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侍從摁住道士的脖子,道士又慘叫起來。他罵說:“少胡說八道!”對荀靖之說:“郡王,您自然是郡王。” 荀靖之說:“塞住他的嘴,讓他少說幾句。妖言惑眾,今天晚上審一審他。” 侍從捆起了道士,因為自己莫名地懷疑了荀靖之而感到尷尬,他說:“啊……院子里,有狂尸。郡王,這宅子也不太安全呢。” 荀靖之說:“宅里的狂尸其實咬不了人。”他拿劍撥過那顆被侍從砍下的狂尸頭,將頭上的五官轉(zhuǎn)向了侍從。 侍從這才看清了那張臉,他在那張臉上看見了一個黑洞。 狂尸的嘴黑洞洞的。 它沒有牙齒。 荀靖之說:“這道士不是好東西,他是假道士真方士。我問了一個婢女,她是小姐的貼身婢女,她和我說了宅子里的事,宅主過世,夫人請他降靈,沒想到就在這個時候,城里發(fā)生尸疫了。由于宅里在降靈,所以除了馬廄外,都關(guān)著門,只有馬廄里的馬夫變成了狂尸。 “方士說主人已回來了,在庇佑家宅,所以宅子不曾遭殃。他自稱是宅主的代言之人,故弄玄虛、妖言惑眾,夫人十分信他的話,眾人在晚上竟然也看見了主人的鬼魂,看見有骷髏在宅子里走,于是都有些怕他。” 荀靖之蹲下身,拿出那假道士真方士嘴里的布,問他:“你手里有幻術(shù)粉,對不對?你是從渤海國來的吧?” 那方士不說話了,只是憤恨地盯著荀靖之。 荀靖之說:“‘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姍姍其來遲。1’幻術(shù)雖好,終究還是假的。”他把布塞回了方士的嘴里,對侍從說:“他會幻術(shù)。” 幻術(shù)?侍從不知道何謂幻術(shù),這不是尋常人能夠輕易接觸到的東西。幻術(shù)是能讓人看見什么東西的吧。 荀靖之站了起來,說:“幻術(shù)給人看的大都是假的,這方士也做了些實在的,他拿宅主的家產(chǎn)拉攏了幾個打手,在宅里養(yǎng)了咬不了人的狂尸,恐嚇其他人。他讓人在馬廄通往宅子的門上開了一個小洞,誰不聽他的,他便敲了對方的牙,把對方的手塞進洞里,讓外面的狂尸咬他,把人變成狂尸。他們養(yǎng)著這樣的狂尸,告訴宅里的人:誰不聽他們的,就會變成這樣,生不如死。 “這宅子因為尸群的圍困,暫時與世隔絕,宅里很壞惡,既有惡人,也有惡仆。宅里很多人怕這方士,既怕他會降靈,也怕他把活人拉去變成狂尸。記得宅子外面爬行的狂尸嗎?它們很虛弱,那些狂尸是他讓人從宅子的房頂上投出去的,宅子里后來沒地方養(yǎng)那么多狂尸了。” 侍從反應(yīng)過來這個惡方士做的事,惡狠狠踹了方士一腳,說:“狗東西,怪不得你怕活人來,你知道活人一來,你們作威作福的日子就到頭了!”這是什么道理:尸群圍困活人,活人借機折磨活人——利用尸群折磨活人。 那方士被踹倒在地,死死瞪著侍從,似乎想要把他瞪死。他又盯著荀靖之,目露兇光。荀靖之垂眸看了方士一眼,絲毫不在意他的目光,他淡淡地說:“你利用了尸群,那我覺得,你該被尸群活活咬死。” 荀靖之說話的語氣很平淡,但侍從感到了荀靖之的憤怒。那憤怒會帶來一種令人背后生涼的恐懼。從這句話里,侍從體會到了荀靖之是一位說一不二的郡王。 侍從已經(jīng)知道了這個方士的下場。 他知道了,北海郡城城東有一座有著黑色高門的大宅,宅子里有一個實在的棺材、一個虛假的鬼。人心膨脹如鬼,惡意遍布整個宅子。在宅子里,活人與狂尸都沒有尊嚴,一樣被侮辱。 原來在人心的惡意里,活人與狂尸都可以被奪去尊嚴,一樣都被侮辱。 人有時候該死。 作者有話說: 1劉徹《李夫人歌》 第210章 方術(shù)2 不、不……不!! 荀靖之看見了水。當燭光在水中搖曳時,他明白了一個惡方士為什么驚恐地看著他,說他不是活人。因為那方士灑在他臉上的,不是土灰,而是幻術(shù)粉。幻術(shù)粉中的曼陀羅種子的粉末,有使人安睡之效,他那時就該頭暈?zāi)垦A耍辉撘琅f站著。 那方士在那時本該有機會逃跑。 可荀靖之沒什么反應(yīng),依舊站著,那方士于是覺得他不是活人。 怎么會不是活人,荀靖之只是接觸過太多次幻術(shù)了,在他身上,曼陀羅粉起效慢。洗臉之時,蠟燭靠近了荀靖之的臉,臉上的幻術(shù)粉遇熱,發(fā)揮了自己的作用,荀靖之在水里看見了自己的臉,這才知道了灑在自己臉上的粉末到底是什么東西。 他再次遇到了幻覺,那水中的臉似乎要對他說些什么。他想,幻術(shù)就是幻術(shù),所幻化出的人物、景物,大都是假的。 他不會再次沉迷于幻境。 他立刻伸手掐滅了燭火,不能再有火了。吸入太多幻粉,絕對不是好事。人應(yīng)該清醒地活著,以人的尊嚴對抗虛無。 士兵關(guān)切地叫他:“郡王?” 荀靖之強撐著站在原地,他對自己說,他不會暈過去,幻境都是假的。他對士兵說:“出去……把屋里的水倒了,再去打一盆打涼水來。” 士兵領(lǐng)命,放下蠟燭,端著水盆跑了出去。 沒有水里的影子了,可是荀靖之依舊看見了自己的臉,那臉要對他說話。他伸手去摸那張臉,希望借此將一個幻象拂去。那張臉的臉色慘淡得讓荀靖之感到害怕,他是快要死了嗎?為什么他的臉色如此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