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賀蘭奢性情乖戾,睚眥必報。崔琬派人追殺他,這仇他一定會找崔琬報回來,崔琬必須為對他動了殺心而付出代價。 賀蘭奢的劍上滴下了一滴血。 崔琬退到家仆身后,對佛子說:“第五公子不管管你師弟嗎?” 佛子冷淡地說:“管不得。” 賀蘭奢笑了一聲,對崔琬說:“崔琬,你找錯了人。你找我師兄,不如找我師兄的朋友。我師兄不會對我出手。” 崔琬看向奉玄。 佛子一直摁著奉玄的劍。崔琬不止想殺賀蘭奢,還想著將奉玄也殺了滅口,佛子替奉玄記著這仇,不打算讓奉玄幫崔琬解圍。 奉玄對崔琬說:“大人自己惹出的事,自己解決罷。” 崔琬一時愕然。 在一片寂靜中,撫子內親王說了話。她尋著聲音的方向看向賀蘭奢,對賀蘭奢道:“郎君一定要討這筆債嗎?” “是。” “怨憎會苦。冤冤相報,徒勞結成橫遍十方之鎖鏈,郎君何不以德報怨,消去這鎖鏈?” “以德報怨,無以報德。”賀蘭奢回撫子內親王道:“殿下,我不信佛法,不能等著仇人自生自滅。于我而言,佛只是一個覺悟者,不是有神通者,正因為他沒有神通,所以只能覺悟空無,放下一切。這世間業報,都來得太晚,我不信佛陀和菩薩,只信我自己,不信忍耐和報應,只信復仇。” “既然如此,崔大人自求多福。只是……崔大人是因為我的緣故才會生出殺心,郎君,你要復仇,我要報恩,我想為崔大人再求一次情,郎君可否賣我一個人情?”撫子內親王不再勸阻賀蘭奢,她說:“耳朵生在頭上,不如等我彈完剛才的琵琶曲,郎君再復仇。” 賀蘭奢說:“卻之不恭。殿下以禮相待,我也還殿下一禮,陪殿下小座片刻。” 撫子內親王朝他點頭微笑了一下,重新拿起了琵琶撥子。 賀蘭奢落座。 無方劍劍身泛紅,閃出凜凜寒光。賀蘭奢對崔琬說:“崔琬,琵琶聲停止的時候,我就會去找你。到了今夜子時,如果你的頭還在脖子上,那我就不會再來找你。” 崔琬在家仆的護送下向殿外走去。 撫子內親王繼續彈起了琵琶,彈的是《道成寺清姬變》的《破》: 安珍到達對岸,回看大河,發現清姬化成了巨蛇,緊緊追在自己身后,大叫一聲拼命向道成寺跑去。 “當啷——”快要追上了! “當啷——”要追上了! 弦緊聲急,伴著琵琶聲,崔琬的步子越邁越急。 “當!當!當當當當!”道成寺快開門啊! 崔琬要官署的守衛開門,快步走出了官署,琵琶聲依舊縈繞在他的耳邊。 “錚——錚——”啊……躲到哪里呢? 今夜管城郡的佛寺徹夜開門,佛寺中的人最多,瑤光寺中禮佛的人尤其多,崔琬對一個跟在自己身邊的盧州軍說,“帶我去佛寺!不要去瑤光寺。” 樂聲漸漸消失,崔琬卻似乎依舊能聽見撫子內親王錚錚的琵琶聲。 小弦切切,安珍自問:我躲到哪里好? 大弦嘈嘈,清姬喝問:他藏在哪里! 琵琶撥子掃過琴弦,“當——!”道成寺新鑄成的大鐘初次響起。 管城郡的四座佛寺齊齊敲出二更的鐘聲。 鐘聲在空中激蕩了許久,金聲落下后,清姬的怒火燒徹了整個道成寺!賀蘭奢起身離席,提劍前去尋找崔琬。佛子留在撫子內親王身邊,奉玄跟上了賀蘭奢。 崔琬是個很容易被人認出來的人,他生得俊雅,以玉冠束發,穿一身錦衣華服。賀蘭奢知道奉玄跟在自己身后,并不回避他,一路疾走,向路人形容崔琬的形貌問出崔琬的蹤跡,追向了瑤光寺。 瑤光寺被郡守派人封了寺。瑤光寺寺內有全幽州最大的觀音塑像,每到九月十九菩薩出家日,郡城中供了菩薩塑像的人家都會把菩薩塑像放到瑤光寺,供奉一夜后再取回。豫章郡王的王妃出自管城王氏,王家將一尊用二十斤黃金鑄成的菩薩像放到了瑤光寺,傍晚時派家仆去寺里查看,忽然發現金像丟了,立刻向郡守報了案。 二百兩黃金鑄成的菩薩像不算大,卻也不算太小,不可能隨意被人拿走,郡守認定是寺中的僧人監守自盜,派人封住佛寺,細細在寺里搜查。 賀蘭奢的身手很輕巧,像貓一般輕巧地翻進了瑤光寺。 奉玄跟著翻了進去。 崔琬不可能藏在瑤光寺中,瑤光寺里所有的人都被官兵搜了出來,在殿外站著,等著被搜身。 賀蘭奢離開瑤光寺,不再向路人詢問,徑直奔向前方,似乎有事要做。奉玄繼續跟著他。 賀蘭奢去了寶莊嚴寺。佛寺中人群熙攘,賀蘭奢不從正門進入寺廟,而是直接翻到了寺廟的大殿頂上。奉玄同樣飛身上到佛殿頂上,還沒站穩時,一把劍忽然橫在了他的頸前,被他抬劍打開了。 賀蘭奢問:“我的劍術和我師兄相比,如何?” “你師兄不會把劍橫在我的脖子上。” “嗯,”賀蘭奢點了點頭,忽然說:“最好不會。等他把劍橫在你脖子上時,你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死了。” 佛殿中點了上百支蠟燭,佛寺內外都異常明亮。 賀蘭奢歪了一下頭,重新抬起劍,指向奉玄的心口,說:“你不要覺得他不會對你動手,畢竟,死在我師兄‘一心歸命’劍招下的第一個人,就是他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