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節
正午。朱佑杬坐在云閣客棧的二樓一邊喝酒一邊看著窗外的風景。 其實朱佑杬看的并非是風景,而是街上那走來走去的百姓。朱佑杬微微嘆息一聲后說道:“如果,我生來不是在帝王之家,那么是不是我現在也能像他們一樣無憂無慮,只圖三餐溫飽即可?” 突然朱佑杬看向福伯,說道:“福伯,取文房四寶來,我想給厚熜寫封信。” “是。”福伯立刻去借了筆墨紙硯來。 朱佑杬執筆寫信時福伯忍不住說道:“其實二王子更加像王爺你,年紀輕輕不僅文采一流,并且武功也不錯。” 朱佑杬難得地笑了笑,他點點頭道:“實不相瞞福伯,其實熜兒就是我的希望之一。” 第109章 全都是陰謀 朱佑杬一封書信寫完以后小心翼翼地將墨跡吹干,然后把書信交給了福伯。 福伯剛剛將書信收進懷中便聽見一聲大喝:“朱佑杬,你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出賣我們,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朱佑杬抬頭一看,只見何齊瀧和鷲鷹他們五人正朝著自己沖來。他眼中閃過一絲冷光,端坐原地動也沒動。 福伯一腳將面前的一條板凳踢出去,然后整個人猛地沖向何齊瀧。 來的五個人福伯都認識,其中只有何齊瀧一個人是一大鼎的高手,而其余鷲鷹、血鷹、禿鷹以及云鷹他們四人只不過是九中鼎的境界而已。 對于三大鼎的高手來說,九中鼎的確也只能說是“九中鼎而已”。 不過三大鼎始終也是人,所謂雙拳難敵四手,一個九中鼎的確只是“而已”,但是四個九中鼎的高手卻足以給三大鼎的高手造成壓力。 什么以一敵千,千軍萬馬之中來去自如,那不過是一般人的想象而已。練武者外練筋骨皮,內練一口氣,說白了也就是力量、速度、反應大大高于一般人而已。硬要說他有多厲害多逆天那是不可能的。 福伯直取何齊瀧,為的就是擒賊先擒王,直接以雷霆之擊快速將何齊瀧擊殺,其余四個就鬧不出什么大動靜了。 不過上一次何齊瀧在三招以內敗給福伯那是因為沒料到福伯會突然對自己出手,但是現在不同了,何齊瀧全心戒備之下雖然打不過福伯,但是若想數招將他擊敗卻也不可能。 福伯一身功夫是在皇宮之中練成的,功夫其實也很普通,江湖之中流傳已久的鐵砂掌而已。只不過福伯幼時進宮,無意間打掃皇宮南書房時獲得此功法秘籍。自那以后他痛下苦功聯系,最后竟將此武功煉制大成。 他那一雙手看上去平平無奇,但實際上刀劍難受其分毫,端是厲害無比。 說話間福伯已經和何齊瀧交手了十幾招,何齊瀧一直靠著身法左突右閃,沒敢和福伯硬拼。而此時鷲鷹等人則一起沖向了朱佑杬。 四人,四把匕首。帶著必殺之意一起沖向朱佑杬,而朱佑杬似乎對這一切渾然不知道一般,甚至他還從桌上端起了一杯清酒喝了一口。 近了。四把匕首離著朱佑杬可能就只有那么一毫的距離,而就在此時朱佑杬終于動了。他整個身體往后一仰躲開了那四把匕首,然后他雙手舞動閃電般擊出四掌,四個人竟然被打的倒飛出去。 “他會武功?”鷲鷹、血鷹等人全都驚叫了一聲。 一向柔柔弱弱,走兩步路就咳嗽兩聲,一副風都能吹倒模樣的朱佑杬竟然會武功。 “噗!”鷲鷹等人齊齊噴出一口鮮血,他們這才明白,朱佑杬不僅會武功,并且武功不低。 不過事已至此,他們就算是拼死也要殺了朱佑杬心里才會安心。鷲鷹四人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四人再度一起沖向朱佑杬。 朱佑杬一腳將面前的桌子踢飛出去撞向正前方的鷲鷹,然后右手一把抓住彈向空中幾支筷子。嗖!嗖!嗖……數道破空之聲,那幾只筷子就好像幾把飛刀一般準確無誤地擊向血鷹的前胸五處大xue。 血鷹也不是庸手,手中匕首一格頓時將那五只筷子擊飛。但是此時一聲更加凌厲的破空之聲再次襲來,血鷹抬頭一看只見一只筷子已經仿佛一道光影一般襲向自己。 血鷹的反應也算是極快,他左手一把握住了那根襲向他左胸的筷子。那一根筷子的力道究竟有多大?血鷹握著它竟然沒能穩住身形,整個人忍不住向后退了幾步,而那筷子被他緊緊握住以后竟然還向前鉆了一段距離,直接將血鷹的左手磨得血rou模糊。 血鷹將筷子一扔,正準備再動手時卻突然感覺胸口一痛,他猛地噴出一口紅中帶黑的鮮血,然后便一下倒在了地上。臨死前,血鷹還喃喃地說了一句:“他騙我。” 無獨有偶,也是此時此刻,鷲鷹、禿鷹、云鷹以及何齊瀧也是紛紛噴出來紅中帶黑的鮮血,然后一起倒在了地上。 朱佑杬站在原地看了看剛剛明顯已經身死的何齊瀧等人,他皺著眉頭還在思考這是發生了什么事兒時,云閣客棧的樓下突然跑上來一群人。 領頭的是江夏和張永,跟在后面的鐘彬以及一群錦衣衛。 張永一看見朱佑杬就開始大叫道:“哎喲喂,我的天啊。王爺恕罪王爺恕罪啊,奴婢救駕來遲請王爺恕罪啊。” 朱佑杬眉頭緊鎖著沒有說話,他想看看張永和江夏究竟準備玩兒什么把戲。 只見張永上樓來后便對著血鷹他們幾個的尸體踢了幾腳,然后說道:“幾個狗東西倒還挺有本事,竟然從錦衣衛的大獄里逃了出來。得虧是王爺武功高強啊,竟然以一敵五將五大高手一一擊斃了。” 張永對著朱佑杬抱著拳,一臉嘆服地說道:“佩服佩服,真是令奴婢佩服的五體投地啊。” 江夏也向朱佑杬抱拳大聲說道:“王爺真是真人不露相啊,如此武功可謂舉世無雙,真是厲害,佩服佩服啊……” 朱佑杬目光陰沉到了極點,已經到了現在他哪里還不明白江夏這是玩兒的什么把戲。 他故意放出何齊瀧和鷲鷹等人,目的不是要靠何齊瀧他們殺了自己,而是讓何齊瀧他們在光天化日之下,眾目睽睽之中死在自己手中。何齊瀧他們被自己所殺,這個消息必定會很快傳播出去,屆時天濟會的余黨就會視自己被仇敵,不顧一切的刺殺自己。 天濟會原本是他朱佑杬培養出來的一把暗刃,可是如今卻反過來要傷自己,想到這里朱佑杬苦澀不已。如今事已成定局,朱佑杬解釋是解釋不清了。這個擊殺何齊瀧的“功勞”他還必須得接著,于是乎朱佑杬笑著對張永和江夏抱了抱拳,說道:“這等叛黨死不足惜,本王身為皇室宗親也不過是做自己分內之事而已,兩位過獎了。” 江夏微微一笑,轉頭看了張永一眼。張永也笑了笑,對著朱佑杬道:“王爺,既然叛黨已經被擊殺,那奴婢就將他們尸首帶回去交差了,奴婢告退。” “張公公慢走。”朱佑杬道。 江夏對著朱佑杬笑了笑,然后轉身離開。朱佑杬一臉陰郁地看著江夏,他此刻心中突然開始有些后悔了。 明知道朱厚熙必死無疑,而自己卻因為給他報仇得罪了一個如此聰明之人,實屬不智。看著江夏他們離開,朱佑杬心中忍不住還添了一句。此人不但聰明,并且無恥。 他不僅放了何齊瀧兩次,并且很明顯何齊瀧他們幾個會突然毒發身亡也是他搞的鬼。明招暗招齊發,陰謀陽謀齊用,這還真是一個難纏的人。 并且朱佑杬還猜測江夏之前肯定是不知道自己會武功的,他特意找來何齊瀧和四鷹,其目的恐怕也還帶著一絲利用何齊瀧和四鷹殺死自己的想法。 曾經有人說過,最了解你自己的人不是你自己,也不是你的親人,而恰恰是你的敵人。事實果然如此,江夏一走出云閣客棧就不甘地揮了揮手拳頭,大叫一聲:“真他娘可惜,沒想到那賤人竟然會武功。” “我也沒想到,看來他平常那副虛弱的模樣都是裝的,這個興獻王藏得很深哩。”張永感嘆道。 說完,張永饒有興趣地看著江夏道:“江兄弟,你已經搞的他雞毛鴨血焦頭爛額了,接下來是準備收手還是繼續玩兒他?” “哼!”江夏輕哼一聲后微微笑道:“張大哥你知道我的人生格言是什么嗎?” “什么?”張永問道。 江夏道:“你敬我一尺,我還你一丈。你動我一分,我殺你全家!” 聽見江夏這樣說張永怎么可能不明白他是不準備放過朱佑杬了,于是張永問道:“那接下來怎么做?” 江夏看著張永,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還是老招法……” 張永微微一愣,沒等江夏說完就補充道:“你不會是想說再把朱厚熙給放了吧?” “沒錯。” 江夏見張永不明白自己為什么做這樣的決定,于是解釋道:“朱厚熙曾經跟我說過,朱佑杬那里有一塊令牌叫做‘天濟令’。那令牌乃是天濟會的信物,見令牌如見總舵主。不僅如此,令牌里面還封存有一份朱佑杬和何齊瀧結拜時所寫下金蘭帖,只要得到那東西朱佑杬就必死無疑。我們放朱厚熙出來,告訴他只要偷到‘天濟令’就會饒他一死,他必然會鋌而走險。” “朱厚熙能從武功高強的朱佑杬身上偷到‘天濟令’?”張永有些不太相信。 江夏微微一笑道:“賭一把而已,反正又不會有什么損失。萬一給了我們一個驚喜呢?” 張永看著江夏搖搖頭,感嘆道:“我如果是朱佑杬恐怕現在最后悔的就是招惹了你,以前怎么就沒發現你小子原來是這么的詭計多端呢?” “就不能說足智多謀嗎?”江夏撇了撇嘴,不滿地說道。 第110章 陰謀家和父親(一) 喜歡使陰謀詭計的人是辛苦的,因為他們無時無刻不在想如何布局陷害別人,又無時無刻不在提防別人報復自己,比如朱佑杬。喜歡使陰謀詭計的人是幸福的,因為與人斗其樂無窮,特別是看著對手明知道是坑也迫不得已必須跳下去,那種成就感無與倫比,比如江夏。 還有三天就是殿試的日子,江夏曾經幾次嘗試著從朱厚照的口中打探一點殿試的題目出來,但是最終都沒能成功,朱厚照早就提防著江夏這一手,很明顯他對江夏的人品認可度相當低。 無奈之下江夏也只好多看看書,誰叫他已經把大話說給了如霜和念奴兩位美人,說好了要高中一個狀元給她們二人威風威風的。 江夏還能心安理得地在這夜里看看書,而朱佑杬卻站在窗邊面對著天空中的皎月愁眉難展,心中一直在盤算著一個決定。這個決定就是認輸、求饒。 和江夏交手以來,朱佑杬逐漸開始了解這個人。首先是李蕓死而復活,這證明此人眼光獨到,能一眼看清楚事情的關鍵,并且行事不拘小節,甚至可以說是天馬行空,竟然使出如此奇招。然后是大理寺上的一番言談扭轉言論,使之前自己所有布局變成無用之功,甚至還給了朱厚照和他自己安上了一個仁義之名。這證明此人十分善于逆境求生,甚至有順勢利導把逆勢變成優勢的本事。 緊接著是江夏的反擊。前后一共兩次出手,這不得不讓朱佑樘贊一聲手段漂亮。與自己所用的招數相同,江夏用的也是陽謀。放了朱厚熙和何齊瀧,告訴他們自己的下落。不管他們看沒出來這是一個局,他們都一定會來找自己,因為自己是他們唯一生存的希望。 而正如福伯所看出來的一樣,只要朱厚熙和何齊瀧來找自己了,無論自己做什么樣的選擇江夏都是贏。這就是陽謀的可怕之處,進退皆殺無法可解。 然后是第二次出手,放了何齊瀧和四鷹,讓他們來刺殺自己。這也是一個進退皆殺的局。殺得了自己,一了百了。殺不了自己,那提前讓何齊瀧和四鷹他們服下去的毒藥也能將殺死何齊瀧他們的罪名嫁禍在自己身上,從而引得天濟會的人之后來殺自己。 兩次反擊,一次比一次凌厲。 說實話,朱佑杬怕了。他怕的不是江夏,而是江夏背后所代表的一切。如果今天僅僅是江夏和他朱佑杬斗,那么憑借朱佑杬現在手中所掌握的資源,他有一百種手段可以玩兒死江夏。 但是江夏背后站著朱厚照,一個舉起屠刀,只等他出一絲差錯就手起刀落的朱厚照。只要有朱厚照在江夏后面做他堅實的后盾,那么朱佑杬就永遠都只有被動反擊的份兒,絕不可能有機會反制江夏。 如此一來江夏就等于是立在不敗之地的,那他朱佑杬又怎么和江夏玩兒這個游戲? 所以朱佑杬決定求饒,這不是一種懦弱,相反這是一種智慧,一種大智慧。明知不可敵而敵之,這是莽夫。知難而退再圖后報,這是智者。 朱佑杬長嘆一聲,整個人仿佛又老了好幾歲一般。他突然猛烈地咳嗽起來,拿著手絹捂著嘴,壓抑著咳嗽的聲音咳了好一會兒后朱佑杬這才穩住沒有繼續咳嗽。 放下手絹,月光下可以看見手絹上一片殷紅。 次日早晨,天空之中帶著一絲陰霾。連續晴了三個月的京師終于有了一點要下雨的跡象,這似乎比朝陽看著更加讓人欣喜。 江夏一覺睡到自然醒,然后張著嘴叫道:“如霜,念奴。你們英俊瀟灑風流倜儻一表人才才高八斗的相公醒了。” 吱呀……房門推開。拿著衣鞋褲襪的如霜和端著洗漱工具的念奴走進屋來,如霜將江夏要求她制作的拖鞋拿到床邊,替他套在腳上后念叨著說道:“還來小玉和小草可以辭了,還省下一份工錢,她們兩個要做的事基本上都已經被我們兩姐妹給做光了。” 江夏伸手右手抬起如霜的下巴,他低下頭在她粉粉嫩嫩的嘴唇上親了一下,然后笑著說道:“如果讓小玉和小草來服侍我,天天早晨在我身上摸來摸去你們愿意嗎?” 如霜沉默了兩分鐘,那一記輕吻讓她臉上的表情有些迷醉。她沉默兩秒鐘后十分誠實地回答道:“不愿意。” “那不就結了嗎?小玉和小草以后就調撥給你們使喚,讓她們服侍你們兩個吧。”江夏一邊說著一邊走過去從念奴手中接過毛巾,然后放在銅盆里面打濕開始洗臉。 念奴道:“你洗漱完了以后先去一下待客廳吧,那你有一個人從辰時就開始等你,一直等到現在。” “嗯?有人等我?男人女人?” “男人。” “哦,那讓他等著吧。”江夏隨口說道。 念奴頓時愣了愣,就當她嘟起嘴巴準備去掐江夏耳朵時,江夏立刻反應過來自己剛才那話有些不對。他立刻抬起頭笑道:“開玩笑,開玩笑的。不過他既然從辰時就開始來等我了,那你們為什么不來叫醒我?讓人家等了這么久。” “是他讓我們不要打擾你的。”如霜說道。 “哦?”江夏眼珠微微轉了轉,他突然問道:“你說的那個男子是不是又高又瘦,一副病怏怏好像馬上要去見閻王爺的樣子?” “對啊。”如霜下意識地點頭回答,不過很快她又覺得這樣有些不對:“要死了,干嘛無緣無故這樣咒人家?” “無緣無故?”江夏嗤笑了一聲道:“這王八蛋差點害死你們相公,我這樣說他算輕的了。若不是你們家相公是個講究以德服人的君子,我老在關門放狗朝他臉上吐口水了。” “他差點害死你?難道他就是那個陷害你的幕后黑手?”念奴驚聲問道。 江夏剛剛點下頭,如霜一下將自己手中的衣褲放在床上,然后從江夏的床頭摘下那把掛著的長劍一臉殺氣地說道:“我去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