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韋衡回自己的住處,在路上看見一團巨大白色的活物沖了過來,立刻喊:“停!停!”沖雪撲向韋衡,韋衡差點被它撲倒。韋衡站穩了身子,沖雪對著他又聞又舔,在他身上扒來扒去,他笑著揉了揉沖雪的腦袋,對沖雪說:“寶貝兒,走,咱們回去。我換一身衣服,帶你出去遛遛。” 韋衡回自己的屋子換了一身輕便的衣服,披了一領狐絨鑲邊的披風,打算帶沖雪去郡外的空地上跑跑。韋衡和沖雪一起出門,因為還沒有走出鎮軍府,他就暫時還沒有給沖雪拴繩,沖雪忽然看見了奉玄,跑到廊下沖奉玄叫了幾聲,把奉玄叫了過來。韋衡見了奉玄,就讓人再拿一件披風給奉玄,帶著奉玄一起去了郡外。 只有韋衡敢帶著沖雪去郡外,讓它在空地上亂跑。沖雪認主,只肯乖乖聽韋衡的話,別人帶它出去玩,有時候它玩高興了,任憑對方怎么叫它,它也裝作沒有聽見,不肯回來,亂吃了東西也不肯吐出來。 韋衡和奉玄騎馬去了郡外,到郡外后韋衡讓仆人看著馬,自己和奉玄往空地上走,他松了拴在沖雪脖子上的長繩,沖雪立刻沖了出去。 傍晚的天空微微泛紫,只掛著幾抹微云。韋衡吹了一聲口哨,沖雪在樹林里叫了幾聲回應他。 韋衡和奉玄沿著城外的一條河往前走,韋衡對著樹林叫了一聲“沖雪”,一團白色的東西嗖一下從樹林里冒了出來,韋衡說:“不許去樹林里,往前走。”沖雪跑過來咬韋衡的衣服,要他走快一點。韋衡拍拍沖雪,讓它松口,說:“我趕路累了,不陪你,你自己走。” 沖雪幽怨地看了韋衡一眼,松口之后自己往前走了幾步,又自得其樂小跑了起來。 韋衡看著沖雪,笑了一下,說:“傻東西。” 他對奉玄說:“我和你師姐有時候就這么走著遛它。夏天的時候,河面沒有凍住,水聲嘩嘩地響,蟲子藏在草里使勁叫,傍晚的草木很香,我和你師姐順著河一直走,沖雪走在前面,我們不知不覺竟然走出了十里。” 奉玄在真正認識韋衡之前,不知道韋衡和他師姐關系很好。奉玄說:“心準哥,我聽我師姐說你們已經認識七年了。” 韋衡“嗯”了一聲,說:“是,七年了。過完今年就八年了。” 奉玄說:“心準哥和我師姐的關系很好。” 韋衡看了奉玄一眼,好像覺得他的話好笑,但是忍住了沒有笑出來,他說:“我喜歡你師姐呀。” 奉玄在原地站住了。 沖雪扭頭,發現他們兩個沒有繼續走,在前面叫了一聲。 奉玄說:“嗯……我師姐人很好,心準哥喜歡我師姐是應該的。” 韋衡哈哈笑,說:“嗯,很應該。” 韋衡說:“你師姐人很好,我覺得自己不夠好,所以我不告訴你師姐我的那種喜歡。” 那種喜歡是哪種喜歡?奉玄隱約知道答案,但是心中又有一種茫然而不知所措的感受,不知道怎么接話。 韋衡說:“我對你師姐的喜歡,超出了對朋友的欣賞,但是我不能更進一步了,所以我們只是朋友。” 奉玄問:“為什么不能更進一步了?” 韋衡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說:“原來你知道什么是喜歡。我以為你什么都不知道呢,心里只想著修道、練劍和朋友。” “……” 韋衡笑了笑,望了一眼沖雪,自顧自說:“春風動春心,春心思無邪。一個人要是沒感受到過自己喜歡別人,那才奇怪。”他問奉玄:“你知道什么是喜歡,有過喜歡的人嗎?” 韋衡要在冬天說春心。天色漸暗,郊外起了風,風不算大,但是很涼,最適合把春心吹得稀碎。 奉玄希望自己能夠輕易地回答韋衡,說自己沒有喜歡過別人——像韋衡喜歡他師姐那樣。但是他無法這樣說。 一個想法沖上奉玄的頭腦,讓他覺得自己眼前的一切似乎有一刻被完全扭曲了。他第一次這么清楚地看見自己的心意,沒有隱瞞地說:“我有喜歡的人。”他說得很堅定,沒有躲閃游移。 他說:“我和他鬧了不高興,那時候他看著我,但是不和我說話,我覺得生氣,所以我知道了什么是喜歡:我希望他看著我、只看著我,不要看別人,只和我說話。” 韋衡說:“沒想到你還挺霸道。” 奉玄不知道自己算不算霸道,但是他知道什么是喜歡,或許這種感受超過了“喜歡”,遠非“喜歡”一個詞就能概括。他與一個人互相托付性命。設想自己去死和真正面對瀕死的差距很大,只有在離死很近的時候,奉玄才知道自己究竟想過什么——當死亡將要發生,他根本想不到“死”這個詞,只能想到對方一定要活著,一定要活著,他以為這是最自然的感情,不必為之“強名”。* 奉玄有喜歡的人,他無比清楚地知道那個人是誰,他忽然發現,原來自己竟然有這么堅定的心意、有過這么堅定的心意。當他為那些他以為再自然不過的情感賦予一個命名后,他發現其中竟然蘊含著他沒有意識到過的重量,這使得他自己也覺得吃驚。傍晚的風很冷,但是他覺得自己是熱的。 沖雪在前面連著叫了幾聲,示意韋衡和奉玄快點跟上自己,韋衡和奉玄兩個人又繼續順著河往前走。前面有鴉雀歸巢,鴉雀飛向林子里,在天邊留下數點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