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與此同時,在寧安堂的西跨院,另一對母女也在謀劃親上做親的好事,不用說正是彭氏與彭五太太母女兩個了。 拜今日來的賓客遠超預期太多所賜,彭家雖是顯陽侯府的正經外家,彭家的幾位太太奶奶卻不得不與其他一些與顯陽侯府素日并不親近,或是并不得臉的人家一道,在與主人家打過招呼問過安后,被安排到旁邊的偏廳里吃茶坐席,聊天說笑取樂。 這讓彭家的幾位太太奶奶如何忍得,彭家就算如今再落魄,那也是彭太夫人的娘家,顧沖的舅家,顯陽侯府怎么能這樣對待她們? 可彭太夫人忙著與賓客們介紹顧葭,根本顧不上理會她們,祁夫人與周望桂就更不會理會她們了,她們縱再生氣也是白搭,只得悻悻的去了偏廳里坐席。 不過對于彭五太太來說,這樣的安排反倒于她更有利,這不就讓她偷偷溜到了彭氏的小院里來,母女兩個說體己話兒? 彭五太太先關心了一番彭氏的肚子:“……正院那個賤人如今胎都坐穩了,按理你表哥如今十日里有八日都歇在你屋里,你該也懷上了才是,怎么至今仍沒有動靜?別是前幾年把身子傷得狠了罷,不行,你得回了你姑母,讓她請你給了太醫來,好生瞧瞧,好生補補才是。” 彭氏微紅了臉道:“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應當不會有什么毛病,只是就是懷不上,我有什么法子?不過也有可能是時日太短的原因,且再等兩個月再說罷,若到時候仍沒懷上,再回了姑母替我請個太醫來瞧也不遲。” 彭五太太點點頭:“你記得與你表哥……那個時,把腰墊高一些……我可還等著你早日生下兒子,不但自己終身有靠,也拉扯一下你弟弟們呢。你是不知道,如今家里的日子越發過不下去了,公中每月的那點銀子,還不夠喝稀飯的,你爹又大手大腳慣了,我也沒有旁的進項了,再不想旁的法子,我們一家人都要喝西北風了!” 早年彭五太太的娘家因是高攀彭家,為了給彭五太太做臉,她娘家每年都要倒貼她一筆銀子做私房,也是為了讓她打點彭家上下,以便自家的生意更好做。 及至后來彭家成了平民百姓,彭氏又沒能做成顧沖的夫人,反而只做了個妾,還是個沒有兒子的妾,彭五太太的娘家眼見彭家指望不上了,自然不肯再倒貼彭五太太銀子。 偏彭五老爺與彭氏的弟弟們早被舅家養得大手大腳慣了,才不管家里一日不如一日,該花的仍照花該敗的仍照敗,也就難怪彭五太太要對著女兒訴苦了。 彭氏雖知道母親這么說有夸張的成分,卻也沒法不憂心,不由嘆道:“我能有什么法子呢,我但凡有法子,又豈能不拉扯弟弟們的?” 彭太夫人的眼珠就一連轉了幾轉,才道:“其實辦法倒也不是沒有……” 越發壓低了聲音,“我前兒與你大弟妹閑話家常時,無意說起了顧蘊那個小賤人,她不是有的是銀子嗎,只要彭顧兩家親上做親,讓她嫁給了你大侄兒,我們家以后還怕沒有銀子使不成?你也可以一出這么多年來自她那里白受的那些惡氣了!” ------題外話------ 太子殿下打翻醋壇子了,接下來,他是發奮追妻呢,還是發奮追妻呢,o(n_n)o~ ps:生日還要萬更神馬的,真是太虐心了,更虐心的是,從今天起成為奔四的人了,前天還在跟老公得瑟,我倆一個20多一個30多就不是一代人,尼瑪馬上就是一代人了,真是哭瞎了有木有…… ☆、第六十五回 決心 開張 彭氏聽得母親與大弟妹竟敢打顧蘊的主意,唬得臉都白了,想也不想便急聲道:“那小賤人都快恨死我和姑母,恨死我們彭家所有人了,怎么可能愿意嫁給大侄兒?更別說還有平家在,便她肯,平家也一定不肯的,娘還是趁早打消了這個念頭的好!” 見彭五太太臉色有些不好看,忙又道:“我聽說大侄兒念書念得挺好,娘回去后讓大弟將他管緊些,等過幾年他年紀大些后,我便去求了姑母和表哥,將他弄到國子監念書去,將來只要大侄兒有了功名,咱們家的日子自然也就好過了,我在這邊也算是有所依靠了,難道不好過去招惹那個小賤人,十有十會狐貍沒打著,反惹一身sao的好?” 彭五太太冷笑道:“我看你真是被那小賤人嚇破膽兒了,就算她再厲害,這會兒不只有我們娘兒兩個嗎,也值當你嚇成這樣,瞧你這點兒出息,我怎么就生了你這么個外強中干的!況她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再厲害又能厲害到哪里去,不過是仗著手里有銀子罷了,錢是人的膽嘛,只要她沒有了銀子,我看她還怎么厲害得起來!” 彭氏聽母親這般貶低自己,又將顧蘊貶得一文不值,好像自己對顧蘊的畏懼很可笑一般,不由也冷笑起來,賭氣道:“娘既這么能干這么厲害,我倒要看看,娘到底有什么錦囊妙計能奈何那小賤人!” 彭五太太就哼笑了兩聲,附到彭氏耳邊道:“只要我們讓你大侄兒與那小賤人生米煮成熟飯,她除了嫁給你大侄兒,還有什么法子?到時候就是平家上趕著求我們家了!這女人家,誰不是出嫁從夫的,當初平家提的條件只是那小賤人不能在出嫁前有個什么好歹,可沒說她出嫁后有個好歹也要追究,他們也追究不著,人吃五谷雜糧,誰還能有個不生病的時候?尤其是女人,除了素日生病,生孩子更是一只腳踏進鬼門關的事,到時候她難產死了,誰又敢說就是我們家害的?到時候我們有了花不完的銀子,我再替與大侄兒尋一門好親事,也不枉他委屈自己這么一場!” 彭氏當年因為心高氣傲,這才會一直拖到十九歲了還未出嫁,最后只能給顧沖做妾,她的大弟、彭家的六爺卻因知道娶不了高門媳了,所謂“高門嫁女,低門娶婦”,誰個高門貴女會下嫁他一個無權無錢,本身還沒本事的白丁? 所以十六歲便早早娶了親,對方卻是大興縣捕頭的女兒,娘家世代為吏的,兩家倒也算門當戶對,并進門有喜,次年便為彭五太太生了長孫,所以彭氏雖為長姐,彭六爺的長子卻比顧葭大好幾歲,比顧蘊則小一歲。 “這就是娘的錦囊妙計?”彭氏一時都有些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了。 可再不知道說什么也得說,她總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母親和親人去送死:“大侄兒可比顧蘊還小一歲呢,他怎么與顧蘊生米煮成熟飯,他有那個能力嗎?等他有那個能力時,指不定顧蘊都已定親了,我們屆時得罪的就不只是平家,還有她的夫家了,何況她身邊的幾個婆子都是有武藝在身的,她又自來心狠手辣,到時候把大侄兒打死打殘了,您連哭都沒地兒哭去!再就是,誰說女人出嫁了就一定要聽夫君和婆家的擺布了,您看周氏那潑婦,她幾時將姑母和表哥放在眼里過了?平家雖是讀書人家,不若周家一家子的粗人,勢力卻不小,當初平婷死時,連姑母尚且被他們逼得沒有招架之力,我們家難道還能比顯陽侯府更體面更尊貴不成?娘,您還是聽我一句,趁早打消了這個念頭的好!” 一席話,說得彭五太太又生氣起來,嗤笑道:“說來說去,你就是被那小賤人嚇破了膽兒,如今好容易有收拾那小賤人的機會,卻不敢去做了,你少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了,我說了,你怕她,我可不怕,我偏要讓她做我們彭家的媳婦,偏要讓她以后看我的臉色過日子,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哼哼兩聲,“你大侄兒如今不能與她生米煮成熟飯又如何,再等兩年自然也就能夠了,到時她定了親反倒更好了,明明都已是有夫家的人了,卻不知廉恥勾引自己的表弟,她的名聲立時就要臭遍整個盛京城,我們便可以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也趁機與平家談條件,像什么她的嫁妝以后只能我們代為保管,也省得她再做出同樣不知廉恥之事,像什么她一個陪嫁也不許帶去咱們家,平家不答應,我們便不讓小賤人進門,除非平家人不管她的死活了,否則就一定會答應我們的條件,你就等著看你娘怎么為你報仇雪恨罷!” 聽母親的意思,還不至于傻到眼下便對顧蘊下手,總得再等三二年的去了,彭氏方擦著額角的汗,稍松了一口氣,罷了,今日自己是勸不轉母親了,橫豎還有的是時間,且等以后再慢慢兒的勸罷,總能勸得母親打消了這個糊涂念頭的。 可若一直都勸不轉母親呢?彭氏腦中忽然閃過這個念頭。 不過話說回來,顧蘊那小賤人的確可恨,萬一母親這個主意就真成功了呢? 那她真是睡著都能笑醒了,你不是恨毒了我嗎,你不是從不將我放在眼里,說我算‘哪門子的長輩’,對我的葭兒也是變著法兒的輕慢欺侮嗎?最后你還不是得嫁給我弟弟的兒子,做我的侄媳婦,叫我一聲‘姑母’,哼,我看你屆時還怎么狂得起來! 就更不必說,以后她曾受過的如今也正受著的那些磨搓與侮辱,屆時顧蘊也都要一一嘗過了,彭氏光這樣想想,已覺得通體說不出的舒暢,滿心說不出的解氣了。 她忽然就不想再勸阻彭五太太了,母親這個法子粗一看的確不可行,可認真一細想,只要把方方面面都算計到,卻也不是沒有成事的希望,總不能事事都得有十成的把握才去做罷,那得錯失多少機會?不然也不會有“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這一說法了! 彭氏心里有了主意,也就不再反駁彭五太太的話,而是順著她的話說起來:“母親這個主意也不是全無成事的可能,那個小賤人過年前那段時間,隔個兩三日就要出去一趟,想來待天氣暖和起來后,府里一樣關不住她,我們的機會還是很多的,只是還需從長計議。且這事兒只怕得先征得姑母的同意,以后有姑母相助,才能事半功倍,娘什么時候有機會了,不如也先問問姑母的意思。” 見女兒終于贊同自己的話了,彭五太太轉嗔為喜:“你姑母也早恨毒了那小賤人的,必定我一說她就肯,只是當初她賠了那么多銀子出去,只怕到時候她也要分一杯羹。不過她要分就分罷,橫豎將來都是葭兒姐弟的,我瞧她倒是真疼葭兒,你今兒是沒瞧見,葭兒身上穿的頭上戴的,都是難得一見的好東西,必是她的體己,也是周氏那賤人太跋扈太可恨,明兒她縱生了嫡子又如何,你姑母的體己也必不會給她兒子一厘一毫的,倒是都便宜葭兒姐弟了,所以你更得抓緊時間,早日為葭兒生一個弟弟才是!” 彭氏聞言,先是想起顧葭對自己的冷淡,不由心下一酸,但轉念想起彭太夫人對顧葭的疼愛和抬舉,只要女兒能有一個好前程,她就算受點兒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冬日天短,不過才申末,天已擦黑了,顧菁姐妹幾個忙招呼人將蕪廊下的大紅燈籠都點了起來,霎時將整個朝暉堂妝點成了一個明亮溫馨的世界。 用過午宴后,一些賓客已先告辭家去了,但更多的賓客卻留了下來,如今也收了牌停了戲,說說笑笑著去到擺宴的花廳里,用起晚宴來,待用過晚宴后,才陸陸續續的告辭了。 一直到二更天,顧蘊才忙完一應瑣事,拖著疲憊的身體回了飲綠軒。 如嬤嬤見狀,忙吩咐人去打熱水來:“小姐今兒一定累壞了,我讓人一直煨著雞湯,小姐喝上一晚,洗漱一番便早些睡下罷,明兒且還有得忙呢。” 顧蘊打了個哈欠,道:“雞湯我就不喝了,才大伯母加餐,我與大jiejie她們也跟著用了些,這會兒并不餓,我只洗洗就睡了。” 正說著,卷碧走了進來:“小姐,您不試試表少爺送您的香露嗎,我聽說這西洋的香露可好聞了,而且還有凝神靜心有助睡眠的功效呢。” 顧蘊就笑了起來:“行了,你自己想聞那香露就明說,找這么多借口做什么。不過聽你這么一說,我也想聞聞了,你且去給我取來罷。” “是,小姐。”卷碧忙興沖沖的去了。 如嬤嬤這才問起顧蘊來:“表少爺送了小姐香露嗎?什么香露?無緣無故的,表少爺又怎么想起送小姐香露來?” 顧蘊道:“這不是前兒我生辰,沈表哥當日才知道,卻已來不及替我準備禮物了,這才會補送給我的嗎?我已在大伯母面前過了明路了,嬤嬤只管放心。” 很快卷碧便取了香露回來,顧蘊接過輕輕旋開,屋里霎時便彌滿了一股淡淡的很好聞的玫瑰花香味兒,讓人一陣心曠神怡。 顧蘊深吸了一口氣,才笑道:“果然是好東西,不怪這么一小瓶兒,就要上百兩銀子,也不知道那些西洋人到底是怎么做出來的?” 除了卷碧早就知道這香露價值不菲以外,一旁的錦瑟幾個都禁不住倒吸了一口氣:“就這么一小瓶兒,就要上百兩銀子?我的乖乖,這也太嚇人了!” 如嬤嬤倒吸一口氣之余,卻是心里一動,沈表少爺怎么會忽然想起送小姐這么貴重的禮物來,就算是補送生辰禮物,也忒貴重了一些罷,何況卷碧才還說,先前二小姐過生辰時,沈表少爺也不過只送了一套瓷娃娃,二小姐那還是沈表少爺的嫡親表妹呢,沈表少爺莫不是對小姐有別樣的心思不成? 這個念頭一旦在如嬤嬤心里生了根,便再揮之不去,反而想得更深遠了,若沈表少爺真對小姐有好感,那可是好事一樁,沈表少爺家世人品才學都沒得話說,最重要的是,還是大夫人的外甥,彼此知根知底,大夫人又疼愛小姐,將來縱沈姨太太對小姐有這樣那樣的不滿,看在大夫人的面子上,也不好為難小姐不是? 如嬤嬤越想便越覺得這門親事好,等稍后顧蘊要歇下時,她便沒讓錦瑟卷碧服侍,而是將她們都打發了,一面親自服侍著顧蘊更衣,一面便委婉的探起顧蘊的話來:“小姐的生辰都已過了,表少爺還想著給小姐補送禮物,可見是個有心的,有心也還罷了,關鍵人品才貌家世就無一不好,也不知道將來哪家的小姐有這個福氣,能得了這樣一個乘龍快婿去?” 本來這些話如嬤嬤不欲與顧蘊說的,誰家小娘子的婚事不是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誰讓自家小姐的所謂父母通指望不上她們也沒打算指望過,老太太與舅爺舅太太又有言在先,小姐的親事總得她自己先點頭,他們才會點頭呢? 沒奈何,如嬤嬤只得先探探顧蘊的意思了,不然回頭顧蘊不愿意,就算平老太太母子對沈騰再滿意也只能是白搭。 顧蘊一聽這話便明白如嬤嬤的意思了,不由有些哭笑不得:“嬤嬤你想到哪里去了,沈表哥不過只是一片好心罷了,總不能都知道我過生辰了,卻不能什么表示都沒有罷?沈家書香傳家,沈表哥怎么會做出那樣失禮的事來。” 如嬤嬤道:“話雖如此,可沈表少爺怎么沒送二小姐這樣貴重的禮物,沒送三小姐這樣貴重的禮物,單送給了小姐?” 顧蘊撫了撫額:“嬤嬤覺得三jiejie叫大伯母一聲‘母親’,就真是大伯母的女兒了?至于二jiejie,就好比嬤嬤你與劉mama卓mama兩個,我怎么沒有隔三差五的打賞你,反而隔三差五的打賞她們呢?就是因為親疏有別嘛,在我心里,你才是親人,所以我知道就算我不時常打賞你,你也會無條件的好,她們則未必,這下嬤嬤明白了嗎?” 顧蘊還是沒往沈騰真對她有別樣的心思上頭想,就像平謙一樣,在她眼里,平謙與沈騰都還是孩子呢,——不得不說,在這件事上,她真是遲鈍得有夠可以! 如嬤嬤聞言,雖覺得顧蘊這個比喻有些不對勁兒,可讓她說不對勁兒在哪里,她又說不上來,唯一能確定的,就是顧蘊看起來對沈騰沒有半點兒意思,那沈騰對她有意思沒意思,也沒差別了。 只得悻悻的沒有再說,心里卻是仍沒放棄讓沈騰做自家姑爺的念頭,畢竟這么好的姑爺人選,可不是輕易就遇得上的。 次日,來顯陽侯府吃年酒的人比昨日只多不少,好在有了昨日的經驗,今日再應付起來,便駕輕就熟多了,只是到得晚間送畢最后一個客人后,顧菁與顧蘊姐妹幾個依然累了個夠嗆,各自回房草草梳洗一番,便胡亂睡下了。 接下來幾日,顯陽侯府雖不用再請人吃年酒了,顧蘊姐妹幾個依然不得閑,管事mama要回事,各處進出的賬冊與實物都要對一對,看有什么東西損失了,責任又是誰,一些不常用到的大的家俱擺設也得清點了入庫,還要將各家送來的賀禮都清點了上冊,再送到回事處,以備將來回禮……零零總總的,不知不覺,便到了元宵節。 顯陽侯府少不得又擺了幾桌家宴,把族中一些素日走得近的叔伯妯娌一并請了來,吃酒看戲的樂呵了一整日。 祁夫人畢竟是三十多的人了,尋常年輕媳婦子懷了身孕尚且覺得困倦,何況她,是日便只在午宴時露了一面,便回屋歇著了。 這日沈騰也沒有去國子監,這樣舉家團聚的日子,國子監司業就算再嚴厲,也不能半點人情都不講,是以早早便下了令,今日休沐。 一時估摸著午宴快結束了,祁夫人便吩咐金嬤嬤:“打發個人去前面悄悄兒叫了騰哥兒來,就說我有幾句話問他。” 金嬤嬤應聲出去,打發了個小丫頭子去前面后,才折回來語帶調侃的向祁夫人道:“夫人前陣子不還讓我以后不得再提此事的嗎,怎么如今夫人自己倒這般上心起來?您這算是朝令夕改呢,還是算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呢?” 祁夫人心情極好,若她心情不好,金嬤嬤也不敢與她開玩笑了,聞言笑道:“嬤嬤難道沒聽說過一句話,此一時彼一時嗎?” 早前祁夫人覺得顧蘊性子強勢,那是因為她只拿顧蘊當夫家的侄女兒看,相較之下,自然是與她有血緣關系的沈騰與沈太太與她更親一些,但現在她既拿顧蘊當自己第三個女兒,那顧蘊的強勢便可以忽略不計了,真正應了那句俗話“孩子都是自家的好”,何況強勢自有強勢的好處,沈騰是長子,沈家又人多口雜,不娶個強勢些的媳婦,如何應付得來? 所以在沈騰表現出對顧蘊與別人有所不同后,她才會想著要叫了沈騰至跟前兒細細盤問一番,若沈騰對顧蘊沒那個心思便罷,若有,她少不得要促成此事了。 不是她自夸,她這個外甥的確是不可多得的好夫婿人選,不但人品才貌家世都極拿得出手,關鍵是沈家家教極好,沒有旁的人家那些污七糟八的惡心事兒,彼此又知根知底,若蘊姐兒能嫁過去,九meimei就算看在她的面子上,也會對蘊姐兒照拂有加的,屆時蘊姐兒夫妻婆媳間都相得,這輩子也算是圓滿了!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祁夫人想來想去,也惟有替顧蘊尋一門好親事,讓她后半輩子喜樂順遂,方能一表她的感激之情,也算是盡到自己一片為人母親的心了。 主仆兩個說笑了幾句,沈騰由方才傳話的那小丫頭子引著進來了,給祁夫人見過禮后,他便笑道:“不知道姨母這會兒叫我來,有何吩咐?” 祁夫人朝金嬤嬤一使眼色,后者便在給沈騰沏了杯茶來后,領著那小丫頭子出去了,祁夫人方笑道:“其實也沒什么大事兒,就是前幾日無意聽得蘊姐兒說,你補送了她一瓶子西洋香露做生辰禮物,我聽說那西洋香露一小瓶兒便得上百兩銀子,還有價無市,怕你銀子不趁手,所以叫你來白問問,如今手上可還周轉得開?若是周轉不開了,姨母這里有銀子,你要多少,只管與金嬤嬤說去,千萬別委屈了自己,也省得我明兒無顏見你母親。” 沈騰哪里會想到祁夫人叫了他來是說這事兒,就像做了壞事自以為大人不知道,實則大人早已知道了的那個壞小孩兒一般,他的臉刷的一下子就紅了,待祁夫人話都說完半晌了,才期期艾艾的說了一句:“多謝姨母關心,我手上的銀子盡夠使了。” 心里已將顧韜罵開了,個嘴上沒門的小破孩兒,今晚上還想去看花燈去玩兒呢,做夢去罷他! 正與幾個族兄族弟比射箭比得開心的顧韜忽然打了個噴嚏,不由暗忖,這是誰在罵他呢? 祁夫人自然不知道自己兒子才躺槍了一回,見沈騰紅了臉,她心里又多了兩分底,故意笑道:“既然你銀子夠使,那我也就放心了。對了,我記得你是三月的生辰,這不是再過兩個月,你就是十五的人了?是大小伙兒了,該娶媳婦兒了,也不知道你想要個什么樣的媳婦兒?回頭我給你母親寫信時,也好順道與你母親提一提,這些話讓你跟你母親說,你必定不好意思的,當著姨母的面兒,倒是不必害臊,姨母必不會笑話兒你的。” 說得沈騰的臉越發的紅了,結巴道:“姨母說、說笑了,男子漢大丈夫未立業如何能成家,待再、再過幾年,我能支應門庭了,再說此事也不遲。” 祁夫人差點兒就沒忍住笑出來,堪堪忍住了,繼續道:“未立業如何能成家,照你這么說來,不孝有三無后為大也不必理會了,那你母親得等什么時候才能抱上孫子?我記得你小時候極喜歡你三舅舅家的十一表妹,她今年也有十三了,年齡也與你相當,索性我就與你母親去信,替你們做這個大媒了,你說好不好?” 不好,當然不好! 沈騰急得都冒汗了,再顧不得旁的,想也不想便道:“姨母,您千萬別與我母親去信,我對十一表妹的喜歡只是哥哥對meimei的喜歡,從來沒想過要娶她,您就別亂點鴛鴦譜了好嗎?”說到最后,到底還是忍不住帶出了幾分氣急敗壞來。 祁夫人一臉的驚訝:“你不喜歡你十一表妹?那你喜歡誰?不對,除了你表姐表妹們,你哪有機會接觸旁的女子,你可別被一些來路不明的女子給迷了心竅啊,我可把丑話說在前頭,咱們這樣人家,不說一定要門當戶對,至少也要是身家清白的好人家的女兒,你若真敢有旁的心思,我雖不是你母親只是姨母,一樣打得你!” 沈騰哭笑不得,姨母這說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嘛,再任她說下去,還不定說出什么來呢,只得道:“姨母,您放心,我不是那樣的人,我只是、只是、只是暫時還不想成親罷了……” 祁夫人點點頭:“你既這么說,那我且先信你一回,不過你年紀是真不小了,你大表姐自不必說,前幾年便定了親,你二表妹我也在替她相看了,便是你四表妹,雖才過了十歲生辰,前幾日府里請吃年酒時,也好些夫人奶奶偷偷向我打聽呢,話說回來,她那樣的人品才貌,誰又能不喜歡呢?你如再不著急,等你明兒想娶親時,好女孩兒早被人定光了,哪還有你的份兒?” 這下沈騰不敢再說暫時不想成親的話了,四表妹那么好的女孩兒,沒有人家相看,沒有人想娶回家中去才真是奇了怪了,偏他一時竟沒想到這一點,還不好意思與姨母表明心跡,如今再不表明,難道眼睜睜看著心上人成為別人的媳婦兒不成? 沈騰一咬牙,到底還是與祁夫人說了實話:“實不相瞞姨母,我才說暫時不想成親是假的,我其實、我其實是早已有心上人了,她就是、就是四表妹,只是我想著我如今還沒高中,沒臉向我父母開口,請他們替我提親,也怕顧二叔與顧二嬸見我只是個小小的秀才,不肯答應罷了,這才會想著好歹待秋闈過后,再說此事的,誰知道……” 話沒說完,祁夫人已笑道:“你到底還是將心里話說了出來,我還以為你會硬撐到底呢!” “呃……”沈騰臉上的羞澀與沮喪就變成了錯愕,“姨母的意思是,您其實一早就知道我對四表妹……不成?” 祁夫人笑道:“一早倒不至于,還是你送了蘊姐兒那么貴重的香露后,我才有所懷疑的,然后回頭一想,發現你的確待蘊姐兒與你大表姐二表妹都不同后,我心里又多了兩分把握,這才會想起試你一試的,倒是沒想到一試便試出來了。” 沈騰就默了,有這么聰明的姨母,他該說自己幸運呢,還是不幸呢? 但轉念一想,姨母才不還說要替他做個大媒嗎,一個是娘家侄女兒,一個是夫家侄女兒,都知根知底,于姨母來說并沒有什么差別,于母親來說,由姨母保的媒,難道還會差了嗎?必定千肯萬肯的! 因忙腆著臉笑道:“姨母才還說要與我母親去信,替我保個大媒,不如……您就替我保四表妹罷?我向您保證,一定會一輩子待四表妹好,不讓她受委屈,不讓您在姨父和顧二叔二嬸面前難做的!” 祁夫人臉上就有了幾分滿意之色:“你這話還差不多,還有點兒男子漢大丈夫的氣概。只是我丑話說在前頭,你四meimei的性子你也知道,因為小時候的經歷,很是有些剛強,你若只是少年慕艾,見你四meimei漂亮,便覺得想娶她做媳婦兒,那我勸你趁早打消了這個念頭,我是不會替你保這個媒的,她雖只是我的侄女兒,如今我心里卻拿她當親生女兒一般看待,斷不會允許你得不到時就拿她當天仙,得到后卻各種嫌棄她的,你得保證不會這么做后,我才會答應你!” 蘊姐兒那般強勢,別說做婆婆的不會喜歡,只怕做丈夫的也不會喜歡,這世上又有哪個男人是愿意自己媳婦兒將自己壓得抬不起頭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