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賀蘭奢甚至無力保管他貼身攜帶的東西了。 奉玄哭不出來,他是不是冷血得可怕……他的眼里好像再也沒有眼淚了。賀蘭奢出事了,其實他不太明白為什么自己要活著……一場屠殺因他而起,親近的人因他遇難,叫他“吾友”的人因他被挾持走——他本來早就該死去了,隆正十五年,他就該死。活著像是一種刑罰。這世間的一切只讓他覺得痛苦,痛苦到麻木、痛苦到無比冷靜。 他對賀蘭勉說:“你該去找你弟弟,沒準他在等你救他。沒見到尸體,你怎么能說他死了。” “你在咒我?” “咒你……你見過尸體嗎?我見了尸體,我為我師叔收尸、為我師姑收尸,我見過尸體,所以我知道他們死了。你該去找賀蘭奢,他活著就把他找回來,他死了就為他收尸,你不該到處發瘋找第五岐。你找第五岐,只不過是在發泄自己的無能。” 奉玄牽著馬要往昌明驛中走。他需要去驛里打探消息,問一問從堂庭山經過的亂軍朝著哪個方向走了。死了太多人了,死了太多人了……奉玄的腦海中好像有無數嘈雜的聲音,直吵得他頭痛,可是他腦海中又好像沒有聲音。他要走,他要去找佛子。 “不可能!”賀蘭勉忽然大喊一聲,“是第五岐對不起我,如果不是他讓我弟弟學會了劍術,我弟弟也不會去復仇!我聽說第五岐要來找你,所以特意準備去堂庭山等他,好,既然我遇見了,這就是老天給我機會——只要你在我手里,我不愁見不到他!兄弟們,把他給我圍住。” 奉玄立刻拔劍,他將劍拿在手里,說:“賀蘭勉,你不要擋我的路。” “我就是要擋。奉玄,你要是后悔,就后悔自己交了第五岐這個朋友!既然他讓我不好受,我今天能活捉你就會活捉你,我活捉不了你,我就要你死在我手里——我要讓第五岐這嘗嘗失去的滋味!我要他也不好受,他憑什么不守信!!阿平,我可算知道你說的恨無可恨的滋味啦,恨無可恨的時候,就必須找人去恨,阿平,我可算知道為什么你要殺荀淳名一家了……”賀蘭勉說著說著雙目變得赤紅,他的眼紅既是因為憤怒,也是因為悲哀。 阿平,他賀蘭勉的弟弟,一個非要說自己姓“賀”的弟弟,一個他總是找不回來的弟弟。 奉玄說:“你怎么才肯放我走?” 賀蘭勉說:“你做夢!” 奉玄想擺脫賀蘭勉。賀蘭勉要找第五岐,其實奉玄可以暫時利用他,和他一起找佛子。但是奉玄不想告訴賀蘭勉自己要去找佛子。 奉玄在駐馬鎮處理師姑師叔的后事時,詢問了駐馬鎮剩下的十幾個原駐軍,再加上仔細詢問了駐馬鎮鎮民,請他們復述的亂軍的話,最終推測出了一些事情: 從盧州來的這批亂軍里有一個參軍,是原宮人季康子的外甥,兩人關系疏遠。季康子曾是清河郡王的內傅母,是親自送清河郡王下葬的人,清河郡王離世,季康子在隆正十五年出家為尼。乾佑五年,季康子遷神,遷神后被陛下追贈為一品宮人,贈以厚重的冥禮。季康子別無親戚,那位參軍因為貪財,在得知陛下追贈第一品后,特意去為出家為尼的姨母處理了后事,在翻揀姨母的遺物時,傾倒炭盆,在姨母死前沒燒干凈的經紙里……看到了一卷為堂庭山皇孫祈福的經紙。 經紙是殘紙,他不知道堂庭山和皇孫之間的斷句如何,一直不太相信堂庭山有皇孫。隨后他隨著齊連淮到了盧州,一直留在盧州。盧州兵亂后,他決定南下賭這一把!反正他們總是要南下,事情不成,就洗劫隱機觀;成了,那就和朝廷做一筆交易。 亂軍認為駐馬鎮或隱機觀里有皇孫,又從堂庭山下的駐軍口中得知齊王在去年十月陛下病重時來過,因此認定了堂庭山藏了一位皇孫。他們曾拿駐馬鎮百姓的性命要挾留在隱機觀里的各位師叔師姑,要他們說出皇孫的下落……奉玄知道自己的師叔師姑一定說不出來,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然而佛子那時在山上。 奉玄告訴過佛子自己姓荀,佛子聽過別人叫他“八郎”……佛子應該是猜出了他的身份、冒充了他的身份,為了保住百姓的命和防止亂軍再去找他,和亂軍走了。佛子一定會想辦法在遠離駐馬鎮后從亂軍里脫身。 奉玄不知道佛子是否已經從亂軍里脫身,如果還沒有,一旦賀蘭勉也去追亂軍,對著亂軍說出“第五岐”,亂軍知道自己劫走的不是皇孫,那佛子很可能遇到危險。賀蘭勉只是要找佛子,他不在意佛子的死活,可是奉玄在意——奉玄無比在意。 為了佛子的安全,奉玄愿意讓步。 奉玄做了一個收劍的姿勢,將刻意劍收在背后,首先讓步,他對賀蘭勉道:“賀蘭勉,我曾和賀蘭奢同行。如果他真的離世,我對此感到抱歉。不論如何,我和第五岐不是一個人,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我要去找我師姐,我有急事。你現在只是在遷怒我。不如這樣,我和你單獨比試一場,我輸了,我和你一起等第五岐;我贏了,你放我走。” 賀蘭勉冷著臉看了他一會兒,拔出了自己的刀,說:“你不會贏。你要是死了,不要怪我。” 作者有話說: 1有生必有死……今旦在鬼錄。—— 陶淵明《擬挽歌辭》 第120章 榮華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