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
“啊——”舒景乾顯然受不了這一驚一嚇,喊了一聲,急忙抱住了臨溪,然后瑟瑟發抖。 “別急。”本王安慰道:“他一身皮rou傷,估計是引起了炎癥,加上喝了那等邪物,氣血上涌,情緒波動,這才暈過去的,不會有大礙。” 舒景乾只是哭,哭得肝腸寸斷,死死地抱著臨溪不撒手,喃喃道:“我求你,別這樣,你不是很強的嗎?” 姚書云脫下了外衣,搭在了臨溪的尾巴上,然后一躍上了馬,道:“這樣吧,你先護送他們兩個回酒坊,我即刻回客棧,把事情稟明圣上。此地還有許多人等著我們解救,耽誤不得。” “好。”本王順手脫下了自己的外衣,罩在了臨溪的頭上,然后抱著他上了馬,跟舒景乾道:“先回去,給他療傷要緊。” “嗯。”舒景乾好容易從悲慟中回過神來,跟著上了馬,與我一前一后,出了云州城,直奔酒泉坊。 下了馬,本王將臨溪抱起來,直接送進了臥房,舒景乾攔下了好事的丫鬟們,道:“你們,趕緊去抓幾服清炎去火的藥來,順便跟大夫要兩瓶外傷藥。” “是。”幾個小丫鬟答應著,趕緊去了。 本王掀開衣裳,看向了遍體鱗傷的鮫人,要說這一身傷口慢慢就能愈合,可這一雙眼睛…… 舒景乾驀地又哭了起來,極為痛心地摸著臨溪的臉,道:“我就知道,以他的脾氣,怎么可能甘心受人驅使,為人落淚結珠呢,這雙眼睛,想必是他自己戳瞎的。” 他說著,突然看向了本王,臉上有些瘋狂,“王爺,我雖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但我知道你有通天的本事。既然你能把我的味覺拿走,轉為己用,那是不是同樣的,也能把我的眼睛拿走,轉給臨溪呢?” 本王搖搖頭,“我做不到,不是我的東西,我想拿也拿不了。” “不,王爺,我求你好不好,你幫我想想法子。”他跪了下來,曾經的傲氣全然不在,死死地抓著我的袍子,道:“我求求你。“本王猶豫了一下,問道:“你把眼睛給了他,你怎么辦?” 他搖搖頭,“沒關系啊,我是天泉坊的少當家,就算我瞎了,舌頭失去味覺了,從今之后不能再釀酒了,可我家底豐厚,總不至于餓死。可臨溪不一樣,他全身的道行都毀了,要是眼再瞎了,將來拿什么自保呢。” 本王皺了皺眉。 這兩個人,當真是孽緣。 一個不惜取出鮫珠來救愛人的性命,一個又不惜豁出雙目,來給對方光明。 本王雖不是個善人,可畢竟和舒景乾相識一場,彼此又很投緣,真心不愿意看到他二人落得這樣一個下場。 此事我辦不到,怕還得找仙僚幫忙。 只是該找誰呢? 近水樓臺,本王先找了地母元君,向她求救。可她的意思是,自己只是滋養萬物,維持土地的生機,并不能煥顏重鑄。此事,還得找別人。 本王正待問她找誰,卻見她笑意不明地說:“我去將人請來了,你便知道了。” 然后,一閃沒了蹤影。 元君她大約真是閑得發慌,許久沒有正事做了,好不容易被我托付一次,來去匆匆地把人拖來了。 彼時,本王正站在殿外,只見不遠處,一襲緋色的衣衫飄動了一下,一位上仙翩然到來。 他豐神俊朗,清雅如蓮,遠遠攜來了一陣清香,讓本王聞之腦子一懵,愣在了當場。 陵光,居然是陵光。 那一瞬間,我這沒有觸覺的人,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心臟也吊了起來,不上不下。以至于愣了許久,我竟是忘了要說話。 多少年了,我除了在夢里見過他,幾乎都忘了他什么樣子。 可有些人,他曾經狠狠地扎根在你的心里,所以在歷經滄海桑田,世事變遷之后,你依然能一眼就認出他。 “天璇。”他笑笑,還是那驚世無雙的模樣。 本王終于從如潮般的回憶里掙脫出來,努力平復了一下心情,迎了上去,道:“許久不見了,朱雀神君。” 是了,比起陵光,我更喜歡喊他朱雀。他是鎮守四方的神只,和他一起的,還有青龍神君,白虎神君,和玄武神君。 那時所有人都喊他陵光,只有我喊他一聲朱雀。不為別的,只是想著能吸引了他,多看我一眼。 那時的我,雖然當了幾萬萬年的神仙,卻是那么的單純,那么的傻。 只見他苦笑了一下,道:“是啊,算算時間,人間已經過去五百年了吧。這期間,你過得可好?” “還不錯。”本王故作瀟灑地甩了甩頭發,道:“我現今是燕國的攝政王,整日里吃香喝辣的,比著在天庭的時候,要自由快活的多。” “那就好。”他點點頭,臉上的落寞一閃而過,道:“聽地母元君說,你有一位朋友害了重病,要我前來看看?” 若是可以,本王這輩子都不想求他。可誰知道那地母元君非得看我的熱鬧,放著滿天宮的大神們不請,非把他請下來。 本王一時進退兩難,此等關頭,也不好說制氣的話,只得瞪了一眼正在旁邊擠眉弄眼,看熱鬧的地母,點點頭,道:“正是,勞煩你了。” “不妨事。”他說。 地母知我心中不悅,陪著笑道:“天璇,你也知道陵光神君他五行屬火,能丹xue化生,肌體重塑。你的朋友傷得那么重,眼都瞎了,除了陵光的火焰,沒能救他呢。” 本王悶悶的說:“我知道。” “那就趕緊去吧。”地母擺擺手,一副丈母娘的嘴臉,樂呵呵地目送了本王,和陵光。 ☆、第36章 救治臨溪的過程,相當于初殺了他,又重鑄了他。 這過程及其殘酷,需得忍受天火的灼燒,和萬箭穿心的痛苦。這可涅盤之后,便是一次新生。 臨溪這兩年,大約是吃盡苦頭,受盡了罪,所以在熊熊烈火里并沒有過激的表現,硬是咬著牙,撐了過來。 陵光不能違反天規,強行將鮫轉變為人,不過卻順手賣了他一個人情,在重鑄他的身體時,順便為他結出了鮫珠。 臨走之時,本王問舒景乾:“照這情形,臨溪百八十年內不能幻化成人了,你未來有什么打算?” 他抱著剛經歷了分筋錯骨之痛,而昏迷不醒的臨溪,說:“去天水溪旁邊蓋一棟茅草屋,守著臨溪,了卻余生。” “可惜了,”本王嘆了口氣,道:“我這才剛拿回味覺,卻再也喝不到你釀的酒了。” “我本來就不喜歡釀酒。”他看著懷里的鮫人,道:“要不是為了這酒鬼,我根本不會接手酒坊。這樣也好,我喪失了味覺,我爹便不能再逼我了。從此,我就守在河邊,一直陪著他。” “也罷。”本王說著,道了聲“告辭”,便同陵光離開了酒坊。 出門時,順走了他兩瓶酒水。 未來,可就沒得喝了吧…… 陵光此番,似乎不急著回天庭,躍上了我的馬背,說是要跟著我看看人間的景色。 本王無奈,只得跳上了馬,環過他的腰身,牽住了韁繩。 原本像這樣的肢體接觸,我做夢都想要。可此刻他就在我的懷里,我這心臟,卻沒有再躁動過。 原來放棄一段執念,是這樣的簡單。 一路回了桃花客棧,天已經大亮了。 燕玖大約是隨姚書云去調遣兵馬,緝拿黑市上的不法商販了,此刻并不在客棧里。 本王這猛地看不到他,還有些不適應。 將陵光請進了廳里,本王只覺得饑腸轆轆,命小二端來了兩碗小米粥,和兩籠rou包子,順手推給了陵光一份,然后就著小菜,吃了起來。 要說前頭只能聞到氣味,這會卻能嘗到滋味,一時貪嘴,便又多要幾籠包子。 嘴里滿是rou香,一時間好不滿足。 陵光坐在對面,一派風度地吃掉了兩個包子,然后喝了點清粥,笑笑說:“你在人間待得久了,變得和以前很是不同。” “是嗎?”本王塞了口包子,問道:“有什么不同?” “以前的天璇星君,雖是不拘小節,可舉止言談間,風度翩翩。如今的你,看起來——” “變得粗鄙不堪了?”本王笑笑,“既是以戴罪之身,來到了人間,還裝什么清高呢。我原本就厭倦了天庭里一成不變的日子,此番玉帝貶我下界,反倒是遂了我的愿。” “是嗎?”他拿著匙子,攪動了一下清粥,睫毛顫了顫,忽兒問道:“你恨我嗎?” “恨?”本王看向他,“恨你什么?恨你沒有看上我?得了吧,我天璇可不是個自命不凡的人,三界之中,有那么多比我出挑的,你憑什么就得看上我。” 他大約是受不了我這副腔調,攥了攥拳頭,忍了又忍,道:“如若你潛心悔過了,我向玉帝求個情,準你回天庭吧?” “不必!”本王打斷了他,“人間的日子快活著呢,我吃飽了撐的,跑回去給玉帝鞍前馬后,做那勞什子的星君。” 他松開了手,苦笑道:“也罷,若是更喜歡人間,那便待著吧。天上的日子,的確是無聊了些。”說著,舉起了飯碗,一仰頭全部喝了。 可惜了清粥不是酒,不然他一準能喝出酒神的氣概來。 吃罷了飯,本王帶他去城里走了走。 陵光因為是鎮守土地的四方神,所以有的是機會下界,在凡間游逛。 可他這人恪守古板,不會假公務之名,行一己之私,加上骨子里有些傲氣,不喜與凡人接觸,所以很少在人間走動。 這晌,看著人間的花紅柳綠,絡繹不絕的行人,和兩側氣派的酒樓,他倒是來了幾分興致,在一處披紅掛綠的青樓前下了馬,問道:“此乃何地?” “男人們快活的地方。”本王回答。 “是嗎?”他二話不說,直接邁進了門檻,瞧著女人們一窩蜂的圍上來,又是摸又是親的,趕緊又縮著脖子退回來,問道:“姑娘,你們這是做什么?” “哎呀,客觀~”女人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一邊遞媚眼,一般“嘖嘖”稱贊:“好俊的公子啊。” “是啊,這眉眼,竟比女子還要精致許多呢。” “哎呦,這皮膚好滑呢,姐妹們都來摸一摸啊。” 陵光:…… 本王忍著笑,將馬交給了門口的小廝,走上前去,道:“既然來了,不如我請客,讓你好好玩玩?” 他甩開了那些對他上下其手的女人,黑著臉道:“姑娘家的,如何這般的不知廉恥!” “公子說笑呢。”女人甩著帕子,媚笑道:“可是公子自個兒來我這卿香樓的,明知道這兒是做什么的,還裝什么正經呢。” “是啊公子,看你神色緊張,躲躲閃閃的,莫不是頭一次來這風月場所?沒關系,姐妹們啊,保準將你伺候的舒舒服服,欲仙欲死的。” “呵呵呵呵。” 陵光頓時變成了一只落進狼窩里的小肥羊,一邊說著“姑娘自重”,一邊被人拖上了樓。 本王笑笑,叫了壺茶,坐下樓下喝了起來。不多一會,只見陵光衣衫不整地跑了下來,一把扯住了我的手腕,道:“凡間的女子,盡是些豺狼虎豹之流,十分的可怕,我們還是快些走吧。” 本王揚揚眉,“不多玩會了?據說他們床上的功夫十分好。” “休得胡言!”陵光說著,斂了一下衣襟,然后出了青樓。 本王搖搖頭,跟了出去,上馬之后,借了把手,將他拖到了馬背上。 環過他的腰身,本王扯住了韁繩,正待去別處看看,卻一打眼,看到了不遠處帶兵回來的燕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