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jié)
陸妍笙聞言微微一怔,遲遲哦了一聲,說不出心頭是高興還是惆悵,沉吟了半晌,忽然又想起了音素同玢兒,不覺悲從中來,哽咽道,“馬上就要大功告成了,我就這么一走了之,將音素同玢兒都留在了這個皇宮,我不是個好主子,我對不起她們。” 她顏色驚人,無論何種神態(tài)都有不同的美。此時潸然淚下梨花帶雨,看得人滿腔都涌起不忍。漂亮不可方物的師娘在自己跟前兒垂淚,桂嶸登時慌了神,平日里的伶牙俐齒全不見了蹤影,磕磕巴巴道:“娘、娘娘您別哭了,等仗打完了,您會和她們團聚的。” 她拿著手絹揩了揩眼角,抽噎這點點頭,咽下淚說:“會的。廠公曾允諾我一定會護她們二人周全,我相信他,他一言九鼎,答應(yīng)我的事一定不會食言。” 桂嶸見她總算止住了淚,這才長舒一口氣。再抬眼時已經(jīng)到了硯慧齋的大門前,他的神色驟然凝重起來,揮了揮拂子示意幾個廠臣落轎。 小桂子上前幾步打起轎簾,貓著腰伸手去接妍笙,笑盈盈道,“娘娘,到了。” 她扶過小桂子的手緩緩從轎子里走下來,站直了身子抬頭看,只見眼前是一座不甚堂皇的宮苑,朱漆的宮門并不大,卻一左一右分別立著四個佩刀的錦衣番子。看來這里的一切都是嚴(yán)燁花心思部署過的,她心里琢磨著,扶了桂嶸一步步上了臺階。 宮門口立著的一個老嬤嬤瞧見她,連忙迎上來給她見禮,“奴婢參見貴妃娘娘。” 這個嬤嬤生得臉生,妍笙并不曾見過她,只心里猜測是太妃近旁伺候的宮人,因揣上個笑容朝她擺手,“嬤嬤不必多禮。” 顯然,她對這個嬤嬤不熟識,桂嶸卻同她相熟。他上前幾步給那嬤嬤虛虛揖手,沉聲道,“林嬤嬤,時候差不多了,你帶娘娘進屋將衣裳換了吧。”說罷便拂了拂手,一旁的小太監(jiān)立刻捧著個紫檀花托案上前。 妍笙側(cè)目看了眼那托案上頭的東西,就著檐下的宮燈看過去,依稀也能分辨出是是東廠廠臣的直身。 林嬤嬤應(yīng)個是,上前結(jié)果托案又回過身,朝她恭謹(jǐn)?shù)溃骸澳锬铮S奴婢來。” 陸妍笙點點頭,跟在她身后提步邁過門檻進了硯慧齋的宮門。桂嶸等她離去后方朝兩個廠臣招了招手,吩咐道:“將娘娘和太妃的衣裳給那兩個死囚換上,帶到太液池邊上去。” 兩個廠臣應(yīng)了聲是,又抬起眼試探道,“桂公公,帶去了太液池,屬下是立刻動手還是等督主或您示下?” 小桂子略想了想,沉聲道,“帶過去便即刻動手,在水里泡的時辰愈長,面貌愈難以分辨。”說完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續(xù)道,“你二人都是廠子里的老手了,做干凈些,切記不可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兩人抱拳應(yīng)是,這才趁著夜色匆匆去了。 林嬤嬤的手腳麻利,不消一會子便替妍笙換好了裝束,系好了領(lǐng)扣戴上圓帽,她望著鏡子里一身廠臣打扮的自己,頓覺又滑稽又可笑。 林嬤嬤卻對她這模樣很是滿意,頷首含笑道,“好了娘娘,奴婢送您出去吧,別讓桂公公等久了。” 妍笙點頭,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環(huán)視一番周遭,疑惑道:“嬤嬤,怎么不見太妃?” 林嬤嬤答道,“回娘娘的話,老娘娘一個時辰前便先出宮了,您同太妃不是一個去處,也不是非要同行的呢。” 她聞言微微點頭,也不再多言,跟在林嬤嬤身后出了硯慧齋。 桂嶸駕著一輛繡金蟒的車輦候在外頭,瞧見陸妍笙出來了,因連忙過來相迎。待走近了,小桂子朝她上下一打量,頷首道,“這衣裳穿在身上,果然認(rèn)不出了。”說罷四下一番打望,朝林嬤嬤道,“有勞嬤嬤了,我?guī)锬锵刃幸徊健!?/br> 妍笙回身朝四周望了一番,夜色愈發(fā)地深濃,漆黑如墨,紫禁城中的各個宮室已經(jīng)掌上了燈火,照得半邊天空明晃晃的,不顯分毫亮眼,反透出幾分詭異蒼涼的意態(tài)來。 這個皇宮,錦繡繁華背后是多少淋漓的鮮血。它禁錮了太多人的心,也禁錮了太多人的情。上一世,她帶著無盡的苦楚同仇恨死在了永巷,這一世,她卻要親眼見證紫禁城的消亡。這個宏偉秀麗的牢籠,埋葬了多少尸骨,又飄蕩著多少冤魂。 很快,一切便要結(jié)束了。 她唇角揚起個淡漠的笑來,終于放下了車簾,將外頭的一切都盡相隔絕。 桂嶸揚起馬鞭抽在馬股上,高聲喊了句駕,高大的駿馬拉著車輦揚長而去,留下一大片久不落地的塵埃。像是紫禁城中一個個綺麗浮華的夢,飄散在秋日夜空中,最終被狂風(fēng)吹逝,不留下一絲痕跡。 ****** 時值戰(zhàn)亂四起兵荒馬亂的年月,紫禁城中各處的守衛(wèi)極其森嚴(yán)。里里外外三層腰胯繡春刀的錦衣衛(wèi),半個時辰一輪班,整座禁城連半只蒼蠅也飛不出去。 妍笙坐在車輦里,大粒的汗珠從額頭上滾滾地滑下來。她絞著衣擺,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兒,現(xiàn)今紫禁城四處都格外警戒,若是她被錦衣衛(wèi)發(fā)現(xiàn)了,恐怕難以收場吧! 然而她想象中的例行盤查并沒有發(fā)生,東安門處的錦衣衛(wèi)遙遙望見夜里色馳來的東廠車輦,甚至連問一聲也不敢便放了他們通行。 桂嶸臉上掛著個淡淡的笑容,側(cè)目看一眼幾個身著飛魚服的錦衣衛(wèi),寒暄道:“幾位大人辛苦了。” 其中一個年輕最長的男人見了他,立時堆起滿臉的笑容來,揖手呵腰道,“這么晚了,不知桂公公這是要往何處去哪?” 小桂子哦了一聲,漫不經(jīng)心道,“督主他老人家前些日子在宮外置了處宅院,有好些東西得從掌印值房里搬過去,這不,咱家正好出宮辦趟差,便替督主捎些出去。” 一聽車輦里是嚴(yán)燁的家當(dāng),原本想撩開車簾看看的幾人連忙悻悻收回了手,弓腰揖手道,“原來是這么回事,那咱們就不耽誤公公辦差了,還望公公見了督主,替咱們替他老人家問聲好。”說完直起腰大手一揮,喊道,“放行!” 一陣沉悶的聲響徐徐響起,朱紅斑駁的宮門被兩個守衛(wèi)推著緩緩打了開,桂嶸笑笑,朝幾個錦衣衛(wèi)虛虛一抱拳道:“改日再找?guī)孜淮笕撕染疲奂蚁刃幸徊健!闭f罷一揚馬鞭,馬蹄飛揚起一陣塵土,車輦從洞開的宮門中不急不緩地馳了出去。 出了宮門,桂嶸一顆心也終于完全放進了肚子里。他抹一把腦門兒上的汗水,笑盈盈道,“娘娘,已經(jīng)出來了。” 妍笙一滯,面上的神情有些不可置信,連忙撩開了車簾探出頭朝身后望,只見巍然屹立的紫禁城已經(jīng)被完全甩在了身后,夜色中的禁宮像一只吃人不吐骨頭的惡獸,駭人而猙獰,然而萬幸,目下她已經(jīng)完全置身其外。 心頭霎時間涌上無數(shù)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喜悅,感慨,疑惑悵惋。這個秀麗的深宮曾埋葬過她的一切青春甚至性命,而今,再回首去看,過往的一切仿佛都變得遙遠(yuǎn)而模糊了,往事終歸要逝去,從今往后,禁中的一切人與事都與她再不相干,紫禁城的命運,也同她再無瓜葛。 她感到從未有過的釋然,眼中不知何時竟然盈上了一絲水汽。這時候聽見桂嶸喊了句吁,馬車停了下來,一只修長如玉的手從外頭打起轎簾,繡金線的袖襴下露出一截戴著檀木佛珠的手腕。 妍笙抬眼看,他立在車輦外朝她微微一笑,薄唇微啟,曼聲說:“你這么高興么,都高興哭了?” 她一把撲進他懷里去,摟著他的脖子狠狠親了一口,哽咽道,“我從今往后就只有你了呢。” 嚴(yán)燁吻吻她的額頭,“我從始至終就只有你。” 兩人旁若無人的柔情蜜意,看得桂嶸尷尬不已,他干咳了兩聲清清嗓子,沉聲道,“師父,是不是要把師娘安頓在您北郊的宅子里?” 這 小子是個鬼靈精,一聲師娘喊進了嚴(yán)燁心坎兒里。從今日起,她不再是紫禁城里的貴妃,而是真正只屬于他一個人,他心情大好,摟著妍笙瞥一眼桂嶸,沉吟了半晌 卻搖搖頭,半瞇了眼看了看遠(yuǎn)方紫禁城的輪廓,“我同你師娘來日方長,不必急于一時。明日禁中必定掀起驚濤駭浪,咱們都得打起了精神好好應(yīng)付。” ☆、第90章 臨安的九月是一年到頭里最蕭瑟的時節(jié)。 秋令天,枝繁葉茂的樹木全都掩去了碧幽幽的青綠,枯黃的落葉在秋風(fēng)中落下來,夾雜著從天際飛灑的雨水,頗有幾分梧桐葉上瀟瀟雨的情態(tài)意境。 陸妍笙憑欄而立,斜倚著窗欄看外頭的天。四更近五更的時辰,天還沒有亮透,霧蒙蒙的天色,不見半分的澄澈湛藍,像是被灰霜牽起了一層薄薄的簾幕,細(xì)密連綿的秋雨落下來,仿若斷了線的珠串,一滴一滴,落在房檐上,嘈嘈切切。 他從廊下而來,抬眼看她,從這個角度只能看見一個清條纖細(xì)的背影。風(fēng)聲雨聲中,她的發(fā)絲被吹拂起來,她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抬著頭不知在看些什么,渾身上下透出一股難言的寂寥意態(tài)。 他皺了眉,緩步走過去從后面圈住她,薄唇親昵地吻吻她的耳廓,嘴角蔓起一個淡笑來,“怎么起的這樣早,睡不好么?” 他呼出的氣息噴在耳蝸,又麻又癢,她歪著頭躲開他的唇,口里說:“是呢,昨晚夢太多。” 嚴(yán)燁撩了衣袍坐下來,抱起陸妍笙放到腿上摟著,修長的指慢條斯理地順過她耳機的碎發(fā),長長哦了一聲,“夢到了些什么?” 她眸光有剎那的黯淡,抬起眼看他,卻并不回答,稍頓了頓又問:“嚴(yán)燁,今后我們要去什么地方?” 這 個問題困擾了她多時,卻始終沒有機會問出來。她只知道他費盡心機要亡大梁,卻從不知道在他心中是怎樣為他們的將來打算的。從紫禁城出來,他安排人替她一 死,這也許就意味著再也不能同父母家人相聚。昨晚熱血上了頭,此時平靜下來卻感到莫大的悲傷,她這才恍然驚覺,自己除了他,已經(jīng)一無所有。 自重活這一世,統(tǒng)共算來不過一年的光景,卻像是過了幾十年那么漫長。不過兩百余個日夜,一切卻已經(jīng)變得完全不同。她從未想過這一世還要同嚴(yán)燁再生出絲毫糾葛,然而造化弄人,如今他竟成了她唯一的寄托。 她面上怔怔的,看起來有些傻氣又有些可憐。他伸手撫上她的面頰,緩聲道:“卿卿,我們要去漢南。” 漢南?她眸子驟然圓瞪,似乎有些不可置信,雙手不自覺地捉緊了他的衣襟,駭然道:“為什么要去漢南?” 嚴(yán)燁眼中的神色森寒下幾分,沉聲說:“這是我同漢南的一筆交易,他們助我滅梁,我從此替漢南效力。”他邊說邊將自己的披風(fēng)取下來披上她孱弱的肩,薄唇牽起一個淡漠的笑來,“為了先穩(wěn)住漢南,一切都是緩兵之計。” 她聽后有些茫然,緩兵之計?這么說他還有下一步的計劃么?她皺眉,絞盡腦汁地思索起來,忽然一個念頭劈進腦門兒里,震得她一懵,顫聲道:“你是萬俟族人,是前朝大胤的皇子,難道你想要……” “李氏亂賊奪我河山,破我家國,我早便說過,這一筆筆的債,必要悉數(shù)討還。”他神色驟然陰冷如冰,微涼的指尖劃過她細(xì)嫩白皙的面頰,扯唇一笑,“臨安是你的故土,我會將這片土地雙手奉于你面前。” 她怔怔看著他,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是啊,她早該想到,他從始至終都是為了復(fù)仇復(fù)國,嚴(yán)燁有治世之才,絕非池中物,他身上流著萬俟氏的血,豈會甘心一直為人臣子? 妍笙眉頭深鎖,又道,“可是漢南不比大梁,你要在司徒氏眼皮子底下翻出大浪,只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你當(dāng)司徒家的人是傻子么,你想要摧垮漢南幾百年的基業(yè),又要耗費多少個十年,又要殘殺多少的忠良?” 他聽后微微蹙眉,不愿再同她繼續(xù)這個話題。這丫頭太善良,一時無法接受也是人之常情,他只道,“卿卿,這些并不是你該憂心的事。”說完徑自抬眼看了看上方的天色,暗自估摸著時候差不多了,這會兒宮里不知亂作了什么模樣,他還得回去收拾殘局。 她還想說話,桂嶸卻從外頭進來了,朝他們二人揖手,恭謹(jǐn)?shù)溃岸街鳎辖抢镎ㄩ_鍋了,皇后娘娘急詔您回宮呢。” 嚴(yán)燁頷首,又轉(zhuǎn)過身看陸妍笙,“聽話,別胡思亂想,安心等我回來。”說罷也不等她開口,兀自同桂嶸離去了。 ****** 太液池位于紫禁城的西南方,同溪林苑相去不遠(yuǎn)。秋風(fēng)瑟瑟吹起,澄澈如鏡的湖面興起絲絲起伏波瀾,像是一幅活過來的畫卷,在清晨的微茫中娓娓鋪陳開。金色的日光中云縫后頭透出幾分,傾灑向大地,照耀整個堂皇宮闈。 然而金輝流轉(zhuǎn)在人身周遭,卻并不能使人感到絲毫溫暖。 遠(yuǎn)遠(yuǎn)望去,太液池旁黑壓壓的盡是人頭,宮人跪了一地,數(shù)十個宮娥內(nèi)監(jiān)伏在地上瑟瑟發(fā)抖,豆大的汗珠從額上滑落下來滴入青石地,發(fā)出沉悶的滴答聲。 天要塌了。 般若貴妃同蕭太妃竟然雙雙溺斃在了太液池,尸身是五更時才被發(fā)現(xiàn)的,在冰涼的湖水里泡了不知多少個時辰,撈起來時已面目全非,只能從衣物同穿戴上頭分辨出兩人的身份來。 忽聞遠(yuǎn)處腳步聲大作,眾人抬頭去看,只見遠(yuǎn)遠(yuǎn)從宮道上行來一群錦衣華服的東廠番子。領(lǐng)頭的戴金帽,著曳撒,腰間系鸞帶,雙臂繡金蟒,玄底的金絲流云披風(fēng)在背后獵獵響。這群人匆匆而來,有滌蕩山河之勢。 側(cè)目瞥了瞥兩具岸上的尸體,嚴(yán)燁的眉宇緊皺起,面上掛起一絲大為驚訝的神態(tài),拿絹帕掩了口鼻,掃一眼地上跪著的眾宮人,厲聲道:“可驗明身份,果真是太妃同貴妃娘娘么?” 他佇立跟前,嚇得一眾宮人連大氣也不敢出,好半晌,一個小太監(jiān)方顫顫巍巍地開口,諾諾應(yīng)了聲是,“稟督主,奴才已經(jīng)請了兩位主子近身伺候的人來辨認(rèn)過了,這兩位身上的穿戴俱是太妃同貴妃的……” 聽聞此言,嚴(yán)燁換上一副哀痛欲絕的神態(tài),掩面痛聲道,“天造的孽!好好兒的兩位主子,竟就這么沒了!”說罷怒目掃一眼跪伏在地上的眾人,狠聲斥道,“明知蕭老娘娘有癔癥,還讓兩個主子獨身到這太液池來,你們都活膩了不成!” 他雷霆震怒,一眾人驚駭?shù)么蚱饠[子來。桂嶸在一旁覷他的面色,哭喪著一張臉上前勸慰,說:“督主,目下不是處置這些東西的時候,皇后娘娘還在景仁宮里等著您復(fù)命。” 這 話說出來,倒像是提醒了他。嚴(yán)燁深吸一口氣呼出來,眉頭深鎖地擺擺手,欷歔道:“打發(fā)司禮監(jiān)的過來,給兩位娘娘梳妝穿戴,入梓宮。大戰(zhàn)在即,停不停靈我還 得去請皇后娘娘的旨。”說完眸子不著痕跡地掃一眼跪在人堆里頭的林嬤嬤同玢兒音素,沉聲道,“你們都是兩個娘娘近身的人,隨我去景仁宮面見皇后娘娘吧。” 玢兒同音素俱是滿面的淚痕,兩人相顧一番交換了眼神,怯怯應(yīng)了個是。 他又轉(zhuǎn)過頭去看秦錚,神色悲痛道,“此事非同小可,務(wù)必徹查。昨兒夜里兩位娘娘見過哪些人,在何處見的,都給我摸個清楚明白。若是姑息了哪個賊人,我拿你們的人頭告慰兩位主子在天之靈!” 后頭的番子諾諾跪了一地,秦錚揖手連聲應(yīng)是,“督主放心,屬下必定會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東廠的人雷厲風(fēng)行,不消半會兒便散了,各自領(lǐng)了任務(wù)有條不紊地去辦差。嚴(yán)燁同桂嶸兩個領(lǐng)了玢兒音素連同林嬤嬤往景仁宮復(fù)命,徒留宮人們跪在地上面面相覷相顧無言。 兩具面目全非的尸體,究竟是不是兩位娘娘,誰知道呢?可人家東廠的人放了話,他們說是,那就只能是。話說的冠冕堂皇又漂亮,徹查此案,怎么查?東輯事廠甚至連同整個紫禁城,目下都是嚴(yán)掌印當(dāng)家,什么事落到了東廠手里,黑的也能成白的。 然而這個念頭也只能在各自心頭想想,要是哪個敢把話亮堂堂地說出來,廠公可有千萬種法子讓你后悔從娘胎里出來。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眼瞧著漢南大軍長驅(qū)直入,宮中竟然又出了這樣的事!敦賢的臉色慘白無人色,闊袖一揮厲聲斥,“一派胡言!” “老奴所言句句屬實,皇后娘娘明鑒哪!”林嬤嬤臉上老淚縱橫,伏在地上哭得幾乎要暈厥過去,哽咽道,“昨兒夜里太妃確實曾說伽德帝姬回來了,老奴也嚇得不輕,后半夜不知怎么的,竟然整個宮里的人都睡死了過去,誰也不知道太妃同貴妃是何時出的宮門……” 這話一出,敦賢嚇得捂住了口,卻仍舊強自鎮(zhèn)定。伽德帝姬的事決不能宣揚出去,她略思量,拂袖沉聲說:“你們先退吧,廠公留下便是。” 眾人紛紛退了出去,嚴(yán)燁朝皇后一哂,上前試探道,“宮中出了這樣的事,臣明白娘娘心中不好受,可人死不能復(fù)生,娘娘也要節(jié)哀才是。” 皇后抬起眼定定地看著他,顫聲道,“廠公,你說林嬤嬤說的是真的么……她說太妃死前見過伽德帝姬……可是、可是伽德已經(jīng)死了幾十年了……” 他揖手打斷她,沉聲道,“娘娘,臣過去曾聽過一說法,往死的人魂魄永不能投胎,漂蕩于世間……”他稍作停頓,抬眼定定地望著敦賢,沉聲道,“臣以為,林嬤嬤的話也并非毫不可信。” 敦賢聽后臉色更加難看,捂著心口顫聲道,“伽德是太后親手扼死的,可是都已經(jīng)這么多年了,太妃同貴妃死得不明不白……” 嚴(yán)燁端詳她的面色,躬身曼聲道,“娘娘,且聽臣一言。太妃患了癔癥,已將伽德帝姬的事向貴妃泄露出去不少,如今老娘娘同貴妃都已經(jīng)仙逝,從此再也不會有人知道伽德帝姬。” 她一怔,抬眼看他,“廠公的意思是……” 他微微一笑,躬身朝她揖手,“臣以為,娘娘大可將計就計,對外宣稱貴妃同老太妃暴斃,如今大戰(zhàn)在即,娘娘切不可在細(xì)枝末節(jié)的小事上勞神傷力,一切都以大局為重。” ☆、第9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