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
柴昭低頭看著自己抄錄的東西,眼前又漸漸泛起紅色,那是那日禪讓臺下,趙瓊花的血,接著又是趙匡義的血,還有很多人的血、 “竟只有母親,真正待我好過!”柴昭喃喃地說,所以,母親不喜歡的人,比如趙鎮,就該去死。死前,要讓他看著自己最珍視的東西,毀于一旦。 柴昭眼中閃出亮光,沒有人,沒有人能阻止自己。 胭脂并不知道即將發生的一切都和自己家人息息相關,她和吳氏別后,也就回到家中。剛走進門里,趙嫣就撲過來。 “娘,您最近往二嬸婆家去的次數好多。”趙嫣嘟著小嘴對胭脂撒嬌。胭脂把女兒的臉捏一下:“你都這么大了還愛撒嬌?” “不大,我一點都不大,比哥哥還小。”趙嫣扶著胭脂的手,一本正經地說。胭脂又捏一下女兒的臉:“你啊,就是被你爹寵壞了。” “爹爹什么時候回來啊?我算著時候,爹爹已經去了七八個月了。打戰一定很辛苦。爹爹身邊沒人服侍,這可怎么辦?”趙嫣的話比誰都多,胭脂把女兒抱緊一些:“爹爹很快就會回來了,不,你爹爹他,如果能晚一些回來就好了。” 到底是快一點還是慢一點?趙嫣皺緊眉頭,怎么娘說的話,自己越來越聽不懂了? 胭脂把趙嫣又抱一下就放開:“好了,你也不用去想這些了。你不是嫌我去你二嬸婆家去的次數多?那下回,我帶你去,找meimei玩,好不好?” 這原本就是趙嫣的目的,看著女兒面上得逞的笑容,胭脂忍不住親一下女兒。 “娘,我又做了針線,您要不要瞧瞧?”趙嫣說著就要去拿針線。胭脂深吸一口氣,這才把女兒拉住:“娘不用瞧了,我們嫣兒,橫豎繡的就是那樣。” “什么叫就是那樣?”趙嫣的眼睛睜大:“我,明明我繡的比原來好。” “是啊,小娘子繡的,就是原來瞧著是草,現在能瞧出來,多了點紅色,原來是花。”朱嫂子的聲音從外傳來,接著朱嫂子端著一盤梨子走進來:“這是莊上送來的,說這些日子吃這個,對肺好。” “朱mama,我想整個拿著吃,不想這樣一點點地吃。”趙嫣看著那被削掉皮,去了核,切成小塊整整齊齊放在盤上的梨子,嘴一扁就對朱嫂子說。 胭脂已經拿起叉給女兒叉了一塊:“你這話,在家聽聽還可以,要在外面,又要被人笑你了。” 趙嫣的眉皺的更緊,朱嫂子也笑了:“嫣娘,快些吃吧。這可是熟透了的,比蜜還甜。”趙嫣的眉頭還是沒松開,但已經接過梨咬了一口。 “夫人,郎君送信來了!”老吳笑吟吟地走進來,自從趙鎮遠去邊關,除了軍報,胭脂并沒收到家書,此刻趙鎮能遣人送家書來,證明邊關的戰事沒這么激烈了。 胭脂又是歡喜又是擔憂地站起身,趙嫣已經把老吳遞來的信接過,伸手就去撕上面的封皮。胭脂點了女兒額頭一指頭:“你啊,有你這樣調皮的嗎?” “弟弟才叫調皮,我不叫。”趙嫣眼中只有那封信。胭脂明白女兒的心,拆開信看了看,就笑著道:“你爹爹說一切都好,還說,他要等到明年才回來了。還說,要你別調皮。” “我不信!”趙嫣皺起小鼻子,胭脂摸摸女兒的發:“你不信也要信。這可是你爹寫的。”趙嫣繞著胭脂撒嬌,要從胭脂手中拿信。胭脂才不給女兒看信,老吳和朱嫂子對看一眼,眼中也有喜悅。 這梨子的確不錯,胭脂嘗過后命人給王氏送去。送梨子的人到晚間才回來,和胭脂稟告:“陳國夫人說,這梨子很不錯,要下回還要,再送些去。” 胭脂點頭,問去的人:“今日鄒家抄了,不知?”來人已經意會:“陳國夫人還說,鄒家那邊,若上門來,也會助些銀錢,若不上門,自然各過各的。” 胭脂點頭也就讓人下去,趙嫣還是看著胭脂:“娘,爹爹的信。” 胭脂捏下女兒的臉:“你才識得多少字?看不懂的。” 趙嫣嘟起嘴:“我能看懂的。”胭脂笑了,還是沒拿出來信,信上有些話,可不能給女兒看到。趙嫣見狀,只有嘆氣:“那您給爹回信,就說,要給我單獨寫一封。” “好,你爹啊,什么都肯聽你的。”趙嫣又得意地笑了。 鄒家被抄沒,不過鄒家并沒離開京城回家鄉。忠義伯那日前去鄒表兄宅子時候,才發現鄒表兄兩口和這宅子里的下人都消失不見。只有一個守房子的老仆,上面貼了吉屋招租的招貼。 忠義伯想強行住進去,只是一來房契不是自己手上了,二來又沒有勢力了,反被鄒表兄這邊的下人說了一通。忠義伯年紀已老,吵不了架,也只有和鄒大娘子兩人,灰溜溜地去尋秋氏。 這些,都不過是茶余飯后的談資,眾人更感興趣的是符太皇太后這些日子對魏王頗好,許多東西流水似地往魏王府里賞去。甚至符太皇太后還說,等魏王身體好些,就為他尋覓名師,這讓一直不被關注的魏王難免被人多了些關注。 “近來,太皇太后對魏王那邊多有青眼。”永和長公主輕聲對胭脂說。胭脂哦了一聲就道:“難道說太皇太后她?” “廢帝這種事情,做過一次,第二次做就不會有什么壓力了。”永和長公主端起一杯茶,嗅著茶香緩緩地道。 “廢帝,也是要有理由的,而且官家他……”胭脂能夠感覺,柴旭和柴昭是不一樣的。永和長公主的聲音更輕:“這由不得他。不過,我想,母親不希望走到這步的。” 誰也不希望再次廢帝,只是不曉得柴昭會不會收斂。胭脂的眉頭微蹙,現在,希望邊關的戰事慢點結束,再慢點,這樣的話,丈夫能夠等到京城里這些紛亂全都消失之后,再回來。 那時,自己一家子,就能辭官去外面,好好地過日子。 “公主,方才有人來報喪,說魏王。魏王……”老衛的神色都變了:“魏王突然死了。” 永和長公主站起身,差點一腳踢翻幾案:“魏王不是這些日子還好好的嗎?怎么會暴卒?” 老衛搖頭:“只聽說魏王今早起來有些不適,派了御醫去看,中午時候就不行了。” 永和長公主用手按住頭,這件事背后明明白白有蹊蹺,而且做這件事的人,一定是柴昭,除了他,沒人會在這個時候,敢對魏王下手。胭脂和永和長公主對看一眼,眼中都是同樣的猜測。永和長公主也只有匆匆換了衣服進宮去。 “混賬!”符太皇太后伸手打了柴昭一巴掌,柴昭這次沒有躲,只是看著符太皇太后:“曾祖母,我,現在是你唯一的孫兒了。我的堂弟們,都已經死了,被趙匡義殺死了!曾祖母,如果,您真想要這天下,還是柴家的,就對我好一點。” “那是你的弟弟,你怎么能這么喪心病狂?”符太皇太后一陣心寒,看著柴昭沉聲道。 “我 喪心病狂?曾祖母又是怎樣對我的?母親可以為我的皇位,從禪位臺上跳下,逼曹彬不得不站出來?曾祖母做了什么?曾祖母只有在事后才出來收場。還降低母親出 喪的規格,母親做了六年太子妃,一年皇后,一年攝政太后,死后的規格竟不如一個貴妃死去。沒人為她服喪。曾祖母,您以為,我還是小孩子嘛?任憑你擺布嗎? 曾祖母,您要廢了我,那好,我就讓那人死去。什么弟弟,不過是來和我搶皇位的。” 符太皇太后伸手又要往柴昭面上打去,柴昭伸手抓住符太皇太后的手:“曾祖母,我敬您,您才是曾祖母,若我不敬您,您,什么都不是。別拿什么孝道來壓我。朕是天子,唯我獨尊。” “我是攝政太皇太后!”符太皇太后怒道,柴昭毫不在意:“太皇太后不是你一個,還有祖母。若我請出祖母,曾祖母,您也要退一線之地。曾祖母,您,好自為之!” “混賬,混賬,怎么會有你這么個東西?”符太皇太后忍不住大罵。柴昭冷冷地看著符太皇太后:“朕,會好好地守住江山。曾祖母,您還是好好想想,等朕長大之后,您的日子吧!” 說完柴昭拂袖而去,符太皇太后氣的捂住胸口,怎么會有這樣忤逆的兒孫?柴昭走出殿外,看著藍天白云,自己,是天子,所說的話不該被人忤逆,不管是誰,都是如此。 ☆、第247章 裝病 “官家,官家,求您徹查,徹查我的兒子到底是怎么死的。”蘇婕妤聽到魏王暴斃,后半生的指望都沒了,哭哭啼啼要來求符太皇太后由自己出宮去給兒子辦喪事。正好看到柴昭走出,蘇婕妤急忙撲過去肯求柴昭。 柴昭看著蘇婕妤,面上露出殘忍的笑,這樣的笑蘇婕妤從沒見過,忍不住抓緊胸口的衣襟,柴昭一個字一個字地對蘇婕妤道:“婕妤很心疼弟弟?” “是,我,妾……”蘇婕妤原本就是宮女出身,又不算太過機敏,這么多年的冷落下來,更不大會看人眼色,柴昭這樣殘忍的笑讓蘇婕妤后退數步。 “蘇婕妤真心疼弟弟?那就,去陪他吧!”柴昭的眼中還是那樣殘忍,蘇婕妤已經嚇的坐在地上。柴昭看著蘇婕妤嚇的坐在地上,這才露出笑容離開。 蘇婕妤身邊的宮女,嚇得急忙上前攙扶,蘇婕妤用手捂住胸口。符太皇太后從殿中出來,從此以后,更是拿柴昭沒辦法了。可是,難道就眼睜睜看著柴昭,走上暴君之路?宮女來報永和長公主來了,符太皇太后看著女兒,怎么都笑不出來。 “母親要去尋道士?”說過幾句話后,永和長公主突然聽到符太皇太后的打算,忍不住驚訝地問符太皇太后。符太皇太后苦笑一聲:“是啊,不這樣又如何?官家現在,簡直像,像……”惡鬼附體這四個字,符太皇太后終究沒有說出來。 畢竟在符太皇太后眼中,柴昭還是個孩子。 “現在,他只在宮中胡鬧,我還能轄制住,可他總會長大,到時若在朝中胡鬧,那時,事情就會不可想象。”符太皇太后的話讓永和長公主伸手握住她的手:“母親的意思,我已明白,只是這件事,只能悄悄地行。” 一旦被外面知道,柴昭現在所為,是會出大亂子的。而柴家,已經再沒有合適的近支宗室來承襲皇位。有的,都不過是很遠的宗室,可是他們,更不行。 符太皇太后深深嘆氣,誰知道事情會發展成這個樣子?永和長公主也只能安慰她幾句,沒有再說別的話。風依舊輕,天還是那樣藍,但很多事情都變了。 “娘,娘,我會射箭了!”趙迅歡歡喜喜地沖進胭脂屋里,手里還拿著一把小弓箭。胭脂抬頭看著兒子:“射下什么東西?” “我射到靶上了,娘,我是不是比哥哥厲害?”趙迅眼巴巴地等著胭脂回答,胭脂不由搖頭:“你們三個,這性子到底像誰?一個比一個好強。” “肯定是像爹爹,爹爹說了,他少年時候也是這樣。”趙嫣已經搖頭晃腦地走進來。胭脂拍下女兒,看著還等著自己贊揚的趙迅:“是啊,你不如你哥哥,不過呢,比你姊姊強。” “我比阿弟強的。”趙嫣的小嘴立即嘟起:“我去打獵的時候,還打到了兔子。” 接著趙嫣就嘆氣:“可惜回到汴京,就不能去打獵了。”胭脂摸下女兒的發:“汴京城里的小娘子會做的,你也會做啊。” “可是不那么好玩。”趙嫣靠在胭脂肩上。胭脂把女兒的手拉過來:“是啊,不過并不是一輩子不長大啊!” 這讓趙嫣的眉頭又皺起,丫鬟走進來:“夫人,公主說,請您趕緊把小娘子放到床上,就說小娘子病了。” 病了?這常常是托詞,此刻為何突然要趙嫣裝病?胭脂心中雖奇怪,還是一把把趙嫣抱過來,解了她的外衣就要往床上塞。 趙嫣掙扎不已:“娘,為何祖母要這樣說我?”胭脂捏下女兒的臉:“你祖母說的話,定是對你好的!” 趙嫣還要掙扎,趙迅已經把鞋脫掉爬上床,笑嘻嘻地說:“真好玩,娘,我也要學!” 說著趙迅還想了想:“嗯,就說jiejie感了風寒,我呢,就說……” 趙迅還在冥思苦想,趙嫣已經伸手推弟弟下去:“男女七歲不同席,下去。”趙迅不防備,差點被趙嫣推下去,這下趙迅不滿了:“可我是你弟弟啊,再說,我還沒七歲呢。” 胭脂已經從丫鬟打來的水盆中拿起手巾,把那冰冷的手巾往女兒臉上撲去。趙嫣被那手巾冷地啊地叫了一聲。胭脂飛快地給女兒擦了一遍,看著女兒的面色現出幾分蒼白,胭脂這才滿意:“你祖母說的,定是有理由的。你給我好好地躺在床上。” 真是,趙嫣的小嘴撅起。丫鬟已經進來稟報:“夫人,公主來了!” 胭脂對兒女豎起一根手指,示意他們乖乖躺著,這才走出去迎接永和長公主。 永和長公主面上很明顯瞧得出是故作歡顏,胭脂抬頭望去,見永和長公主身后跟著的,明顯有個有些眼生的內侍。 胭脂只一瞬就明白只怕又是柴昭要召趙嫣進宮,因此胭脂面上也露出幾分愁來,對永和長公主道:“不過一點小病,何勞公主過來?” “胡說,什么小病?你還瞞著我?”永和長公主嗔怪地瞪胭脂一眼,這才對胭脂道:“嫣娘在哪里,我去探探。” “我怕那些丫鬟們服侍不好,因此讓她在我房里呢!”胭脂愁眉不展地說了這么一句,請永和長公主往里面來。內侍卻沒在門邊止步,見胭脂向自己投來驚訝的眼神。 內侍忙道:“奴婢奉了官家的旨意,前來接貴府小娘子進宮陪太皇太后說話呢。” 胭脂哦了一聲,也就走進屋內。趙嫣已經聽見,急忙把眼睛閉的緊緊的,再加上臉色有點蒼白,看起來還真像生病了。 永和長公主已經疾步上前,用手去摸摸趙嫣的臉,就對胭脂道:“你也該早告訴我的,難道不曉得我心疼孩子?” 胭脂只有應是,那內侍往趙嫣面上瞧瞧,眉已經皺起,趙迅躺不住就想從被窩里鉆出來,胭脂瞧見,急忙把兒子給按住了。 趙迅的小嘴不由嘟起,好在被胭脂擋住視線,內侍并沒看見。 永和長公主已經道:“我孫女還病著,陪不了太皇太后說話了。”內侍恭敬應是:“既如此,奴婢就回去稟告官家。” 永和長公主見內侍退出,這才對胭脂嘆氣。 胭脂明白永和長公主的擔憂,若是個普通孩子,真是能有一百種法子收拾。可是這個不是普通孩子,是皇帝,是天子,是這天下的主人。 趙嫣已經睜開眼,見祖母和娘面上都有愁容,趙嫣不敢再像原先一樣撒嬌,只是靠在胭脂肩上。胭脂把女兒摟緊,接著胭脂就笑了:“我們嫣娘方才做的很好。還有迅兒,也很好。” “可是,不能一輩子裝病!”永和長公主的話讓胭脂皺眉,到底柴昭,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裝病?哼,難道她還能病一輩子?”柴昭聽到內侍回報就又冷聲道。內侍只恭敬應是并不敢多說什么。柴昭已經又道:“罷了,現在還有別的事呢。現在的奏章,還是要太皇太后批復嗎?” “是,按了相公們的定規,總要先讓太皇太后批復了,再到官家這里蓋印。”符太皇太后攝政是實,柴昭神色又變了,自己一定要把權力從曾祖母那里拿過來。 “昭郎今日怎么有空,過來我這邊?”潘太皇太后看著柴昭,眼神驚訝。潘太皇太后和自己的幾個孫子,算不上多親密,即便是當年備受寵愛的瑯琊郡王,潘太皇太后也只一般。柴昭登基,趙瓊花攝政之后,符潘都被排擠,離宮清修,就更是不親密。 等到趙匡義失敗,符太皇太后重返宮廷,符太皇太后把柴昭握的緊緊的,生怕潘太皇太后分了一點點去。 若非符太皇太后發現柴昭前些日子不對勁,潘太皇太后也不能繼續在宮中居住。此刻潘太皇太后見柴昭親自來找自己,感到十分驚訝。 “孫兒只是想到,許久沒和祖母說話了。算來,整個宮中,祖母才是孫兒最親近的長輩。”柴昭的話讓潘太皇太后眼中有一點淚花,接著潘太皇太后就笑了:“你能有這份心很好,不過……” “祖母,孫兒有一事不明,不知祖母能否為孫兒解惑?”柴昭打斷潘太皇太后的話,看向潘太皇太后,潘太皇太后瞧向他:“你有太傅,有什么疑惑,自然去問他。” “祖母,孫兒年紀還小,當日登基時候是母親攝政,母親已經去世,照理該由祖母攝政,為何卻是曾祖母攝政?那日,祖母和曾祖母是在一個寺院,為何只有曾祖母來了,祖母卻沒有來?” 潘太皇太后看著孫兒,怎么都沒想到他會問出這樣幾句話來,接著潘太皇太后就笑了:“你曾祖母,是我的長輩,她比祖母要合適的多了。” “原來如此!”柴昭點頭,接著柴昭對潘太皇太后露出笑:“可是,曾祖母好像不大喜歡我呢。” 作者有話要說:歷史上有過十一歲的暴君,我參考了下,覺得柴昭不算特別暴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