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是,出事了。” 奉玄很輕地問:“什么事?” 那客店主人又不說話了。 師叔師姑們出事了,對不對? 奉玄側頭,忽然一把拽住了客店主人的領子,“您要是說話,就把話說清楚!” “呀呀呀,小道長別這樣!”有門后的人出來勸架。 奉玄松手,對從門后跑出來勸架的人說:“那您來告訴我,山上發生了什么?” “我……這。” 客店主人的妻子走了出來,拉奉玄進自己的院子,她說:“奉玄小道長,我家那口子不會辦事,嘴也說不清楚話。我先告訴你一件好事:之前有一位海柔郡來的裴姓娘子,請觀里的道長下山,和她一起進城避難去了。你師兄和好幾位師叔都去了城里,應該很安全。” 海柔,是裴曇?曇姐有心了。奉玄聞言,稍稍冷靜,說:“多謝。” 客店主人的娘子說:“你要節哀,你留在山上的三位師叔和兩位師姑去世了,我們已經為各位道長……清理了身體,換好衣服。他們就在山下。隱機觀名聲太大,引來了亂軍,亂軍一開始沒想殺人,只找我們要糧要錢,他們以為山上會有財寶,沖上了山,最后把道觀……把道觀里的道長們全都殺死了。” 五位長輩。不知道是哪五位長輩,奉玄覺得自己的血都涼下來了,他問:“駐軍呢?……為什么駐軍不抵抗?!他們不該做些什么嗎?” “駐軍內訌,一部分士兵叛變了。沒被殺死的駐軍大多和亂軍一起走了。我聽說駐軍里有老兵為了向亂兵求和,向亂兵透露了一個秘密,好像和什么皇子皇孫有關,還和齊王有關系,說什么齊王來過什么的。那群搶劫我家在我家喝酒的士兵說了一兩句,我聽不明白,我只聽見他們說好在找到了,說真不好對付,要不是拿山下什么什么的,他不肯認自己的身份。昨天你師姐隱微藥師回來了,我告訴你師姐亂軍帶走了一個人,我沒看見臉,只知道他們對他態度還不錯,他好像是皇孫,你師姐一聽,臉色差得嚇人,連問喪都顧不上問,立刻去追他們了。” “我師姐沒事?師姐沒事……”奉玄越想越不對,哪來的皇子,難道這堂庭山上他哪位師叔是入道的前朝皇子或者皇孫嗎,拿山下什么什么——亂軍拿山下百姓的命要挾,要他承認自己的身份。他問:“麻煩您告訴我,皇孫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嘛。我就隱約聽說,好像是皇太女的兒子還是陛下的兒子。這群盧州兵有一個參軍,好像是哪個老宮女的侄子,知道一些宮里的舊事,知道堂庭山藏了寶貝還是什么東西,也可能就是皇子?所以這支亂軍南下之后,除了搶劫村鎮,一路不休息,特意來了一趟堂庭山。這群盧州兵野心很大,我聽他們說,他們想用皇子和朝廷做個交易,他們不想做亂兵了。” 皇太女的兒子。奉玄直接掉到了冰窟里。 好、好。這世間到底有多少人知道他的身世。 他說:“不可能。” 他就在這里,他就是皇太女的兒子。亂軍怎么帶走皇太女的兒子?! “你說我留在道觀里的師叔和師姑被殺了,那他們帶走了誰?” “我不知道呀。是隱居在山上的皇子吧?” “奉玄小道長,我不敢說。”客店主人滿臉眼淚,垂著頭再次開了口,他說:“我怕你受不住。我知道他們帶走的是誰,是你的朋友,他背兩把劍,生得很好看,是特意來找你的,所以上了山。他是二十日那天來的,我送他上了山。你們山上那條狗也認得他,他被帶走之后,那條狗一直追一直追,我叫它回來,它不理我,它咬傷了亂兵,后來被亂兵砍成了兩截,扔在了路邊。” 客店主人越說哭得越慘。他的妻子這才知道真相,知道了自己的丈夫為什么一直哭,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二十日。今日是二十三日。 奉玄只聽見“你的朋友”,狗……什么狗。 他的朋友。 奉玄的耳中再也聽不見聲音,眼前只剩下一片漆黑。 作者有話說: 名“執一”者,做到了一輩子專心做一件事,執著于琵琶之道,名實相符,這未嘗不是一種單純的幸福。 名“奉玄”者,沒能始終侍奉玄門。 第119章 榮華1 恨無可恨的時候,必須找人去恨 有生必有死……昨暮同為人,今旦在鬼錄。1 奉玄在駐馬鎮上待了四天,既然師姐去找佛子了,他必須留下,留下為師叔和師姑安葬。奉玄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他強撐著埋葬了自己的五位長輩:蕉鹿師叔、貞筠師叔、五石師叔,蘭成師姑、懷風師姑。 死人的肢體灰白僵硬,層層衣料遮住了肢體上的傷口。尸體上的皮rou綻開,那些傷口再也無法愈合,只會在地下漸漸腐爛。 奉玄看見了一團狗。一團…… 沖雪的白毛被血水黏在一起,又沾上了土,一層狗毛緊緊裹在它的身體上,好像一層硬殼。奉玄打了水,一點一點洗干凈沖雪的白毛,擦干它的毛發,希望沖雪的毛發再次變得蓬松光滑——就像它在韋衡懷里時那樣。 他聞到了腐臭味,那腐臭味在他埋葬了沖雪后久久不曾消散,一直出現在他的鼻端。rou身、rou身,既然只是rou身,rou終于會有腐爛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