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懷清方告辭去了,葉夫人身后的婆子道:“可惜懷清姑娘的出身差了些,不然,將來定能得一門好姻緣。” 葉夫人道:“這世上有一種人靠出身,有一種人靠的卻是本事,若她哥爭氣些,有老太君在,她的姻緣哪會差的了,這會兒不提,往后不定多少人打破頭的爭呢。” 婆子道:“可也是,這人的造化哪說的準呢,天冷了,剛滿了月子,不能受寒,夫人回去吧。” 葉夫人點點頭,一行人去了。 再說懷清,跟著葉兒一進若瑤的院子,就見若瑤杵著拐在廊下立著,一個勁兒的往外頭望,見著懷清埋怨道:“這幾日也不來,叫我好等。” 懷清伸手扶著她道:“你這腳可不能受凍,快著進去,若骨頭長不好,我再勞動一次無妨,只怕你還要受回罪。”說著扶她進了里屋炕上坐下。 若瑤道:“我這不是著急嗎,天天盼著你來,連個影兒都不見。” 葉兒道:“可不是,姑娘不來,我們家小姐茶飯不思的,這個年都沒過好,人也懶懶的,姑娘快給小姐號號脈,別是病了吧。” 懷清真個拉著若瑤的手號了起來,半晌兒,眨眨眼貌似正經的道:“小姐這茶飯不思,莫不是得了相思癥,這個病卻不是郎中能治的,卻該尋個媒婆來才。” 噗嗤……葉兒跟甘草都忍不住笑了起來,若瑤一個大紅臉,瞪了她一眼道:“你這張嘴慣來刁鉆,這些日子不見,一見便打趣,今兒若饒了你,以后不定更說出什么來呢。”說著伸手來哈她的癢。 懷清最怕癢,給她一鬧,笑的眼淚都出來了,忙連聲求饒,若瑤才放過她,懷清坐起來,抹了抹眼淚道:“jiejie也真是,我不過說一句玩笑話,jiejie便聽不得了,趕明兒真有媒人上門,看jiejie怎么著。” 若瑤咬牙道:“還放刁,剛實在不該饒了你。”說著又要過來,懷清忙站起來躲到葉兒后頭道:“仔細jiejie的腳……” 若瑤見這番鬧,懷清發辮松散,遂拍了拍自己身前道:“你過來,頭發亂的快成瘋子了,我給你重新梳好。” 懷清這才坐過去,葉兒搬了銅鏡出來,若瑤拿了梳子,把懷清發辮打散梳順,重新編起來…… 若瑤給她梳頭發的時候,懷清望著鏡子發呆,鏡子里映著若瑤的臉,她臉上的溫柔,令懷清忍不住動容,過了半晌嘆道:“jiejie若是懷清的親jiejie該多好,那樣我們就不分開了。” 若瑤低聲道:“在我心里,懷清就是親meimei,一母同胞也不過如此,只不過meimei這一去南陽,卻不知多長日子才能見著面了。”說著臉色暗了暗。 葉兒道:“小姐也真是,南陽縣又不是天邊兒,不過汝州府罷了,坐馬車一天就能到,小姐若想懷清姑娘,等開春,回了老太君,去就是了,哪用這么著。” 懷清道:“這話是,都說南陽縣山清水秀,這時候天寒地凍的沒什么看頭,等開春不定多美呢,到時候我跟jiejie去踏青豈不好。” 若瑤伸手戳了她的額頭一下道:“你呀,心真大,南陽縣是山清水秀,可那山恐沒幾人上得去,南陽的山匪可鬧了好幾年了,不光劫來往的客商,便是官員一樣不放過。” 說著,瞥了懷清一眼,噙了個笑道:“我們懷清姑娘這么個小美人,若給山匪劫了去,沒準就成壓寨夫人了,到時看你還怎么辦……” ☆、第21章 山匪?懷清一驚:“什么山匪?” 若瑤道:“還說你聰明呢,這會兒就糊涂上了,眼瞅就去南陽了,底細都沒摸清,想必你也知道,這當官一任三年,除非有大功過,都要等到任期滿,方能升調,卻這南陽縣三年卻有五個縣令,你可知這五個縣令的結果嗎?” “什么結果?” 若瑤道“前頭三任有些門路,一見不好,半年就調到別處去了,后頭兩任,一個自己稱病辭官,剩下一個,也就是上一任,因剿匪不力,我爹罷免了。” 剿匪?懷清心里都涼了,怎么就沒想到還有這么檔子事兒,想這些山匪既已橫行數年,早成了氣候,哪是一時半會就能剿的,再說,一個縣官手里頭那幾個衙役,不過壯壯門面罷了,別說剿匪,跟土匪照個面兒,估計都能嚇尿了褲子,剿誰去啊。 這剿匪朝廷便不出兵,也該地方上出兵吧,那些布政司,守備府都是擺設不成,若真如此,自己兄妹去了豈不送死嗎,葉之春究竟怎么想的,哪有這么謝救命之恩的呢。 若瑤看了她半晌道:“還說你是老虎膽兒天不怕地不怕呢,原來不過如此。” 懷清道:“jiejie就別打趣了,回頭meimei要真有個好歹,念著姊妹之情,到了清明節,給meimei上一炷香,燒些紙錢,meimei在九泉之下也領情了。” “呸,呸,大過年的死呀活的胡說八道什么,也不怕忌諱、” 懷清苦笑一聲:“若丟了性命,倒還不如繼續當這個驛丞呢。” 若瑤道:“你別擔心,我爹既讓懷濟大哥去南陽自然有計較。” 懷清眼睛一亮:“此話怎講,莫非那些山匪已經跑了?” 若瑤道:“哪有此事,只不過我信爹爹,既讓懷濟大哥去南陽,自然不會害懷濟大哥的。” 懷清眼里的光芒嗖一下就滅了:“還以為jiejie知道什么內情呢。” 若瑤道:“說起來,這些都是男人的事,我們cao心也沒用,我不過給你提個醒,到了南陽縣別沒事兒就往外頭跑,便出去也要多帶幾個人方妥。” 兩人說了一上午話兒,吃了晌午飯,懷清就忙著走了,到了家,不一會兒懷濟也回來了,懷清一見她哥,忙道:“哥,你可知南陽山匪的事?” 懷濟點點頭,懷清眼眉都豎起來了:“哥知道?你就不怕?” 懷濟道:“若哥哥這個南陽縣的縣令都怕了,你讓老百姓怎么辦,哥不怕,前幾天葉大人就跟我說了南陽縣的境況,那些山匪不禁劫持了朝廷的鹽稅,還攪的當地百姓民不聊生,若不剿個干凈,上不能酬君,下不能安民,哥這個父母官還當什么意思。” 懷清沒她哥這么偉大,但也覺得事到臨頭怕沒用,大不了她哥剿匪不力,被罷了官,回來開個醫館也能度日,有葉府撐著,橫是不至于砍了腦袋,再說,這事兒五五的機會,萬一要成了,她哥就在南陽站住了腳,不過這準備工作還得做。 想到此,回屋寫了滿滿一大張藥材單子,讓陳皮去買回來,連著半個月鼓搗出不少亂七八糟的藥來備著。 過了十五,吏部的文書下來,便不能耽擱了,懷濟跟新任的驛丞交接了,便出鄧州城往汝州府去了。 臨行前三天懷清都住在葉府,臨走,老太君還不放心,一再交代她到了就使人送信回來,懷清一一應了,兄妹倆落晚進了汝州府,未宿在官驛,尋了個客棧住下。 懷濟跟懷清道:“明兒哥帶著陳皮先走,你跟甘草進南陽城先回衙門去。” 懷清道:“哥哥去哪兒?” 懷濟道:“若我這個縣令只在衙門里待著能知道什么,即當了這一縣的父母官,就得了解百姓疾苦,這百姓疾苦在衙門里可不知道。” 懷清道:“哥是想微服私訪。” 懷濟點點頭,懷清想了想道:“那明天讓甘草陳皮帶著車把式先回去安置,我跟哥哥去逛逛南陽。” 懷濟道:“這還沒出正月呢,怪冷的,仔細凍著你,聽哥的話,先回去。” 懷清道:“我不怕冷,哥只當我是陳皮就成了,哥~哥~”懷清拽著懷濟的衣袖拉長聲而的喊了兩聲哥,懷濟沒轍,終點了點頭道:“真成野丫頭了,成日就想著往外跑。” 懷清道:“哥這話說的,我們行醫的若天天悶在屋子里怎么濟世救人。” 懷濟不禁笑了起來:“知道我家小妹是神醫,成了吧。”兄妹倆商量妥當,第二天懷清穿著甘草連夜改好的男裝,兄妹倆先一步去了南陽。 從進了南陽的地界,懷清就在四下觀察,果然有山有水,即便如今還在臘月里,也能瞧出幾分秀色,遠處峰巒迭起,隱在薄暮間,美的如夢似幻,近處唐河雖結了冰,卻也看的出蜿蜒之勢,有山有水,人杰地靈,這南陽倒真當的起這八個字。 近處山勢緩下來,能看出開墾的梯田,鱗次櫛比,順著山勢緩坡下來,形成一道獨特的風景,山里偶有炊煙,想來有不少村落隱在深山中。 這種地方就算在現代,前些年也是有名的貧困區,更何況在古代了,風景再秀美,山勢再奇峻 ,可食不能裹腹,衣不能暖身,也沒用,當前最現實的是解決溫飽。 即便有名的窮縣,南陽縣城也算熱鬧,剛過了年街上的買賣大都開市了,雖比不得鄧州府,卻也人來人往。 兄妹倆走累了,尋了個還算干凈的茶館進去坐下,老板娘剛開門,見來了客,忙招呼兩人坐下,提著銅壺沖了兩大碗茶道:“兩位瞧著不像我們南陽人,若是來收皮子的,卻來晚了些,剛過初八,收皮子的就來了兩撥,好的都收走了,您二位這時候來可晚了。” 懷濟道:“我們不是來收皮子的,是路過來瞧景。” 老板娘噗嗤一聲樂了:“若來瞧景如今可又早了,該著開春來方好,只不過開了春,恐又要不安生……”說到這兒,就聽那邊老板道:“這婆娘只管胡說八道,來客了,還不招呼著。” 老板娘忙住了嘴,過去道:“今兒可是,一開門就來了兩撥貴客,您二位里頭請。” 懷清抬頭,見門口進來的兩個人,不禁怔了一下,心說男人生的如此漂亮也真不多見,前頭的男子看上去有二十上下的樣子,錦衣狐裘,金冠玉帶,更顯得玉面朱唇極好看,大拇指上一個水頭極好的扳指,真是一點兒都低調,后頭的黑臉大漢與其說仆人,倒更像保鏢。 男人進來便道:“爺運道不好,偏得了這么個差事,跑到南陽縣這么個窮地兒來受罪。”說著一屁股坐在了懷清兄妹旁邊一桌,掃了眼懷清兄妹道:“呦呵,還有比爺早的。” 老板娘提著銅壺過來剛要沖茶,后頭的黑臉大漢一伸手攔了,一招手,從外頭跑進來個小子,把手里白凌子裹著的一個蓋碗放在桌上,拿出一個小盒打開,用銀制的夾子夾了茶葉放在蓋碗里,就又跑了出去,在門外候著。 大漢從老板娘手里接過銅壺,沖入蓋碗內,頓時滿屋茶香,老板娘砸了咂舌,卻為難的道:“這位貴客想來不知,我們這兒可不單賣熱水。” 大漢看了她一眼,抬手扔了一塊銀子在桌上:“這些可夠了。” 老板娘立馬笑的見牙不見眼:“夠了,夠了,您慢用,慢用啊,今兒造化,沾了貴客的光,能聞一回這茶香也不白在世上走一遭了。”老板娘得了銀子,奉承話跟不要錢似的往外扔。 懷清的目光落在男子手中的蓋碗上,心說,恐怕就這一個蓋碗,就能買下數十個這樣的茶館也不止,這人是誰?瞧意思可不像個單純的富家子弟,倒像權貴,且說的一嘴官話,定是京城來的,莫非是哪府里的貴公子,卻跑南陽縣做什么來了? 懷清打量他的時候,男子忽的側頭看向她道:“你假小子看著我做什么?趕是瞧上爺了不成。” 懷清噗一口茶噴了出來,拿帕子摸了摸嘴,瞪了他一眼,心說白瞎了這幅好皮囊,站起來把茶錢給了老板娘,順道問了一句:“南陽縣可有好館子?” 老板娘道:“哎呦,您可是問著了,要說我們南陽窮歸窮卻真有個好地兒,叫引鳳樓,說是汝州府頭一份的買賣也不為過,從這條街走到頭,往東一拐您就瞧見了,斗大的招牌。” 懷濟道:“可知誰人的本錢?” 老板娘往外頭望了望,低聲道:“這事兒也不用瞞您二位,南陽縣沒有不知道的,引鳳樓跟旁邊兒的天香閣,都是守備府大公子的本錢。” 守備府?懷清看向懷濟,暗道這南陽的水果真不淺,這還沒怎么著就牽扯上了一個守備府,想也知道,這南陽縣山匪橫行,能在這兒開如此大的買賣,若不跟山匪串通,估摸這買賣早開不下去了。 且,這縣令三年換了五任,守備大人卻始終就一個,若說這里頭沒事兒,誰也不信,只不過,如此明目張膽是因為天高皇帝遠呢,還是上頭有仗腰子的人,就難說了。 從茶館出來,懷清道:“哥,要不晌午咱們去引鳳樓打打牙祭?” 懷濟卻道:“咱們哪有這些閑銀子?” 懷清笑了:“哥怕什么,有meimei呢,走了,咱們去長長見識,說不準還別有收獲呢……” ☆、第22章 “這丫頭有趣,咱們也去瞅瞅。”男子站了起來,旁邊的漢子低聲提醒:“爺,皇上可是讓您來追查那六百零七兩稅銀的,咱來好幾天了,可連影兒都沒有呢。” 男子揮揮手道:“你沒聽見說,那引鳳樓后頭是守備府嗎,爺正是因為要追查稅銀才去的,你真當我去哪兒吃吃喝喝啊,爺長這么大什么沒吃過見過,小小的引鳳樓還入不得爺的眼,走了。”說著已經出了茶館,往街上去了。漢子忙招呼外頭的小子把桌上的茶碗收了,忙跟著去了。 懷清立在引鳳樓前,心里暗道,好一個氣派的館子,跟旁邊的天香樓交相輝映,在貧瘠的南陽縣真算鶴立雞群,先不說建的飛檐吊腳,氣派非常,只聽隱約傳來的絲竹聲,也不由讓人軟了骨頭,明明寒冬臘月,卻讓人恍如置身綺麗江南。 懷 濟皺了皺眉道:“如此奢靡之處,開在這南陽縣當真古怪,倒要進去一探究竟。”說著邁步要進去,不想到了門口兩個青衣小廝,卻一伸手攔住了他們,上下打量一 遭道:“二位爺莫不是夜里沒睡好,迷糊著走錯了門,趕緊醒醒,抬頭瞅瞅,我們這兒是引鳳樓,不是街邊兒的面館。” 饒是懷濟脾氣好,也給這兩句話激出了脾氣:“怎么,你們引鳳樓不是賣飯的不成,怎說我們走錯了門?” 懷清道:“就是說,我們吃飯自然要來飯館,莫非你們引鳳樓頂了個飯館的名兒,卻是五谷輪回之所。” 兩個小廝一愣,心說,什么是五谷輪回之所?還在這兒琢磨著,就見后頭一個聲音道:“這丫頭嘴毒,人家好好的飯館子,楞讓她說成了茅房。” 兩個小廝方才恍然大悟,想引鳳樓在南陽縣開了三四年,還沒一個敢上門找事的,今兒倒是來了個假小子愣頭青。 小廝呵呵冷笑兩聲道:“小子,好大的狗膽,也不掃聽掃聽我們引鳳樓是什么去處,竟敢污言穢語胡說八道,識相的趕緊滾,不然,等我一聲招呼,仔細棍棒加身要受皮rou之苦。” 懷濟道:“真真好不講理,你們開門做生意,我們上門便是主顧,便不遠接高迎,也該客氣有禮,怎如此蠻橫,是何道理?” 那小廝眼睛一瞪:“呀呸,你們這樣的也算主顧,我們引鳳樓是開飯館做生意,不過,我們的主顧不是達官貴人就是巨富商賈,就你……”說著頗不屑的瞥了懷濟懷清一眼:“該干嘛干嘛去,別跟這兒添亂。” 懷濟氣的臉都紅了,今兒為了不引人矚目,兄妹倆穿的都是舊年的衣裳,不想倒連引鳳樓的大門都進不去。 懷清剛還說話,剛茶館那個男人上前一步道:“二位看看我這樣兒的可能進你們這引鳳樓嗎?” 兩個小廝打量男子一遭,立馬掛上一張大大的笑臉道:“貴人臨門,自然能進,里頭請。” 男子抬腳邁了一步,回頭看了懷清一眼跟小廝道:“這兩位兄臺,是爺的朋友。” 小廝互相看了一眼,男子挑了挑眉道:“怎么,爺的朋友不能進?” 小廝忙道:“能進,能進。”說著心不甘情不愿的躬身:“兩位爺請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