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宣德守城的士兵認得奉玄和佛子,他們二人入城之后,陳觀復立刻從士兵那里得到了消息,他親自去客舍拜訪,請奉玄和佛子二人一同觀獵。陳觀復長期在長安任職,多次見過扶風郡王,他以前一直沒清楚見過奉玄的長相:他第一次見奉玄時,奉玄戴了帷帽;第二次見奉玄時,奉玄眼睛受傷,他又沒能看清奉玄的樣貌;這次,他終于看清了奉玄的長相——他與奉玄問好,奉玄抬頭時,那樣貌竟然和扶風郡王一模一樣! 陳觀復心中驚駭,定神再想,覺得自己大概是太久沒見扶風郡王了,記憶不準,突然見到郡王身形相似的奉玄,不免誤認。陳觀復在客舍小坐,和奉玄交談后,覺得奉玄和扶風郡王果然是兩個人。奉玄和扶風郡王給人的感覺并不相同:奉玄內清外英,不好讓人親近;扶風郡王身上自帶天家威嚴,雖然溫和,然而終究不能親近。 陳觀復是一郡長官,親自拜訪奉玄和佛子,邀請二人觀獵,奉玄不便直接拒絕,佛子說自己的母親身在佛門,不太好直接看人殺生,替自己和奉玄婉拒了邀請。 跟陳觀復一起來的士兵里,有一個人曾經和奉玄、佛子說過話——他第一次見佛子和奉玄時,是個天還沒亮的清晨,那時天色黑著,他在路障后遠遠看見狂尸亂爬的血路上走來了兩個人,其中一個人提了一盞燈籠,路上到處都是血跡,花瓣亂飛,妖冶詭異得厲害,他看那亮著光的燈籠不斷靠近,嚇得以為有鬼,于是在見到人后破口大罵,不肯讓走過來的人進到他的地盤——后來他知道了這是宣德的兩個恩人,正是他們兩個舍命出城,去盧州請來了韋衡和雪練軍。 他認識奉玄和佛子,見奉玄、佛子不去觀獵,和陳觀復說自己有話要說,然后對奉玄和佛子說:“兩位郎君,你們對宣德有恩,兄弟們知道你們來了,想見你們。你們不去觀獵,不如去看看山下的比武吧,兄弟們等著你們呢。” 陳觀復聽他這么說,也再次相邀,于是奉玄和佛子在第二天清早去了西校場。西校場位于鳥發山山下,是宣德在遭遇變故之后新搭的。出獵和比武同時進行,陳觀復不用上山觀獵,只用在校場里等著都尉和士兵帶著獵物回來,根據獵物多少給他們評出一二三等來。出獵的人出獵,校場里另有比試,陳觀復坐了主座,替他們主持,士兵們見了奉玄和佛子,招呼二人,請二人一起參與比試。 奉玄脫了袍子交給佛子,跟著士兵去拿弓,打算試一試射箭。 佛子拿著奉玄的袍子坐到帳下,等著看奉玄射箭。陳觀復和佛子都坐在高處,佛子就坐在他身側,他只知道佛子叫“揚焰”,似乎是武家子弟,不知道他是第五岐,他見佛子不射箭,說:“郎君,我聽說你是武家人,武家有詩、笛、射三雅,郎君不試試射箭嗎?” 佛子說:“大人所言屬實。不過我不習弓箭,這是我的私事,不是武家常態。我出生時命里帶殺,因此向來忌諱弓箭。” 佛子衣上帶金,不習射術,都和他的命數有關。佛子出生后,魏國公請國師為外孫批命,國師批命后說看不清國公外孫的命數,只能批出一個“十萬殺”——佛子的命格險峻,似乎命負十萬殺,國師出給魏國公的兩個化解辦法:一是往后不要讓外孫擔任武職,二是最好讓外孫穿帶金線的衣服。金主殺,衣上帶金,可以讓金線壓制主人的殺性,讓衣服分走主人身上的殺命。 殺一人者是賊,殺十萬人者是將軍,第五家是武家,殺人是武家的命運,佛子的父親一開始沒覺得這命有什么不好,只是覺得戰場太險,不想讓兒子太冒險。枕流藥師和佛子的父親的想法不同,她一點都不喜歡這命,她既然修佛,就清楚看見兒子要擔負的不是“十萬殺”,而是“十萬殺孽”。如果富貴堆在無數人的血上,那不要也罷,枕流藥師不方便親自撫養兒子,將佛子交給第五家時,與佛子的父親約定,不許佛子學武家子弟人人必學的射術,佛子的父親答應了。 陳觀復聽佛子說他沒學過射箭,說:“原來是這樣……想來這種事,武家也總是有的,我聽說第五家的公子也不修射術。他既不修射術,當然就沒有參加過長安的秋狝,我因此竟沒見過他。” 陳觀復提到的“秋狝”,是長安以前每年都要舉辦的一場盛事。以前陛下身體安康時,長安年年舉行秋狝:帝王出獵,邀文武官員與世家子弟一同出行,那時,女郎騎馬擊鞠,風姿不輸打獵的男子;武官在獵場上大展身手,文官作文賦詩——沒有入仕的世家子弟也紛紛借機展現文武才能,以期得到陛下的稱贊。陳觀復參加過三次長安的秋狝,一次都沒見過傳說中的第五岐。 佛子聽陳觀復提起自己,面色不改,說:“原來第五公子也不修射術。” 陳觀復說:“郎君,要過來了!” 佛子看向校場。奉玄挑了一張弓,試著用左手拉弓之后,沒有直接放手,空放弓弦容易傷弓,他拉著弦讓弓弦復了位,這才將那張弓還回去。佛子看見奉玄的左臂有些發抖。奉玄重新挑了一張弓,走到了比試的地方。 諸人都已在校場上站好,發令的人喊:“取箭。” 諸人自箭囊中取箭。 “搭箭。” 諸人搭箭上弦。奉玄換左手持弓,用右手搭箭。 “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