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奉玄此后再也無法吃rou了,他吃不下。 奉玄回過一趟隱機觀,想回道觀里找幾只玉蟬,為師叔師姑放在口中。隱機觀內被洗劫一空,兵匪將能帶走的東西帶走,帶不走的就砸碎。道觀內能打碎的塑像都也被打碎了。 奉玄上山之后沒有找到可以用于飯含的玉蟬。 他留在松風臺的寶象琵琶和鳴鸞琵琶被帶走了,大概是因為琵琶上嵌有光澤不凡的螺鈿,一看就價值不菲,所以兵匪沒有砸碎它們,只帶走了它們。雪竇古琴被摔成了兩段,扔在地上的琴弦上染著血跡…… 奉玄知道蕉鹿師叔是被琴弦勒死的,蕉鹿師魚鹽巫叔的脖子上被琴弦割出了傷口。 隱機觀里發生過一場屠殺。不留活口的屠殺。 噴濺出的血水在寒冷的天氣中凝結,凝成血冰,凍在地上。陪奉玄上山的鎮民燒了熱水,奉玄跪在地上,用熱水一點一點擦去殿中的血冰,那血冰的血,是他各位師叔師姑的血。他手中的布是熱的,可是他感受到刺骨的寒冷,感受到一種近乎寒冷的刺骨恨意。 他不會為山上兵匪的尸體收葬,他要那些尸體露天腐爛,唯有那些尸體一點一點丑惡地腐爛在太陽底下,他才能感受到自己活著。 他知道佛子來過了。佛子將名笛準提壓在了被褥下,沒有帶走。留下準提是為了讓他知道他來過,還是因為來不及帶走? 準提是一支紫竹笛子,笛身有三個竹節,顏色近乎黑色,通身樸素,并無裝飾。奉玄收起了準提。 青玉屏風碎裂在地,奉玄撿了幾片碎的玉塊,駐馬鎮的鎮民幫奉玄琢磨青玉,磨出了五片光潔的玉片。奉玄在五位長輩口中各放了一枚玉片,送五位長輩長歸黃泉。 奉玄給師父清涼山人留下了一封信,在信中說明了蘭成師姑遇害、師兄等人已去海柔等等事情,將信交給駐馬鎮的鎮民,托他們在他師父回來后交給他師父。隨后奉玄告訴駐馬鎮的鎮民在寒山道上修一道墻,阻擋其他人進山。 鎮民說他們已經沒什么好搶的了,就算再有兵匪來,也不怕了。 奉玄說盧州兵匪被困在盧州時,必須對付尸群,一旦他們開始南下,也就沒人對付尸群了,尸群不久后也會南下。修墻不是為了擋住活人,是為了擋住不死不活之人。 一月二十八日,奉玄帶著刻意劍離開了駐馬鎮。他要去找那支血洗隱機觀的軍隊,他要去找佛子,他要讓那些亂軍付出血的代價。 奉玄在離開駐馬鎮后,遇到了一個熟人,那是個年輕男人。 他沒見過那個男人,那個男人見過他。 那個男人帶了二十多個士兵跑到了幽州,在從昌明驛到堂庭山的官道上遇到了奉玄,他剛剛要離開昌明驛往堂庭山走,奉玄正要進入昌明驛。 那個男人騎在馬上,在經過奉玄后忽然勒住了馬,回身問奉玄:“你叫奉玄,是不是?” 奉玄牽著馬,說:“是。” 奉玄沒見過他的臉,但是他的長相讓他有些眼熟。那雙眼睛像……賀蘭奢? 那個男人說:“好啊!好啊!兄弟們,給我圍住他!” 奉玄說:“你這是干什么?” 他說:“報仇!” “我不認得你,我如何和你結仇?” 那個男人跳下馬,向著奉玄走過來,“哈哈,我認得你,你是第五岐的朋友!好一個第五岐,明明答應了我不會教我弟弟袍休羅蘭和一心歸命這兩個劍招,卻還是教了!早知道我就跪他兩次,讓他為這件事也發誓?。∥沂琴R蘭奢的哥哥,我不該要我的臉。我弟弟學會了劍術,趁著前一陣京師動蕩、貴族南逃,在夜里下手,在長安城外殺了荀淳名全家,現在他被通緝了,下落不明??!” 他一把抓住奉玄的衣領,額上青筋暴起,對著奉玄吼道:“他死了!!你明白嗎,他死了!我弟弟因為第五岐死了!” 奉玄瞳孔一震。賀蘭奢出事了。賀、蘭、勉——這是賀蘭奢的哥哥賀蘭勉。他在目不能視時遇到過他,那天下了雪,他還記得賀蘭奢那天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今天又下雪?!?/br> 奉玄抓住賀蘭勉拽著自己衣領的手,要他把手拿下去,他說:“你不講理。你弟弟糾纏第五岐學會了劍術,決定要去殺人,你該怪你弟弟,不該怪第五岐。” “哈哈哈哈,我怪我弟弟?”賀蘭勉將眼一瞪,說:“我也想怪他,可是我見得著他嗎,???!” “你見到你弟弟的尸體了?你怎么知道他死了?!?/br> “我沒見到,可是朝廷找了他七天了,還沒找到他,他能去哪兒?你說,他能去哪兒?!地上流了一地的血,他的劍也落在了原地,他受著傷又沒有武器,他能去哪兒!我在長安附近的幾處亂葬崗里翻了三天!”賀蘭勉吼著吼著紅了眼眶。 奉玄說:“你……確定那家人是你弟弟殺的嗎?” “客店墻上用血寫了‘蘭奢’兩個大字?!辟R蘭勉頹然地松開抓著奉玄領子的手,“蘭奢、蘭奢,蘭奢是‘善好之事’的意思。我的傻弟弟,這是什么善好之事?這是什么善好之事!這是他要把命搭上的事!我在亂葬坑里翻來翻去,從一具乞丐的尸體上翻出了他的珍珠佛像。” 賀蘭勉情緒激動,眼里涌上了水光。他從懷里拿出一塊用絲帕包著的小東西,那是一枚珍珠貝母,連著貝殼的珍珠天然生成了佛陀的形狀。賀蘭勉說這是他從一個乞丐身上摸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