東聿衡輕輕放開了她,臉上浮出了一絲愧疚,他輕輕道,雅兒,朕對不住你,你若不想,朕便不碰你。成為朕的皇后也是你的命運(yùn),堅(jiān)強(qiáng)起來。

    那日東聿衡說完便離去了,許多年后孟雅才明白,那段日子對她是屈辱,對他何嘗不是?

    但自那回起,東聿衡再沒有碰過她,即便來了昭華宮也是各睡一床。兩年后皇子長大了,后宮中開始涌進(jìn)新人。她不覺難過,反而奇異地覺著松了口氣。就這樣眨眼過了許多年。

    這就是景朝帝后背后的真相。

    東聿衡不料皇后突地想起往事,心中也有些許感慨。那段日子他并不想回憶,惟一只覺虧欠了孟雅。這也是他從不將真相告訴沈?qū)幍脑颉?/br>
    兩人沉默了一會,東聿衡笑道:“皇后人還未老,怎地好端端回憶起往事來了?”

    孟雅聞言,低了低頭輕笑一聲,“是哩,想來是要做皇奶奶了,臣妾便以為自己老了。”

    “你恐怕是悶壞了,怎地方才那西門月唱的曲兒,也不能讓你輕松輕松?”

    孟雅輕輕一笑,“她唱得很好。”

    東聿衡又看她一眼,隨即站起來笑笑,“時辰也不早了,皇后也就寢罷。”

    孟雅跟著站了起來,難得緊張的她突地絞了絞手中帕子,看著皇帝終是欲言又止。

    ※※※

    東聿衡在昭華殿時,向來住在東殿流光堂。他并未著急睡下,而是讓殿內(nèi)讓萬福磨墨,自己提筆給沈?qū)幓匦拧V皇窍肓税肷危藥拙鋺T例交待她好生照顧太妃的話語,竟沒甚好下筆的。他再次氣得笑了,直想提筆罵她一頓。這么些日子也不見她自個兒在寺中的只言片語,在寺中是否住得慣,素食是否合口味,平日里是否想著他,又是否樂不思蜀將他拋之腦后。

    只是皇帝陛下自是不會拉下顏面在信中問這些,他略一沉吟,提筆寫道:【泰陽宮女官歌喉甚佳,朕聽之喜之,欲待愛妃回宮共賞佳樂。】

    翌日皇帝上朝,朝中大臣為科舉之事吵得不可開交。皆因南北雙方的進(jìn)士人才極為不均,許多大臣請求按比例取人,而有些大臣卻堅(jiān)持惟材是舉。于是莫衷一是,他自個兒也弄得頭疼。待下了朝,他一路散步回乾坤宮,腦子里還想著禮部推舉的兩元貢生李伯奇,他的文章倒是筆酣墨飽,見識也頗為深遠(yuǎn),并且他又是個北方貢生,若是他殿試不出差池,即便比其他貢生遜色也可將他欽點(diǎn)成狀元,如此一來也給北方學(xué)子增添了信心,也可壓下朝中非議。

    正心無旁鶩之時,忽地前頭竄出一道身影,跪在他的面前,哀哀叫了一聲:“陛下。”

    東聿衡不悅皺眉,看看究竟是誰不懂規(guī)矩敢攔他的道兒。定了定睛,不想面前的竟是瀲艷。

    “艷昭儀,圣駕在此,還不快快退下。”萬福略為詫異,瀲艷從來是個懂規(guī)矩的,怎地今日擅攔御駕?

    如今已成為小主子的瀲艷一副妃嬪裝扮,她凄凄地對皇帝深深一拜,道:“主子,奴婢冒死,向您求個恩典。”

    東聿衡不想理會,上回花弄影攔駕沒甚好事,這會兒瀲艷又來。莫非他這御駕是人人想攔就攔么?

    “艷昭儀,你回去自個兒請罰罷。”他只瞟了一眼,抬腿便走。

    瀲艷跪在地上可憐兮兮地道:“奴婢認(rèn)罰,奴婢認(rèn)罰,只求主子罰奴婢不要當(dāng)這小主,奴婢心甘情愿當(dāng)一輩子乾坤宮宮女服侍主子!”

    東聿衡停住腳步,挑了挑眉道:“人人都想當(dāng)主子,你卻偏想當(dāng)奴才?”

    瀲艷抬頭仰視龍顏,帶著哽咽說道:“奴婢作奴才,還能日日看見主子,如今做了小主,一年半載也不能見主子一面,奴婢、奴婢心里難受。”兩行眼淚流了下來,她抽泣著,“奴婢心里太難受了。”

    皇貴妃霸占圣寵,她被冊封昭儀,陛下卻從未進(jìn)過她的屋子。她期期艾艾苦等,每日度日如年。昨夜好容易聽得皇貴妃去寺中清修,自己拿出了最好的衣裳飾物打扮一番,只期望博得帝王一眼。誰知她坐在后宮末席,哪里還能入了帝王注目!

    一夜輾轉(zhuǎn)反側(cè)再不能成眠,她才不顧阻攔,守在帝王回宮之路攔了圣駕。

    許是她情深意切,東聿衡對她有些情份,這會兒也有些于心不忍,他讓人扶她起身,嘆了一聲,“行了,朕知道你的忠心,只是朕既封你做了昭儀,就莫負(fù)了朕的恩典,說什么不做主子要做奴才的話,朕若得了空,就到你那兒坐坐。”

    說罷也不等瀲艷再說什么,轉(zhuǎn)身大步離去。

    ☆、108

    回了乾坤宮換了衣裳,皇帝躺在安泰堂想了會兒朝政,想了會后宮,又想起沈?qū)巵恚肷喂戳斯创剑瑔柣寿F妃的信到了沒。

    萬福回稟恐怕這會兒進(jìn)宮門了。

    東聿衡揉著額側(cè),只覺有些疲乏。想召宮中曲班子過來,卻驀然憶起西門月。那清雅絕塵的嗓音似乎還在耳邊縈繞,他一轉(zhuǎn)念,讓人去泰陽宮把西門月叫來。

    人還未到,皇貴妃的家信到了,東聿衡一看就上揚(yáng)了唇角。開頭還說得道貌岸然,依舊是講太妃起居如何,臨了總算多寫一句:【那泰陽宮女官美么?若比我美,還是少聽兩回罷。】

    皇帝笑出聲來,果然是醋壇子!

    他笑意未止,走到桌前提筆回信,正值此時,西門月到了。

    皇帝讓她進(jìn)來候在一旁,自己則揮毫就墨,結(jié)尾處寫道:【是個美人胚子】

    西門月不知皇帝寫些什么,她偷瞄俊美龍顏,只見其笑意滿面,似是十分歡喜。

    這日皇帝好心情地讓她唱了三四首曲子,末了還賜了她一杯茶喝。

    “餓么?”她小心翼翼喝茶時卻聽得斜躺在龍榻的帝王慵懶笑問。

    她忙不迭搖了搖頭。

    帝王輕笑一聲,憶起皇貴妃當(dāng)初在他面前餓得咕咕叫。唉,她胃口大,太妃用膳卻極少,不知她陪著太妃是否餓瘦了。

    萬福見狀,讓喝了茶的西門月謝恩告退,誰知西門月竟紅著臉自袖中取出一枝木棉花來,說道:“陛下,這是奴婢走來時樹上飄落的,奴婢看這花兒漂亮,想獻(xiàn)給陛下。”

    東聿衡略為詫異,“送給朕花兒?”他看了看她雙手奉著的花兒,哈哈大笑,“朕還是頭回被人送花,你的好意朕領(lǐng)了,只是這花還是插在你們小姑娘家的頭上好看。”

    西門月窘迫得一張臉全都紅了,她的手抬也不是,放也不是,還是皇帝讓奴婢將花插在她的鬢間,被夸了一句好看,她的臉就更紅了,雙手失儀地在皇帝面前捂了臉。

    小姑娘的純真嬌態(tài)頗為賞心悅目,東聿衡一時也覺好玩。

    翌日皇貴妃的書信比平常來得早些,皇帝回了后宮就拿在了手中,只見那口吐猛火的小人兒又出山了,那天下第一妒婦還一連三個不許:【不許夸,不許聽,不許看!】

    東聿衡強(qiáng)忍住笑意,還對萬福說了一句,“這婦人愈發(fā)沒規(guī)矩。”

    萬福心中腹誹,主子,眼底的笑意還未收哩。

    然而半個時辰后,竟又有一封信呈到了皇帝面前,居然還是寶睿皇貴妃的寶印。

    東聿衡稀奇,拆開看了許久,神情愈發(fā)柔和。

    原來是沈?qū)幾允∽约捍滓馓螅⒄f知道他近日煩心事甚多,自己又不在身旁,他聽一聽曲兒也能閑適一會。最后還有二字:【想你】

    按理書信中向來寫“甚念”,如今這不倫不類的想你二字,竟讓皇帝心花怒放。

    這婦人,總是明白該怎么讓他歡喜。

    ※※※

    沈?qū)幵诜e香寺的生活清靜而枯燥,每天天還不亮就陪著太妃進(jìn)禪房修早課,一個時辰后才出來用早膳,接著又是聽經(jīng),誦經(jīng),午睡,聽經(jīng),誦經(jīng),晚膳,休息。周而復(fù)使。

    這樣的日子倒也好過,她靜下心也能悟出些佛理來,與師太、王太妃論經(jīng)時偶爾也能插上一兩句話。

    因她安然得體,王太妃也并不為難于她,每日淡淡,雖從不夸贊也從不斥責(zé),二人也就安相無事。

    其實(shí)這簡簡單單的生活過久了也會留戀,沈?qū)幱袝r想著就這么住下也未嘗不可。只是這念頭一出來,東聿衡的身影便冒了出來。

    唉,紅塵孽債啊……沈?qū)幾趲坷铮е麓皆俅慰纯词种械男牛谴萄鄣摹笆莻€美人胚子”!這么討厭的人……明知他極有可能是故意逗她,但她還是又酸又惱。

    “娘娘,魏公公帶了二皇子的書信來。”琉璃在外稟道。

    沈?qū)庍@才收了思緒,拍了拍臉蛋,揚(yáng)聲道:“進(jìn)來罷。”

    琉璃與魏會應(yīng)聲而入,魏會雙手呈上東明晟三日一回的請安家信。里頭字跡工整,言語恭敬,先向她與太妃問了安,而后一五一十地報(bào)告著自己的起居生活,偶爾說一兩則兄弟趣事,末了還表達(dá)著自己的思母之情。

    沈?qū)幾凶屑?xì)細(xì)看了一遍,看完后讓琉璃幫她磨墨準(zhǔn)備回信,她抬頭看看魏會,笑道:“魏公公,怎么是你過來了?”

    “奴才……深恐旁人慢送了二皇子書信,故而快馬送來。”魏會深深一躬道。

    這話有他意,沈?qū)幝砸怀烈鳎拔汗性挷环乐闭f,莫非二皇子出了什么差池?”自魏會跟著東明晟到了春禧宮,她首先關(guān)注的就是他。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觀察,她發(fā)現(xiàn)魏會對東明晟十分忠心,并且辦事穩(wěn)重,八面玲瓏,雖然城府頗深,但也十分適合陪在東明晟身側(cè)。

    “這……奴才不敢。”魏會欲言又止。

    “為何不敢?”

    “二殿下不讓奴才稟告娘娘。”

    “說罷,晟兒怪罪下來,我替你擔(dān)著。”

    一聽這話,魏會這才稍稍抬起了頭,頗為急迫地道:“娘娘,前兩日二殿下與大殿下相邀打獵,落了單時竟有暗箭射來險些喪命,幸而二殿下機(jī)警不曾受傷。”

    “什么?”沈?qū)庮D時一驚,旋即問道,“真沒有受傷么?”

    “回娘娘,是的,多虧了老天保佑,陛下娘娘鴻福。”

    “那讓人查了么?”

    “唉,二殿下自知蹊蹺,怕說出來傷了兄弟和氣,故而并不說出,奴才也是事后才知,得知后立即想稟告陛下,可殿下不知怎么個想法,無論如何也不讓奴才上稟,也不讓奴才稟告娘娘,恐怕是怕娘娘在寺中擔(dān)憂。”魏會頓一頓,“奴才思來想去,還是深恐意外,因此借故送信來稟明娘娘。”

    “你做得很對……”沈?qū)幇櫭迹皇沁@要害晟兒的人是誰?

    “娘娘,其實(shí),這并不是二殿下頭回遭人暗算。自衛(wèi)相被黜,前賢貴妃被貶為選侍,殿下的日子也一昔間天翻地覆,竟成了宮中無依無靠的皇子。他期間受了多少苦,奴才都不忍道來,自惠妃娘娘教養(yǎng),奴才以為殿下的日子可稍稍平順點(diǎn)了,可僅僅是那一年之間,殿下就被人暗算兩次,一次騎的馬突地發(fā)狂,一次被人吃水中下毒。殿下福大命大,才躲過劫難。”

    “竟有此事?”

    “奴才所說句句屬實(shí),不敢有半點(diǎn)虛假。”

    “你們可查出什么線索了么?”

    “回娘娘話,住在福禧宮時的兩次暗算,都是在陛下御駕親征后發(fā)生的,稟報(bào)皇后娘娘,查來查去也是不了了之。這回暗箭殿下連個人也沒瞧見,無憑無據(jù)又從何查起?”

    沈?qū)幘o抿了唇,要害二皇子,最大的嫌疑就是皇后,其次是云妃。

    她無意干涉東聿衡的立太子之事,卻也不想東明晟做了太子。她心中支持立嫡立長,卻不能對東聿衡表態(tài)。

    她沉沉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