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
誠如嚴燁所言,大梁的民間里流傳著一種說法。據說枉死的冤鬼就算到了地府,閻王爺也不會讓她去投胎,是以這些個游魂便只能飄蕩在人世間,孤苦無依,戾氣漸重,最終化為害人性命的惡鬼。 坊 間傳言里究竟有幾分真幾分假,這無從考據。然而這個節骨眼兒上,宮里平白無故死了兩個女人,所有人心里都免不了發虛。梁人崇尚鬼神之說,加之宮女內監們的 說辭著實令人毛骨悚然——深更半夜,要不是鬼喊門兒,貴妃同太妃怎么會往太液池去呢?去也便去了,所有宮人一絲響動也不曾聽見,這就愈發詭異了。 皇后終究只是一介女流,她也覺得這件事處處透著蹊蹺,可跨不過心里伽德那道坎兒。嚴燁要對付她簡直易如反掌,輕而易舉便拿住她的七寸,在她耳旁煽風點火地出個主意,敦賢依仗他,自然言聽計從了。 她琢磨著點點頭,轉念又想到了沛國公這一頭。陸元慶是超一品的內閣老,而死了的貴妃是他的掌上明珠,這又教人頭疼起來。敦賢皺眉,轉眼去看嚴燁,憂心忡忡道:“廠公,旁的人若有微詞本宮還能壓得住,可沛國公是貴妃的父親,他若存疑該怎么辦?” 看來這個皇后還有幾分腦子。 嚴燁唇角掛著一絲淡漠的笑,眼也不抬,只微弓著身子揖手說:“娘娘,依臣看,您若怕鎮不住沛國公,大可代皇上追封貴妃娘娘為皇后,再恩賞她一個謚號,風光大葬送入皇陵。” 聞言,皇后的眸光微變,似乎有些猶豫。 他側目覷敦賢,又曼聲道,“娘娘,陸氏誕育名門知書達理,貴妃的封號又是先太后恩賜,追封為皇后不為過。”說著像是看穿了敦賢的心思,語調壓得低了些,含笑徐徐道,“娘娘,人既死,是貴妃還是皇后,其實都一樣的。謚號過場全走給活人看,目下穩住沛國公才是正經。” 這番話敲進了敦賢的心里去,她極慢地頷首,揉了揉酸痛發脹的額角,說:“好,一切都按廠公的意思去辦。”接著像是想起了什么,看向嚴燁問:“廠公,即日便要出征了,一切準備可就緒?” 嚴燁應她是,“回娘娘,三軍將士已整裝待發。” 皇后嗯了一聲,兩只眸子里閃過幾絲奇異的芒,望著他炯炯道,“成敗在此一舉,本宮相信廠公必能旗開得勝。” 他低垂著頭,教人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只說:“承蒙娘娘抬愛,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有了他這句話,敦賢霎覺心中有了底,唇角掛起個笑容,朝他擺擺手說:“貴妃二人的身后事,廠公都交給幾個掌班料理便是。大戰在即,你好好休養,回去歇了吧。” 他深揖下去應個是,恭恭敬敬地退出了景仁宮。 勉勉強強,一切總算是有了個塵埃落定。費盡那么多周折,血仇立時便要得報,最重要的是還將她毫發無損地從紫禁城里“偷”了出去,嚴燁心情大好,頗感愉悅,連帶著眼中常年的陰鶩也消散不少。 桂嶸迎上前,斜著眼細打量他的面色,隱約覷出了幾分端倪,揣上個笑問他:“師父,都妥了?’ 嚴燁的唇角綻開一朵笑,抬眼看一番頭頂的穹窿,碧瑩瑩的一汪藍,零星飄散著幾抹云。他的瞳孔中映入了幾絲透過云層的陽光,微風吹拂起他鬢角的發絲,活脫一個畫里人。 小桂子被這景象晃了晃神,又聽見他道:“把我的話帶給幾個千戶,貴妃的身后事全都照著皇后的來,一定給我辦好了。”說完也不等桂嶸應聲,兀自提步便要往宮門的方向走。 然而沒走兩步便聽見桂嶸在身后喊他,“師父!” 嚴燁回過身,微微皺眉,“怎么了?” 那頭的少年彎下腰,似乎拾起了個什么物事朝他小跑過去,微喘道,“師父,這是您落下的?” 他看一眼,長臂一伸將那東西收到了懷里揣著。桂嶸這才記起來這香囊的來頭,乖乖,這可是師娘送給督主的,他老人家成天戴在身上片刻不也不離身。得虧這回被他撿起來了,要是弄丟了,指不定生出多大的禍。 小桂子覷著他那股寶貝勁兒,想也沒想便含笑戲謔道,“師父,師娘繡的荷花兒真好看呢。” 然而話一說完就后悔了,桂嶸恨不得把舌頭咬下去。他師父是何許人,不食人間煙火的廠公大人,嚴燁的性子陰冷狠辣,從來就不是個好相與的人。 小桂子抬眼看嚴燁,出乎意料的,他面上并沒有什么太大的反應,只是哦了一聲,抬起眸子看桂嶸一眼,“你也覺得她繡工好?” 桂嶸想也沒想便點頭如搗蒜。督主護起短來讓人瞠目結舌,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說個不字哪。 這個反應令嚴燁頗滿意,只要是她的,那就什么都是好的。他面上含笑,收好了香囊便轉過身,迎著徐徐的微風出宮找他的嬌嬌去了。 ****** 今兒的天氣還算好,陸妍笙搬了把椅子到院子里,隨便執了本書卷便大大咧咧地翹起腿曬太陽。 深秋的天,難得有這樣好的陽光,仿佛將人心中的陰霾也掃光不少。她將書打開蓋住整張小臉兒,合上眸子閉目養神,沒一會兒便覺困意襲來。 半夢半醒之間,她迷迷糊糊的,忽地感到臉上一輕,覆面的書卷不知被什么人拿走了。她一驚連忙睜開眼,眸子里頭映入一個人影來,背著光,看不清容貌,只能覷出英挺頎長的身形,周身的輪廓嵌光影,像是一尊踏著紫氣而來的仙人。 她撐著從椅子上坐直,顯然沒睡醒,小臉兒上惘惘的,仰起脖子看他,嘟囔道,“這么早就回來了?” 他嗯一聲,垂著眸子端詳她。由于在太陽底下曬久了,她細嫩白皙的雙頰泛著幾絲微粉,霧汪汪的眸子透出幾分茫然,這副懶睡未醒的姿態有些傻氣又有些撩人。 他眼底漫上幾絲笑意,微俯下腰拂她耳際的發,“我在宮里替你收攤子,你倒有良心,在這兒打盹兒。” 妍笙聞言有些窘迫,想想也是,人家在外頭披肝瀝膽出生入死,她似乎太過悠閑了些。愈發覺得過意不去,她琢磨了瞬,試探道:“不然你也派些事兒給我好了,平日里我看你同桂嶸他們都那樣忙碌,我心中很過意不去哩!” 他挑起半邊眉毛,上下打量她一番,得出一個結論:“你果然很過意不去。” 無視他的冷嘲熱諷,陸妍笙從椅子上站起來拉他的袖子,換上副認真的口吻,懇切道:“我是很認真的,你嚴肅一點哪!” 嚴燁哦了一聲點點頭,撣了衣袍在椅子上坐下去,順手將她拉過來抱在腿上坐著,薄唇貼著她的耳垂呼氣,“我很嚴肅。” 他嚴肅個鬼! 妍笙有些惱了,躲開他的唇朝一旁歪腦袋,“別鬧,我是真的有話跟你說。”說完轉過身捧起他的臉定定地望著他深邃的眼,沉聲道:“嚴燁,我不希望你去漢南為官呢。” 他面上的神色淡淡的,“為什么?” 她說:“漢南不比大梁,司徒氏在諸國中是出了名的驍勇果決。若真按你所言,你去漢南為官,目的是要摧垮漢南摧垮司徒家,這談何容易?漢南的皇帝又不是傻子,豈會看不透你的意圖?” 聽見她說這番話,嚴燁的神色仍舊不變,只淡淡望著她道,“你的意思是讓我放棄復國么?” “你費盡心機就是為了御極么?”她眉頭深鎖,“你要復國,做皇帝究竟有什么好?” 他語氣卻冷硬了,沉聲道,“這同做皇帝無關。罷了,我不想同你談這些,這樣的家國大事,你不懂,我也不需要你懂。”自他記事起,他便是為了復仇復國而活,背上的包袱太沉,年復一年,早已深深嵌入了他的骨血和他融為一體。 這是一份執念,丟不開,舍不掉。 眼見他這樣冥頑不化,她感到一絲驚惶,眼中簌簌落下淚來,連聲道,“好好,你如今是半個字也聽不進了。我苦口婆心,你卻置若罔聞,我一心難道不是為你著想么?你著實教我傷心!”說罷別過頭去吸著鼻子抹眼淚,哭得分外可憐。 陸妍笙當之無愧是他的軟肋,她的眼淚更是治他的利器。嚴燁低嘆出一口氣,面上的神情似乎無可奈何,摟著她柔聲道,“你都是為我著想,我自然知道。卿卿,你還不夠了解我。我從來不會做毫無把握的事,若沒有想好退路,我不會行這一步險棋。” 她聽后神色一滯,抬起紅紅的大眼望他,“什么意思?” 他吻吻她的腮,森冷的眼半瞇起,徐徐道,“如今兵荒馬亂,征戰沙場本就九死一生。四皇子是漢南的中流砥柱之輩,若他一死,漢南也不堪一擊。” 她聽后忽地了悟,“你想要趁機除去司徒徹?” 他含笑一點頭,“且不論其它,但是他曾害你雙目失明,便足以讓他死數萬次。此番,我必讓他有來無回。” 原來他心中打的是這個算盤,趁著兵亂之際除去司徒徹,再圖謀后話。陸妍笙心頭霎時一片明朗,想了想又垮下臉,“可司徒徹不是省油的燈,要除他談何容易?若是失手了怎么辦?” 嚴燁抬手揉揉她的發,半開玩笑道,“失手了就跑啊,無論去哪兒都好,我養得活你。” 妍笙聽后一陣唏噓,這個廠公掌權十余載,斂財無數,用家財萬貫富可敵國來形容,絲毫不為過。她感嘆,“民脂民膏用起來真是不安心呢。”說完才想起來自己沒有吃午膳,因皺眉道,“嚴燁我餓了。” 他很認真地想了想,接著一把將她抱起來往臥房走,“我也餓了。” ☆、第93章 這天日頭正盛,金燦燦的芒晃得人睜不開眼。 出征的日子,整個臨安都是振奮的。皇帝病重不能親自餞行,便由皇后代勞了。敦賢著了飛鳳袍立在高樓上俯視蕓蕓眾生,下方三十萬將士肅容而立,領頭的男人一身明光甲,手持青鋒劍,器宇軒昂俯仰天地。 迎著朔風,皇后一身的闊袖大袍翻飛獵獵,她朝下看,揚著嗓門兒給諸位將士喊話。這樣的景象中,內心再溫婉的人也能展現出剛硬的一面。敦賢字字有力氣蕩山河,竟是從未有過的氣勢逼人。 嚴燁脫了一身蟒袍,頂天立地鐵骨錚錚。花翎頭盔覆去半邊無瑕的臉,只露出一張緊抿的薄唇。面具在雙眸處開了孔,他眸光森冷而凌厲,捧著酒碗朝上道,“臣等必不辱重望,不勝不歸!”說完仰頭將碗中的烈酒一飲而盡,狠狠將碗砸在地上摔了粉碎。 下頭的一眾將士受了鼓舞,紛紛飲酒砸碗。一切畢,眾將士高呼“不勝不歸”,嚴燁翻身上戰馬,烈風中他朝皇后揖手告辭,復領著一眾人浩浩湯湯而去。 臨安城門洞開,綿延百里的隊伍望不見首尾,他策馬朝南面疾奔,馬蹄飛揚起一地的塵土。好一會兒,大軍終于看不見了影兒,敦賢立在城樓上直直地望遠方,半晌回不過神。 忽地肩頭一暖,碧清取了披風過來蓋在她肩上,望著她道,“娘娘,風愈發大了,回宮吧。” 她這才緩緩頷首,測過頭看碧清,問:“你說嚴燁能打勝仗么?我眼皮子突突地跳,總是心神不寧的。” 碧清撫她的肩,換上副笑容寬慰她:“娘娘別胡思亂想了,大軍才剛出征,說不得這種不吉利的話。”說罷稍頓了下,又續道,“廠公的本事您是知道的,別擔心了。” 不擔心?怎么可能呢。司徒徹在列國中是出了名的戰將,她心里明白,碧清的話只是為了安慰她。大梁亡或存,全都在此一戰,若嚴燁勝,則大梁得以保全,若司徒徹勝,太祖皇帝建下的三百年基業便付之一炬。 皇后惶惶然,忽地額角一陣刺痛,她倒吸一口涼氣撫上去,半合著眸嘆道,“我已經要撐不住了,這萬里錦繡山河,只怕要守不住了。” 碧 清聞言一驚,蹙了眉頭沉聲道,“娘娘怎么能說這樣的喪氣話。勝負尚且未定,您倒是先倒下了!”說著又覺得心疼,主子的性子本就溫吞,如今要一個人撐起整個 大梁,簡直是把皇后往死里逼。她長長一聲嗟嘆,痛心道,“娘娘,您這段日子犯頭風,太醫交代過要好好休養,奴婢扶您回宮歇下吧。” 敦賢的面色是蒼白的,神色有幾分恍恍惚惚,口里低低道,“你說的對,我不能倒下。”說完深深吸一口氣,合了合眸子復又睜開,遙望遠方金燦燦的日光,“回去吧。” 說完扶過碧清的手轉身下城樓,忽地聽見一聲兒驚乍乍的叫喚傳過來,皇后皺眉,順著石階看過去,只見一個太監跌跌撞撞地從地下跑了上來,腳下一個趔趄生生栽倒在了她身前。 敦賢蹙眉,“什么事這樣慌慌張張?” 那小太監嚇得渾身都在發抖,支吾了好半晌才夾著哭腔開口,涕泗縱橫道:“娘娘,萬歲爺……駕崩了……” 轟隆隆,像是一記重錘砸在腦仁兒里,砸得她頭也暈了眼也花了。 “你說什么!”皇后一臉的不可置信,踉蹌上前一步捉住那內監的衣領,赤紅著雙眸厲聲喝:“你若胡言亂語半個字,本宮誅你九族!” 那太監被嚇傻了,苦著一張臉朝敦賢跪下去,額頭貼著地哭道:“娘娘節哀吧,萬歲爺駕崩了,大皇子差奴才來請您回宮,主持大局哪!” 皇后身子一軟便倒了下去,碧清險險將她扶住,流著淚連喊了兩聲娘娘,卻仍不見皇后轉醒,登時慌了,揚聲焦急喊道,“來人,傳太醫!” 皇帝先行,是國喪,需停靈誦經四十九日,請得到的高僧入禁中超度,皇室內眷們輪著守靈。 敦賢仿佛一夜之間丟了魂魄,病倒在榻上一蹶不振,昏迷不醒滴藥難進。一眾宮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太醫守在鳳榻邊上也束手無策。帝后成婚數十載,感情和睦鶼鰈情深,如今萬歲大行,皇后難免倍受打擊。 皇后得的是心病,一個人若沒了求生的意志,終歸藥石惘然。 碧清哭得雙目紅腫,坐在敦賢榻前拿絹帕揩眼淚,忽聞外頭有內監傳話,說:“景倫公主至。” 她聞言連忙站起身,接著便見珠簾從外先挑起,一個面容姣好卻憔悴的少女提著裙擺疾步入了寢殿。碧清朝她屈膝行禮,恭謹道,“奴婢給公主請安。” 景倫擺了擺手,也顧不上和她說話,兀自繞到床榻前。定睛看,只見皇后面容慘白無人色,緊緊閉著雙目躺在床上,渾身上下一絲生氣兒也尋不見。她眼中留下淚來,挨著床沿坐下來,輕聲喊:“母后?母后?” 半天沒回應,她揩了一把臉側目看碧清,哽咽道,“怎么還是這副樣子?” 碧清咽下淚道,“進不下吃食也進不下藥,病怎么好得了呢?這么些日子娘娘已經快被壓垮了,如今萬歲一走,她唯一的一個指望也沒了。” 景倫聽后淚流得更加洶涌,轉過身去撫皇后的面頰,柔聲道,“母后,您聽得見我么?我是景倫,您睜開眼看看我吧,求您了……”她拉起敦賢的手將臉埋進去,抽噎道,“老祖宗走了,父皇也走了,您不能離開我,求您了,醒醒吧母后,我求求您……” 見她哭得可憐,碧清心中尤為不忍。她上前輕柔地撫上公主的肩,深吸一口氣道,“公主,眼下正是烽火四起,萬歲駕崩,娘娘又……您可有什么打算么?” 景倫沉默良久,終于緩緩抬起頭來,沉聲道,“若嚴燁大勝而歸自然最好。” 碧清雙眸一凜,“那若是嚴燁輸了呢?” 公主的面容卻忽地淡然下去,干涸的淚痕掛在雙頰上,她的神色透出幾分不尋常的平靜來,啞聲道,“若嚴燁輸,漢南大軍必定會攻入紫禁城。姑姑放心,我李景倫是大梁李家的長公主,即便是死,也會像一個公主那樣地死去,絕不會由漢南人辱我分毫。” ****** 洞開的城門外頭是一片荒蕪草地,及人高,目之所及盡是死一般的青灰。日頭明晃晃的,野草上沾著的露珠盡皆蒸去了,化作一片片裊裊的水汽,最終消散于天地間。 馳行了好幾里,嚴燁騎在高大的駿馬上回首望,浩浩蕩蕩的隊伍望不見尾,臨安城已經望不見影兒了。 距離他最近的兩匹戰馬上是左右先鋒。兩人對視一眼交換了眼神,其中一人朝他揖手,試探道:“督主,漢南已攻入燕都,目下咱們該怎么辦?” 面具覆了半張面,只能看見他唇角牽起了一個寡淡的笑,徐徐道:“若論行軍打仗,咱家是個外行人。承蒙皇后娘娘和八王爺抬愛,掛帥出征。該怎么用兵,怎么布陣,兩位先鋒才是行家。不知兩位大人有何高見?” 那二人聽后一臉的驚惶,連聲道不敢,朝他恭謹道,“督主既是元帥,臣等一切都聽督主差遣。” 他遲遲哦了一聲,面上仍舊沒什么表情。忽然緊了緊手上拉著的韁繩,掉轉了馬頭朝后方的隊伍踱幾步,在一個身形瘦小的小兵跟前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