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味兒，你瞎說什么。”滿臉瘡的那位開口道，“你看看我這臉，便是在你這兒吃壞的。賠錢。”

    蜜兒道：“二位這么大的味兒，真要來我店里吃過東西，怕是其他人都得要知道的吧。在坐的都是熟客，不如二位爺爺喊他們都聞聞，認(rèn)不認(rèn)得你們。”

    “……”二人沒了聲。

    店內(nèi)熟客們卻跟著蜜兒起哄來，“這臭烘烘的，怎么可能進(jìn)過店？”

    “就是呀，我可沒見過二位爺爺。”

    卻有個(gè)食客認(rèn)得了出來，“誒，這不是江庭小巷口上，那要飯的二麻子嗎？”

    “哦！”

    “臭要飯的，換了身好衣服，就把自己當(dāng)個(gè)人了？”

    二麻子看了看爛嘴的，爛嘴的方頂了上來，“我?guī)е腋鐏沓詡€(gè)飯不行么？”

    爛嘴的話還沒落，身子便被蕭哥兒攔著回去：“說過了，不歡迎。”

    二人平日里都是討飯吃的，饑一頓飽一頓，身子骨哪里夠蕭哥兒這么一攔。二麻子直踉蹌了幾步險(xiǎn)些摔倒了，爛嘴的方將人扶穩(wěn)了，眼看的討要不到好處，方指著蜜兒罵罵咧咧，“你，你給爺爺我等著。這小店，我看你還開不開得下去。”

    蜜兒叉起手來，“我開門做生意，府衙老爺門前畫過押、磕過頭，每月稅銀按時(shí)上交。怎就開不下去了。”

    正還說著，阿彩端著盆子洗菜水，往二人身上一澆，“快滾！”

    二麻子頭頂著一顆白菜，爛嘴的耳掛著三根豆芽?jī)海聯(lián)Q來的衣服又弄臟了，露出幾分酸臭樣兒來，再見得蕭哥兒那一臉的兇神惡煞，二人只得勾肩搭背一道兒開溜。

    溜著入了對(duì)面的小巷，二麻子方卸了頭頂?shù)拇蟀撞耍斑@小丫的牙尖嘴利，明兒再趕著午時(shí)來，就不信了，趕不走她那門前的生意。”

    爛嘴的應(yīng)著，“那大個(gè)子還真有幾分氣力，改明兒，叫上三哥來。三哥是練家子，不行就和他過上兩招！”

    話未落，爛嘴的衣領(lǐng)子便被人一把從后頭提拎了起來，頓時(shí)什么話都不敢再說了。

    二麻子只見拎著爛嘴的的那人，身高九尺有余，帶著副半面面具，一雙目光冰冷得能殺人，手中小刃迎著月光一閃，直往爛嘴的的脖子上逼了過去。

    二麻子嚇得直往后摔了一跤。聽得爛嘴的的哭腔，方顫顫巍巍喊著，“你、你是誰，放、放了我兄弟？”

    “放了他？”

    “那你說說，背后的主子是誰？”

    沒等二麻子開口，明煜手中的人便先喊道，“是，是醉仙樓齊大掌柜讓我們來的。這、這如蜜坊里生意好，他、他怕是看紅了眼…”

    二麻子也跟著求饒，“壯士，大俠，官爺，您可放了我們吧，我們也就收了些小錢幫人辦事兒，大不了把錢給退回去！”

    明煜懶得廢話，一手拎著一個(gè)，尋著醉仙樓去。

    入了亥時(shí)，方是醉仙樓里生意最紅火的時(shí)候。姑娘們唱曲兒陪酒，伺候的都是京中的官爺。齊掌柜忙著招呼客人，正要往二樓上去。卻忽的聽得門窗一聲巨響，不知是從哪兒來。目光隨著聲音去尋，卻什么也看不到。

    忽的兩聲重重的悶響，只見兩個(gè)臭漢撲倒在了自家大堂上。在座客人們受了驚嚇，又忽聞得那一陣的酸臭味兒。齊掌柜眉頭一擰，方想起來是什么事兒。忙喊著人下去看看。

    卻聽得那二麻子早嚇破了膽兒，在堂里大喊起來。

    “官爺饒命，我再也不敢了。”

    “齊掌柜那黑錢我還沒用呢，明兒就還給他去！”

    “如蜜坊，再也不去了，再也不敢去了…”

    京城里做官兒的都是人精，聽得這話，左右猜出來大半的前因后果。

    還立著樓梯上的齊掌柜，方還捧起的一張臉，頓時(shí)笑沉了下來…

    偷雞不著蝕把米，今兒的面子可算是丟得干干凈凈…

    **

    明煜尋著陰影之中，行回來如蜜坊門前的時(shí)候，小店已經(jīng)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阿彩和蕭哥兒正忙著收拾，他卻遠(yuǎn)遠(yuǎn)望見那丫頭拿了壺玉瓊釀，在小店里坐了下來。

    因得有些距離的緣故，那丫頭的眉目，他看不清楚。只見得那抹身影，筷子挑著碟子里的花生米兒，吃一顆，仰頭一口酒…

    他看得有些心驚。他才走了沒多久，那丫頭怎就學(xué)會(huì)喝酒了…

    正想著如何提點(diǎn)一番，卻見得她從腰間取下那銅鈴來。叮叮咚咚的聲響傳入來耳朵里，絲絲回憶闖入眼前…

    他不自覺的抬手去摸了摸自己腰間。

    早幾日他方面見過陛下，他如今的身份，暫時(shí)只是十三司一個(gè)普通的暗衛(wèi)。暗衛(wèi)最忌行路發(fā)出聲響，那銅鈴在入宮面圣之前，他便取下來放在了樞林軒的廂房中…

    他再望了那身影一眼，方見得她放了酒壺，起了身。尋著后堂里去了。他這才安心些，便就趁著夜色回一趟周府，明日他要出城一趟，那銅鈴，還是貼身放著的好…

    第43章 飛星傳恨(6)   婚期，就在七月初二。……

    暗衛(wèi)出入不行正門。即便是出入皇宮，十三司也有專門的秘路。

    明煜回來樞林軒的時(shí)候，見屋子里還亮著燈火。推門進(jìn)來，見得是昭兒在屋中打掃。

    那日他離開樞林軒，便與周玄赫也作了交待。本以為周玄赫早該撤了這樞林軒里的人，不想昭兒卻還在此處。

    昭兒見得來人，忙湊來過去，“大人，您終于回來了。”

    明煜只見那張臉上揚(yáng)起些許驚喜，一雙精致的眉眼里滿是喜悅。他自淡淡問了聲，“昭兒姑娘怎還在這兒？周侍郎可有與你安排新的差事？”

    提起這事兒，昭兒自尋著了話頭兒，“公子爺正忙著大婚，預(yù)著遣散我們這些伶人。昭兒還能有什么新的差事兒？便就等著公子爺將身契重新發(fā)賣罷了。”昭兒說著垂眸下去，揉了揉濕潤(rùn)的眼角。

    一番話說得柔弱可憐，若換做外頭那些男人，早要趁機(jī)來將她安慰一番，順道拿些著數(shù)回去…然而眼前的人，似是塊木頭，聽得她說完，只是微微點(diǎn)頭，約是他知道了的意思。而后，便見那人去翻尋一旁的樟木衣箱了。

    明煜臨行離開樞林軒，將自己這陣子用過的衣物家什都整理在了這樟木箱子里。那個(gè)銅鈴，被他用帕子包著，小心放在了最深的角落里。

    昭兒見他忙著，湊了過來，“大人在找什么？昭兒來幫你？”

    “你可有見得一個(gè)銅鈴？用手帕包著的。”他方將所有衣物都翻了一道兒出來，卻沒見那銅鈴的影子。只好問了聲昭兒。

    昭兒搖頭，“銅鈴？”

    “那不是女兒家的東西么？大人怎么會(huì)尋那個(gè)？”

    “……”明煜無心與她交代什么，繼續(xù)尋去一旁書桌臺(tái)面和抽屜里。

    昭兒見他冷淡，也只好繼續(xù)湊去幫著找了起來。

    這幾日來，她去了兩趟綠柳巷。jiejie消息靈通，果與她打聽得來。那明家府上是正一品的官位兒。只不過除夕的時(shí)候，明府中連去了兩位大人，官位方落在了現(xiàn)如今那位明都督身上。

    聽聞那明大老爺，臥病在床許久了，除夕之夜病發(fā)而亡。而那位前明大都督，在甜水巷子里遇了刺，又不知怎的撞上了祠堂大火，尸身燒焦得面目全非。

    如今看來，并非尸身燒焦面目全非，而是人根本沒死，不過是掩人耳目的法兒。昭兒得知這些，自也生了些念想。聽jiejie說，這明大都督還“在生”的時(shí)候，活閻王名聲在外，朝中官爺各個(gè)避之不及，便就無人敢將家中女兒托付過去，婚事便就一拖再拖。

    這些時(shí)日她將人照料下來，便知道這位爺并不是絕情冷血之人，只是待人不甚親密，也不喜與人深交罷了。京中那些貴女們不敢，昭兒是敢的。只要讓她有個(gè)落腳地兒，不必再回?zé)熁亍?/br>
    見得明煜將整間屋子都翻了個(gè)遍，昭兒方去勸了勸，“大人，若實(shí)在尋不著，便由得它去吧。人都說，想找東西找不著，不想找了，東西自然自己出來了。”

    卻見得那人擰了擰眉頭，沒答話，只繼續(xù)去床榻上翻了起來。

    屋門上三聲作響，聽著是有人來了。昭兒只好先去了開門，卻見是許太醫(yī)候著門外。

    時(shí)隔上一回來診治，已經(jīng)有了小半月。明煜入宮面圣的消息，也并未傳到許修然耳朵里。許修然這幾日一直想回來看看，只當(dāng)著今日空閑，早早下了夜值，方尋來了周府上。

    “是許太醫(yī)？”昭兒將人引進(jìn)來，方回頭與明煜道，“大人，許太醫(yī)來看您了。”

    明煜這才停下手中的活兒，過來招呼許修然。問候寒暄幾句，方知道許修然是特地回來與他復(fù)診一番。他自有些慚愧，并未等得許太醫(yī)所說的半月之期，便就已經(jīng)開始了他的平反大計(jì)。

    慈音與周玄赫被皇帝指婚，畢竟也只是一時(shí)的緩兵之計(jì)。如今的明遠(yuǎn)如同一只沉寂的野獸，明煜自不敢放任他太久了…

    許修然與他查看了一番眼睛，雖是未好好休息，不過已經(jīng)沒有大礙。“都督恢復(fù)得很好，日后該能漸漸減輕藥量了…能養(yǎng)則養(yǎng)著，過段時(shí)日許某再來看您。”

    許修然并未過問過明煜的私事，自然也不知他正在籌謀著的事兒，只是出于醫(yī)者之心，提點(diǎn)呵護(hù)，盼著病人早些康復(fù)罷了。

    明煜謝過了許修然，又起身相送。臨見許修然要出門了，方忙囑托著一聲，“我明日要出城辦事一趟。如蜜坊里，還得請(qǐng)?jiān)S太醫(yī)好生照看。”

    許修然笑了笑，“蜜兒那丫頭上進(jìn)，生意張羅得紅火，我這個(gè)當(dāng)人兄長(zhǎng)的怕是也幫不上什么忙的。”

    明煜輕聲咳嗽了兩聲，“我今日路過，見她自己偷著喝酒。”

    “哦？”許修然面色也是怔了一怔。

    “她年歲還淺，酒這東西，還是少碰為妙。”

    “我不在京中，便就有勞許太醫(yī)去一趟，好生提點(diǎn)提點(diǎn)。”

    許修然這才明白明煜說的是什么，“那是自然的。”

    “這丫頭，怎就貪上飲酒了…”

    “……”明煜不好作答，他自知道那丫頭是怎么貪上的。那日他帶著人去屋頂上與人告別，往人家手里塞了一壺酒。原是想本著朋友分別，暢飲一杯的想法。不想他走了之后，這丫頭竟是學(xué)會(huì)貪杯了。

    許修然搖著頭出了門去。明煜又親自送人。

    昭兒看著二人走遠(yuǎn)的身影，方從袖口里滑出一個(gè)布包裹兒來。將那層層的手帕揭開，露出那個(gè)亮晃晃的小銅鈴，燭火搖曳下，淡淡泛著光暈…

    **

    晌午烈日炎炎，群臣們正金鑾殿行出來，方?jīng)]幾步路，便忙著卷起衣袖子，扯開衣領(lǐng)子。天兒實(shí)在是熱…

    周玄赫卻被皇帝單獨(dú)宣去了養(yǎng)心殿里。沿途正過去，又撞上了欽天監(jiān)的徐大人。周玄赫忙著稱呼寒暄，說道了半天，方套出些許話來。原陛下是給他算好大婚的日子了。

    指婚就指婚，皇帝比他還上心。原本這朝臣結(jié)親的事兒，也用不上欽天監(jiān)的，誰知陛下倒是想一手包辦了。

    那也行吧…陛下還不是寵著他？

    行至養(yǎng)心殿外，卻見得明遠(yuǎn)依舊跪著門邊，那人見得他來了，原就不怎么好看的面色更加地沉了下去。

    周玄赫自拉著徐大人趕緊往里頭去。見得那副臉色，他怵得慌…慈音那么好的姑娘，確不能落得這種為了官爵戕害父兄的人手里，可如今畢竟是他自己占了便宜，又搶了別人的親。這明大都督真要瘋起來，陛下怕是都得忌憚幾分他手上的禁衛(wèi)軍。

    入了養(yǎng)心殿，二人一道兒與皇帝行禮。便聽得皇帝問起來徐大人，婚期吉日。

    徐大人道，“臣依著周侍郎和林家小姐的生辰八字算過了，七月初二是大吉喜日。大可完婚。”

    “……”周玄赫一旁聽得驚了一驚。指婚是指婚，可以往朝臣指婚，拖個(gè)一年半載再完婚的，都算時(shí)日短的了。趕著到他這兒了，陛下比他還猴急些…

    徐大人算完了這些，便被皇帝屏退了下去。江弘也被支開，送徐大人出去。

    皇帝只留著周玄赫在殿中。“周玄赫，你可知道，為何朕讓你這么快完婚？”

    “陛下深謀遠(yuǎn)慮，臣怎么能猜到陛下的心思…還請(qǐng)陛下明示。”

    卻聽得皇帝道，“明煜他帶著明安出了京城。”

    “朕怕他回來反悔…”

    “……反悔？”

    “反悔什么，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