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奉玄伸手接住一瓣被風吹落的花瓣,抓在手心里。 他記得佛子說:“必須有人去報信。” 佛子說:“在你心中,能有片刻,覺得我一人抵得過十二萬人,我已無憾。” 不過是五天,不是十年。然而奉玄知道,就算他推門進去,佛子大概也已經不在了。 他推開了廟門。前殿前的空地上多了一個坑,那具曾經與他和佛子一起避雪的髑髏被人碎成幾段,散落在坑內外。 前殿破舊的殿門關著。奉玄推門時,門軸發出“吱呀”一聲。 殿中的塞建陀天銅像沒有變化。西墻的壁畫上畫著塞建陀天降服羅剎鬼,幾道干涸的血跡濺在墻上,將塞建陀天的鎧甲染成了暗紅色。棺材里的尸體被拽了出來,那是一個老者的尸身。 有過打斗,沒有新的尸體。奉玄看見自己丟失的那把兼忘短刀在柱子上釘著,刀身幾乎全部沒入了木柱中。刀下應當戳著一張紙,然而那張紙被人扯去了,只在木縫中留下一點紙屑。 兼忘短刀有兩把,這把短刀是奉玄在殺謝云翱時丟下的。韋衡在盧州時提前派去宣德查看情況的士兵趕回來后說,他們趕到宣德城西后,沒有發現尸體。短刀和尸體想必都被山匪們帶走了。 山匪來過。他們給奉玄留下了信,只是信不知道被什么人扯去了。 奉玄身上有傷,只敢稍稍使力,試著去拔自己的兼忘短刀,短刀紋絲不動。山匪將短刀這樣死死釘在柱子里,是為了立威,不會輕易讓人拔.出來。想必扯去信紙的人也試過拔刀,大概正是因為想拔刀才撕去了信紙,然而他也沒能把刀拔.出來。 棺材中的尸體被人拽了出來,棺材卻蓋著……那棺材里一定有什么東西。棺蓋上的釘子已經被人撬下,只是蓋在棺材上面,一推就能打開。奉玄拔出刻意劍,一手持劍,一手推向棺蓋。 棺材里有兩雙渾濁泛黃的眼睛,死死盯著他。 作者有話說: 1峨峨帝城,白玉之京——舒元輿《長安雪下望月記〉 第23章 狡計1 眼神比風雪更冷 奉玄在荒村中走了一圈,荒村中安靜得嚇人,幾處老屋墻倒屋塌,房頂上的茅草被風吹散,落了一地。村中沒有絲毫人氣,奉玄又回到破廟,抱劍在破廟中等了一個時辰,沒有等到任何人。 雪盡天清,天氣連日晴好。奉玄與佛子相遇在雪境中,分別在一場大雪后,當積雪消盡時,佛子也沒了蹤跡。奉玄后來每次看見下雪,都會想起佛子——他的友人是雪中背雙劍的黑衣少年,身上有伽羅香,出沒有如忽然而至的風雪,眼神比風雪更冷。 盧州軍隊南下,鳥發山山匪果然不敢下山。扯去插在兼忘短刀上的信的人也不曾回來。奉玄見天色開始轉黑,出了破廟。 在廟外等了許久的馬看見他出來打了個響鼻。奉玄騎上馬,讓馬轉身向枯林走去。 不遠處的枯林中傳來馬蹄的聲音,奉玄勒住馬,在原地停了片刻,看見枯林中有一個人騎著馬走了出來……不是崔七。 騎在馬上的是個身姿雄壯的中年男人,鳳眼斜挑,蓄著絡腮長胡,他的馬后跟著七八個壯漢,其中一個壯漢抓著一個被塞住了嘴的士兵。天光微暗,不知為何,在那中年男人騎馬經過奉玄身邊時,奉玄覺得他的眼中似乎有一道很細的金光。奉玄不認識他胯.下的馬,那不是崔七騎的馬。 奉玄不閃不避,直勾勾盯著騎馬行來的男人,落在后面步行的幾個男人拔出刀,指向前面的奉玄。 騎在馬上的男人望了奉玄一眼。奉玄不像軍中的人,烏發雪膚,眉眼精致,穿著一領青袍,以青帶銀簪束發,一身骨秀神清,讓人望之頓生清光洗濯五臟之感。他揮手讓人收了刀,用有些奇怪的口音問:“小兄弟怎么獨自在這里?” “找我的友人。”奉玄一眼也不看那個被抓住的士兵,騎馬跟上中年男人,和他并轡而行。眾人跟在后面,奉玄和那中年男人身下的兩匹馬一起慢悠悠往前走著。如果忽略二人之間的殺機,二人真像是一對在閑行間偶遇的路人。 “我遠遠看你一眼,想起我的兒子。他如果活著,也該像你一樣大。”那中年男人氣勢迫人,他說:“你的頭我今天不想要。” “阿伯不想要,阿伯身后的人未必不要。” “所以你沒有回頭的路。” “這世上的回頭路本來就少,沒有就沒有。”奉玄問:“阿伯可曾見過我的友人?和我差不多大,背兩把劍。” “你很重義氣。” “阿伯和我有緣。我在這里找友人,碰見了你。” “我沒有見過你說的那個人。” “原來你沒見過。”奉玄和對方一起前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阿伯要去哪里?” 馬上的中年男人看奉玄生得纖細,覺得要殺他易如反掌,并不讓人收走他的劍。他大概是想起了自己的兒子,也不厭惡奉玄,回答他:“前面。” 遠處傳來一聲犬吠,聲音在清冷的空氣中傳得很遠,隱約有如豹吼。 “前面什么都沒有,阿伯為什么不帶人往南走。” “你們常說,出其不意。” “可是,”奉玄說:“前面,不是個好地方……”他的行動極快,轉瞬之間抽劍砍下了對方的頭,斷頸上噴出的血濺了他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