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孟禮面無表情地側身避開,皺了皺眉,道:“行了,別在這吵,場上見真章。”然后他看也不看沈寧,也不看豐寶嵐,領著人往自己的地盤走去。 沈寧看著年輕人的背影,心想孟禮這孩子正直正義,倒是個好同志,只是行事還有些沖動,在豐家的地盤與豐寶嵐對著干……不過這才是青春啊……二十七歲的女人表示羨慕十八歲的嫩草。 “發生什么事兒?”豐寶嵐走過來問道。 沈寧于是把剛才的事兒輕描淡寫地說了。 “爺一會替你報仇。”豐寶嵐的眼里閃過狠光。 沈寧瞅了他一眼,神使鬼差地問道:“寶爺,這孟禮不過是個毛頭小子,你怎地老跟他一般見識?” “哼,”豐寶嵐看向不遠處的孟禮,冷笑一聲,“爺最看不慣這種自詡高潔正派的人,要不是他是皇后的弟弟,爺早就潑他一身糞讓他嘗嘗腌臜滋味!” ……防火防盜防小人啊孟禮同學! 球賽結果是豐寶嵐隊大獲全勝。身為球頭的豐寶嵐狂妄地繞著球場一圈,大笑著接著四周高閣中請來看球賽的千金小姐們扔下的香巾。原本大小姐們是難得出席的,只是這場賽兩方都是峑州有些名氣的公子哥兒,小姐們也都存了些相親的意思。 沈寧不想豐寶嵐惡名在外,卻還頗受女人歡喜,莫非男人不壞女人不愛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當然幾家歡喜幾家愁,一些看上孟禮的小姐們見他如此侮辱心上人,恨不得把吃剩的瓜子殼灑到他腦袋上去。 愛慕者且是如此,當事人就更不必提了。孟禮一伙人臉色難看得就像十二月的天陰沉之極。 當然,這臉色除了是因輸球造成的,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們都中了毒!孟禮不知道豐寶嵐是什么時候命人下的毒,總之他們所有的球員都在球賽剛進行不久就渾身疲軟,不說踢球,就連跑動都得費十二分力氣。 豐寶嵐趾高氣昂地來到他們面前,“如何,服是不服?” 孟禮勉強站直,咬牙切齒道:“豐寶嵐,你好卑鄙!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你也使得出來!” “哈哈哈,爺只知道勝者為王。”豐寶嵐大笑三聲,輕蔑地睇視他們,“既然勝負已定,你們就趁著大伙都在,老老實實地跪下來給爺磕三個響頭罷!” “你用這種無恥手段,我們不服!”孟家幫里頭有人喊道。 “喲,”豐寶嵐陰陽怪氣地道,“難不成咱們大名鼎鼎的孟公子還打算出爾反爾不成?算了,爺是個大度量的,你們不跪就不跪,咱們走!” “慢著!”從未受過這等恥辱的孟禮握緊了拳頭,他被豐寶嵐的卑鄙氣得肝都要炸了,但也知道他若不信守承諾,被這廝傳揚出去,他和孟家的名聲就將毀于一旦。“我愿賭服輸。”他一字一句地蹦了出來。 沈寧看他額上青筋都一條條的,不由惋惜地搖了搖頭。一顆小嫩草被摧殘了……不過她是實戰主義,也興不起很多同情。縱使豐寶嵐行為并不光明,但俗話也說了,害人之人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孟禮明知道豐寶嵐是個惡霸,還認為他會光明正大地與他比賽,首先就犯了原則性錯誤有木有? “小李子,過來,看看孟公子這些人是怎么舔爺的腳丫子的!”豐寶嵐還嫌不過癮,把沈寧一把拉到面前,讓她并排著與他一同看孟家幫下跪。 “豐寶嵐你欺人太甚!”居然要他們在一個不知道哪個旮旯里蹦出來的娘娘腔面前下跪,孟家幫的有一個差點沖上前就想揍他。 “哎喲,寶爺,你就饒了我罷。”這熊孩子,他不怕報復她怕啊!沈寧暗自叫苦,見人怒目而視,就想裝害怕躲到后頭去。 豐寶嵐哪里管他那么多,存了心把孟禮往死里踩,死活拉著不讓她走,還不耐煩地道:“你們倒底跪不跪,爺在飄香院擺了慶功宴,那群小倡婦光著身子等著哩!” 豐家幫的發出猥瑣的嘻笑聲。 這無疑是孟禮受過的最難以忍受的奇恥大辱,他高傲的自尊被個紈绔惡霸踩在腳下,還必須跪倒在個刁民面前,若不是用盡了力氣克制,他只想一刀把兩人全都宰了以泄心頭之恨!可現下他只能咬緊牙關,繃緊了全身跪了下去,迅速磕了三個頭,然后立刻站了起來,瞪著豐寶嵐道:“豐寶嵐,今日之恥,改日必加倍奉還!”說罷他厲眼掃向了沈寧。 沈寧一抖,知道自己莫名其妙豎了敵。她暗叫無辜,其實她對他們最好了好不好,見他們沒力氣她都不去撞他們……好像哪里不對…… 孟家幫的也跟著悻悻磕了頭,憋著一肚子火氣跟著孟禮走了。 豐寶嵐這廝還火上澆油,在他們身后大聲道:“爺聽喪家狗在吠!” 顯然這廝全然不懂得饒人處且饒人的說法。 月明星稀,平安坊飄香院燈燭熒煌,笙歌雜沓,粗言嬌語混成一片。豐寶嵐撒了大把銀子擺了花酒,被招待的客人席地而坐,各自有一二美人在懷,飲酒作樂,好不熱鬧。惟有假男人沈寧身邊無一倡妓相陪,只握著酒杯色瞇瞇地看著堂中飛舞的頭牌蘭巧巧。見她一舞即罷,立刻帶頭鼓掌,連聲叫好。 坐在首位的豐寶嵐瞇著半醉的眼,抓起一個果子就往她身上扔去,“擦擦你的口水!” 沈寧躲過,涎著笑問:“寶爺,今個兒您還包了蘭姑娘的場么?” 蘭巧巧面無表情地走到豐寶嵐面前,被他猛地一拉進了懷抱,發出一聲輕哼。 豐寶嵐斜睨了沈寧一眼,意思不言而喻。“爺今天給你要了兩個雛,你也嫌三嫌四,一會味太濃一會手不干凈,怎地,還想跟爺搶女人?” “這不是……蘭姑娘太美了么……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行了行了,爺頭疼。”豐寶嵐最不喜聽這些文縐縐的,不耐煩地打斷。 沈寧也不生氣,一手執杯一手執壺來到豐寶嵐面前,“寶爺,我敬您一杯,恭喜您今日大獲全勝,殺了那小子的威風!” “哈哈哈,好!”豐寶嵐頓時眉開眼笑,拿起滿滿一杯酒一飲而盡。 “海量!”沈寧大贊一句,而后揚聲喊道,“寶爺今個兒興致高,你們還不來給寶爺敬酒!” 一聽這話一群人擁了上來,左一杯右一杯地敬豐寶嵐,豐寶嵐來者不拒,一杯接一杯地黃酒下肚。 蘭巧巧縮在他的懷中,臉上被灑了幾滴酒水,眉頭微皺,不著痕跡地掙出懷抱,想抽絲帕拭臉。 一條素凈汗巾出現在她的面前,蘭巧巧抬頭,正是不男不女的李厚生。只見他色瞇瞇地望著自己,沒來由生出一股嫌惡來,她一把打下他的手,“我不要你的臭東西。” 這蘭巧巧是飄香院的頭牌,姿色過人且多才多藝,雖是妓女竟不茍言笑,冷若冰霜,偏偏許多公子哥兒好這一口,重金預訂只為請她去陪坐一會。豐寶嵐是個隨大流的,別人喜歡他也喜歡,更喜歡搶來看別人羨慕忌妒的臉色。 話說蘭巧巧被男人捧得敢打金主客人的人,所幸沈寧是個假男人自尊心也沒受傷,反而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摩挲著她的指腹,滑過她的玉指關節,旋即十指交叉不輕不重地穿了出去。 蘭巧巧的臉居然驟地一紅。她忙不迭地抽回手,下意識地瞪了沈寧一眼。 沈寧勾唇而笑。這是她從東聿衡身上學來的技巧,他雖不愿取悅女人,但認真起來單單用手就可以讓她渾身虛軟。她只學了一點皮毛,但看樣子效果不錯。 豐寶嵐一把抓回了蘭巧巧,揉著她的一方柔軟,大著舌頭道:“怎么,看上我這、小兄弟了,不如今夜你就、伺候他去罷!” 蘭巧巧騰地站起來,“寶爺若是作踐巧巧,就恕巧巧不奉陪了!” 豐寶嵐一愣,而后哈哈大笑,略為粗魯地將她拉了回來,“行了行了,心肝兒,爺逗你玩兒,爺可舍不得你這小妖精。” 蘭巧巧還在他懷中掙扎一番。 “唉唉,都是小弟不好,色令智昏,寶爺,小弟給您賠不是了。”沈寧笑著打圓場,為他與自己滿上了酒,先干為敬。 豐寶嵐看向他,道:“看不出來你小子對女人還有一番手段,就是毛病恁多了點。” 沈寧撓頭傻笑,心中輕呼一口氣。 酒過中巡,堂中眾人都有幾分醉意,豐寶嵐被灌得最狠,撐在桌上眼睛都快睜不開了,蘭巧巧也被他灌得讓丫環扶出去吐去了,沈寧為豐寶嵐滿上酒,輕輕緩緩地道:“寶爺,我瞅著您腰間的玉佩可真神氣啊!” 豐寶嵐偏了偏頭,想了一會才從身上取下一塊青玉,抬高了看向她,“你說這個?” 沈寧看向那雕刻著他的家族氏騰的玉佩,點了點頭,“這是豐家的氏騰罷,真神氣!” “那、當然!”豐寶嵐一時沒了力氣,手重重砸下,玉佩在桌上發出清脆聲響。 “唉,小心玉!”沈寧伸頭看了一眼。 “這是我家的福禍獸!”豐寶嵐嘟喃自語。 “福禍獸……”沈寧盯著那泛著冷光的獸玉,握著酒樽的手緊了一緊,“我看這神獸這般威武,若是以黑玉雕刻,應是更雄壯威嚴。” “黑玉……”豐寶嵐抬起頭來,瞇著眼偏頭看他一會,才擺擺手道,“沒有黑玉!” “沒有黑玉?”沈寧一愣,“這是什么意思?” 豐寶嵐并不理會,拿起酒杯與他道:“喝酒!” 沈寧心亂如麻,依言喝了一杯,轉眼見蘭巧巧又要過來,她不由轉頭再問一遍,“寶爺,你剛才說沒有黑玉是個什么意思?” 豐寶嵐迷迷糊糊地看著蘭巧巧答道:“豐家忌、忌黑,嘿!美人兒,快來,再來伺候爺吃酒!” 沈寧屏住了氣息,不敢置信地重復一遍,“豐家忌黑,所以,沒有黑玉神獸?” “聰明!”豐寶嵐發了酒瘋,大掌猛拍桌面,看著她哈哈大笑。 沈寧勾唇,想笑卻終是揚不起來。她的一線希望……就這么虛無地沒了? 擁有這氏騰的豐家沒有那塊玉佩,天下之大,她又到哪里去找那塊該死的玉獸!她還能找得到那塊玉么?那塊玉真的還存在這個時代么?找到了它真的可以回得去么? 沈寧瞬間被絕望打敗,一時天旋地轉,她無力地靠在桌邊,傻笑兩聲。 ☆、第六十七章 沈二夫人遵旨探望生下女兒坐月子中的沈婕妤。 沈婕妤正是她抱養的庶女沈湄。一年前身為睿妃的親生女兒沈寧因花疹自焚,皇帝陛下竟吐出了心頭血,她這才知道皇帝對女兒的感情有多深。不久,皇帝召沈湄入宮侍駕,她認為圣上怕是想從沈湄身上回憶沈寧,丈夫聞言只搖了搖頭,說她多想了。 不久便傳來沈湄有孕的喜訊,時至今日,七公主竟然已經在她的懷抱中了。沈張氏小心翼翼地抱著酣睡中嬌嫩的小人兒,竟回憶起襁褓中的親生女兒來。 “沈夫人,讓奴婢們抱小公主罷。”一旁的老嬤嬤道。 “不必,我再抱一會兒。”張氏輕輕地搖了搖。 “這……”老嬤嬤看一眼坐在床上的沈湄,又轉過頭來告饒地道,“夫人恕罪,您身上有藥香,奴婢怕小公主……” 原來是嫌她病氣。沈張氏眉頭微微一動,卻是笑道:“是了,瞧我一歡喜就忘了。” 年僅十六就已經當了母親的沈湄似是一下子老了十歲,靠在床頭病懨懨地道:“母親莫怪,他們也是怕了。七公主出生,龍顏大悅,若是小公主稍有不適陛下都拿奴才們問罪哩。” “真有此事?”張氏奇道。這前頭六個公主,她也沒聽說哪個得了皇帝寵愛。皇帝跟這天底下的男人一樣,是個重男輕女的主。 “是哩,陛下還親自抱過七公主。”老嬤嬤接過公主,有榮興焉地道。 “哎喲,這可是小公主的好福氣!” 正說著,外頭傳來太監稟報,說是御駕到了。 張氏連忙領著大小奴婢出去迎駕。她自沈府一別后,只在過年時見過皇帝寥寥幾面,不知是她心里作崇還是其他,總覺得圣上那平靜的表情之下,多了點什么,又少了點什么。今日近身接駕,她這想法卻是更強烈了。 “沈夫人來了,可曾見過七公主?”東聿衡一見是張氏,背手淡淡笑問。 “回陛下,妾身方才見了,七公主長得著實玲瓏可愛。”張氏低頭道。 “陛下,娘娘在里頭給您請安了。”老嬤嬤在里頭道。 皇帝向來不看產婦,若是來了皇子皇女,嬪妃就隔著簾子對他下跪請安。 “平身罷,七公主醒了么,把她抱來給朕看一看。” 張氏一聽,心下暗奇,陛下對這小公主著實上了心。湄兒也是有福的,竟然生了一個公主也如此得陛下眼緣。 奴婢依言將小公主抱了出來,東聿衡摸了摸她的小臉蛋兒,小公主不知是睡飽了還是知道父皇來了,緩緩地睜開了雙眼,不哭也不鬧,只直直瞅著東聿衡瞧。 “想是小公主想念陛下了,您瞧瞧這可人的小公主,竟一點也不哭鬧哩。”老嬤嬤在一旁道。 東聿衡聽了也很是高興,居然又親自將小公主抱了過來,唇角帶笑地凝視了小娃娃半晌,突地說道:“沈夫人,朕覺著七公主長得像睿妃,你覺著像么?” 張氏心中大驚。這分明是湄兒的孩子,陛下怎么地說她像寧兒? 東聿衡也不顧張氏心思,又問一遍,“你看像么?” 難道小公主真像寧兒么?張氏不由自主地走近一步,東聿衡居然也將手臂低了低,讓她看個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