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佛子說:“伯玉兄過譽,娘子眼力心力過人。” 裴曇和佛子口中的“伯玉”正是崔琬,伯玉是崔琬的字,裴曇與崔琬也算得上是親戚,年幼時就已相識。裴曇替崔琬夸人,既然夸了一個,也不忘另一個,她對佛子說:“伯玉之言,名實相符——家中閑聊時,我說我認得奉玄,他說他也認得,脫口說出‘神仙中人’,第五公子若是承認伯玉這話說得沒錯,就不必自謙;第五公子說我,確實是謬贊了。騙你是我不對,我太過無聊,有心騙你,你心系奉玄,所以大意了。” 裴曇生有一顆七竅玲瓏心,奉玄體會過她的可怕之處——奉玄第一次見裴曇時,裴曇直接叫他“郡王”,詐得他心跳欲停、頭皮發麻。奉玄問裴曇:“曇姐怎么在這兒?” 裴曇說:“我本來約好了十一月見你師姐,現在得了閑,就提前來了,沒想到進鎮后遇見了第五公子,覺得他十分有趣,就暫時沒有上山。” 這世上敢直接對著佛子說他“有趣”的人恐怕不多,而裴曇正是其中一個。裴曇穿了男裝,頭發也像男子一般束起,奉玄一時不能從她的發式看出來她是否已經成婚。奉玄說:“曇姐來得不巧,我師姐不在山上。夏天關外爆發瘟疫,我師姐出關了,現在應該在盧州。” 裴曇說:“那我是來早了。你師姐不在……那我不如先去看看我舅父。你師姐總是要回來的。我帶了家仆,人多路上安全——你們兩個要是想去看海,不如我們一起去,我帶你們去看幽州的海,作為我的賠禮。海柔離這里不遠,五天能到,不如看完幽州的海,你們兩個再去盧州看海,那時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佛子看向奉玄,說:“奉玄兄以為怎么樣?” “……” 奉玄本來想和裴曇說“不必麻煩了”,忽然聽佛子叫他“奉玄兄”,好像平白被一根牛毛細的銀針扎了一下,他對裴曇說:“我覺得很好。”說完問佛子:“第五兄覺得呢?” 佛子說:“很好。” 人的脾氣有時候來得莫名其妙,既然來了,就卡在那里,不上不下,只是卡著,如同生了心病,叫人難受——奉玄和佛子明明關心對方,卻因為卡了一口氣,面子上就這樣冷淡了,此后竟然沒怎么私下說過話。 一日清晨,路上結霜,奉玄差點摔倒,佛子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扶完什么話都不說。奉玄本想謝謝佛子,可是看他態度冷淡,自己也就什么話都沒說。 又一日,快走到海柔郡時,他們在路邊遇見了游蕩的尸群。狂尸襲擊路邊的村子,有幾個村民嚇得失去了方向,在村里亂跑——裴曇讓家仆引開尸群,奉玄和佛子去找跑散的村民。一群大鵝追著尸群亂跑,被尸群踩死了兩只,四下散開,其中一只在路上看見奉玄和佛子,猶不知道害怕,氣勢洶洶伸著脖子向正站在它前面的奉玄撲了過來,奉玄閃了一下,掐住那鵝的脖子把它扔了出去。大鵝撲棱著翅膀飛了幾下,落在地上,遠遠瞪著奉玄,奉玄朝它走了一步,它拍著翅膀跑了。奉玄轉身去找佛子。 佛子找到了跑散的村民,他們躲在了一間破房子里。村民們躲在屋中,聽見鵝叫和腳步聲,以為是狂尸跟來了,嚇得尖叫,任憑佛子在門外說了幾遍他是活人,也死死抵著破門不肯出去。 奉玄尋著尖叫聲走過來,看見佛子獨自站在屋外,于是知道人在屋里。一間破屋怎么能擋住尸群,奉玄看佛子獨自在屋外站著,擔心尸群隨時回來,也不走到門口,直接爬上了房頂,他也不看那房頂有多高,踹開瓦片就從房頂上跳進了屋子里。他突然從房頂上跳下來,嚇得一個轉頭的村民當場哭了出來。奉玄自室內推開了屋門,對屋中的村民說:“出去。” 村民們出了門。奉玄站在門里,佛子站在門外,他們兩個誰也沒說話,兩人之間隔的好像不是一道門,而是一條銀河。 奉玄讓村民要跟著佛子走,村民們出了門,佛子不走。 佛子看著奉玄,還是開了口,問:“沒有受傷吧?” 奉玄說:“小事,不會受傷。” 于是兩個人又不說話了。 作者有話說: 1阿謝指南朝謝莊。謝莊衣上落雪,姿容美麗,大臣們為此賦詩,其事可見《宋書·符瑞志》:“大明五年正月戊午元日,花雪降殿庭。時右衛將軍謝莊下殿,雪集衣,還白,上以為瑞。于是公卿并作花雪詩。”李商隱詩句“謝郎衣袖初翻雪,荀令熏爐更換香”正用此典故。 ———— 小學生……冷戰…… 第79章 系心3 舉杯斷絕歌《路難》 裴曇的舅舅名叫陳公綏,表字安延,是裴曇母親的哥哥。陳家是寒門士族,雖然尚是士族,卻只是末流,做不得高官。陳公綏年少時,以為自己將來或像父親一般當一個七八品的小官,或入王孫幕府作一個參軍,平平淡淡就過完了此生,于是常有路難之嘆——沒想到后來許朝統一了天下,最重門第的南朝突然滅亡了。 南朝滅亡,許朝以武力統一天下后,漸漸顯示出不輸南朝的風流氣象:陛下精通樂律,太女雅好文學,太極宮東宮二宮廣納天下賢士,不拘南北重用人才,河陽舊貴入關、江表門閥北上,南北文士聚集在長安,長安文采繁盛,隱現盛世氣魄。隆正二年,朝廷為了廣納南北賢才,更是首次開設了科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