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奉玄怕隱微藥師擔心,沒有和隱微藥師說被射暗箭的事,佛子于是也不多說,先托陳觀復處理昭武校尉的事,再托自己的兩個家仆將一支帶有幽州駐軍標記的羽箭轉交給他的外祖父。既然和韋衡一起走,佛子也就不用再帶家仆保證安全了,交代好事情,他和奉玄一起去了博慶郡。韋衡在博慶郡等他們兩個,等到他們兩個后,一行人騎馬沿盧州東五郡北上。 韋衡手里掌兵,對武官的事十分敏感,和奉玄和佛子一起走了三天,就聽說幽州宣德郡有一個校尉失蹤了,再問知道了原來他想偷襲奉玄和佛子,朝他們兩人放了暗箭。韋衡既然知道了這件事,也不隱瞞自己知道了,在路上對奉玄說:“奉玄,你不要怪我接下來說的話太狠:你和第五兄弟往后要是遇到了那個校尉,你們一定得殺了他。” 奉玄和韋衡接觸得次數多了之后發現,韋衡是一個面上熱心里冷的人。韋衡不喜歡在戰場上大肆殺人,但是骨子里帶有一股殺性,這或許和他常年掌兵有關,也或許他生來就是這樣。奉玄修道,不應當主動殺人,他聽韋衡這么說之后回道:“心準哥,我沒有受傷。如果能抓到他,按律處置……我想也就可以了。” 韋衡騎在馬上,不冷不熱笑了一下,說:“我還不知道他這種人嗎?嫉恨我的人多了去了,我可是知道被他們盯上會有多慘。他這種人既然深恨你和第五兄弟,又因為你們丟了官職,就一定不會輕易放過你們。” 佛子說了一句“多謝小韋將軍提醒”。 奉玄不說話。韋衡勒馬,讓馬減慢了行走的速度,自顧自對奉玄說:“奉玄,你不高興我殺了李延齡的兒子,可你不知道,恨這種東西,風一吹就會長出來,除非恨著你的人死了,否則恨是永遠除不盡的。你下山之后要見識人心,只見識好心遠遠不夠,因為這世上還有很多壞心的人。你見過王鐘,你幫他,他咬你;你放過一個恨你入骨的小人,他不放過你。” 奉玄說:“我希望我再也見不到他。” 韋衡說:“你不喜歡殺人,我也沒辦法逼你,我只是提醒你,千萬不要對一個小人心軟。你不想再見他,那我祝你如愿。” 韋衡下了馬,牽著馬帶著士兵和奉玄、佛子一起進城。羅源郡的守城士兵要求查看他們的身份證明。韋衡正在摸腰牌,一個進城的白胡子老頭看見了他,忽然問:“韋少將軍?” 韋衡有一頭銀灰色頭發,寬肩窄腰,相貌過人,不算是難辨認的人。他朝那老者頷首行禮,示意自己聽見了。 沒想到那白胡子老頭直接跪在了地上,說:“少將軍,真的是您嗎?您救了我全家呀!您的大恩大德,我記一輩子!” 韋衡扶老者起來,周圍的人聽說韋少將軍來了,瞬間跪了一片。 盧州沒有人沒聽說過韋衡。韋衡對羅源郡有大恩,他的狗“韋衡”就累死在了這里。 韋衡被跪下的人們圍住了,他讓奉玄和佛子先進城,自己帶著士兵留在后面,向眾人行了一禮,說:“大家都起來吧,別再擋了路,影響后面的人出入。大家跪我韋衡,我韋衡受不起。羅源郡守住了城,這城墻不只有磚做的,還有羅源郡郡民的血rou做的,我該謝你們。” 奉玄和佛子進了城,去尋找韋衡提前和他們說過的客舍。韋衡來往于郡縣之間,有時候不愿意打擾郡縣的長官,只在客舍暫住,他來過羅源郡多次,有時會住在城中居德坊挨著水渠的一家客舍里。 奉玄和佛子問路后走到客舍附近,突然聽見“噗通”一聲,往前面看,看見一個人竟然從橋上掉進了水渠里。一個緣瓢浮上了水面,掉進水里的是一個頭發半白的道士。 岸上有人喊“救人”,幾個壯年漢子把那個道士拉了上來,其中一個漢子看清了那道士的臉,又一腳把他踢進了水里。那道士在冰冷的水渠里嗆了幾口水,抓到自己的緣瓢,像一條狗似的從自己扒著水渠邊的臺階爬了上來。 那踹他下水的漢子大罵:“早知道掉水里的人是你,我就該看著你淹死!你還有臉上來?怎么不淹死算了!” 其他人勸架:“二哥,算了,算了!他一個瘋道士,你何必理他!” 漢子帶著怒氣高聲問:“你知道他說過什么嗎?知道嗎!他昨天敲我家門,我好心給他飯吃,他和我說祝我做了狂尸!這是人話嗎!我媳婦兒子死在大難里……” 勸架的人罵了那道士兩句,說:“哎呀,他是瘋子嘛!哥也消消氣,瘋子的話怎么能當真。” 漢子“呸”了一聲,說:“我看下次我們城里出了事,就是他這種狗東西帶進來的,又臟又不吉利。” 那被稱為“瘋子”的道士整理了濕漉漉的衣服,打了一個寒噤,避開人群抱著緣瓢走過橋,朝奉玄和佛子走過來,看見他們兩個,打了個躬,看起來并不瘋癲,說:“施主、道友,我們有緣。施主,你施舍老道否?” 奉玄向道士還禮。 佛子向那道士的緣瓢里放了一小塊銀子,說:“老道長,我不是施舍你,而是希望救一條人命。天冷,買件新衣穿。” 那道士端詳著佛子的臉,忽然說:“所謂布施者,必獲其利益,若為樂故施,后必得安樂。”1 奉玄沒有云游化緣的經歷,以為那老道士是按慣例說的福語。然而佛子愣了一下,聽出道士說的是幾句佛經里的福語——看他的裝扮,他是一個道士,不該念佛經。佛子回他:“離相無住,三輪體空,所施之物本性為空,施不圖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