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
那時,盧鴻烈并不知道,有一天他會成為帝王之師——許朝有皇太女、齊王崇煦又有兄長崇愷,皇位如何也輪不到他的學生齊王崇煦。 可是后來,崇煦做了皇帝。 春霖,紫麟。原來還是犯了忌諱……他的外孫做了父親的逆子。 是江表門閥錯了嗎?可是,如今只能將錯就錯! 秋浦的防衛空虛,盧鴻烈恐懼建業將會派兵西來,不得已,他要動用傳國玉璽。他與江表朝臣商議后,一夜未睡,在家中跪了一夜,長念佛經。 第二日,他去宮中請印。 匣子打開,絲帛之下存放著一枚印璽。 盧鴻烈感受到了眼眶里的熱意,他吸了一口氣,勸慰自己,去拿起它吧。這一枚小小的印璽的重量…… 他真的能承受住么? 他拿下了絲帛,看到了印璽上……沒有刻字。 盧鴻烈的眼淚落了下來。 他看到了字,不是印璽上的刻字,印璽上空空如也,是崇煦的字條——崇煦在病中寫下了字條,其上字跡有些顫抖。 “不仁”。 崇煦在字條上寫了“不仁”兩個字。 為師者不仁,為學生者報以不仁。為臣者不仁,為君王者報以不仁……怪不得崇煦不要“仁”字出現在自己的謚號或廟號里。 他騙了自己的老師。 盧鴻烈放下印璽,看著盒底的字條、看著那空空的盒子,忽然覺得,秋浦就是這盒子,他圍起了崇煦,崇煦消失,帝位空缺—— 最終他們都報以對方不仁。 盧鴻烈歪頭笑了笑,一邊笑一邊覺得鼻酸。他拿起崇煦的字條,就好像崇煦還活在他的身邊。 他將崇煦逼成了什么樣子…… 這皇位將他們逼成了什么樣子……他們都瘋了,權欲熏心,行為癲狂。 師生反目、父子成仇、夫妻形同陌路……崇煦是一個仁厚的好人,后來,他不得不去做一些事情,最后,他親自抹去了自己的溫柔敦厚。 異常殘忍。 盧鴻烈是了解學生的老師,崇煦其實也是了解老師的學生,他知道盧鴻烈不會輕易動用傳國玉璽。 他猜對了。 盧鴻烈看著空匣,就像看見了自己的平生。 他已是篡國之賊。 他將崇煦的字條拿在手里,想起了崇煦在長江邊對他說的話。江風吹動崇煦的頭發,崇煦偏頭問他:“老師啊,你覺得自己的私心和裴忠侯相比,是多還是少呢?” 裴彌綸。 是多吧,多太多了。裴彌綸為裴家,他為江表門閥。 如何留得體面呢。盧鴻烈失魂落魄地從宮殿中走了出去,太陽刺目,他摸著手里的崇煦的字條。 崇煦…… 在殿外等待盧鴻烈的江表朝臣叫盧鴻烈“錄公”。 錄公、錄公、明兄…… 眾人都在叫他。 江表門閥,敗局已定了。 不必等待建業的兵戎,為了最后的體面,如果他們還有氣節,秋浦就應該如同太極宮一般,隕滅在一場火中。盧鴻烈看向眾人,忽然覺得一切都很好笑—— 他的長孫不在這里。 或許是好事? 哈哈,崇煦啊,我們這對師生,是做了一輩子的師生了。至死也不放過對方。 他逼崇煦做不仁的皇帝,崇煦逼所有江表朝臣去死。 眾人急切地呼喚盧鴻烈,盧鴻烈只覺得聲音都是隔著水傳過來的。天色太亮,以至于他的眼前發黑。 他直直栽倒在了地上。 第239章 蟬蛻1 麟之趾,振振公子。 長公主殿下既沉得住氣,也有雷霆手段。貞和五年八月,孝宗逝世,整整一個月,長公主殿下從未對秋浦表露出激烈的情緒,她的沉寂讓盧鴻烈誤以為她已經認輸了。 八月下旬,崔滌調兵離開秋浦。釜底抽薪,崔滌剛剛被放出牢獄,就帶走了守衛秋浦的精兵。 九月初三,長公主殿下毫不猶豫地下了軍令,命令曹霸帶早已準備好的三萬兵馬西進,圍困秋浦—— 討伐國賊。 江表門閥謀害先帝。江表門閥田連阡陌。門閥國賊,不只是竊國之逆賊,也是大國之碩鼠。第五岐曾在關西宣布,戰事平定后,免三年田稅。 免。若能鏟除江表國賊,豈止關西,戰事平定后,許朝全境免三年田稅。滅門閥以養天下人。 尸位素餐者讓位,許朝將重開科舉。 貞和五年九月,建業檄文一出,天下嘩然。秋浦被圍。江表門閥不得人心,短短幾月,似乎已經走到絕路。 然而盧鴻烈等江表門閥誓死不降,據守秋浦,在秋浦郡城內擁立孝宗皇子為帝。江表門閥反而控訴長公主殿下與高平郡王等人謀害先帝孝宗、偷竊國之神器: 盧鴻烈稱,先帝孝宗離開建業,乃是為了回避長公主殿下。自許朝改元貞和以來,長公主殿下威勢漸重,身在北揚州時,頻頻聯絡建業老臣,使北揚州的沭陽成為遙控建業的霸府,沭陽竟成為政令所出、兵力集結之處。 長公主殿下心懷不軌,常有謀害天子之意,先帝孝宗無力控制建業,又有性命之危,龍駕西游,是不得已。江表朝臣伴駕西來,是至忠之行。先帝之子至今流落在外,不得回歸建業—— 牝雞晨鳴,反道違常,家國之難,罪在長公主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