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節
那個婢生子還有臉時時擺出一副憂國憂民的架勢來,他若真一心為公,當初瓦剌犯邊時,怎么不將這東西獻出來,說到底還不是怕旁人知道了,自己便失了優勢,著實可恨! 二皇子看見宇文承川,也是又急又怒,聲音都變了調:“舅舅,難道吳治廷和史佩瑾幾個都已臨陣倒戈了不成,不然這個婢生子怎么能這么快便帶了多人的來增援?我就知道,那幾個墻頭草都是靠不住的,我不將他們都碎尸萬段,誓不為人!” 偏他們的火藥火器有限,已經在方才攻城時用盡了,便沒用盡,如今場地有限,也要防著萬一一個不慎,炸傷炸死了自己人,不然他一定要立時給那個婢生子一發,將他炸個血rou分飛,死無全尸! 二皇子這邊放著毫無意義的狠話,宇文承川與顧準帶過來增援的人已快速加入戰局,原本已被打得只有招架之力,沒有還手之力,傷亡慘重,全靠最后一口氣撐著做垂死掙扎的韓卓等百十號人的情況,自然立時得到了改善,戰局也終于因不復一直以來的敵眾我寡,而不再一邊倒了。 永嘉侯看在眼里,急怒交加,恨吳指揮使與史統領幾個恨得滴血之余,嘴上已又急又快的對自己的親衛校尉發起施令來:“你帶著所有你的人,立刻隨本侯與二皇子殺進去,眼見離勝利只得一步之遙,我們決不能前功盡棄,功虧一簣!” 為了能一擊即中,他把自己所有的精兵死士都集中在了順貞門,就是打的以壓倒性優勢撕開順貞門這個口子,速戰速決的主意,為此甚至不計傷亡,不留后路,只可惜如今看來,連老天爺都要亡他了! 可他的命由他不由天,就算老天爺要亡他,他也要最后掙扎一把才能甘心,因又咬牙吩咐自己的幾個副將:“你們帶著剩下的兄弟們,哪怕死到只剩一個人,也要死死給我把敵人全拖住了,到了這個地步,我們只能進不能退,絕不能讓兄弟們的血白流,更不能讓他們都白死了!” 幾個副將都是多年跟著永嘉侯出生入死的,對他忠心耿耿,不由都血紅著眼睛應道:“侯爺放心,屬下們一定會拖住敵人,他們想要進去,除非踏過屬下們的尸體!” 永嘉侯就一一拍了拍眾副將的肩膀,向眾人說了一句:“今日但能成功,本侯絕不負你們!”然后決絕的一轉身,領著自己的親衛死士們,直沖宮門而去。 只可惜他們是必須從外強攻進里面,金吾衛們與騰驥衛們卻能內外包抄,是以他們才剛進了宮門,迎面便被堵了個嚴嚴實實,只得拔刀投入了新一輪的廝殺當中。 這一次,他們便沒有方才那般幸運,能壓倒性的擊殺騰驥衛和金吾衛的人了,永嘉侯是有一萬精兵,可那一萬人里總有不能作戰的,又分了些混入西山大營和五城兵馬司,用以在緊要關頭煽動下層兵士們,再加上永嘉侯世子帶去挾持吳老夫人,并其他人帶去伏宗親臣工的人,永嘉侯真正帶來攻城的,不足八千人,方才還死傷了近乎一半,如今他手下真正能作戰的兵,其實也就四千左右了。 自然不是士氣漸長,越戰越勇的金吾衛和騰驥衛的對手。 兼之不時有傳令兵跑來,大聲稟報:“稟告太子殿下,西華門的叛軍聽了圣旨后,已知道自己是受了蒙蔽,已繳械投降,懇求皇上和太子殿下從輕發落……” “稟告太子殿下,長安門的叛軍已繳械投降……” “神武門的叛軍已繳械投降……” 到天際盡處終于有一層如被薄紗遮住,漸漸透出來的光芒,告知著整個皇城黎明終于來了,太陽就要升起了時,更有大好的消息接二連三的傳來:“密云衛指揮使率旗下一萬人進京勤王……”、“房山衛指揮使率旗下一萬人進京勤王……”、“東征軍宇文元帥率五千先鋒部隊提前班師回京,已抵達皇城勤王救駕……” 永嘉侯與二皇子的人終于再抵擋不住,死傷得寥寥無幾了。 永嘉侯自己也已是滿臉滿身的血污,堪堪就要支撐不住栽倒在地上。 一直冷眼觀戰的宇文承川這才讓眾金吾衛和騰驥衛停了手,一派從容閑適的上前,慢條斯理的說道:“林永繼,眼見離勝利只得一步之遙,卻終究還是功虧一簣,你這會兒心里一定很不甘心,一定恨透了孤,恨透了老天爺罷?” 永嘉侯此時的確恨透了他,恨透了老天爺,明明勝利就在眼前了,為什么就是不讓他跨過那一步呢?他真的好恨,好恨哪! 他瞪著赤紅的眼睛,近乎咬牙切齒的說道:“本侯不恨老天爺,只恨自己,恨自己為什么沒有早早結果了你,恨自己為何不是死在了沙場上,反而死在你這個婢生子的手里!” 可又怎么能不恨老天爺啊,如果老天爺能再多給他一點時間,讓他準備得更充分一些,能多給他一點可用之人,如今鹿死誰手,尚屬未知,所以他是輸給了賊老天,而不是輸給了宇文承川這個婢生子! 不想宇文承川卻贊同的點起頭來:“不止你恨孤,孤也挺恨自己的。恨自己為何不在當初知道你蓄養了私兵時,便直接讓你萬劫不復,如此也就不會有今日這一場大亂,不會有如今的血流成河尸橫遍野了,不過如今也為時不晚,也再次證明了那句話‘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的再正確不過的!” 永嘉侯聞言,就越發恨得滴血了,可如今大勢已去,他再恨又能怎么樣呢,惟有引刀自刎,保留最后一點尊嚴了。 ☆、第三百回 二皇子死 眼見永嘉侯橫刀自刎于自己面前,決絕得自己根本連阻止的機會都沒有,二皇子本就雙腿發軟得早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這會兒更是“噗通”一聲便跪倒在了地上,驚慌失措的大喊起永嘉侯來:“舅舅,舅舅,你不能死,你死了我該怎么辦,我該怎么辦……” 可永嘉侯殺人的行家,自然比誰都知道怎么才能直接斃命,倒下后只來得及看了二皇子一眼,連話都沒來得及說一句,便帶著滿心的怨恨與不甘,氣絕身亡了,死不瞑目。 余下二皇子看著他仍汩汩往外冒著鮮血的傷口,再想起已被自己舍棄的母親和meimei,前路未知的妻妾兒女,還有已經死了的那些親人們,悲憤絕望到了極點,反而冷靜了下來,緩緩站起身,看向宇文承川道:“婢生子,自古成王敗寇,如今輸在你手上,我沒有什么可說的,但你以為你贏了這一場,就真能笑到最后了?我告訴你,沒那么容易,父皇春秋正盛,還不定得活幾十年,他如今能容不下我,將來自然也能容不下你,我就擦亮了眼睛等著,等著看你會落得什么下場,必定比我還凄慘一百倍!” 這話實在可恨,尤其是那三個字‘婢生子’,顧準先就怒聲喝道:“亂臣賊子死到臨頭還敢嘴硬,看來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那本侯這就成全了你!” 側身抱拳向宇文承川道:“殿下,請您準臣殺了這個亂臣賊子,反正皇上有旨,宇文承乾不忠不孝,若遇反抗,格殺勿論,如今他可不正在反抗嗎,他既反抗,刀劍無眼,死在臣刀下也就怪不得臣了。” 說完不待宇文承川發話,已拔出手里的刀,架到了二皇子的脖子上。 別看二皇子方才話說得硬氣,但真等冰冷刺骨的刀架到了自己脖子上,他卻立時軟了,上下牙關直打顫的說道:“顧準你敢殺我!別以為我不知道父皇的原話,誰但能活捉我,一律賞金千兩,可見父皇虎毒不食子,從未想過要我的命,你敢殺我,等父皇知道了,一定饒不了你,你就等著父皇讓你身首異處罷!” 顧準聽了卻只是冷笑:“就算皇上事后要本侯的命,那也是本侯自己的事,至少本侯為自己沒有死在真正的敵人手上,卻白白枉死在你們這群亂臣賊子手下的兵們報仇了,那本侯便死得不冤!” 把刀架在二皇子脖子上不算,一邊說,一邊還手腕一翻,有意在他脖子上劃了一下,立時便有血珠滲了出來。 吳指揮使愛兵如子,所以在五城兵馬司威望高,顧準又何嘗不是一樣,尤其金吾衛的每一個兵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平白損失一個都要讓他心疼得半死,何況如今還一死就死這么多?只沖這一點,顧準便定要殺了二皇子,方能一消心頭之恨了,何況還有旁的原因! 二皇子就顫抖得越發厲害了,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血一直在往外冒,可人的血能有多少,照這樣流下去,不很快就得給他流光了? 他只得又色厲內荏的沖宇文承川叫囂起來:“婢生……宇文承川,你不能殺我,你要是殺了我,父皇一定會認為你心狠手辣,沒有手足之情,將來在他百年后,不會善待其他弟弟meimei,他一定會對他心存忌憚,甚至有可能廢了你的!你自己想清楚了,殺了我的代價這么大,到底值不值得,反倒是留著我,不但可以讓父皇覺得你友愛弟妹,還能彰顯你的寬和仁慈,讓人人都稱頌你的胸襟氣度,而我壓根兒已對你構不成任何威脅……你自己掂量罷!” 螻蟻尚且貪生,何況他一個大活人,所以他一定要活著,只有活著,才能有望與母親和meimei團聚,有望與妻兒團聚,有望東山再起,只有活著,一切才能有理論上的希望,他一定要活下去! 宇文承川就勾唇諷笑起來,淡淡道:“孤以為你多硬氣呢,原來也不過如此,倒是白瞎了林永繼為你出生入死,最后連性命也賠上了。如今看來,林永繼雖犯上作亂大逆不道,好歹還勉強能算一個梟雄,不像你,說你是狗熊,孤還怕侮辱了狗熊!” “你!”氣得二皇子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若不是脖子上還架著刀,就要撲上前掐死宇文承川了,一連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堪堪忍住了,繼續道:“你要說什么都是你的事,總之你不能殺我,不然父皇知道了,一定不會放過你,你別忘了,打小兒長在父皇身邊的人是我,他打小兒最疼的也是我,你若是不怕父皇廢你,就盡管殺了我!” 顧準聞言,忙在一旁插言道:“殿下,這個禍害萬萬不能留了,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殿下若是怕皇上事后怪罪,就由臣來代勞罷,殿下事后只說自己當時不在場便是,這里都是咱們的人,絕不會有人多嘴的!” 宇文承川輕輕一笑,并沒有接顧準的話,徑自看向二皇子道:“孤還真想看看,皇上知道孤殺了你后,會如何懲罰孤,又會不會真的廢了孤!不過孤不會親自殺你,不是顧忌著所謂的骨rou兄弟之情,也不是怕皇上知道了,而是怕臟了自己的手!大伯父,你也不必臟了自己的手,就讓他死在兄弟們的拳腳之下罷,死了那么多同僚好友,總得讓大家都出一口氣不是?” 說完,再次看向二皇子,說了此生與他說的最后一句話:“既是你自己挑起這場亂子的,如今就好生來享受一下后果罷!”拂袖而去。 只要殿下不是心軟了就好,顧準忙大聲應了,吩咐起眾將士來:“大家素日可曾有幸見過二皇子殿下的?沒有?那只能本侯親自去尋二皇子殿下,以免刀劍無眼,誰不慎將他誤傷誤殺了,大家就留下清理一下殘局罷,再檢查一下可還有沒死的叛軍的,叛軍如此罪大惡極,務必一個活口都不能留才是!” 眾將士會意,忙都大聲應了:“大人放心,屬下們知道了。”目送顧準與韓卓被親衛簇擁著轉身追宇文承川去了,方一個個皮笑rou不笑的將二皇子團團圍了起來…… 以致宇文承川與顧準韓卓迎著晨光,都走出老遠了,還能隱約聽見二皇子的怒吼聲和慘叫聲:“你們竟敢打我,好大的膽子……宇文承川,我就算是做了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但君臣爺們兒三人都是充耳不聞,徑自去了懋勤殿向皇上復命,如今宮里與宮外具體是個什么情形,他們俱是一無所知,等復命完了,只怕還有一大堆的殘局等著他們收拾呢。 皇上顯然早已知道叛軍被打退了的消息,整個人都松懈了下來,一見宇文承川三人進來,臉上甚至還有了笑容,道:“此番多虧太子與顧愛卿調度有方,才能讓大家只是虛驚一場,稍后朕自會一一論功行賞,不叫將士們的血汗白流的!” 正說著,有小太監滿臉喜色的跑了進來:“皇上,娘娘醒了,娘娘終于醒了……” 皇上臉上的笑就更盛了,若不是顧及著宇文承川幾個還在,就要忍不住去后面看妙貴嬪了,這可真是雙喜臨門! 好容易方強忍住了,繼續說道:“只是如今叛軍雖打退了,宮里尤其是宮外具體是個什么情形,還一概不知,得立刻派人去各處了解情況,各方安撫,最要緊的是,還得安排人全城搜索叛軍的同黨才是,朕不會讓一位有功將士的血汗白流,也絕不會放過任何一個亂臣賊子!” 宇文承川忙一一應了,說起永嘉侯與二皇子的死訊來,“……林永繼眼見大勢已去,當著兒臣與大家的面,橫刀自刎了,就是二皇弟,兒臣一度遍尋不著,等好容易找到了,卻已經……不在人世了,刀劍無眼,當時又黑燈瞎火的,將士們殺紅了眼,一時認不出二皇弟來也是有的,還請父皇節哀!” 皇上就赫然呆住了。 他是恨透了二皇子,在心里想過不知道多少次,待叛軍退了,那個逆子被押到他面前后,他一定要親自動手,狠狠的打他,一直到打死他為止,他生他養他,給他榮耀與富貴,讓他生來便為人上人,不是讓他反過來造自己的反,逼自己的宮,要自己的命的! 卻沒想到,那個逆子竟就這么死了,就好像一個人攢足了氣力出拳,對手卻提前倒下,徒留他一人空有滿腹的氣力與憤恨卻再沒法發出來一般,還不說情感上受到的傷害與打擊。 但皇上到底是皇上,也就片刻的功夫,已經醒過神來,緩聲說道:“死了也就死了罷,他這樣不忠不孝,大逆不道,朕原本也沒打算再留他的性命,如今這樣也好,總好過父子見了后,兩看兩生厭。但他終歸與朕父子一場,也不能讓他死無葬身之地,做個鬼魂野鬼,讓人單獨給他和老三一塊兒起陵,將他們葬到一處罷,兄弟倆在那邊也好有個伴兒。” 頓了頓,又道:“至于他的妻兒,蕭氏與宇文瑯孤兒寡母的,也只能去云貴投奔蕭定邦了,即刻派了人追捕他們去,若能即日追回來,就與其他人一起圈禁至死,若不能追回來,就看蕭定邦會是什么態度了,若他大義滅親,自然還是朕的忠臣良將,否則,格殺勿論!” 宇文承川忙又應了,見皇上的情緒到底還是低落了下來,一時也不知道再說什么才好,去年才經歷一次喪子之痛,今年又來,夫妻之間也是反目成仇,果然皇帝當到最后,只能是孤家寡人嗎? 那他將來一定得日日三省其身,斷不能讓自己到頭來也成為這樣的孤家寡人才是! 皇上已很快調整好情緒,說起其他事來:“朕聽說除了密云衛和房山衛的趕了進京勤王,榮親王世子也帶著五千先遣部隊返京救駕了?很好!如今他人在哪里,立刻傳他來見朕,連同眾宗親和內閣六部的臣工,也給朕一一傳到,有些賬,朕也是時候該與他們算了!” 那些個素日明里暗里追隨林家和宗家的人們,當他不知道么,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腳踏兩只船,也得看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 無論昨夜整個皇城乃至整個盛京亂成什么樣兒,無論死了多少人破了多少家,時辰一到,天仍照常亮了,太陽也照常升起了。 顧蘊站在崇慶殿正殿的臺階之上,看著暖陽下掩映于綠樹紅花之間的朱墻黃瓦,心里雖仍沉甸甸的,到底又比昨夜好了許多,她再是堅信宇文承川和大伯父他們定能取得最后的勝利,在沒有取得決定性的勝利之前,心也始終是高高懸著的,如今心總算可以落到實處了。 即便這場大亂,必定讓很多無辜的人白白賠上了性命,讓很快無辜的家庭白白失去了親人,再不濟也遭受了財物上的損失,他們還有大量的善后工作要做,還得花好些時間,才能讓整個皇宮與盛京又恢復昔日的繁榮阜盛,但終歸,一切都會過去的! 身后忽然傳來韓夫人的聲音:“娘娘怎么不多睡一會兒?” 顧蘊應聲轉過身去,果見是韓夫人逆著光走了出來,不由笑道:“我睡不著,倒是義母,一路上舟車勞頓的,之前的喊打喊殺聲又一直持續到五更時分才漸漸消停下來,您根本沒法入睡,也就方才才胡亂打了個盹兒,才最該多睡一會兒呢。” 韓夫人笑道:“我也睡不著,好在如今總算一切都雨過天晴了。”不但沒有連累到太子和太子妃,皇上還連他們夫婦都寬赦了,如今又打退了叛軍,讓太子的地位日后越發的穩固,若女兒再能平安無事的被解救回來,她就真是心滿意足,別無所求了! 娘們兒兩個又閑話了幾句,白蘭出來屈膝回道:“娘娘,夫人,早膳擺好了,娘娘和夫人從昨兒白日到現在,還沒好生吃過東西呢,這會兒趁熱用一些罷,尤其是娘娘,待會兒怕還得各宮都去瞧瞧,宮里的大局怕也得您牽頭主持呢。” 顧蘊點點頭,虛扶了韓夫人進殿用膳,如今宮里才逢大變,光靠淑妃與賢妃主持大局怕是應付不來,她于公于私都得站出來挑這個大梁了。 與韓夫人對坐下后,想著滿殿乃至滿東宮的人都辛苦了,顧蘊遂吩咐白蘭:“傳話下去,各行當除了該班當值的,其他人都先下去用早膳,然后再歇歇罷,好在咱們宮里還沒什么可需要善后的。” 白蘭忙應了,自去傳話出去,很快殿內殿外的人便散去了一多半,連內外的氣氛都隨之一松了。 奶娘卻忽然滿臉淚水的跑了進來,連禮都顧不得行,便先撕心裂肺的喊起來:“娘娘,有人搶走了小殿下,都是奴婢該死……”話沒說完,人已軟軟癱到了地上去。 顧蘊正端著甜白瓷小碗的手一松,碗便直直落到了地上去,在發出“砰”的一聲脆響后,摔得米分碎。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高亢而尖利,陌生得完全不似自己的:“到底怎么一回事?秦良娣和紫蘭不是一直寸步不離的守著念哥兒嗎?她們兩個現在在哪里?念哥兒要是真有個什么好歹,你的確該死,你們都該死!” 她自己更該死,竟然在自己家里,也讓念哥兒被歹人擄了去,她是怎么當母親的?她根本不配當母親! 眼見顧蘊整個身體都搖搖欲墜,已瀕臨瘋狂奔潰的邊緣,韓夫人如今女兒仍未脫險,同病相憐,豈能不明白她此刻的心情? 忙上前一把扶住了她,低聲說道:“娘娘先別急,念哥兒既是在崇慶殿丟的,而且奶娘必定是一發現孩子不見了,便立刻過來稟告了,那孩子就一定還在崇慶殿,再不濟了也還在東宮,我們這便讓人把東宮全部封鎖起來,一間屋子一間屋子的搜過去,每一個角落都不放過,一定能找回念哥兒的!” 白蘭在一旁本來正心急如焚的,聽得這話,倒是對韓夫人刮目相看起來,可現下也不是理會這些的時候,忙不迭應道:“娘娘放心,奴婢這就去找大總管和胡公公,把整個東宮所有的出口都封鎖起來,再把上下所有的人都發動起來,一定會立刻將小殿下救回來的!” 還有太子殿下那里,也得立刻去稟報一聲,娘娘如今正是最需要他的時候,若事后再去告訴他,他的怒火一定能把整個東宮都給掀了。 ☆、第三百零一回 垂死掙扎 白蘭說完,便忙忙往外尋冬至和胡向安去了,余下顧蘊接連深吸了好幾口氣,才讓身體顫抖得不那么厲害了,厲聲問起奶娘道:“當時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快一字不漏的細細與本宮說來,快!” 不,她不能亂,無論如何也不能亂,義母說得對,奶娘必定是一發現念哥兒不見了,便立刻趕了過來稟報,那擄走念哥兒的人再是神通廣大,這會兒也一定還在東宮的范圍以內,只要他們把東宮全部封鎖起來,就一定能找到念哥兒,一定能的! 都怪她,以為皇城的危機已經解除了,就無形中松懈了下來,不但將念哥兒身邊的人撤了一多半,最重要的是,她自己竟也沒再守著他,她就該一直寸步不離,眼睛也不眨一下的守著他才是。 她更該想到,如今伴著危機解除而產生的,是某些人的狗急跳墻,她簡直不敢想象,萬一念哥兒再找不回來了,或是找到時,已有個什么好歹……那她也不必再活下去了! 奶娘被顧蘊懾人的神色嚇得不敢哭了,忙抽抽噎噎的回起話來:“當時紫蘭姑娘去了凈房,平娘也因為昨兒夜里熬了夜,再不休息怕回了奶,所以也讓奴婢勸下去歇著了,屋里就只秦良娣與奴婢在。可紫蘭姑娘去了凈房卻好半天都沒回來,秦良娣正說要打發人去瞧瞧怎么回事,就聽得后面傳來了一聲短促的尖叫,秦良娣忙也趕了出去,又是半晌都未回來,奴婢不放心,便到了外間吩咐服侍的人,去個人瞧瞧二人莫不是掉進茅廁里了?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可等奴婢再折回內室里,原本躺在床上睡覺的小殿下便不見了,窗戶卻是開著的……都是奴婢該死,都是奴婢該死……” 話沒說完,忍不住又哭了起來。 顧蘊卻哪來的心情去管她,攥緊拳頭飛快的運轉起大腦來,這個奶娘與另一個奶娘平娘,因奶水好伺候得得力,在她沒了奶后,便專由她兩個輪流喂食念哥兒,這樣要緊的差事,宇文承川自然要將她們兩個祖上幾代都查個底兒朝天,還要將她們的家人都握在手心里才能放心,所以她們兩個心存歹念,與人里應外合的可能性應當不大。 紫蘭與秦良娣就更信得過了,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兩個也與自己一樣,以為危機解除了,便無形中放松了警惕,然后中了敵人的調虎離山之計。 可這個敵人會是誰呢?聽說林永繼與宇文承乾俱已伏誅了,他們的黨羽也是死傷殆盡,縱仍剩下幾個漏網之魚,明擺著大勢已去,他們擄了念哥兒也沒用啊,就憑一個孩子,他們還想扭轉乾坤不成? 若說是為林永繼和宇文承乾報仇,冤有頭債有主,也該找宇文承川才是,說句不好聽的,沒了念哥兒這個孩子,他以后必然還會有更多孩子,難道他們冒著生命危險,就只是為了讓宇文承川痛苦一陣子不成?當然是該盡快逃離皇城,保存實力,以后再找機會。 急得韓夫人忙上前拉開了她的手,心疼道:“娘娘再著急也不能作踐自己的身體啊,念哥兒是個有大福氣的孩子,生來便有神靈護體,必定會遇難成祥,逢兇化吉的。” 顧蘊不知道要怎么與韓夫人描繪自己心里此刻的疼痛與絕望,那種生生被剜去了身上一塊rou的感覺,韓夫人這會兒雖比誰都能感同身受,但終究也只是‘同’,而不是切身的體會到。 她正要說話,白蘭滿臉凝重的疾奔了進來:“娘娘,大總管才封鎖了東宮,正要安排人一間屋子一間屋子地毯式的搜過去,就收到了這個。”說完把一張布條遞到了顧蘊面前。 顧蘊忙接過一看,上面只寫了一行字:“孩子在我手上,靠近冷宮的西偏殿見,切記只身前往。”字跡潦草,一眼便可以看出對方寫字時是多么的倉惶,關鍵那字是以血寫就,可見對方的確是林永繼和宇文承乾的同黨了。 白蘭還在說著:“布條是一個小太監收到的,他走著走著,忽然被另一個小太監撞了一下,等站起來時,地上便多了這個,對方已經飛快的消失不見了,他雖不識字,卻本能的覺得不對,便忙拿了布條去見大總管……大總管讓奴婢轉告娘娘,他一定會盡快把那個小太監揪出來,也一定會立刻安排人去對方說的地方,將小殿下平安救回來的,請娘娘只管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