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王滿心尖被一朵雪花撓了撓,不知悲喜地想:“他明明可以反擊,但卻放棄了,他學散打是為了自衛,而不是報復。他沒變。” “跟去看看,他有沒有安全到家?”王爸爸推了王滿一把,“我們人太多了,進去容易被發現,你小點聲,別被看到了。” 王滿就跟了上去,輕手輕腳的,回來后心有些累,抱著王爸王媽撒了一會嬌,胸口悶疼悶疼地睡了過去。 有時候,成長并不需要自身經歷刻骨銘心的事情,我們看著別人茍延殘喘面目全非,看著別人拿心酸當辣醬拌生活這碗飯,看著別人的靈魂高度被揠苗助長到遠勝出實際年齡。 ——雖未親歷,兔死狐悲。 王滿隱約又長大了些,過年那晚在萬家煙火聲中誠心誠意給幾位長輩磕了頭,祝福他們健康長壽、余生順遂。 不過,生活的精彩在于,既能在絕望之處給人逢生的希望,也能在人得意之時潑人一臉淬不及防的失意湯。 過完喜慶的年回了家,他們就遇到了一些令人焦頭爛額的麻煩。 ☆、chapter 15 王爸爸小型工作室招收的是幾個年輕人,一個地方出來的,當初剛進城的時候身上錢包被扒了,可憐巴巴蹲成一排在火車站前哭,像幾只毛茸茸的小倉鼠,被正好路過的王爸爸撿了回來。他們幾個是高考失意、或者是家里沒錢供他們念大學、亦或是干脆高中都沒念就出社會闖蕩的小老虎崽子,過年想省點車費都沒回家,大年夜里聚在一塊喝高了酒,產生了一些膽大包天的想法——“老板那種初中沒畢業的都能開工作室,我們哪里不行呢?” 年輕人最不缺的就是激情,趁著酒氣未過,他們說干就干,攛掇了兩個手藝最好的一塊跑路,順便還把王爸爸的客戶聯系名單給順走了大半。 王爸爸這人太實在,沒怎么藏私,有什么活計都大方地帶上徒弟前往觀摩,沒想到好心沒得到回報,反倒成了個典型的東郭炮灰,先被這群白眼狼給反咬了一口。那幾個徒弟冒充王爸爸,給人把預訂的單子都打好了,拿了錢竟然很有腦子地去打通人脈,各種酒席走上幾遭,申請了不少證書,其中有一個就是證明定制家具的活計屬于他家獨創,其余皆為仿造,弄了張大廣告牌擺在街燈下面,賊亮賊亮的,閃得王爸花了眼,以為看錯了。 這也就罷了,走在大街上被狗咬了一口,難道還得咬回去泄憤不成? 生意受到的損失不太大,王爸爸吸取其中經驗教訓,甚至在飯桌上嘆道:“年輕娃娃們腦袋靈,才在這行業干了多久?就知道打品牌走人脈。我跟頭老黃牛似的搞了這么多年,手藝是沒得說,可這腦子,真不如人,就沒真的干出個品牌效應來。還在路燈下面打廣告呢?我想都沒想到過。” 嘆息歸嘆息,這也是性格使然,他屬于多大腳多大鞋的那號人,跟那幫小子栓羊皮賣狗rou的行徑不可同日而語。 可麻煩在于,竟然有客戶不知抽哪兒的瘋,突然正義感爆棚地給消協等地打了個電話,舉報王爸爸這小工作室是“假冒偽劣產品”,創意純屬模仿其它品牌,性質很惡劣,然后王爸爸懵里懵懂就被警察給帶走調查了。 剩下那三沒走的徒弟氣得發瘋,對著廣告牌給出的地址按圖索驥,跟他們干上了一架:“白喂你們那么多好吃的了!” 王家夫妻倆稱得上中國好老板,對手下如春天般溫暖,頓頓飯都是自家做的,如果實在太忙做不了,就會去好一點的飯店打包食物,不分階級都吃一樣的。 小伙子們聽了,追憶往事,一陣胃疼,擁有時沒有想到珍惜,真出來單獨混了才知道失去了什么。所謂背叛一時爽,難收拾下場。他們也是表面上看著光鮮,其實小團伙早干不下去了,正瀕臨散場地步。任何行業水都深,盤纏交錯,枝節繁雜,哪里有他們想象的那么簡單?他們開了個好頭炮,市里也不缺真正手藝好又有腦子的人,人家不僅會打廣告拉人脈,做事還很有戰術,做個生意跟宮斗似的,挖了幾個坑給他們跳,都沒費多大腦力。他們眼瞅著肥rou跌了幾個大跟頭,最初幾個月賺的那點錢變成泡沫全飛走了。 他們心里有愧,親自去接了王爸爸出來,一個個點頭哈腰的,全不似曾經那輕狂態度。道完歉,小伙子們買了箱啤酒,一人一瓶先干為敬,轉身擺擺手就相忘于天涯了。 年輕的戰場怎么會缺少“跌跟頭”這樣的調味品?錯了,改之,依然有大把光陰可以投入實驗。 可王爸爸不一樣。 他頭一回靜下心來盤算自己的年紀,越想越鉆死胡同,看著外面廣告牌上如春筍般越來越多的定制家具的店鋪,按捺不住親臨現場,一家家逛了過來,驚恐地發現一浪又一浪兇猛的波濤狠狠拍過來,行業已是百花爭妍,可他還在緩慢前進,竟然呈現逆流態勢。 王滿:“要不轉行唄,開飯店怎么樣?” 王mama瞪她一眼:“作業寫完了嗎?” 王滿:“……” 她夾了塊魚肚子上的rou吃下去,這rou味道極好,充分糅合了湯汁的噴香,但又沒有覆蓋魚rou本身的鮮美,吃著軟軟爛爛的,可也不會輕易被筷子戳壞形狀。王滿吃得停不住嘴,拿湯汁拌了飯,兩頰塞成兩個大rou團子,瞇著眼做了個饞貓的香甜模樣,吃完后說:“這么好吃,開飯店肯定火!” 她全憑經驗說話,因為上輩子她被接回來的時候,王爸王媽正合力經營一家飯店,生意紅火,兩人一路打拼,飯店規模越來越大——反正她被ko那會兒,王家飯店已經自成一家兩層小酒樓了,上星級當然不可能,可生意的確是真的好。 王爸爸給她夾了一筷子rou絲,充分肯定了她的提議:“滿滿很有想法。” 為了培養孩子們獨立思考的能力,王家有什么事都在飯桌上講了,大的小的老的少的一塊兒拿主意,誰說的好就能得到掌聲鼓勵。 王滿吃著rou絲,知道這代表自己的主意被否了,有點不開心地聳了聳鼻子。 王mama就來講道理:“知道開飯店要干什么嗎?先找門面——門面有那么好找嗎?然后地段得有講究,就這,你能找出個好的來?” 王滿把上輩子那地址報了一下:“我覺得那兒挺不錯啊。” 王mama說:“那兒現在是家洗腳城,你厲害,你去把那兒拆了去。” 王滿:“……” 王mama接著說:“其次,就當外部條件都弄好了吧,我們開什么樣子的飯店?走什么路線?怎么招攬客戶群?好——就當這些所有的條件都沒任何問題,連送菜什么的都能搞定。可是,滿滿啊,我和你爸爸都不再年輕了,如果早個十年八年的,我們可能真的會試一試,但是現在真的不行,我們搞不動了。你看看你爸爸,你再看看我,你想象一下揮鏟子炒菜炒一整天的后果,沒準咱倆還沒開始盈利,先把自己給累死咯。” 王滿真嘗試過做菜,王mama在旁邊指導,她負責跟著指揮跑,做了一道最簡單的番茄炒雞蛋,結果炒出來一盤自帶陰影效果的菜來,雞蛋糊了,番茄糊了,味道極其殘忍,她還把手給切掉了一小塊rou,傷口再稍微深一丁點就得縫針。 她打了個哆嗦,默默地把這觀點否了,好像確實不怎么樣。 “上輩子,他們一定很辛苦很辛苦吧。”王滿心想,突然有些食不知味。 “什么表情啊。”王mama送了她一個“炒栗子”,笑著說,“但是呢,你這個提議的方向是很好的,值得鼓勵!魚頭賞賜給你,啃完了回房間寫作業去,你爸媽也沒那么無能,度過這么一點危機還是沒問題的。” 還沒想出來特別好的對策,王柏拿著張學校的通知憂愁地回了家:“老師說,我不能在這中考。” 仔細一問,原來是戶口問題。 當初王爸爸是全款買房,帶身份證就可以了,估計是看他豪氣,別人也沒告訴他可以轉戶口這事,王爸爸也沒往這方面想,他讀書那會兒哪兒存在這種問題?王柏又是幾個兄弟里最大的,頭一個經歷這種事,結果他們就懵圈了。 王爸王媽去學校走了一遭,還有三個月就要中考了,就算現在把戶口轉過來也不行,必須要滿足一定的年限。幸好王柏的班主任人很不錯,建議他們先給王柏在老家找個學校,把最后幾個月度過去,在那兒中考完了,他們抓緊時間辦理轉戶口手續,孩子讀書倒是不必著急轉過來,畢竟王家老家是教育大省,高中管理嚴格,在那兒讀到高二了再回這邊,這樣也有利于孩子能在高考取得好成績,因為這里無論是分數線還是考試題目難度,都比老家要容易得多。雖然手續麻煩了些,孩子的未來還是最重要的。 王滿完全不記得還有這么一回事,她升學一向非常順利,就轉過一次學,從老家接回來的那一次,之后就沒挪過窩。 原來是坎坷都被哥哥踏平了嗎? 王滿對王柏肅然起敬。 換個角度想想,無論是小時候吃的苦、還是長大后面臨的難,她都沒王柏經歷得多,一直在他身后活得很自在。“哥哥果然是個勇士!”王滿難得懷著一顆公主心抱著王柏的胳膊蹭了蹭,王柏是只放飛了的兔子,從未停止過運動,胳膊上的肌rou非常緊實,感覺棒棒噠! 從未被meimei撒嬌過的王柏:“你生病啦?喝點熱水?我去給你倒!” 王滿:“……” 果然“兄妹情懷總是詩”這種事就是天邊的浮云! 王爸爸跟老家幾個兄弟打了個電話,幾人拍著胸脯保證照顧好他,就把王柏送了回去。王柏也爭氣,老家的考試難度遠高于這邊,管理制度也嚴格,他轉成了個高速陀螺,不僅扛了下來,竟然考得也不錯,上不了最好的高中,但也能上一個不錯的。 王爸爸聽從班主任的話,花了點錢讓王柏上了最好的高中,又忙碌著辦理轉戶口手續,這時候他感慨起買房子的好處來,轉戶口并不麻煩,沒費很大力氣就成功了。 因為王柏這事,王爸爸在老家待了幾個月,回來后做了個決定,他要把他的小工作室帶回老家發展,搶占市場先機,順便也沒忘記注冊品牌等事情。當然,妻女是不會拋下的,他們一塊回老家,也為了王滿能在高考中取得更好的成績而奮斗。 王滿對這些沒概念,知道跟著爹媽一塊走就放心了。他們包了車回去,王滿一路睡得昏天暗地,等醒來后才發現他們暫住的竟然是周和所在的小區! “什么孽緣啊……”王滿撐著下巴,思緒復雜地想。 ☆、chapter 16 王滿這想法才冒了個尖尖角,就發現“孽緣”還真坐實到底了,她家不在別處,正是周和家對門那戶:“……爸,您故意的吧?” 王爸爸理所當然:“對啊!我看中那店就在前不遠,這房子空著又便宜,干嗎不租?” 王柏倒是一早就等在里面了,幾個月不見,他似模似樣戴了一副眼鏡,黑色大方框,硬生生襯托出股不倫不類的書生氣來。 王滿跳著腳摳了一下,空心的,嘖嘖搖頭,被王柏推開了:“你個小丫頭懂什么?這叫潮流!”他轉學過來,發現班上竟然不少眼鏡大戶,又很趕巧地被安排在了幾個高齡近視學生的中央坐著,他老覺得不自在,正好看到學校門口文具店里有這種無鏡片眼鏡,連忙買了一副戴著,仿佛這樣才能證明他的合群。異類同類的規劃,這是少年們進入人生上的第一節有點殘忍稚嫩的課程。 兄妹倆玩鬧著,大伯父大伯娘從廚房走出來,笑呵呵的說:“飯做好了,你們到了,可巧,先吃著吧。” 到底兩地飲食氣候等差異大,王滿上輩子雖然在這附近鄉下住了相當長時間,可這輩子的身體經驗值過低,一頓飯吃完,去臥室補個覺出來,她就覺得腦子里面塞了團棉花,低氣壓積云范圍極廣,把她嗓子眼和鼻子都堵了個結實。 但她睡得太短,現在才剛過零點,在客廳只聽得到王爸爸極大的鼾聲和間歇著響起的王柏微弱的鼾聲,兩人競賽似的,此起彼伏,猶如蛙鳴,高高低低地鉆到她耳朵里,音波變身為啄木鳥,把她的耳膜當樹干篤篤篤啃個不停。 “要了卿命了……”王滿心想,在屋子里轉了幾圈,也沒摸清楚家具擱置路線圖,硬是找不到熱水壺在哪兒,難受得渾身虛脫,覺得自己變成了一只被塞緊了壺嘴的電熱壺,全身血液都已燒開沸騰,可沒有壺嘴透氣,現在瀕臨爆炸邊緣了。她扶著膝蓋蹲了下,讓眼前恢復清晰,爬到沙發上坐著,張大嘴艱難地喘了幾口氣,總算不至于窒息而亡。“啄木鳥”逮空休了個假,正好讓一聲輕微的“咔嚓”聲趁機傳達進來。 “對了,隔壁有熟人。”王滿亂成毛線團的腦子想道,“這是開門的聲音,要不去碰碰運氣?” 她琢磨了下門鎖,打開時還沒忘記先開小縫探探虛實,正好看到樓梯上坐著的周和,長舒了口氣,投奔向他:“壯士,救命!” 周和原本面向墻壁在發呆,他媽這段時間特忙,差不多這個點才回來,為了每天好歹都能見媽一面,他睡覺的時候會定一個鬧鐘,半夜醒一次,到門口接了mama,方能真正安心地回爐重睡。冷不丁聽到王滿的聲音,他還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掐了自己一把,確定不是在做夢,一抬頭,還沒來得及說話,一個人rou火球就拽著他的胳膊緊貼著他的右腿半跪在樓梯道上:“嗚嗚嗚,我要喝水。” 借著樓梯道里那盞昏暗的燈,周和看到王滿的臉充血般通紅,眼角掛了兩串淚水,比任何時候見面都要虛弱得多。他遲疑了下,又用力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確認這真的不是幻覺,詫異地看了眼隔壁房門,心想:“這戶人家不是前幾天才搬走?怎么今天是她住進來了?” 王滿身上的熱氣源源不斷緊貼著他的皮膚往里渡,現在又是大夏天的,空氣夠悶了,周和覺得有點燥,伸長脖子看了眼下面的樓梯道,還沒有見到周mama的身影,低頭又看了眼王滿,對方已經極不耐煩,大概有些神志不清,撓了他一爪子:“我要喝水!好熱!” 周和:“……” 他再次給這神奇的命運跪了,妥協地嘆口氣,扛著軟成面條的王滿進了家門,順便也把王家家門給輕輕合緊,避免不必要的失竊案件。 生病了的王滿比平時好對付,不會滿嘴跑火車說些連她自己都能被說服的瞎話,也不會有事沒事設個陷阱讓他跳下去。從前沒分開時,他只是隱隱覺得兩人相處時哪里不對,等到跟著周mama單獨在外面經歷兩年后,他的腦子已經格外清白,能很輕易地分辨出誰好誰壞,孰真孰假,也能透過回憶看穿過去有事沒事愛捉弄他的王滿。 此刻的她實在太乖,病得神智朦朧,很聽話地被他喂了藥吃下,喝了幾口溫水后也停止了小聲嗚咽,抱著枕頭腦袋一歪就睡著了,半點沒有防范心理。 周和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把電扇調成微風,按下搖頭鍵,給她在肚子上搭了一條薄薄的毛巾,走出去巡視一圈,依然沒有看到周mama的身影,再回屋時,發現王滿出了一身的汗,似乎察覺到了不適,在床上癟著嘴扭來扭去,吭哧吭哧小聲哭。 “……難受成這樣了還不醒。”周和心生佩服,“這是得有多貪睡啊。” 他看著王滿,把她臉上沾著的濕透了的頭發扒開,心想,“跟剛出生的貓兒似的。” 這樣一想,又勾起了某些讓他不太愉快的回憶,周和眼神暗了暗,打來一盆熱水,用干凈毛巾投濕,輕輕幫她擦汗,僅局限于臉,別的地方他不敢碰,只能稍微把風扇開大一點,希望能平息她身上的燥熱。 也不知是風的力度出了問題還是怎么的,王滿閉著眼睛在床上不舒服地拱了幾下,突然抬起腦袋連著打了三個噴嚏,一發不落地全部噴到了周和臉上。打完了噴嚏,王滿舒坦了,眉眼舒展,嘴角稍稍往上翹了一丁點,勾起一個小小的梨渦。 周和:“……” 忙了半天,周和也沒力氣繼續等周mama,坐在小板凳上面,趴著床就睡著了。 等他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周mama的大床上面,枕頭散發著周mama洗發水的香味,很好聞,他深吸了口,開心地跑出去,客廳桌子上面擺放著早餐,墻上貼著一張紙條,時針已經路過了“八”。他靠著墻,發現自己拖鞋都沒套上,扁了扁嘴,有點想哭。 但這畢竟是常態,周和回到床上把腦袋埋在枕頭下面趴了會兒,想起昨晚的意外來客,跑到自己的床邊,看到王滿身上穿著的是自己的衣服,渾身清清爽爽的,呼吸也很通暢,應該是退了燒,病情也痊愈泰半了。不過她睡得太香,臉頰紅撲撲的,像只小蘋果似的可愛極了。周和沒叫醒她,轉身跑到了對門——那里已經翻了天了,王爸王媽正在穿鞋,著急地交待王柏:“我們出去找,你先打電話報警!” 來得正好,周和連忙交待了昨晚的事情,拉著王家人進門,王媽哭笑不得地抱著王滿回家,看到王滿昨天穿的衣服被洗好了晾曬在周家陽臺上面,而家里沒有大人的身影,心里微微一嘆,對周和說:“阿和,沒想到這么有緣分,我們搬到了一起住,你又救了滿滿一命,以后一定要經常過來玩,你們可是好朋友呢。” “好朋友”這個詞語輕輕撞了周和一下,他心里有些莫名的情緒在滋生,不由自主道:“可是,我沒有爸爸。” 他頭一回這樣在外人面前流露情愫,說完之后后悔萬分,緊緊抿起嘴,蹬蹬蹬跑到餐桌前拿起筷子戳包子,假裝沒有說過剛才的話。 “誰說你沒有爸爸?”王mama心里一酸,說道,“我們每個人都有爸爸啊,只是每個人的爸爸所在的地方不一樣而已。阿和,你爸爸不是出差去了么?他會回來的。” 周和搖搖頭:“不是的,他不會回來了。” 這么久了,要回來早就回來了,周和心里萬分篤定,搖頭否認了王mama的答案。他覺得自己已經成長為了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騙人的話只在哄mama的時候才說,他被人情世故澆筑出了堅實的世界觀,根本不需要旁人來左右撼動。 然而,他仍心存感激,為王mama善意的謊言。 吃完早飯洗好碗,周和突然發現自己頭也有點暈,他回床上睡了會,再醒來時,嗓子已經啞得說不出來話了。 幸好是暑假,他平時中午都是在學校吃,到了節假日,周mama再忙也會趕回來給他做飯。 周和艱難從床上撐起來,就聽到周mama的聲音:“阿和,慢一點,你也發燒了,mama在煮中藥,你有什么需要的嗎?mama給你拿。” “我只要你。”周和心想,“只要你陪陪我,不吃藥也可以。” 可是這種話他不敢說,害怕mama聽了生氣,所以他重新躺回去,啞著聲音說:“我想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