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兩人又笑了會兒,陰識便起身告辭:“今日meimei卻是難過得不能自己,為兄只能先行告退了。” 陰麗華道:“恕meimei不送兄長,今日meimei果真是難過至極。” 陰識離去后,陰麗華便狠掐自己大腿。哭了會兒,便心神不寧回去,朝丫鬟討要了白綾…… ———— 劉黃是個急性子。她看罷了信,一掌拍到桌上:“郭氏欺人太甚!竟逼著秀兒要做正妻,否則便兵戎相見。世間竟有如此不要臉的女子,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劉伯姬也憤然道:“可憐麗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至。當時麗華身子病成那樣,都求著我們說想同秀兒一起征戰。一起共患難。可憐麗華……” 劉黃冷笑道:“我劉家只承認麗華這個媳婦,郭圣通,呵,這樣的女子,有何資格做秀兒的妻子?” “大局所致,秀兒也是情不得已。”劉伯姬嘆息,“秀兒不容易,他傾心愛慕麗華多年,唉,這對有情人,卻要被這個郭氏女從中插一刀。這郭氏女,真是欺人太甚!” “我明日便動身去往河北,我倒想當面問問那郭氏女,她有什么能同麗華想比的?竟如此不知廉恥!”劉黃幾欲暴走。 “大姐,”劉伯姬搖了搖頭,“秀兒想必心頭也苦,否則這書信上,為何竟有如此多的淚痕?只是,大局啊。” “大局!大哥死后,我們都不能服喪,還做出于己無關之態。這便是為了大局了!如今,委屈麗華,娶郭女,又是為了大局。究竟到何日,我們才能……” “不好了。不好了!”婢女慌張沖至殿上,行了個禮:“陰氏夫人身邊的婢女剛剛來討要白綾。說夫人剛剛哭過一場。” 劉黃和劉伯姬立刻站起,劉伯姬道:“大姐,我們竟是忘了如今麗華才是最難過之人了,真是該死。” “須快些去,”劉黃急忙道,“秀兒可是將麗華托付給你我二人了。” 第8章 待聽到外間響起腳步聲,陰麗華方踏上小幾。將脖子伸入那白綾中。 ‘哐當’ 她用力踢掉了小幾。 劉黃幾人遠遠聽到一聲響動,慌忙撞開了門。 入目便看到陰麗華一身白衣,滿臉淚痕,一臉生無可戀之色掛半空中。 劉伯姬當時便被駭的面無人色。她慌忙道:“還不快將陰氏夫人放下來!” 幾個身材壯碩的婆子忙上前,齊心協力將陰麗華從那白綾中解脫出來。又是灌水,又是拍胸,過了會兒,陰麗華便雙目含淚的悠悠醒來—— “你們為何不讓我死了?”她睜開眼,便哀婉道。 “你這是何必?秀兒將你托付給我們,若你有事,秀兒豈不會怨我同伯姬一世?”劉黃道。 “大姐!”陰麗華淚如雨下,“秀兒,秀兒要娶郭家女。我便想,若我死了,他便不會在如此為難。” “荒謬!”劉伯姬道,“秀兒為何特意寫信給我同大姐?他那般不得已要娶郭家女,卻因怕你傷心難過,特意求我同大姐安慰你。他說,來日,必將彌補你。他如此心悅你,你……你便是要如此折磨他嗎?” “我不敢!”陰麗華道,“我知道秀兒的心意,我只是不忍他為難啊。” “這樣的念頭萬不可有了,”劉黃道,“要知,在秀兒,在我,在伯姬心里,唯有你才配為我劉家婦。郭圣通縱是嫁給了秀兒為妻,也不過是權宜之計,她這一生一世都休想入我劉家宗譜。” 陰麗華便做感動狀:“大姐!” 劉伯姬道:“大姐說的是,麗華。你以后不可在胡思亂想了。” “可,那樣對郭家女豈不是不公平。”陰麗華心頭大定,卻仍假惺惺問道。 “郭家女,”劉黃嗤笑一聲,“她毫無廉恥可言,竟逼著秀兒娶她。你又何苦同情她?” 劉伯姬亦道:“你什么都好,就是心太過善。按秀兒信中所言,那郭氏女卻不是省油的燈。無論如何,日后我同大姐都護定你了。” “麗華何德何能,竟能得大姐同小妹如此維護。”陰麗華低頭佯裝感動拭淚,心頭卻暗暗嗤笑劉黃同劉伯姬只知說這些沒用的,若真是關心她,怎不去勸劉秀放棄同郭家聯姻之事? 日后,呵,這日后二字用的當真是絕妙,這兩個竟是默認了郭圣通會嫁給劉秀為妻?! 不過,倒也好。這樣,劉秀的勢力必將更為增大,她嫁給他,方才有了意義。 ———— 劉秀在幾日后,便收到了快馬加鞭傳來的書信。 陰麗華在信中只說平日瑣事,且再三強調劉黃同劉伯姬對她照顧有加。最后卻突然話鋒一轉,說自己日夜擔心他在外頭是否能吃好穿暖。又附上情詩一首。表示自己對他處境的體諒。 而劉黃和劉伯姬心中卻說了陰麗華為不做他的累贅意圖尋死。又道陰麗華賢良淑德。 劉秀看罷書信,沉思良久。幾欲被心中愧疚湮沒。一時之間只覺得陰麗華無一不好。 連帶的竟真覺得自己是被郭氏逼迫,才害的陰麗華失了正妻之位了。 ———— 郭圣通及郭主這邊聽聞南陽有信至,俱是一笑。 屏退婢女后,郭主試問郭圣通:“你覺得那信件會說些什么?” “阿母,女兒觀劉秀為人,覺其不實。他本為梟雄之才,也只是方見女兒幾面,便如此殷勤。想必,還是之前我們說的那傳言動了他的心。”郭圣通道,“他既要將正妻之位予我,陰氏又未犯錯。更遑論陰氏乃他心頭多年所系之人,再加他身邊大將多出自南陽。只怕他為了平息眾怒,卻是將所有錯都推倒我身上了。” 郭主稱贊:“果不錯。繼續。” “女兒覺得,如今南陽眾人必將更憐憫無錯卻被貶為妾室的陰氏,而痛恨女兒。試想,若我為陰氏,必不外如此兩個結果。” 她笑道:“若陰氏果愛劉秀,她必將忍之,自己甘退后三舍,尊女兒為正室;若不愛劉秀,她必將裝作忍之,博取眾人好感,尊女兒為正室。” 郭主道:“那你覺得她是愛還是不愛呢?” “愛使人愚蠢,陰氏并不愚蠢。”郭圣通道。 “所以,陰氏必將是想法讓眾人更為厭惡你。”郭主為此下了結論。 “不錯,”郭圣通道,“而男人,永遠不會覺得自己是有錯的。特別是像劉秀這樣的男人。” 更遑論劉秀這樣自詡品德高尚道貌岸然的偽君子了。想來上輩子,她被廢后并未被囚薄室,還假模假樣封了個中山王太后便是因為他的‘善良’與‘不忍’。 話說回來,他與陰麗華,一個虛偽,一個偽善,當真是什么絕配了。 郭主不知她心頭一時竟想到了這些往事,只看她面露譏諷之色,便笑道:“看來阿母的確可以放心了。” “阿母,陰氏可以這樣做,女兒自然也是可以的。”郭圣通道,“女兒比陰氏,卻是有一個優勢:女兒年齡尚小,又任性刁蠻慣了,陰氏卻乃溫婉知書達理的女子。她必是不會在眾人面前哭鬧。女兒卻無懼。只是如此一來,卻難免讓人斥責我郭家家風了。” 郭主倒不在乎:“虛名的作用本就是為了更好的來做事。我只當是對你太過松泛,沒教好你。趁此,我也可重新教導你弟弟,免他同你一般敗壞家風啊。” 郭圣通聽到這里不得不佩服郭主,她竟比她這個重來了一次的人,更善于利用手中的資源。 “況兒且得托付阿母,”她道,“阿母,那產業已分了?” “還要你cao心,”郭主笑道,“這幾日鬧這些傳言,劉將軍忙起來的時候,阿母早已將事宜盡數辦好。就連那賬務,阿母都已炮制妥當了。只是我兒,且千萬記住,嫁你于劉秀乃迫不得已。若你父尚在,若你舅舅稍稍有點骨氣,若不是在這亂世,阿母縱拼上一切,也要護你周全。” 郭圣通默然,她心頭也知道郭主的意思,若不是在亂世,需要真定王室的庇佑。郭主這般睿智,上輩子又豈會那般無奈送她出嫁? 想必,獻出郭家的一切,也俱是為了她吧。 而她上輩子做了什么?沉溺于所謂情愛中,一心只為劉秀著想…… “阿母,”郭圣通道,“我知你不放心,可通兒如今很是1清楚,自古英雄無良婿,成大事者原又不拘小節。將軍乃不世英雄。自然,不可以常人對之。” ———— 郭圣通病體剛愈,劉秀便當眾求劉揚早定婚事。 “某愿以正妻之禮迎之!”劉秀道。 此言一出,除早已知情的鄧禹和真定王室,其余南陽來的將領無一不面露難看之色。 下頭一個五大三粗的早已不耐煩嚷出:“怨不得一個女人半天不愿嫁給將軍,原來真定王室竟圖謀如此之大。呵呵。將軍,大不了這姻不聯了,咱們直接打了他丫的真定王……” 鄧禹看著他說這句話,心頭也是快意無比,嘴上卻斥了一句:“休得胡言,這里豈是你等說話的地方。” 這話一出,劉揚臉上原本的得意滿滿卻全數消失。他不著痕跡的看了眼那帳下,只見下頭的南陽將士俱眼露火光,仿佛一言不合便真要和他拼了。 他不安地挪動臀部,換了個跪坐的姿態:“我真定王府定是要與將軍行秦晉之好的,小將軍,聯姻什么的,太過粗鄙了。” “哼!”那人道,卻觸及鄧禹眼中的不滿,復又收斂了。 劉揚有些驚慌,他反射性的看了看劉植。 劉植給了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劉揚方才心頭定了點兒。 “將軍大義,只是郭家女前次并非故意不嫁……”劉植心頭安定的很,開口便拉足了調子。 “某知情,”劉秀忙道,“小姐身子不虞,是故某也一直在等。如今戰局混亂,王郎之軍隨時便會打過來。” 這最后一句,卻是威脅十足。 “那,婚期便定在三日之后如何。”劉洋迫不及待道,“我命人速去合將軍與甥女的八字,若是無虞,便定在三日之后了。” 這三日已是最快,蓋因出嫁光是喜堂和喜房的布置,都需要好幾日了。 劉秀聽了方有些滿意:“某并無異議。” “我不嫁!”忽有一女子聲音傳來。眾人皆看過去,卻見一少女著嫩黃襦裙,在婢女攙扶下,出現在門口。 “荒謬!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是你這個小丫頭說不嫁便能不嫁的?”劉揚斥道。 “我就是不嫁,”郭圣通一步步走過來,看都不看劉秀一眼,“我聽說,將軍有娶妻了。” 劉秀在她出言時心便懸了起來。如今聽她如此說,慌忙道:“某是真心求娶小姐,某之前娶的不過是個妾室。” “舅舅,”郭圣通無視了南陽眾人看她的敵意,走向前來,“我聽說將軍甚愛那位妻子,卻為了娶我,將妻子降為了妾室。我郭圣通不愿讓將軍為難,這世上的事情,本就該講究先來后到。我不愿天底下人說我真定王室以強權欺人,更不愿有人誤會將軍說他對不起結發妻子。所以舅舅,我不嫁了,你讓人用納妾的方式,將我直接抬過去就好了。” 此言一出,滿場嘩然。 大家都交頭接耳起來,看郭圣通的目光也都越發怪異。郭圣通站在那里,帶著純然天真的表情站著,她身旁的*倒是被這些目光驚到,竟是瑟縮了一下。 鄧禹此時看郭圣通的目光也詭異了起來。 他原本以為,郭圣通只是個任性刁蠻的士家女,又因他出身南陽的關系,心頭未免更親近同出身南陽的陰麗華。再加上劉秀又為了給她治病割rou做藥引。他心頭是極端厭惡郭圣通的。 可是此時,無論他怎么看,都只看到一個天真不知世事的少女,為了心頭愛慕之人,寧愿放棄尊榮的地位,只想不讓他為難…… 真難想象,這世上竟會有這般天真的女子存在…… 按理說這樣的小白兔,他應該是鄙棄的,可如今,他內心里頭竟有些微微的羨慕了。 他是清楚劉秀的算計,且這些算計他也是插了一腳,他們為了維護劉秀對外高尚的形象,將降妻為妾這些過錯都推倒了這個女子身上。而這個女子,卻如此天真的出現在這里,只為了不讓劉秀形象有損…… 仿佛是被眾人的目光看的有些羞澀,郭圣通終于有些不安地低了低頭:“舅舅……” 南陽其他將士心頭也是萬般復雜:‘這個北地的士家女好像也沒有傳說中的這樣討厭,將軍是不是誤會了什么?怎么看,她也不會是要逼迫將軍讓自己當正妻,否則就不嫁的那種刁蠻女啊……’ 第9章 劉秀此時頗為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