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她說罷,假作看不懂他的挽留,只決然地抽出手來。 “阿姐,我帶你去。”郭況忙道,“那水不是任何地方都能取的,有的地方的水發澀,有的味道卻甜,咱們去給姐夫取甜水來。” 郭圣通點了點頭,便同郭況去了:“阿弟,你的腰?” “不要緊,”郭況道,“只是閃了一下,阿鄭已經幫我推拿過了。” 郭圣通點了點頭,卻仍是不放心。 劉秀聽著他二人逐漸遠去,雖然知道那是為了他好,心頭卻覺得有些說不出的難過。就好像,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東西已經不屬于他了…… “阿姐,你千萬莫要相信劉秀的花言巧語。”郭況見四周無人,便低聲道。 “我知道,”郭圣通伸出手將一顆藥遞給他,“吃掉。” 郭況不疑有他,立刻吃掉。 “你都不問我給你了什么?” “阿姐給的,自然都是好的。”郭況道。 郭圣通剛剛又兌換了一顆強身健體的丸出來,如今給了郭況,見他沒多問就吃下,便悄聲道:“待會兒你身上的傷就好了,千萬記得不要說出去。” 郭況睜大了眼,想問什么卻牢牢地捂住了嘴:他不傻,他的阿姐身上有秘密他隱約能猜到,只是,那秘密看上去并不是什么壞事。阿姐不說,他便不問,就繼續裝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我方才有些感嘆,說實話,我覺得我與劉秀當真是絕配,”郭圣通一面摘下寬大的葉子清洗,一面冷笑,“一個虛情,一個假意。演著演著,就分不清戲里戲外了吧?只可惜,我從頭到尾都清醒著。既然是演戲,便要懂得及時抽身啊。” “阿姐。”郭況被郭圣通這一瞬周身驟然冷冽的氣勢驚到。 “其實我覺得劉秀方才的話并不是在演戲,”郭圣通看向郭況道,“只是,等他真的好了的時候,多半就不會再承認了。說實話,這些都是我的猜測,我為什么要這樣猜測呢?況兒你知道嗎?” 郭況誠實地搖了搖頭。 “因為前車之鑒,況兒,你今年便可以娶妻,你須得記住,若那女子是真的對你好,你便也要對她好。如此方能長久,真心永遠是要用真心去換的。不然一輩子虛情假意有什么快活的?”郭圣通捋了捋弟弟的頭發,“世上最叵測地便是人心,莫要不懂真心,否則,待失去后,縱然想要拿真心同別人換,那人也不敢換了。” 郭況仍是糊涂,但見郭圣通如此說了,便點頭應了是。 “我又是再胡說什么呢?”她取了水,回轉身來,只留下一句郭況聽不懂的話,“明明我應該相信他始終是沒有真心的人才對啊……” 郭況站了許久,久到阿鄭以為他出了什么事,忙過去看。 “一個愿意拿真心去給別人的人,卻被人質疑沒有真心。也是種悲哀啊。”郭況道,“雖然我還是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但這或許就是所謂的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吧。” “郎君,您在背書?”阿鄭撓了撓頭,“額,聽上去好復雜好復雜,什么真心、真心的?” “沒什么!”郭況往回走,“咦?怎么……” 怎么腰一點都不疼了?! “郎君怎么了?”阿鄭忙問,“餓了?” 郭況正想說一句‘我滿嘴都是燎泡,不想吃rou’時,卻驚訝地感覺到,嘴里也好了。他摸了摸肚子,剛剛因為嘴里全是泡,他就沒怎么吃東西,如今被阿鄭一說,也真是有些餓了:“阿鄭你去弄點兔子來,恩,真的沒有辦法煮湯嗎?我想讓阿姐喝點湯。” “庖食什么的,問娘娘不就好了?”阿鄭道。 郭況眼神一亮,便快步往郭圣通的方向而去。走了兩步,他突然想起郭圣通方才與他說的話來,于是他又緩了下來,扶著腰,齜牙咧嘴地慢慢往郭圣通那頭去了…… ==========鞠躬感謝你們為我投的票,我愛你們。mua~============= 第70章 劉秀清醒了沒多久,便又昏睡了過去。 郭圣通一邊吃著手中的烤rou,一邊同鄧禹討論如何安然離開華山的問題。 說實話,烤rou其實很難吃,特別是當鹽粒兒都沒有的時候。不過好在她庖過廚,倒是知道一些可以調味的植物長什么樣子。 而在野外,便有這樣天然的植物可以作為調味。眾人已經吃了幾頓沒有任何調味的烤rou,如今再吃這個,只覺得幸福的想要流淚。 “三個親衛軍昨夜已離了這里,若一切順利,想必我們很快便能離開華山了。”鄧禹道,“只是,別的猶可,陛下的余毒,恐越久越是麻煩,如今莫說是紫草丟失了,就算還在,也無陶罐可熬藥啊。” “所以須得趕快回雒陽城去,”郭圣通道,“我倒是有個想法:與其坐等,不如主動出擊。” “娘娘想要如何主動出擊?”鄧禹忙問。 “我帶阿鄭出去,你同我阿弟帶陛下在此,一日后,便加緊離開華山。”郭圣通道。 “娘娘您又想冒險?”鄧禹立刻明白了,“娘娘,千金之子不坐垂堂,您為何總屢屢犯險?” “仲華,我記得你說過,你已經很明白我的秉性,所以說這話只是例行公事。” “不,這次不是。”鄧禹義正言辭道,“您應該同陛下一處,我帶鄧成出去,冒充陛下引開追兵的注意。” “不可,此番須得我親自去!”郭圣通道,“你陪陛下回雒陽城。” “除非禹死,否則決不能看娘娘冒險。”鄧禹一字一句道,“娘娘腹中乃我大漢血脈,若有閃失,禹百死不能贖其罪責。娘娘有何想法可以盡告知禹,禹會一一做到,絕對讓娘娘失望。” “如果我說,我必要親自去呢?”郭圣通臉上笑意漸漸散去。 “禹絕對不許,”鄧禹堅定道,“娘娘若要走,禹便立刻自刎于娘娘身前。” “鄧仲華!你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竟敢攔我?”郭圣通將手中烤rou摜于地,沉聲道。 “禹不敢!只,娘娘此番決不能冒險!”鄧禹道。 郭圣通手撫向小腹:“為這漢室后裔之故?” 鄧禹毫不猶豫地點頭:“我皇室血脈如今甚為稀少,決不能有任何損失!否則,恐將動搖國之根本。” “我剛剛一直在想一件事,”郭圣通道,“你,鄧仲華,究竟是站在我這邊,還是劉秀那邊!” 鄧禹吃了一驚,他萬萬沒有想到,郭圣通竟然直呼了劉秀之名。片刻之后,他道:“我站在天下蒼生這邊。” 只可惜,這不是郭圣通想要的答案。她想要一個明明白白的回答:他到底是聽她的,還是聽劉秀的!這對她接下來要如何用他有著莫大的關系。 “那我再問你,若劉秀與我之間要死一個,你選誰死?”郭圣通低聲問道。 鄧禹駭了一跳,良久,他道:“陛下與皇后娘娘皆是這國之根本,不能有事,臣,鄧禹選擇讓自己去替兩位死。” “迂腐!”郭圣通冷笑,“或者,你其實想要我死。” “不!”鄧禹立刻反駁。 “若我不死,那死的便是劉秀了。”郭圣通冷冷地提醒道,“仲華那么聰明,現在應該是明白了吧?” 鄧禹痛苦地閉上眼:“娘娘您究竟想要做什么?” 郭圣通站起身來,看著這片幽靜如同桃源一般的山谷,良久,在鄧禹以為不會有任何答案的時候,突然聽她說:“我想要一個沒有劉秀的強盛大漢啊。” 各退一步。 最后同郭圣通一起出谷誘敵的是鄧禹。 郭圣通將那藥丸交給郭況,吩咐他在到了雒陽城尋了太醫令后,再將這藥丸小心地給劉秀服下。然后,她又給劉秀重新畫了妝,方同鄧禹離開了此地。 兩人一路小心到了最初的泉眼旁,留了標識給那三個去尋祭遵將軍的親衛軍,讓他們直接回雒陽城去。然后方一路尋了農戶去討些吃食。 那農戶人家的當家婦人倒是非常熱心,收了鄧禹給的錢財后,便立刻去庖房做吃食去。 等那婦人端著菜蔬出來,卻見里頭鄧禹正跪著勸郭圣通什么,勸的極了,竟聲音高了些,喊得卻是“陛下”。那端著菜蔬的婦人手便是一抖,側耳聽去,便聽到里頭說什么‘雒陽城’‘秀’。 她正聽著時,忽然見那鄧禹起身拔劍指著她的脖子,便是一陣要挾,繼而又叫她全家人滾出去,將這房子要占為己有。 那婦人心頭湍湍不安,只因鄧禹手中劍芒嚇得全家人只好離了家。想起鄧禹喊得陛下和雒陽城等詞,便心生一計,跑去找前段時間挨家挨戶搜尋的大兵去了。 他們這一走,郭圣通立刻便和鄧禹加緊用了哺食,然后兩人便立刻往更南便奔去,尋了下一戶人家下手。他們這一路,便不斷的給人錢財,不斷地搶人房子,勾的人去告狀。將追兵一路往渭南郡天水而去,直直插向隗囂的老巢。 一日后,郭況等人帶著劉秀出了這山谷。一路低調地往雒陽城而去。而隗囂、公孫述之兵大多已經追著‘劉秀’往南去了。是故那出華山的關卡如同虛設。再到了三門峽,便立刻買了牛車,快速往雒陽城去了…… 郭圣通從一開始決定要親自去引開追兵時,便想到了那一石二鳥之計。 公孫述同隗囂本就不算合作緊密,頂多是因為利益一致,而暫時合作而已。追兵之中,公孫述的人并沒有隗囂的人多。畢竟這是隗囂的地盤,他也是存了對公孫述的猜疑:唯恐這又是一個‘虞國借路’的故事。 她如今以‘劉秀’之名,帶著追兵去往天水郡,且在隗囂的老本營天水留下一件可以證明身份的物什。余下的,便讓隗囂同公孫述自己咬去。無論結果如何,她都要在這兩人原本就薄弱的信任中,再撕一道口子。這便是日后她帶兵伐二賊時,最好的局面先讓公孫述和隗囂內部廝殺爭斗一回。 是的,她帶兵伐二賊!古往今來,很多事都是亙古不變的:誰手上有軍權,誰就是老大。誰能讓兵將和自己一條心,誰就是勝者。她仔細想過,與其在北地扶植起一個戰神來,何不自己便就是那個戰神? 當她的命令比軍符更讓將士們心折時,只怕那南地出身的將領,也不能再威脅到她了。至于拉攏鄧禹,確認他同自己一條心,也是必須要做的:鄧禹心性她十分清楚,乃磊落君子,鄧家在南地氏族中也非一般可比。鄧禹深得劉秀器重之事更是人所皆知。再加上,鄧禹是文臣之首的大司徒,若能同她完全一條心,日后成事便更易了幾分。至于大司馬耿純,在目前南北兩地有爭議時,他定會站在她這邊。 這,便已經很是足夠了! 世家的威脅,郭圣通自然是明白的。若有一日,能除滅世家…… 科舉之制,天子門生,還需想盡法子提上日程來。 “娘娘,已經放好了,”鄧禹道,“如今須得盡快折往雒陽城,只怕陛下醒了便該極了。” 郭圣通如今腹中孩兒方四月余,卻十分碩大。仿佛懷劉疆時六月般大小。如今能有如此富態之相的男子已然不多,且,已快四月末,再著厚衣已然說不過去。 郭圣通早已準備了女子裝束,如今辦完了時,便換了女子裝束,以原本的女兒身坐牛車回雒陽城去…… 鄧禹說的不錯,劉秀已然急壞了。 他入雒陽城后不久便醒了。身上余毒已消,只是腿部開始有些麻痹之感,跪坐一會后便無法獨自起身。而太醫令會診的結果是:這樣的情況恐還會日益加重。 劉秀如今日日喝藥以圖緩解,可,情況卻從未有過片刻好轉。 漸漸地,他開始將步攆代替了行走,漸漸地,他下朝時最后一個方才起身。可他知道,朝臣們肯定已經注意到了…… 陰麗華多次來求見,均被他拒絕。從未央宮去長秋宮的路途變得異常遙遠,他只能將小劉疆破例帶到了未央宮撫養。 如今,疆兒已經能很清楚地叫出‘阿父’了,他長得極可愛,眼睛又大又黑,仿佛會說話一般滴溜溜轉著,讓人看過去,只覺得無盡地歡喜。他已經會扶著墻自己慢慢地練習行走了。劉秀在不處理政務的時候,便會看著劉疆嘟著小嘴,慢慢地扶著墻從墻的這邊走到那邊去。 只是,太醫令已經告訴了他,最壞的結果或許是躺在床榻之上再也無法行動。所以這樣的安逸并能不長久,很快,劉秀便會開始想該如何抑制南地氏族;該如何讓疆兒平安長大繼承大統。 而這其中,每一環都需要皇后郭圣通的參與。 畢竟,今后只有郭圣通才是真正能夠照顧他與疆兒的人。 可他卻沒有任何郭圣通的消息,‘刺jian’將軍已死,新的‘刺jian’將軍,他想了許久,決定讓郭況來做。可郭況畢竟剛剛上手,很多都需要他親手來指點。而且,他的刺jian多是在自己人身邊埋伏,若能埋伏到公孫述、隗囂跟前,他也不用再打仗了,直接刺死他們便好。 而初時他還想過從隗囂之子隗純身上下手,可回到雒陽城方知,隗純早已逃出雒陽城而去,大司徒和皇后雙雙‘抱恙’只剩一個大司馬耿純主持大局。最可恨是那隗純走時還散布言論說他劉秀已受重傷,命不久矣。引得雒陽城險些大亂。 說到這里,劉秀不得不佩服自己當年的眼光。他當年于河北,第一次接觸佛教之時便想到了要將其發揚光大,用以愚民。而后果然這般做了,如今,他的眼光便救了這雒陽城一次。 竹若大師在雒陽城人心惶惶之時,開碳講經。教以天命之數,詳解劉秀無恙之必然,無形中,竟是配合著耿純,將這雒陽城穩了下來。 而劉秀回雒陽城后,竹若大師的威望便更甚從前。 眼看一月便要過去,劉秀卻絲毫沒有郭圣通的消息,他也問了竹若大師,雖竹若大師口稱無恙。但等了這許久,半點消息也無時,劉秀心里頭已經開始有了最壞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