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今年是個冷冬,牛羊比往常凍死得更多,饑餓的牛群啃食死牛的皮毛,烏鴉啄食虛弱的牛的眼睛,使牛流出血淚。盧州除了鐵勒人,還有其他外族人。外族互相爭搶,牛羊不停地死去,這支鐵勒人這才冒險南下,進入了幽州。 鐵勒人被俘,尸體擺在他們的營帳前,寒霜結在死去親人的臉上,寒霜也凍裂敵人的皮膚……這里有一地的恨。“許”字大旗壓在營帳的上方,首領以為自己將被殺祭旗,部族將有滅族之災。 鐵勒首領說自己已經后悔搶走許朝軍隊的糧草,他愿意帶族人獻降,歸還糧草,向許朝貢上牛皮、羊皮。他問第五岐,他的族人會不會被坑殺。第五岐不是見人就殺的殺神,沒想著要六萬鐵勒人死,何況這些鐵勒人里混著不少漢人。這些年來,死的人難道還不夠多嗎?進入黃河以北,第五岐常常看見叼著骷髏頭的野狗。 死的人已經太多了。第五岐命人為死者收葬,他詢問首領愿不愿意交出兩個兒子,如果他們稱臣,許朝不會計較他們的劫掠,或許還會給他們一些過冬的糧草。首領說愿意。他當著第五岐的面斬了自己的馬,讓馬流出熱血,自己向許朝皇帝所在的南方發誓——自己誠心與許朝約為和平,如有欺騙,自己暴死,兒子要慘死。第五岐向荀靖之傳了飛信。 荀靖之是第五岐名義上的長官,他收信后,應該以征北將軍的名義撰寫軍務急報,呈給長江之南的陛下。在陛下和群臣討論下詔后,第五岐應該就可以從幽州回來了。 荀靖之看信時,震驚于第五岐竟然只帶了不到兩百人就敢沖進鐵勒人的營地——他的第五大將軍,膽識驚人!!第五岐贏了,所有人都會贊嘆。但是荀靖之感到了后怕,第五岐贏了,荀靖之身上已出過一層冷汗。五岐兄只帶兩百人就敢尾隨幾千人,這是他技高膽大,而當他帶著這些人騎馬持槊沖進營地時,在想什么?! 天時已至,迅速做出判斷,下令行動。未知輸贏,但求我有命在天,也必須相信我有命在天。馬抬蹄跨過圍欄的那一刻,或顫栗、或激動,或驚悚。 兵者詭道,鐵勒人不知道有人跟在了他們后面。但第五岐再膽大心細,也是在賭命——他賭贏了。 荀靖之緩了一會兒,才有力氣重新看第五岐寫來的信。除了震驚于第五岐做的事情,他也隱隱震驚于盧州的情況,后一種情緒的來得比前者慢一些。盧州竟然已經沒有多少狂尸了嗎,幽州的尸群聚集在南部,北邊也尚算安全……? 盧州是苦寒之地,人在盧州活得苦,連尸群也要逃離那個地方。 荀靖之接手泗州的軍務時,泗州已沒有那么危險了。收復亳泗,功在荀彰之、第五岐等人,是他們帶著少有經驗的士兵進入了陌生的泗州,士兵漸漸熟悉尸群的習性,他們已處理了泗州最危險的部分。 荀靖之想了想,如果他能盡快帶兵處理完泗州膠東的尸疫,泗州就不再有大量聚集著尸群的地方了。處理好這泰山所在之州,然后收復并沒有想象中恐怖的幽州——那么,以往關東的亳、泗、雍、幽四大州便都重新回到許朝的國土中了。 荀靖之沒有想到北伐會推進得如此迅速。媯州南部現在已在韓先勤的控制中,韓先勤說媯州還有大量狂尸,自己不敢輕易北上。許朝眾臣以為尸疫發源自盧州,收復盧州之南的幽州一定困難重重,于是本想先收復媯州,再收復幽州。現在情況有變,或許幽州會先回到許朝。只要幽州能回來,許朝兵士就可以與韓先勤合力處理媯州的尸疫,那么媯州在不久之后也就會回到許朝了。 第五岐俘獲鐵勒人,是許朝在面對陷入未知的北地時的一次大勝。荀靖之原來恐懼這場北伐要被拖長到四年、五年或者更久,現在看來,說不定到明年夏天,陛下就已經可以移駕東都洛陽了。 荀靖之回到營帳中,叫來軍中的參軍和謀士,商討之后給陛下寫了信。第五岐為許朝所有人帶來了一個大好的消息。信使將信送出,荀靖之等待著從長江之南的秋浦傳來的詔書,更等待著詔書傳下不久后,第五岐從更靠北的地方回來。 五岐兄,他許朝英武有謀的將軍,他荀靖之的好友——八月一別,他可是已經想念他太久了! 北海郡郡城內有一個道觀,荀靖之發愿,在處理完北海郡的尸疫后,他將拜訪這間道觀,并供養它。他希望自己能在泗州見到一個平安無恙的第五岐,這愿望已經實現一半了。 作者有話說: 張云璈《相見詞》:但得長相思,便是長相見。 第208章 淮泗3 “我和你說,我以為自己看見鬼了。” 一月初九,荀靖之再次帶兵進入了北海郡城。趙茂像前幾天一般留在城外守衛營地。郡城內的尸疫起于城東,軍隊將在今天進入城東的里坊。 晚上,荀靖之從城里出來后,趙茂差點沒認出他——高平郡王臉上又是血又是土,只有眼白和牙齒是白的。身下的馬也變了顏色。 趙茂在營門附近等著荀靖之,遠遠看著騎馬回來的人,知道是荀靖之回來了,等看清了荀靖之的臉,認了半天才確定那確實是高平郡王。 趙茂讓人去打水,荀靖之看見趙茂就下了馬,有人牽走了他的馬。他的頭暈得厲害,一邊往營地里走,一邊對趙茂說:“阿質達顯,勞煩你帶人守著城門,看著有沒有尸群跑出來。”他走了幾步追上去打水的士兵,對他說:“再給我擰個濕帕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