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顧蘊被說得心里暖洋洋的,若大伯父是彭太夫人親生的,他反倒更好約束管制她,偏大伯父又不是后者生的,依然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讓她再次產(chǎn)生了父親般的感覺,若大伯父才是她的父親該多好? 兩撥人在前面的路口分了手,彼時已是四更天,顧準上朝的時間快到了,祁夫人大著肚子熬了一夜,也累得不行了,顧蘊便沒有讓顧準送自己回去,而是瞧著他們被簇擁著離開了,自己才帶著卷碧與劉mama回了飲綠軒。 如嬤嬤等人正憂心忡忡的等在廳里。 杏林來請顧蘊時,她們早歇下了,卷碧是因為心里有事,根本沒睡著,所以才會一聽見動靜便趕來了顧蘊的上房,等如嬤嬤等人隨后趕來時,顧蘊已經(jīng)帶著卷碧和劉mama往嘉蔭堂去了,她們只知道彭太夫人出了事,定要顧準與顧沖嚴懲顧蘊,卻并不知道彭太夫人到底出了什么事,又是不是顧蘊做的,怎能不著急? 偏顧蘊臨行前還留了話,不許她們?nèi)ゼ问a堂,她們也不敢貿(mào)然去打探消息,不過短短一個多時辰,卻覺得比一年都要難熬似的。 如今好容易見顧蘊回來了,如嬤嬤第一個就撲了上去:“小姐,您沒事兒罷?”說話間,已上上下下將顧蘊打量了個遍,見顧蘊毫發(fā)無傷,方松了一口長氣。 其他人雖不至于像如嬤嬤這么夸張,也是一臉的如釋重負。 顧蘊就忍不住笑了起來,道:“我又不是去闖龍?zhí)痘ue的,你們一個個兒的至于這樣嗎?” 如嬤嬤撇嘴道:“雖不是龍?zhí)痘ue,也差不離了,好在小姐毫發(fā)無傷的回來了,不然我們非得去嘉蔭堂拼命不可!” 顧蘊笑道:“我不是帶了劉mama嗎,就算劉mama也保護不了我,不還有大伯父大伯母呢,他們豈能眼睜睜看著我吃虧……”話沒說完,已忍不住打起哈欠來。 如嬤嬤見狀,雖有滿肚子的話想問,一時也顧不得了,忙道:“折騰了大半夜,小姐一定累了,我先服侍小姐歇會兒去,有什么話待小姐睡醒了再說也不吃。” 顧蘊已是忍不住又打了個哈欠,含糊道:“沒事兒,你們問卷碧和劉mama也是一樣。好了,我真要去睡了。” 如嬤嬤聞言,忙服侍她進了臥室。 這一次,顧蘊躺下便睡著了,一直到將近午時才饑腸轆轆的醒了過來。 梳洗更衣一番后,她正問該班的錦瑟:“打發(fā)個人去小廚房瞧瞧今兒有什么好吃的,我肚子好餓,都快能吞下一整頭牛了!” 卷碧喜氣洋洋的跑了進來,等不及行禮,已先氣喘吁吁的道:“小姐,嘉蔭堂那邊出事兒了,聽說是太夫人早飯后見了一個別府的婆子,也不知那婆子說了什么,太夫人當即便氣得昏死過去了。齊嬤嬤急得了不得,忙忙打發(fā)了人去讓大夫人請?zhí)t(yī),太醫(yī)來施過針后,太夫人倒是醒過來了,卻口不能言,手不能動,太醫(yī)說,這是中風之兆,若不好生將養(yǎng)著,只怕余生都不能說話也不能動了,如今嘉蔭堂已是亂作一團了。” 說著壓低了聲音,滿臉幸災樂禍的道:“這才真是禍不單行福無雙至,屋漏偏逢連夜雨呢,太夫人這會兒心里只怕已經(jīng)慪死了,偏再慪也說不出來,只能自己生悶氣,可真是太痛快了,以后看她還怎么做耗!” 顧蘊也覺得說不出的痛快說不出的解氣,痛快解氣之余,想到的卻是必是慕衍那邊已采取行動了,益陽長公主眼見婚事只能作罷,所以打發(fā)了人來告訴彭太夫人,后者才會氣急攻心之下,暈倒中風的,想不到他的手腳竟這么快,不過一日一夜之間,便既替她懲罰了惡人,又替她解了燃眉之急,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回頭有機會了,自己可得好生問問才是。 卷碧很快也想到了這個可能性,附到顧蘊耳邊說道:“小姐,您說會不會是慕大人已經(jīng)替您解了燃眉之急,益陽長公主那邊眼見婚事不成了,所以打發(fā)了人來與太夫人說一聲,太夫人才會這樣的?不然也沒有更好的解釋了,她連昨兒夜里吃了那樣大的虧,尚且沒氣成這樣呢!” 顧蘊點頭道:“我也是這么想的,所以打算待會兒便打發(fā)劉大叔去桂花胡同先送一份謝禮,順便問問慕大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等多早晚慕大人得閑了,我再當面與他道謝。” 最重要的是,還得問問慕衍想要什么,人家才幫了她這么大的忙,不管他提什么要求,都不過分,何況她自己也的確誠心誠意的想謝他。 卷碧因又躍躍欲試的問道:“那小姐,我們要去嘉蔭堂探望太夫人嗎,我聽說連二夫人都去過了,您不去怕是不大好罷?” 顧蘊就笑了起來:“說什么連二夫人都去了,我不去不大好,你當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分明就是想去親眼瞧瞧彭太夫人的慘狀,順道看看能不能落井下石。” 見卷碧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又道:“那你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去廚房瞧瞧我的菜怎么還不來,另外再去傳話給劉大叔,讓他即刻過來一趟。” 卷碧這才又笑了起來,大聲應了一聲“是”,便跑了出去。 很快飲綠軒上下便都知道彭太夫人中風的消息了,以致午飯時,不但顧蘊胃口大開,比平常多吃了半碗飯,其他人也是一樣。 一時飯畢,劉大來了,顧蘊便讓錦瑟取了二百兩銀票給他,讓他去街上斟酌著買十二色禮盒送去桂花胡同,又如何這般吩咐了他一通,方端茶打發(fā)了他。 她自己則收拾一通,帶著卷碧和劉mama去了嘉蔭堂。 嘉蔭堂果然一片亂象,丫頭婆子們都跟無頭蒼蠅似的,不去當自己的差使,反而在正院附近探頭探頭的,遠遠的一見顧蘊主仆幾個過來,倒是忙忙做鳥獸狀般都躲了起來,十分的沒有規(guī)矩。 顧蘊才懶得管嘉蔭堂亂成什么樣兒,看見了也當沒看見,目不斜視的進了正院。 彭太夫人的房門外倒是守了個丫鬟,走近一看卻是瓊珠,只是許是一夜沒睡又接連發(fā)生變故的緣故,瓊珠看起來十分的憔悴,就跟脫了水的花兒似的,還是見了顧蘊,才稍稍有了幾分活氣,小跑著上前勉強賠著笑臉道:“四小姐是來探望太夫人的嗎,真是不巧,太夫人才吃了藥睡下了,四小姐要不晚些時候再來?” 瓊珠并不知道彭太夫人因何會突然中風,但在彭太夫人暈倒之前,她在外面曾恍惚聽見了一句‘難道真連老天爺都要站到那個小賤人一邊嗎,老天爺你怎么能這般不公?’。 雖然只有一句話,也足夠瓊珠猜到彭太夫人此番中風必定也與顧蘊不是直接也間接有關了,此時此刻,彭太夫人想見到顧蘊就真是奇了怪了,所以瓊珠才會連進去通報一聲都不敢,便直接送起客來。 只是顧蘊豈是那么好打發(fā)的人,淡淡說了一句:“我聽說彭太夫人如今已經(jīng)不能說話了,那么她醒著或是睡著,又有什么差別。”便越過瓊珠,徑自進屋去了。 瓊珠無奈,只得苦著臉也跟著了進去。 屋里倒還算井井有條,除了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藥味以外,并不見什么亂象。 彭太夫人臉色蠟黃,雙眼無神的躺在床上,并沒有如瓊珠所說的已經(jīng)睡著了,顧蘊看在眼里,暗暗冷哼,她如今能睡著才怪了! 齊嬤嬤與顧沖則一站一坐,都離床邊不到一尺的距離,二人都苦著臉,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 瓊珠忙叫了一聲:“二爺,四小姐探望太夫人來了。” 二人這才回了過神來,齊嬤嬤先就恨恨看了顧蘊一眼,忍不住諷刺道:“四小姐這會兒過來做什么,是來瞧太夫人有沒有被您氣死嗎?只怕要讓您失望了,太夫人好得很,至多將養(yǎng)個兩三個月,就有望痊愈了!” 彭太夫人一聽說顧蘊來了,立時滿臉的怨毒與仇恨,嘴唇哆哆嗦嗦的想說話,只可惜哆嗦了半天,除了一陣“嗬嗬”聲以外,也沒哆嗦出個所以然來,氣得雙眼越發(fā)能噴出火來,只能艱難的砸起床板來。 急得顧沖忙握了她的手,道:“娘,您別生氣,太醫(yī)可說了,您如今最不能生氣了,不然病情只會越發(fā)惡化,您難道想一直這樣不成?” 見彭太夫人稍稍平靜了些后,才看向顧蘊,話雖不至于說得像齊嬤嬤那么難聽,卻也沒有好臉色:“蘊姐兒,如今你祖母都成這個樣子了,你就算有再多的氣也該消了,你能不能就別添亂了?她再不好,終究也是你的親祖母,你何必非要趕盡殺絕呢?你眼里如果還有我這個父親,就立刻離開這里,回你的飲綠軒去,在你祖母痊愈之前,再不要踏進嘉蔭堂一步,否則,就別怪我不念父女情分,請家法責罰你了!” “父女情分?”顧蘊就忍不住冷笑起來,“我們之間有那個東西嗎,我怎么不知道,您可真是愛說笑……” 一語未了,顧葭由彭氏護著,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藥進來了,一聽得顧蘊這話,立刻尖聲說道:“爹爹,您也看見顧蘊有多囂張了,也就不怪祖母會被她氣成這樣了,您這次若不嚴懲于她,下次只怕就該輪到您了!” 本以為十拿九穩(wěn)的事,誰知道才短短一夜,便成了泡影,最大的靠山如今還成了這樣,饒顧葭知道事到如今自己該夾著尾巴做人才是唯一的出路,看見顧蘊狂得一副二五八萬,誰都不放在眼里的樣子,她依然氣不打一處來,想也不想便脫口說了這么一番話。 雖然話才一出口,她便悔青了腸子。 好在顧蘊只冷冷看了她一眼,便走到彭太夫人床邊,居高臨下的說了幾句:“彭太夫人,你想算計我嫁給太子,也得事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才是,沒有金剛鉆,你就別攬那個瓷器活兒啊,記得下次千萬得有十二分的把握了再去做,不過,看你如今這個樣子,只怕也沒有下一次了!” 然后不顧彭太夫人被她氣得兩眼直翻,徑自揚長而去了。 ------題外話------ 月底了,大家清清月票評價票神馬的,別浪費了哦,再就是評價票千萬要投五星,不要直接默認啊,不然就是好心辦壞事了哦,么么噠,(^_^) ☆、第七十三回 改觀 早產(chǎn) 顧蘊嘴角噙著一抹諷笑出了嘉蔭堂,發(fā)現(xiàn)自己并沒有落井下石后的快感,不由暗暗后悔起早知道就不該走這一趟來。 果然大伯母說得對,直接當彭太夫人及與她最親密的那些人不存在也就是了,實在不必與他們一般見識,除了拉低自己的格調(diào)以外,也影響自己的情緒,所謂的“癩蛤蟆不咬人卻惡心人”,大概就是這種感覺了。 她不再在外面多停留,帶著卷碧和劉mama徑自回了飲綠軒。 讓人研了墨鋪了紙一氣練了三張大字后,劉大回來了,顧蘊待他給自己行過禮后,便問道:“東西送去慕大人處了嗎,慕大人可在家?” 劉大道:“我按小姐的吩咐置辦了十二色上等禮盒去到桂花胡同,慕大人家就在右起第三家,倒是很好找,只慕大人并不在家,聽說是出任務去了,總得七八日的才能回來,不過他的一位同僚,就是我們第一次見慕大人時與他在一起的那位大人倒是在,聽得我是奉小姐之命上門道謝的,待我很是熱情。” 頓了頓,笑著繼續(xù)道:“我想著小姐的吩咐,本來不抱希望那位冬至大人會知道的,不想隨口那么一問,他還真知道,說是昨兒夜里太子殿下忽然又病重了,一度連脈搏都停了,是太醫(yī)院的幾位國手合力施針,方將太子殿下救了回來,只如今人卻虛弱得緊,隨時都有可能……皇后娘娘便向皇上覲言,本以為太子殿下已漸好了,才會想著給他娶親的,誰知道親事還沒定下來,太子殿下的病勢就又加重了,也幸得婚事還沒定下來,不然豈不是白耽誤了人家的女兒?請皇上將此事容后再議,皇上想了想,同意了皇后娘娘的話,皇后娘娘一早便又打發(fā)了人去見益陽長公主,所以冬至大人說,小姐如今雖不說徹底安全了,至少短時間內(nèi)也是不必擔心的了。” 一席話,說得顧蘊怔住了,經(jīng)過昨晚上的事,她是相信慕衍說到就能做到,而事實證明,他也的確說到做到了,可她萬萬沒想到,他竟會釜底抽薪,直接從太子那邊下手,——若他昨日沒有答應過自己,顧蘊這會兒還會以為太子病勢的忽然反復是正常的,畢竟太子病重早不是一日兩日了,忽然好起來忽然又惡化還不是很正常的事?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又會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皇宮重地,守衛(wèi)眾多,不管他是怎么做到的,如今也算已全身而退了,他為了幫助她冒了極大的風險卻是毋庸置疑的,自己要怎么做,才能還得了這份天大的人情呢?! 顧蘊不由陷入了沉思,一直到近晚飯時分了,依然沒想出個頭緒來,只得決定等慕衍出任務回來后約見他時再說,他雖施恩不望報,自己卻不能就這樣坦然受之,他與她非親非故的,沒有義務幫她,只要自己堅持,想來終究能問出他想要什么的。 一時桃林奉了祁夫人之命過來請顧蘊去吃晚飯,顧蘊也就暫時斂住思緒,隨桃林一道去了朝暉堂。 祁夫人卻滿臉的慍色,也不知道是誰惹了她,顧蘊上前與她行了禮,正要問她怎么了,祁夫人已一把拉了她起來,挨著自己坐下后,方憤憤道:“太夫人竟然打著將你許給太子殿下的主意,難怪她昨兒死皮賴臉也要跟了你們姐妹一塊兒去益陽長公主府,我當時就想著,事出反常即為妖,她必定不安好心,結(jié)果她果然就打著這樣黑心爛肝的主意,得虧太子昨晚上忽然又病重了,皇后娘娘向皇上覲言太子的婚事不如容后再議,否則你豈非真要被她推入火坑,一輩子都毀了?” 又嗔顧蘊:“你這孩子也是,知道她這樣算計你,怎么不告訴我和你大伯父呢,我們再怎么說,認識的人也比你多人脈也比你廣辦法也比你多,要不是聽丫頭們說,你去探望太夫人時說漏了嘴,我們至今都不知道你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你這是依然拿我和你大伯父當外人呢?萬幸峰回路轉(zhuǎn),沒有讓她的jian計得逞,否則,我和你大伯父豈非得自責后悔一輩子?” 至此祁夫人終于明白顧蘊何以連面子情兒都不愿意再做,只叫彭太夫人‘彭太夫人’,而不是祖母了,敢情她昨兒就知道彭太夫人算計她之事了,那昨晚上彭太夫人的遭遇,就真?zhèn)€是人為了,可蘊姐兒又說不是她做的,那會是誰呢? 顧蘊既在嘉蔭堂將彭太夫人想算計自己嫁給太子的話說開了,便沒想過能瞞住祁夫人。 如今見祁夫人果然這么快就知道了,倒是省卻了她再說一遍,因說道:“不瞞大伯母,我昨兒夜里來求見您和大伯父時,的確是想將事情告訴你們的,可想了想,告訴了你們又如何,大伯父與我父親到底并非一母同胞,屆時只要他們咬死了婚事大事講究父母之命,你們也沒辦法,不是嗎?好在如今總算雨過天晴了,您就別生我的氣了,我答應您,以后再遇上這樣的事,一定第一時間告訴您和大伯父,再不瞞您二老了。” 話音未落,祁夫人已道:“呸呸呸,什么‘以后再遇上這樣的事’,這樣的事一次已嫌多了,不過你最后一句話我倒是愛聽,以后不管你遇上什么困難,一定第一時間告訴我和你大伯父,我昨兒夜里當著太夫人和你父親的面兒,說拿你當你大jiejie二jiejie一樣看待,絕不只是嘴上說說而已!” 說話間,心里已思謀開來,平家老太太和幾位舅太太這個月下旬應該能抵達盛京城,屆時自己月份雖越發(fā)重了,離分娩到底還有兩個月,也不是不可以登門拜訪她們,順道探探平老太太的口氣,一旦平老太太有看一看騰哥兒的意思,她便擇日帶了騰哥兒再去拜訪平老太太,爭取今年內(nèi)就將兩個小的的親事定下來,也省得老彭氏那里以后再出什么幺蛾子,雖然看如今的情勢,她是出不了什么幺蛾子了,終究親事定下后她才能徹底安心。 顧蘊聞言,就想起了昨兒夜里祁夫人那句‘我絕不允許有人當著我的面,侮辱我的女兒’,當時已覺得很感動了,如今回頭再一細想,則是越發(fā)的感動,若不是礙于祁夫人如今大著肚子不方便,她都想撲進祁夫人懷里痛哭一場了,縱然母親還在世,想來待她的心也不過如此了罷? 但即便如此,她依然眼角微濕,啞著聲音說了一句:“大伯母和大伯父待我的好,我都知道。”然后輕輕將頭倚在了祁夫人的肩膀上。 祁夫人自能感覺到顧蘊對她的依戀和敬愛,心里也是一片柔軟,輕輕撫摸起她如云般的秀發(fā)來。 就有一種無聲勝有聲的溫情漸漸在房間里流淌開來。 不多一會兒,顧菁與顧苒顧芷也來了祁夫人的上房,想是也已知道彭太夫人算計顧蘊的事了,顧菁與顧苒今日都待她十分的好,說話行動都小心翼翼的,就好像她是一尊易碎的琉璃娃娃似的。 便是顧芷,看向她的目光也比往日柔和。 顧蘊哭笑不得之余,倒也挺享受這種所有人都圍著自己轉(zhuǎn),自己開心她們便開心,自己不開心她們便也不開心的感覺,當然,這種感覺偶一有之可以,多了她自己已先要受不了了。 “天下太平……” 宮里西一長街上隱約響起了提鈴太監(jiān)的啼唱聲,人們一聽,便知道這會兒已是三更時分了。 宮里與民間卻不一樣,不興打更,省得梆子聲驚擾了主子們的好夢,于是就衍生出了提鈴這么一個行當,何為“提鈴”?其實就是人rou做的梆子,從入夜一更起當差一直到五更,每更相交時,便抬頭挺胸行正步,將長街全部走一遍,邊搖鈴便高唱“天下太平”,說是提鈴,其實叫“啼鈴”更合適些。 閑話少說,且說慕衍聽得外面都交三更了,還不見冬至回來向自己復命,今日顧蘊那邊到底有沒有打發(fā)人去桂花胡同見他,面上雖不顯,人卻再在床上躺不住了,在屋里踱來踱去的,不知道踱了多久,仍不見冬至回來,不免就有些動火了,揚聲叫了季東亭進來:“去,瞧瞧冬至怎么還不回來!” 季東亭忙應了,正要出去,一身夜行衣的冬至就推門閃了進來。 慕衍臉色這才好看了些,盡量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有任何起伏,道:“怎么這個時辰才回來?” 冬至忙道:“回來時可巧兒遇上兩隊金吾衛(wèi)交班,奴才怕一個不慎暴露了行藏,在暗處多躲了一會兒,所以回來遲了,還請爺恕罪。” 慕衍想起三更天的確是巡夜金吾衛(wèi)交班的時候,“嗯”了一聲,道:“桂花胡同那邊今兒沒什么事罷?” 冬至偷偷與季東亭對視一眼,兩人不約而同在心里撇起嘴來,爺想問顧四小姐有沒有打發(fā)人去桂花胡同就明說嘛,非要采取這樣迂回的方式,嘖! 面上卻絲毫不敢表露出來,冬至忙回道:“旁的事倒是沒有,就是顧四小姐下午打發(fā)底下的護衛(wèi)送了十二色禮盒上門向爺?shù)乐x,除了問我可知道爺此番究竟是怎么為顧四小姐解圍的以外,還問爺多早晚有空,顧四小姐想當面向您道謝。” 總算小丫頭不再拒自己于千里之外了……慕衍嘴角就有了一抹笑意,眉眼也柔和下來,顯得他因有意做了一番矯飾而蠟黃一片,死氣沉沉的臉亦有了幾分光彩,道:“那你是怎么說的?” 冬至笑道:“我自是說爺隨時都有空,只看顧四小姐何時方便。不過這幾日爺怕是不方便出去,還是等過了這一陣子,再約見顧四小姐罷,橫豎如今顧四小姐視爺為大恩人,想來爺什么時候提出想見她了,她都不會拒絕的。” 依照慕衍的本意,自是巴不得明兒一早就出去見顧蘊,可他才“一只腳踏進了鬼門關去”,總得讓太醫(yī)們會診個三五日的,才好有所好轉(zhuǎn)再慢慢穩(wěn)定下來,不然他的“病”也太兒戲了些,豈不是擺明了讓人動疑嗎? 偏他至少這幾日還不能像往常那樣,讓心腹假扮成自己的樣子,成日里躺在床上,以制造太子殿下常年臥病不起的假象。 他那位好嫡母一向自詡為大鄴的賢后,他好歹又在她宮里養(yǎng)過幾年的,如今他命懸一線,她自然日日都要過來探望,——雖然在他看來,她更像是過來看自己究竟多早晚才能死的,——不但自己過來探望,還要拉了他的好父皇一道來,別人沒見過他的廬山真面目,這做父母的總見過罷?沒辦法,他只好自己躺到床上,任由太醫(yī)們每過一個時辰就進來請一次脈,用度日如年來形容過去這一日一夜,真是絲毫也不夸張。 所以同時他忍不住再次慶幸起自己并不是真的生病,更慶幸起自己遇上了義父來,若真只能日日這樣臥病在床,連房門都無力踏出一步,還真不如死了算了! “這幾日的確不方便。”慕衍點點頭,“那你明兒一早便出宮回桂花胡同去,什么時候顧四小姐那邊有新的進展了,便立刻回來稟告我。” “是,爺。”冬至暗自松了一口氣,恭聲應了,正待再說,就聽得外面有人道:“爺,太醫(yī)請脈的時間又到了。” 慕衍眼里就閃過了一抹不耐煩,沉聲道:“知道了,讓他們進來罷。”然后飛快的躺到床上,運氣將自己的脈象變得虛而紊亂后,才閉著眼睛靜靜的躺著不動了。 他經(jīng)年累月的裝病,太醫(yī)院自然有他的人,不然他指不定早露出馬腳了,可他此番“病”得這么重,光素日常給他請平安脈的一兩個太醫(yī)怎么夠用?至少也得有四五個隨時待命在外,這也是他不得不親自躺到床上的另一個原因。 一時太醫(yī)們魚貫走了進來,跪著依次給慕衍請過脈后,才退了出去,小聲議論起來:“太子殿下的脈象仍十分微弱啊,而且還紊亂得很,再這樣下去,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