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陳公綏問裴曇婚事,好比拿著木棍去滅火,瞬間把火點起來了。 裴曇說:“舅父知道,我不想嫁人。我命硬克夫,還沒過門,就克死了未來丈夫的母親,我倒希望這名聲傳出去,別人聽了覺得晦氣,正好別再提我的婚事。” 陳公綏說:“這怎么行呢?女兒大了,是要嫁人的。” 奉玄這時才知道裴曇還沒有成親,而佛子這時才知道裴曇原來訂過親了。 裴曇回陳公綏說:“舅父年少時讀書,看不見出路,常嘆行路難,可見舅父讀了書是想做出一番事來的。我也年少讀書,不比男兒差,我讀書不是為了當誰的妻子、母親,我也想親自做出些什么。如果我是男子,舅舅一定不會問我婚事。只是因為我是女子,我就什么都做不了。我不恨我是個女子,只恨男子占了女子的路,還要把女子趕回家里去?!?/br> 陳公綏嘆了一聲,說:“阿曇心氣高。女兒讀書,未來相夫教子,不是很好么?你一個女孩,心氣太高,自己活得累呀。舅舅不催你,只是心疼你,一個女孩子,明明很清白,哪里受得了那么多的口舌。” 裴曇說:“舅父如果催我成婚,那就也是在我身上加了口舌。舅父知道,我不怕別人說些什么,我有時倒是羨慕瘋子,瘋子的名聲不好,可是因為他瘋了,他反而能夠隨心所欲。相夫教子是要女子必須將自己的名聲分給丈夫、兒子,不能自己握在手里,別人愿意相夫教子,我不阻攔,只是我不想這樣?!?/br> 她頓了頓,說起名聲,覺得心中有火。她和隱微藥師一同南下時,曾聽隱微藥師說起過盧州曾經因為兵力不夠,征過丁女——盧州曾有八千女子從軍,為軍隊運送糧草。如果隱微藥師不提起這件事,裴曇不會知道盧州原來有過女兵,而史書根本不會記下曾有八千個女人為軍隊護送糧草。 裴曇說:“要是我不知道朝中有過女官,那我也不恨朝中管事的那個人,只是叫我知道了,我就要恨。他撤了女官,我這才知道,原來男子是害怕女子有名聲的?!?/br> 陳公綏嚇了一跳,差點將炭爐打翻,說:“阿曇,這可不興亂說!” 裴曇看舅舅的反應這么大,輕嘆了一聲,說:“舅父放心,我既然對你說出來了,就不會對著別人說了。你不給我一個耳光,反而能容我說完這些話,我不知道有多感激。海柔需要用人,舅父如果心疼我,不如就留我在這里做一陣事,也如給男子薪酬一般,給我薪酬?!?/br> 裴曇若是男子,現在早已入仕。陳公綏心想,他家阿曇若是男子,不知道要比別人家的兒郎強上多少倍,也斷然不會想出這些混賬話來,可是她是女子——凡事只怕“可是”。他知道外甥女心中有怨,也知道她在裴家受了不少的氣,于是不斥責她說話混賬,只安慰她說:“我留你,一定留你。別說什么薪酬,我家阿曇要是開心,我就是給你我一個月的俸祿,也是使得的,只是你不要嫌錢少。你不想嫁人,那就不嫁,你像你母親,心意有多堅定,我是知道的。別人不順著你說,我做舅舅的不能這樣,我往后只順著你說,你要是想入道,舅舅就捐香火錢?!?/br> 裴曇說:“我不入道,我是俗人,重名愛利。舅父記得我,明年就叫我幫舅父處理一些事務,舅父給我一些錢,讓我養活自己。” 雪勢漸弱。陳公綏發覺雪變小了,這才想起身邊還有其他人,他看向奉玄和佛子,說:“冷落了二位郎君,真是抱歉。二位想要吃些什么,只管告訴我。我家阿曇向來是這樣,你們聽了她的話,笑笑也就過去了,不要當真。” 裴曇說:“舅父,座中只你一個儒生。如果座中還有第二個儒生,剛才那話,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說的。君臣、父子、夫妻,你相信這些名分……其實這也很好?!?/br>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子、夫妻,亦是如此。儒家重視名分,如果一個人信這些名分,那很好。如果一個人不信這些話,要走自己的路,那他要過得很艱難。 作者有話說: 做官流程: 做官(尤其文官)有流程,不能隨意空降。許朝士人考中科舉后有兩種比較常見的步入仕途的途徑: 一是到州郡任參軍,或在外縣任縣丞; 二是留在京城長安任校書郎、正字。 前一種途徑較為普遍,后一種途徑需要更高的資歷。許人重京官、輕外官,因此,即使官品相同,清貴的校書郎和正字也總比外州郡參軍、外縣縣丞更受人重視。 崔琬、到思顏考中進士,都起家校書郎(九品),校書郎官品不高,但是是臺閣里的京官,經常有機會見天子、重臣,工作也很文雅,所以這是個很清貴、很理想的官職。陳觀復起家正字(九品下),也是相對清貴的官職。 陳公綏考中明經,離京外任,雖然他起家的官品也是九品,但是工作比較累(而且他去的是中縣,不是京縣、畿縣這樣的好縣),不是當時人們推崇的。當然,考中明經也還可以努努力繼續考進士,但是陳公綏家比較窮,工作也忙,所以他也沒繼續考,入仕之后就一直工作了~ 許朝除了九品官還有沒有品級的流外官,讀書人考不中科舉也可以先擔任流外官,一點一點升遷,升到有品級的官職。 第80章 海云1 “舍不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