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奉玄對賀蘭奢說:“我不信你。” 賀蘭奢說:“信不信我無所謂。這世上會一心歸命的只有他和我師伯,我師伯早已封劍。” “你師父也會。” “哦,原來是我的老師從地府回來了。我沒有師父,只有老師。我的老師真是高人,死了還能殺人——我的老師早就死了,我和師兄親自送他下的葬。”賀蘭奢冷笑了一聲,說:“乾佑四年,朝廷不許太叔將軍進入大屏關,想要生生將她累死在關外,我的老師聽聞消息后奔赴朔州,希望能救回太叔將軍,結果和太叔將軍一起死在了關外。我和我師兄在關外找到了我的老師的尸體的時候,我的老師身上……都生了蛆了。” 奉玄說:“你師兄沒有理由殺自己的父親。” “怎么會沒理由。奉玄,我師兄是我師兄,我對他和他家的了解,比你多得多。聽說我師兄的姑母曾經從宮里帶走過一封密詔,交給了我師兄的父親。太子要拿回密詔,我師兄的父親怕自己受不住太子的折磨泄露秘密,卻又不敢自殺,自殺會讓太子確定他手里有詔書,所以在太子派人之后,他讓兒子殺了自己。” 奉玄拿劍的手顫抖了起來。 賀蘭奢將他留在原地,像一只黑貓一般,沒入了夜色之中。 奉玄反應過來,立刻追了上去。 落地的賀蘭奢碰到了一個僧人,那僧人被突然出現的賀蘭奢嚇了一跳,雙手合十,對賀蘭奢說:“施主,南無阿彌陀佛。” 賀蘭奢單手施禮,回禮道:“南無……送你見佛!” “賀蘭奢!”奉玄大喊一聲,目眥欲裂—— 當著眾人的面,賀蘭奢一手施禮,另一手一劍砍下了那僧人的手。 第40章 蛀蟲3 以血洗血,舍離諸惡,還復取惡 一雙手掉在了地上,血和灰塵混在一起。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尖叫,受驚的人們四下逃竄。 幾個僧人跑來維持秩序,奉玄立刻伸手去抓賀蘭奢的肩,賀蘭奢避開奉玄,徑直奔入了前面的觀音殿。觀音殿中列著兩架蠟燭,華幔寶蓋之下停著今日從城外接回的木雕菩薩像。 佛香飄散在觀音殿中,高大的黃銅燈架上燃燒著上百支寶燭,綢幔上的燙金寶相花被明亮的燭光照得折射出無數金星,隔著垂下的一層輕紗,木像的瓔珞上的寶石發出奇異而閃耀的光芒。 賀蘭奢站在一架燈架前,威脅一般對奉玄說:“奉玄,別再往前走。” 奉玄問:“你要做什么?” 賀蘭奢微笑了一下,奉玄看見了他勾起的嘴角。賀蘭奢說:“不做什么。佛門的事,你也管得著嗎?”他說著,不顧燙手,猛地推倒了黃銅燈架。 砸下的燈架和帶血的無方劍阻止了奉玄救火的行動。奉玄的衣服被飛濺的蠟油火光燙出了幾個洞,賀蘭奢用劍挑起一截蠟燭,一腳將蠟燭踢向了遠處——大火瞬間竄了起來,暴漲的火舌舔上紗幔,將菩薩木像困在了一層火光之中。 觀音殿中,“走水”“救命”的叫聲此起彼伏。奉玄捂住口鼻,看著火光里的賀蘭奢。 無方劍與刻意劍碰撞,發出清響。奉玄劈向賀蘭奢,問他:“你瘋了?”賀蘭奢撩劍直刺奉玄的眼睛,奉玄擋開賀蘭奢的劍,賀蘭奢說:“這殿里只有破木頭,燒一個木像罷了,我怎么就瘋了?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1” 賀蘭奢離奉玄極近——招式轉換時,他使出“倒我”劍招,貼近奉玄又快速轉身背對奉玄,想用劍柄狠狠戳在奉玄的肩上,逼他后退。“倒我”劍招打右肩,使出全力打下去,足以打得人肩膀發麻、手里拿不穩武器——然而奉玄用左手使劍,賀蘭奢的劍柄打在奉玄的肩上,奉玄后退了一步,手里依舊拿著劍。 刻意劍的劍鋒指向賀蘭奢。 賀蘭奢說:“等這場火燒盡了,你就知道管城郡佛門有多少蛀蟲了。我不會再做什么,你應該救人。” 僧人們潑水滅火,水火相接冒出水汽,觀音殿中既有水汽又有濃煙,火氣嗆人,不斷有人大喊:“救命!”一截佛幔被燒斷,從房梁上掉了下來,奉玄只能揮劍打開即將掉到自己身上的那段燒著的綢子。木雕菩薩像陷在火中,自身也燃燒起來,觀音殿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火場。 賀蘭奢趁奉玄斬斷掉落的佛幔,向后退去,不知從哪里一把抓來了一個人,猛地推向奉玄。奉玄聽見他說:“我不在乎崔琬的死活,只是想讓他知道被追殺的滋味。奉玄,你慢慢救人,我要去找我師兄了,再見。” 奉玄接住被賀蘭奢猛力推來的人,那人已經暈了過去,奉玄只能扶著他。“找我師兄”——賀蘭奢的目標根本不是崔琬,他從一開始想找的就是佛子!還不待奉玄細想,他身側的木像不知為何轟然倒塌。奉玄被濃煙嗆得滿眼淚水,拽著被賀蘭奢推來的人向后退開。 觀音殿的房梁燒了起來!觀音殿中垂下了許多了佛幔,火焰不知何時已經順著佛幔爬了上去,點燃了梁木。 巨木折斷,倒塌聲和噼啪聲中,蹭了一身煙灰的奉玄帶人逃出了觀音殿。殿中的濃煙熏得他雙目酸疼、頭暈欲嘔。離開觀音殿,嗅到冰冷的空氣,奉玄摔在了地上,一個僧人趕忙扶住他,掐住他的人中大叫:“施主,醒醒!” 救火的人不停地趕來,桶里的水隨著奔跑濺出木桶,激蕩著發出“啪啪”的聲音,人群推擠著滅火,“他娘的!你們別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