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你伯玉哥和祖父親近、在家里主事,也都是因為你伯玉哥的父親不成樣子——他不成樣子,可唯獨傲氣得不得了,他的傲和你伯玉哥的傲可不一樣,你伯玉哥做得好了,他便說這是因為他是他的兒子,這都是應該的,你伯玉哥做不好了,他便笑話你伯玉哥。你看你伯玉哥談笑自若,他是心里總有謀劃,才能把事情做好。他累得要命,他父親不說他一句好,你說他每天看著清清閑閑的。你游手好閑不務正業,遇到事了,便推說都是自己沒天分,所以做不好……這天底下,有幾個只靠天賦就成事的人呢?” 盧雅不敢說話了,眉毛垂著,像一個“八”字。 周鸞為了緩和氣氛,對盧仲容說:“伯玉哥最近怎么樣了?我沒怎么見他。” 盧仲容平息了怒氣,挑了一下眉,說:“他呀……清閑。最近他真的清閑,他打算外任。你也知道,要想往高處走,就要有外任經歷,至少要外任一次。” 原來崔琬想要離開建業到外地去任職。 盧仲容對盧雅發了脾氣,顧不上勸周鸞別回毗陵了,對周鸞說:“鳳友,你要是回毗陵你家,就把盧雅帶上吧。你別和別人說他姓盧,只把他當仆人用,也讓他知道種地的不容易,他不要走出仕的捷徑,那他就得知道,其實他連自食其力種個菜,都種不好!鳳友,你是想清楚了,要歸田躬耕,要是這樣能讓你心安,倒也是好事。盧雅不知道什么叫辛苦,他只有種了地才知道自己種不了地,才能知道他其實沒有什么退路——他過不了安心退隱的日子,只有入仕,往后才能養活自己。” 盧雅小聲叫盧仲容:“哥……” 盧仲容說:“你要是想上進,就踏踏實實往前走,別走了半步裝出要上進的樣子就滿足了。去吧,你去種一次地,不到十天別回來。” 周鸞低頭笑了笑,笑他們這對兄弟里哥哥敢發脾氣,弟弟會裝可憐。盧仲容和盧雅來看他,最后卻不在意他了,但他甘于當一個配角,這也是他當慣了的角色——他看著盧仲容和盧雅發火,倒也覺得有意思。其實他怎么使喚得動盧雅呢,盧仲容也只是說氣話。 他說:“先吃飯吧。舒遲哥和阿雅來了半天了,也該餓了。晚上曇姐不回來,要在盧家吃飯,你們兩個盧家子就在我家吃飯吧。晚上燉魚,高平郡王送的魚,很新鮮,要及時吃。米是新米,也很好。” 周鸞說話時,太陽落山了,金光收斂。他想,再吃幾次飯,就離開建業吧。離建業遠一些,這就是他的愿望。 作者有話說: 1楚王聽聞于陵子終有賢才,欲聘為宰相,子終見使者,問妻子是否應該出仕,妻子認為不該出仕,于是子終謝絕了使者。事見《古列女傳》:楚王聞于陵子終賢,欲以為相,使使者持金百鎰,往聘迎之,于陵子終曰:“仆有箕帚之妾,請入與計之。”即入,謂其妻曰:“楚王欲以我為相,遣使者持金來。今日為相,明日結駟連騎,食方丈于前,可乎?”妻曰:“夫子織屨以為食,非與物無治也。左琴右書,樂亦在其中矣。夫結駟連騎,所安不過容膝。食方丈于前,所甘不過一rou。今以容膝之安、一rou之味而懷楚國之憂,其可乎!亂世多害,妾恐先生之不保命也。”于是子終出謝使者而不許也。遂相與逃,而為人灌園。君子謂于陵妻為有德行。詩云:“愔愔良人,秩秩德音。”此之謂也。 第173章 象罔1 比丘不必來 第五岐的確身在建業,錄公等人早就知道他回來了。 陛下在三月下旬多次向老師請教為第五岐封爵的事情,陛下想要為第五岐封侯,和錄公商議了多次后,將第五岐的封地定在了會稽附近的宛春。錄公沉得住氣,只在門閥重臣中說過第五岐回來了,未曾向其他身邊的人透露消息—— 何必提前給一個武家子弟名聲? 建業的流言說假房安世的死和第五岐有關,不過流言雖然傳得快,可誰又真的見過第五岐呢? 然而,三月二十九日那天,建業有人確定自己見到了第五岐。貞和四年的三月有二十九天,二十九那天,覆舟山佛門的僧人見到了第五家阿岐,僧人知道他是第五岐,因為前一天夜里他是和高平郡王一起來的,并且在二十九日白天,他要下山時,高平郡王留下的侍從叫了他一聲“第五公子”。 北地曾說:“京洛兩都,扶風第五。”扶風郡王如今成了當陽郡王,而第五岐終于回來了。有僧人說匆匆一瞥,覺得第五公子長得很像柏中水,也有僧人說根本不像。 第五岐離開覆舟山時,戴了帷帽,其實根本沒幾個人看清了他的樣貌。不過,就算有人看清了,他長得和所謂的“柏中水”一模一樣,又能做些什么呢?一場由權力作保的游戲,讓眾人只能稱呼他為“第五岐”。 權力。假房安世死了。假房安世說,一件事發生了,如果一方人知道真相,卻不告訴另一方人真相,那么這叫“欺騙”;如果雙方都知道真相,卻都不說出真相,那么這叫“儀式”。 權力是儀式的保證,房安世說:如果不存在天道與神佛,那么所謂的“天子”、那個高坐在皇位上的皇帝,也不過就是個騙子罷了,他謊稱他的權力來自上天,欺騙了他的下民;他竊取了本該屬于下民的權力,與他的官僚共同分享這些偷竊來的東西——他們沉默地達成了共識,隱瞞不存在天道的真相,借一場“受命于天”的登基儀式,愚弄毫不知情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