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平氏”把披散著的頭發胡亂一攏,再兩把將身上的白衣扯下,露出里面的夜行衣,正是季東亭,自得一笑道:“你季爺出馬,一個頂倆,還有辦不成的事兒不成,你就等著看好戲罷!” 冬至聞言,啐道:“呸,你算哪門子的爺,也就只能在我面前擺擺爺的譜了,有本事去別人面前擺啊,你就是個窩里橫的!” 季東亭正要說話,冬至已把食指豎到嘴邊示意他噤聲,然后附耳到了房頂上,季東亭見此狀,忙也趴下了身去。 彭太夫人被冷水澆了一頭一臉,三月的天還是很涼的,不由打了個寒顫,倒是很快就從昏迷中清醒了過來。 就見平氏早已不在屋里了,她自己則趴在地上,渾身雖都鉆心的痛,但的的確確還活著,并沒有如她以為的那樣,再睜開眼時,自己已經在陰曹地府了。 彭太夫人想也不想,立刻凄聲尖叫起來:“來人,快來人——有鬼啊,快來人——有鬼啊——” 這一回,瓊芳終于聽到她的慘叫,舉著一盞燈慌慌張張跑了進來:“太夫人,您怎么了……” 話沒說完,瞧得彭太夫人的慘狀,唬得也跟著尖叫起來。 這下連上夜的婆子們和后罩房不該班的丫頭婆子們也都驚動了,大家紛紛涌進了彭太夫人的臥室,這才明白過來,彭太夫人與瓊芳為什么會尖叫。 只因彭太夫人的頭發竟被剃了個精光,頭發被剃光也還罷了,她油光蹭亮的額頭上竟然還多了兩個字“毒婦”,血紅血紅的,在燈光下發著瘆人的光,讓人不寒而栗。 眾人禁不住都倒吸了一口氣。 彭太夫人卻似是對自己現下的樣子一無所覺般,仍在凄聲尖叫著:“有鬼啊,有鬼……有鬼……” 難道太夫人這個樣子,竟不是人為,而是撞鬼了?也就難怪太夫人會唬成這樣了,除了鬼,誰又能大半夜人不知神不覺的闖進太夫人的屋子,將太夫人弄成現下這副樣子呢? 眾人越發唬得不輕,可又不能任彭太夫人繼續這樣尖叫下去,總得先將太夫人安撫住,再請了主子們來,商量接下來是驅邪還是做法事的好。 瓊珠與瓊芳同是彭太夫人跟前兒得用的大丫鬟,素日在嘉蔭堂也算是頗有威信,如今見瓊芳唬得瑟瑟發抖,她雖也害怕,卻也知道自己這會兒若不站出來主事,回頭少不得吃不了兜著走。 只得強自穩住心神,逐一發號施令:“你們兩個,快去稟報侯爺與二爺,就是太夫人不好了,請侯爺與二爺即刻過來……你,快去把齊嬤嬤請來,太夫人自來倚重齊嬤嬤,有齊嬤嬤在,太夫人也能安心些……你們幾個,快與我一道把太夫人抬到床上去,再把屋里屋外的燈都點亮!” 見眾人應聲要出去,忙又厲聲補充道:“記得都管好自己的嘴巴,不然回頭死的就有可能不只是你們自己,更是你們一家子人了!” 因為心里有事,顧蘊這一晚睡得很不踏實。 迷迷糊糊中,外面似是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她一下子驚醒過來,立刻叫了一聲值夜的明霞:“發生什么事了?” 明霞忙應了一聲:“奴婢這就瞧瞧去。” 一時明霞回來了,身后卻還跟著臉色有些發白的杏林,屈膝給顧蘊見過禮后,杏林道:“四小姐,嘉蔭堂那邊出了一點事,太夫人不知道怎么的摔斷了腿,還被剃光了頭發,在腦門上印了兩個血紅的字‘毒婦’,一開始太夫人直嚷嚷‘有鬼’,還說那個鬼就是……先二夫人,可后來聽太醫說她的腿是被人為的摔斷了后,她便一口咬定……一口咬定是四小姐在害她了,逼著侯爺與二爺一定要嚴懲四小姐,否則她即刻就吊死在侯府的大門外,讓侯爺與二爺被世人的唾沫星子淹死。侯爺沒辦法,這才會打發了奴婢即刻過來請四小姐去當面與太夫人對質,也好還四小姐一個清白。” 彭太夫人不知道怎么的摔斷了腿,還被剃光了頭發,在腦門上印了兩個血紅的字‘毒婦’? 顧蘊一下子就想到慕衍昨兒與她說的‘老天爺一定會降下報應于她的’,心不由砰砰直跳。 她相信慕衍既然那么說了,就一定會做到,畢竟懲罰彭太夫人實在不是什么難事,卻沒想到,他的手腳竟快到這個地步,當天晚上便讓彭太夫人受到了教訓,而且這個教訓不但狠,還足夠絕足夠損,絕對夠彭太夫人至死都牢記,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出來的! 念頭閃過,顧蘊已淡聲與杏林道:“勞煩jiejie去外面稍等片刻,我穿好衣裳便隨jiejie過去嘉蔭堂。” 杏林見她滿臉的不高興,倒也頗理解,任誰大半夜的被叫醒,往自己身上潑臟水,污蔑自己,都高興不起來,是以她只屈膝說了一句:“四小姐慢慢來,奴婢不急的。”便卻行退了出去。 顧蘊這才慢條斯理的穿起衣裳來,其間卷碧聞訊趕了過來,附到她耳邊小聲道:“小姐,您說這是不是那位慕大人的手筆?那他可真是好手段!他既能神不知人不覺的將太夫人收拾得這么慘,想來一定也能助小姐全身而退的,我如今總算對他又多幾分信心了。” 豈止是卷碧對慕衍又多了幾分信心,顧蘊何嘗不是一樣,只不過她于此事上,看到得更多的卻不是慕衍的實力,而是他說到做到的決定和行事作風。 她眼前不由又浮現過他說‘你相信我’時認真的表情,嘴角不知不覺已噙出了一抹微笑。 ------題外話------ 最近在給兒子選幼兒園,發現好糾結,近的太貴,合適的又有點遠,便宜的條件又不怎么樣,真是愁人啊… ☆、第七十二回 中風 顧蘊被杏林和卷碧劉mama等人簇擁著到得嘉蔭堂時,還在院子里,已能聽見彭太夫人凄厲的尖叫聲:“顧蘊那個小妖怪小賤人怎么還不來,祁氏你真的有打發人過去請她嗎?我告訴你,你今日休想包庇她,否則我哪怕就是死,也絕不會放過你!” 又哭著罵顧沖:“別人不是我生的,不在乎我的死活也就罷了,你卻是我懷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來,又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你竟也不在乎我的死活,我可真是生了個孝順兒子!早知道當初我就該將你摁在了血盆子里的,今日也就不會被你的寶貝女兒這般作踐了,我以后還有什么臉面出門見人,她這分明就是在逼我去死啊……” 隨即是顧沖明顯帶了幾分哀求還有幾分不耐的聲音:“娘,我幾時不在乎您的死活了,這不是事情根本就與蘊姐兒無關嗎,您要我怎么懲罰她?就算是衙門里給人定罪,也還講究個人證物證呢!再說大哥不是已經答應您,明兒一早便去請潭拓寺的高僧來家里做法事了嗎,您還要我怎么樣,求您別鬧了成嗎?” 換來彭太夫人越發的哭鬧不休:“都到這個地步了,我被都害成這樣了,你竟還要包庇那小賤人,你眼里還有我這個娘嗎?我怎么就生了你這么個兒子,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你既不在乎我的死活,我這就死給你看……” 然后便是齊嬤嬤的驚呼聲:“太夫人,您沒事兒罷?您千萬冷靜點啊……二爺,您這會兒就算順著太夫人又何妨……” 顧蘊諷刺的勾了勾唇角,也不讓守在門口的小丫頭通報,便讓卷碧等人留在外面,自己徑自走進了屋里去。 就見屋里只有顧準祁夫人并顧沖在,并不見周望桂,更不見顧菁姐妹幾個,后者們想是根本不知情,周望桂則是知情了怕也不肯來,別說她如今月份大了,她這一胎又來之不易,她決不允許出現任何閃失,便是她沒有身孕,以她與彭太夫人的積怨,她肯來不肯來也得兩說。 而彭太夫人則正滿臉淚痕氣喘吁吁的靠在齊嬤嬤的肩膀上,光光的腦袋與印了字的額頭已被一塊頭巾嚴嚴實實包了起來,但顧蘊卻不難猜到頭巾下究竟是怎樣一番景象,不由暗暗冷笑,彭太夫人不是愛出門,不是愛亂說嗎,如今看她還要怎么出門,又與誰亂說去! 彭太夫人一眼就看見顧蘊進來了,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立時自齊嬤嬤身上坐了起來,雙眼幾欲噴火般看向顧蘊尖叫道:“你這個小賤人,小怪物,沒人倫沒心肝的混帳東西,連自己的親祖母你都能下這樣的狠手,你就不怕死后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嗎!” 顧蘊冷笑一聲,正要說話,坐在一旁釵環俱無,頭發也只隨便挽了個纂兒,顯是急匆匆趕來的祁夫人已先撐著腰站了起來,冷然道:“太夫人還請慎言,二叔方才已經說了,您就算要給蘊姐兒定罪,也得先拿出人證物證來,否則如何服眾?蘊姐兒雖不是我生的,也是我看著長這么大的,在我心里,就與菁姐兒姐妹幾個一樣,都是我的女兒,我絕不允許任何人當著我的面,如此侮辱我的女兒!” 這話恰如火上澆油,讓彭太夫人越發的怒不可遏起來,一張本就潮紅的臉也紅得越發不正常了,尖叫道:“我罵我自己的親孫女兒,與你何干?你別以為你是侯爺夫人,又是宗婦,我便奈何不得你了,惹急了我,我就上金鑾殿告御狀去,我倒要看看,皇上會不會發落你這個不孝的賤婦,老天爺又會不會劈一道雷下來,劈死你這個眼里沒有長輩的混帳東西!” “你!”氣得祁夫人胸口一起一伏的,正待再說,顧準已安撫性的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別動氣,又扶著她復又坐下了。 然后他方看向彭太夫人淡淡的道:“原來太夫人還知道蘊姐兒是您的親孫女兒,聽您方才那般刻毒的詛咒她,我還以為她是您不共戴天的仇人呢!好了,都別再說這些無謂的話了,您說是蘊姐兒害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我們總不能只聽您一面之詞,蘊姐兒既已來了,我們也得聽聽她是怎么說的才是。” 頓了頓,看向顧蘊,道:“蘊姐兒,太夫人一個多時辰以前,被值夜的丫鬟發現倒在地上,雙腿斷了頭發被人剃了不說,額頭上還被人拿紅色的不知名東西給印了兩個字‘毒婦’,我和你大伯母,還有你父親聞訊趕來后,太夫人一開始一直都嚷嚷著‘有鬼’,還對你父親說什么‘平氏回來找她了’,及至太醫來瞧過,說她的雙腿是被人為弄斷的,她便改了口,說都是你害的她,要你父親和我嚴懲你。我們自然不信這話,但太夫人也堅持要嚴懲你,所以我才讓你大伯母打發丫鬟即刻去請了你過來,當面與太夫人對質,你怎么說?” 顧蘊聞言,拿冰冷的眼神定定看了彭太夫人半晌,直看得她如傍晚回家時那般后背發涼后,才涼涼開了口:“彭太夫人一開始為什么要說‘有鬼’,為什么又要說是我母親回來找你了,莫不是你做了什么對不起我的事,心里虧心,所以才會疑心生暗鬼,將自己嚇成了這么個凄慘樣兒?畢竟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嘛,您說是罷?” 彭太夫人聞言,就越發疑心顧蘊其實一早就知道她與益陽長公主密談的事了,本來她是真的相信是平氏回來找她了的,只是很快的,她便自欺欺人的否定了這個事實,平氏都死那么多年,只怕早已轉世為人了,哪里還會記得自己前世有個女兒? 反倒是顧蘊那個小怪物,手下能人輩出,又疑似早已知道了她算計她之事,裝神弄鬼來嚇唬嚇唬她,再趁機傷害她一番,讓她以為自己是撞鬼了,只得吃下這個啞巴虧,還不是輕而易舉之事? 對付活人,總比對付鬼怪來得容易得多。 所以在聽得太醫說自己的雙腿是被人為弄斷的后,彭太夫人立刻將賬都算到了顧蘊頭上,哪怕真是撞鬼了呢,一樣與那小怪物脫不了干系,何況她的推測還極有可能是真的,她自然要借此機會狠狠教訓顧蘊一番,縱不能讓她死,也得讓她狠狠脫一層皮才是! 原來事后彭太夫人認真一細想,立刻便發現疑點眾多了,先前那個白影明顯比平氏高出不少,而且聲音也粗啞得緊,根本就不是平氏反而更像是個男人,更重要的是,她以為對方是在凌遲她其實卻是在剃她的頭發時,有一瞬間,她分明感覺到對方挨著自己的皮膚是溫熱的,鬼怎么可能有溫度?除非對方根本就不是鬼,而是在裝神弄鬼嚇自己! 有了這一層認知,彭太夫人怎么可能不恨顧蘊至死,又怎么可能心平氣和的與她說話? 她不待顧蘊的話音落下,已近乎歇斯底里的尖叫起來:“你這個沒人倫沒心肝的怪物,沒有人性禽獸不如的混帳東西,別說我沒做對不起你的事,就算我真做了,我好歹也是你的祖母你的長輩,你怎么就下得了這個手?我真恨不能將你的心掏出來看一看,看究竟黑到了什么程度!我告訴你,你既要我死,你也別想活,我哪怕拼著這條老命不要,也一定要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我沒人倫沒心肝,沒有人性禽獸不如?”顧蘊寡淡一笑,涼涼道:“彭太夫人您自己難道就有人倫有心肝有人性,比禽獸好得了多少?您做的那些事,才真是樁樁件件都禽獸不如呢,人常說‘虎毒不食子’,您比老虎還毒!難道就許你禍害人,不許人回敬您不成,這世上哪有這么便宜的事兒?連皇上還不能事事都稱心如意呢,您算什么東西?何況種什么因得什么果,難道您以為老天真會放過您這樣的惡人嗎,只不過是時候未到而已!” 頓了頓,又道:“我只說一遍,您落得如今的下場,都是老天爺在懲罰您,與我并無半分干系,您若是要再往我身上潑臟水,那就報官!讓衙門來查證此事,讓衙門來找人證物證定我的罪,否則,您若是再敢信口雌黃,我才真是要不客氣了!” 彭太夫人怎么可能讓衙門來查證此事,那她被剃光的頭發和額頭的字豈非也要被衙門的人瞧見,繼而傳遍整個盛京城,她后半輩子才真是別想踏出房門一步去見人了? 最可恨的還是那兩個字,也不知道那害她的人是怎么弄上去的,她先前拿濕帕子死命擦了不知道多少遍,也沒能讓其淡去一絲一毫,一眼望去,仍血紅血紅的印在她的額頭上,讓人看得不寒而栗,也讓她心里一陣陣的發毛,若是人為的,應該能慢慢淡去才是,難道……真是平氏?也不知道那兩個字究竟要到什么時候才能消失不見,實在可恨! 她怨毒的看著顧蘊冷笑道:“讓衙門來查證此事,誰不知道你有平家做靠山,平家如今又正得意,衙門就跟平家開的一般?你休想將此事糊弄過去!至于證據,你手下養著那么一大群雞鳴狗盜之輩,就是最好的證據,還要什么證據!” 說著看向顧準:“事實確鑿,侯爺還要包庇她到什么時候,難道非要釀到她明兒殺父弒君,侯爺才肯秉公辦理嗎?” 顧準聞言,皺眉道:“就憑蘊姐兒手下養了幾個護衛便要給她定罪,太夫人不覺得不足以服眾嗎?舉個例子,街上發生了命案,難道恰好經過的人都是兇手不成,便是衙門,也要一一的排查這些人,最后找到兇手,待其認罪畫押后,方能最終定罪。如今太夫人與蘊姐兒各執一詞,我也判斷不了你們到底誰對誰錯,最好的辦法便是如蘊姐兒說的,讓衙門來查證此事,如此便能讓人人都口服心服了!” 不待彭太夫人答話,已揚聲叫道:“來人,去拿了我的名帖,即刻安排人送去順天府,說太夫人在家里莫名被人傷了,讓順天府的人過來一趟!” 話音未落,彭太夫人已氣急敗壞的尖叫道:“等等!” 因為動作幅度太大,不小心扯到了已上好夾板的膝蓋,當即痛得她眼前一陣金星亂迸,人也因此越發的火大:“這是很光彩的事嗎,侯爺等不及要鬧到盛京城人盡皆知,侯爺難道不知道什么叫做‘家丑不可外揚’嗎,老侯爺昔日就是這樣教你的?你不怕丟人,我還怕丟人呢,養出這樣一個禽獸不如,敗壞門風的混帳東西來,我明兒去到地下,都沒臉去見老侯爺和顧家的列祖列宗!” 說著哭了起來:“老侯爺,您才走了幾年呢,我便被作踐成這個樣子了,作踐我的偏偏還不是別人,而是自家的子孫,我活著還有什么意義,早知如此,我當初就該隨了您一塊兒去的……您睜開眼睛看看啊,我真的活不下去了,您不如顯顯靈,這就將我一塊兒帶了去罷……” 顧準任她哭鬧撒潑了一通,待她實在沒有新的說辭,也實在嚎不出眼淚,只能在齊嬤嬤的解勸下順勢“漸漸”止住了哭聲后,才淡聲道:“這的確不是什么光彩事,可再不光彩,也好過咱們自家人彼此猜忌,在自己家里都斗得跟烏眼雞似的,恨不能你吃了我我吃了你,哪個興旺之家從興到衰,不是始于內斗的?我既從父親手中接過了祖宗代代傳承下來的家業,便不能讓它衰敗甚至是毀滅于我之手,所以家丑外揚就外揚罷,只要能查明事情的真相,讓太夫人滿意,讓所有人口服心服,讓一家人以后好好兒的過日子,我可以不在乎這些虛名!” 祁夫人則在一旁扯唇冷笑,名聲這東西之于如今的侯爺來說,不過就是錦山添花的玩意兒而已,好一些差一些又有什么要緊?反正誰都知道她老彭氏只是侯爺的繼母,這繼母與繼子之間,真能相處得與親生母子一樣的,全天下又有幾對? 倒是平氏的死,昔年盛京城內本就不是沒有一絲半點風聲,蘊姐兒對老彭氏和彭家的抵觸又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瞧得出,最重要的是,老彭氏嚷嚷‘有鬼’和‘是平氏回來找她了’時,好些丫頭婆子也都聽見了的。 她倒要看看,事情鬧開了以后,輿論到底是對老彭氏有利,還是對他們和蘊姐兒有利! 彭太夫人卻是快要氣死過去了,就算她的頭發還在,額頭上也沒有被人印上那兩個可惡的字,她也不可能讓衙門上門查證此事啊,屆時拔出蘿卜帶出泥,縱然真能讓顧蘊不死也脫層皮,她自己難道就能獨善其身不成? 何況顧準明顯在站在顧蘊一邊的,他又位高權重,甚至不用與順天府的人明說,只要稍稍透露出一點袒護顧蘊的意思來,到頭來她便極有可能狐貍沒打著,反惹一身sao,她除非是傻子,才肯讓衙門的人介入此事呢! 齊嬤嬤旁觀者清,到底又比彭太夫人更冷靜一些。 當然,她也對彭太夫人是撞鬼了將信將疑,反而更傾向于是顧蘊派了人裝神弄鬼嚇唬彭太夫人,可顧蘊既敢這么做,那就定然有全身而退的把握,太夫人再鬧下去,除了奈何不得她以外,只會讓自己越來越生氣,越來越難堪,這又是何必呢? 念頭閃過,齊嬤嬤猶豫再三,到底還是開口輕聲解勸起彭太夫人道:“太夫人,侯爺說得對,多少興旺之家由盛到衰都是始于內斗的,您是這個家的老封君老祖宗,索性您就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追究這事兒了罷,再追究下去,除了鬧得大家心里都不痛快,白讓人看笑話兒以外,也于事無補不是嗎?就像四小姐方才說的,老天爺是絕不會放過任何惡人的,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我們只管走著瞧便是,等時候到了,那害你之人自然會遭到報應!何況,一時的得失算什么,只有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笑得最好的人!” 最后一句話,齊嬤嬤說得極快極輕,就只彭太夫人聽見了。 她立時便想到了她和益陽長公主密謀之事,如今她被傷成這樣,她的兒子她了解,縱然嘴上說著得有人證物證才能定顧蘊的罪,心里卻定是早已疑上甚至恨上顧蘊了,所以顧沖絕不可能再壞她的事。 至于顧蘊,哼,她就算知道了又如何,還不是只能玩這些見不得人的伎倆,她有本事也這樣謀害益陽長公主甚至是皇上皇后娘娘去啊,等過幾日賜婚圣旨下來了,她倒要看看,她還怎么得意得起來! 這般一想,彭太夫人心里總算好受了些,看向顧準冷聲道:“侯爺既然都這么說了,我若再不依不饒的追究此事下去,豈非就是顯陽侯府的罪人了?何況狗咬了我一口,難道我也要撲上去咬狗一口不成,罷罷罷,此事就到此為止,我不追究了。鬧了這么大晚上,我也累了,除了沖兒,其他人都退下罷,我要休息了,既然我僥幸撿回了這條命來,那我就要好好兒活下去,至少也要活到親眼看見那害我之人得到報應之后,才能死得瞑目!” 顧準與祁夫人見彭太夫人總算不再胡攪蠻纏了,都暗自松了一口氣,所謂的讓衙門介入此事,不到萬不得已之時,他們其實也不想任事情真發展到這一步。 顯陽侯府終究是顧準的顯陽侯府,將來還會是顧韜的,自家連后宅之事都處理不好只能由衙門介入之事一出,何況還攸關百事孝為先的孝,除非顧準不想再往上升,或是不想顧韜將來出仕了,否則這件事將來便隨時會成為對方攻擊他們的筏子,想洗脫這件事帶來的惡劣影響,沒有個三五十年的,只怕根本不可能。 尤其是祁夫人,更是慶幸不已,老彭氏做的孽,憑什么要讓她的丈夫和兒子來嘗啊? 如此既讓老彭氏吃了大虧,又讓她啞巴吃黃連,只能自咽苦果,真是再好不過了! 顧蘊卻約莫猜到了彭太夫人何以會這般快便妥協,固然有眼看再爭執下去,她也爭不贏,反而只能將自己氣得半死的因素在內,更多的,只怕還是想著她成為太子妃已是板上釘釘,那她以后還能有什么好日子過,如此她就算再多的惡氣,也一次出凈了,所以才會順著齊嬤嬤的話下了臺階,說自己愿意不再追究此事的。 顧蘊就勾唇冷笑起來,且讓她再得意幾日,再自以為是幾日罷,所謂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爬得越高摔得越痛,她真是等不及要看她從高空摔下來,摔得血rou模糊乃至一命嗚呼的慘狀了! 等出了嘉蔭堂,祁夫人方低聲嗔起扶著她的顧蘊來:“你這孩子,你與她一般見識做什么,雖說癩蛤蟆不咬人也惡心人,你直接當她不存在也就是了,偏要臟了自己的手,傳了出去,于你的名聲一點好處都沒有,你這又是何必呢?” 顧準在一旁聞言,雖沒有說話,看神情也是頗認同祁夫人的話。 顧蘊不由暗暗自省起來,莫不是自己素日行事作風的確太張揚太狂囂了些,尤其是在對待彭太夫人一系的人上,所以才會彭太夫人一出點什么事兒,別人便下意識算到了她頭上,甚至連大伯父與大伯母也不例外? 可不好意思,她完全不想收斂。 她上輩子隱忍妥協得已經夠多夠久了,這輩子誰也休想讓她再隱忍再妥協! 不過大伯父大伯母不是其他人,她還是不能讓他們誤會了她,因說道:“不管大伯父與大伯母相不相信,此番之事真不是我做的,不信你們可以去查我手下的人,紙終究包不住火,只要做過,就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只要鐵了心要查,就一定能查個清楚明白。” 事情的確不是她做的,雖然與她脫不了干系,可千真萬確不是她做的,不是嗎? 祁夫人見顧蘊一臉的肅色不像是在說假話,這才知道自己的確誤會她了,可不是蘊姐兒做的,又會是誰做的呢?難道還真是已故的二弟妹顯靈了不成? 祁夫人因不無幸災樂禍的道:“我就說這事兒怎么可能是人為的,那瓊芳就睡在她的外間,她又是尖叫又是哭喊的,瓊芳睡得再死,也該被吵醒了才是,還有她額頭上那兩個字,若是人為,怎么可能紅得像血一般嚇人,怎么擦也擦不去?我活了這么大,就從聽說過這樣的事,可見真是先頭的二弟妹顯靈了……” 話沒說完,已被顧準沉聲打斷:“你胡說八道什么呢,連太夫人自己都說不追究此事了,你不想著如何封下人們的口,省得傳了出去惹的笑話,還帶頭在這里嚼舌根,成何體統!” 顧準身為練武之人,又已進不惑之年,經過見過的事多,一眼就能瞧出彭太夫人的斷腿是怎么回事兒,也約莫能猜到她額上那兩個字怕是以什么特殊的材質印上去的,自然知道所謂的鬧鬼之說乃無稽之談。 但誰讓他心里無條件的向著顧蘊呢,便事情真是顧蘊做的呢,他也不會替彭太夫人做這個主,當然不是顧蘊做的,那就更好了。 他遂看向顧蘊道:“你既說不是你做的,大伯父自然相信你,有什么可查的,只是你大伯母方才說得對,你直接當某些人不存在也就是了,不管她做了什么,都不必與她一般見識,省得臟了自己的手壞了自己的名聲。她若實在過分了,你就告訴我和你大伯母,我們自會替你做主,記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