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jié)
參知政事驚訝地看向柴旭,百官也同等驚訝,禁軍并無一人動彈。 御史小聲開口:“官家,從沒聽說過太后謀反的。至于韓王……”御史很為難,參知政事已經(jīng)道:“韓王和太皇太后一起來的,所以……” 這謀反算不上,況且太皇太后,是有資格說出這樣的話,真是連逼宮都不能算。柴旭已經(jīng)跳下車駕,走到符太皇太后面前,手指著符太皇太后,狀似癲狂:“你,你就是疼著韓王,你……” “官家,有話好好說,你這樣像個什么樣子?”符太皇太后冷冽出聲。柴旭轉(zhuǎn)頭看向趙匡義:“太尉,太尉,我……” 趙匡義的眉緊皺,仿佛被柴旭的舉動嚇到。 “趙太尉,哀家問你,若一個皇帝不堪為帝,該當做何?”符太皇太后并不給柴旭思考的機會,直接問出。 “若按史上先例,自然是……”趙匡義面上露出難言之色,仿佛不能說出。 柴旭當然知道答案,史上被廢的皇帝,有好幾個是被太后廢掉的。而符太皇太后,是有這個資格的。如果,百官站在她這邊,那自己?柴旭的雙手都在那里顫抖,拉住趙匡義的袖子:“太尉,太尉,我沒有,我沒有做那些事。” 趙匡義溫言安慰柴旭:“官家,臣和您說過,楚王的死因,還是徹查吧。” 此刻的柴旭陷入癲狂之中,怎么能聽得進去這話,他搖頭:“不,朕沒有做過,沒有……爹爹是御醫(yī)進藥錯誤,沒有……” “太尉,官家他,只怕是瘋了!”符太皇太后沒有去管柴旭,而是看向趙匡義,趙匡義對符太皇太后還是那樣恭敬:“臣不能妄下定論。” “趙太尉從來都曉得,自己該做什么!”符太皇太后的語氣還是那樣平靜,趙匡義恭敬應是,看著柴旭眼中并無關切,這個皇帝,柴旭到現(xiàn)在,該坐到頭了。 “外面情形到底如何?”柴旭離開,趙瓊花在宮中等候,頻頻遣人去打聽消息,但都沒有消息傳來,此刻見宮女走進,急忙上前問。 “圣人,楚王的靈柩被送回來了,官家也回來了,老娘娘的意思,讓您帶著吳王前往大殿。”宮女匆匆說出。 去往大殿?趙瓊花深吸一口氣,這是什么意思,難道說? “圣人,聽說老娘娘直指官家已經(jīng)瘋了,所以,所以……”宮女不敢說完,趙瓊花已經(jīng)打斷她的話:“更衣,去把吳王叫來!服侍我前往大殿。” 眾人齊聲應是,趙瓊花的雙手都因為激動有些顫抖,也許,也許,今日是決定自己命運的時刻。 宮中忙亂一片,胭脂和永和長公主這些出去送殯的人已經(jīng)回到府中。胭脂直接去了公主府,老衛(wèi)知道消息,前來接她們,見胭脂和永和長公主面色都蒼白,老衛(wèi)急忙上前扶住永和長公主:“公主,娘子,飯食已經(jīng)備好了。” “這時候,還想吃什么東西?”永和長公主疲憊地說,聲音里帶了些煩躁。 “公主,還是吃點東西吧,不管事情怎么變化,我們還是要把日子過下去。”胭脂已經(jīng)從震驚中醒過來,勸著永和長公主。 趙德昭跟隨百官進宮,此刻這家里,全是女子和小孩。永和長公主勉強一笑,這才對胭脂道:“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遇到這么件事。” 不管事情結(jié)局如何,這件事,是一定會上史書,被后人津津樂道的,至于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后人就沒幾個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史上百官請?zhí)蟪雒鎻U皇帝或者讓皇帝退位的事,發(fā)生過不止一樁。 ☆、第208章 退位 老衛(wèi)帶著人把飯食擺上,胭脂給永和長公主盛一碗飯,放到永和長公主手邊。碧瑩瑩的粳米飯聞起來很香。永和長公主沒有半分胃口。 事情仿佛亂成一團,不知道還有沒有比這個更糟糕的事情? “公主,府門口和巷子口,都被禁軍封住了,三個府邸都是如此!”永和長公主剛剛端起碗,侍女就前來稟報。 永和長公主的碗都差點掉在桌上,胭脂也很驚訝,但胭脂很快就安慰永和長公主:“公主,或者這是出于保護之意,畢竟若誰意圖謀反的話,做起亂來,那可怎么辦?” “胭脂,你別安慰我,韓王定是受了什么威脅,不然不會鋌而走險。請出姨母來。”不管誰當皇帝,都是符太皇太后的孫子,符太皇太后的富貴尊榮不會少了半分。能讓符太皇太后出面的,除非是,自己的兄長死因真的有古怪。 永和長公主感到胸口一陣哽咽,再吃不下一點東西,眼里的淚已經(jīng)掉落。 胭脂知道,永和長公主并不是因為府門被封而這樣,而是因為別的。胭脂把永和長公主的手握住。永和長公主靠在胭脂肩頭,用手捂住嘴哭的更加傷心。 胭脂輕輕地拍著永和長公主的肩,永和長公主的哽咽更深:“也許,若我像姊姊一樣,去質(zhì)問旭郎,此刻心中就會好受些。這樣活著,為了什么呢?” 謹慎小心,小心翼翼地活著,在別人眼里,富貴尊榮的一生,又有什么意思呢?胭脂能感到永和長公主的淚滴在自己肩上。 這一夜,整個汴京城內(nèi),除了孩子,大概沒幾個人能睡著。 王氏看著躺在炕上的胡澄,伸手摸摸丈夫的臉:“虧的你病了,我們這一家,可以少出門,不然今日的事,才叫一個麻煩。” 胡 澄還是閉著眼,仿佛已經(jīng)睡著。王氏繼續(xù)往下說:“要知道趙家這么麻煩,當初我就不會讓胭脂嫁過去。可是呢,胭脂這孩子,就是個嘴硬心軟的人。你看她口口聲 聲說要出家,要去過逍遙日子,可是她,還是舍不得我們。等嫁了過去,她和姑爺我也能瞧出來,是情投意合的,怎么舍得分開?你說是不是?” 明明知道胡澄不會回答,王氏還是和胡澄說著話。胡澄喉嚨中又發(fā)出呼嚕嚕的聲音,王氏拿著帕子把他唇角的涎水給擦掉,打算給胡澄再換一換被褥,自己也就歇下。 王氏剛把帕子放下,就聽到胡澄喉嚨中的呼嚕嚕聲更大,和原來并不一樣。王氏先是瞧著胡澄,突然面色大驚,大叫來人。 胡大郎和鄒蒹葭夫妻在回到汴京之后,就搬到了王氏隔壁住著,這會兒聽到王氏大喊來人,胡大郎急忙披衣過來。丫鬟也被吵醒。 王氏伸手拉住胡大郎:“你爹爹,你爹爹,情況不對,快去請?zhí)t(yī)!” 胡大郎急忙往外跑,鄒蒹葭已經(jīng)穿好衣服過來,丫鬟們跟著忙碌,小元宵也跑過來。看見王氏面色蒼白,元宵忙上前安慰王氏。 王氏像沒聽到安慰一樣,只是看向胡澄,胡澄口中的呼嚕聲更大了,眼也漸漸睜開,幾個月沒抬起來的手,竟然在緩緩地動。 王氏撲上去拉住丈夫的手,胡澄的聲音很艱難地說出來:“累了你,對不住!” 王氏淚如雨下:“你沒什么對不住我,沒有!”胡澄看向鄒蒹葭和小元宵:“大,大郎。” 胡大郎已經(jīng)跑回來:“母親,巷子口被禁軍封住,不許外出。” 王氏的心像被什么抓住一樣,看著自己的丈夫。胡澄搖頭,看向胡大郎。胡大郎跪在父親面前,胡澄努力說出兩個字:“護住,” “是,父親,我定會護住母親和弟弟的。”胡大郎已經(jīng)痛哭出聲,鄒蒹葭淚如雨下,王氏卻沒有一點淚。猛地王氏突然想到另一件事,拉住胡大郎:“胭脂,你姊姊,還沒,還沒……” 王氏的話很快停下,禁軍封住巷子口,定是為了讓京城風平浪靜,怎會讓人進來? 炕上的胡澄已是出氣多入氣少了,咳嗽不斷。整個胡府都亂成一團,巷子口的禁軍卻像沒看到混亂一樣,依舊站在那里。 皇宮大殿之中,也不復往日肅穆。柴旭站在那里,看著符太皇太后,滿臉不可思議:“要朕退位,奉為上皇?朕,朕沒有病!” 就算之前支持柴旭的官員,此刻聽到柴旭這樣的話,也不禁皺了眉,柴旭如此,哪有半分人君之相?這樣的君王,并不是臣子們的福氣。 “旭郎,你不過退位罷了,德壽宮原本是世宗陛下修建的行宮,你到時遷居到那里。”符太皇太后厲聲道。 柴旭已經(jīng)指著韓王:“然后呢,韓王攝政,攝政?哈哈哈,韓王,我的好弟弟,你為了報你兒子的仇,等了多久,他就是失足落水。” “還不趕緊擬詔書?”符太皇太后不想看孫子的瘋狂,對翰林們吩咐。 “太皇太后,官家所慮也是實情。吳王尚幼,自然不能親政。韓王攝政,難免會讓人對韓王議論。倒不如……” 趙匡義看向趙瓊花,緩緩開口。 果真二叔公一直想著自己,趙瓊花面上露出一絲微笑,很快就把這絲微笑抹去,依舊端莊地坐在那里。 太后攝政,倒是常事,群臣議論幾句。符太皇太后看向韓王,見韓王搖頭,也就對趙匡義道:“既然韓王攝政,會招致不滿,那就皇后垂簾,擬詔吧。” 這后面一句是對翰林吩咐的,翰林應是,內(nèi)侍已經(jīng)端來筆墨紙硯,翰林學士坐上去,開始擬起詔書來,詔書共有兩份,一是柴旭退居德壽宮,另一份是吳王登基,尊柴旭為太上皇,趙瓊花為太上皇后,因天子年幼,由趙瓊花垂簾攝政。 吳王一臉懵懂地坐在那里,聽著兩道詔書分別被念出來,符太皇太后對吳王行禮:“陛下,從今日起,您就是官家了。” 柴昭看向趙瓊花,趙瓊花伸手給他整理一下衣襟:“從此,這天下就是陛下您的。您可要好好地做下去。” 柴昭點頭,群臣已經(jīng)跪下,山呼萬歲。 趙瓊花坐在柴昭身邊,滿臉端莊,走了這么久,終于走到了。柴旭已經(jīng)被內(nèi)侍請下去,此刻,對趙瓊花來說,柴旭已經(jīng)毫無作用。 至于韓王,趙瓊花看一眼韓王,看向趙匡義,趙匡義已經(jīng)對趙瓊花點頭。要讓柴昭坐的穩(wěn),韓王不能留。 趙瓊花笑的更加舒心,從此就是唯我獨尊了。 太陽從東邊躍起,一夜沒睡的胭脂看著床上睡的很香的兒女們,露出淺淺微笑。趙捷已經(jīng)睜開眼,用手揉揉眼睛不滿地說:“娘,您又把我抱過來了,我已經(jīng)是大孩子了,不再需要和你們一起睡了。” “好吵,哥哥,你吵醒我了!”趙嫣皺著小眉頭滿臉不滿。 “懶惰,難道你不知道清晨即起嗎?”趙捷已經(jīng)跳下床,自己穿著衣衫,口齒伶俐地說。趙嫣爬下床,伸手把衣衫拿給胭脂要她幫自己穿,嘴里還在撒嬌:“娘,哥哥又欺負我。” “今兒你們也別去學東西了,歇一日吧。”胭脂并沒接兒女們的話,只是給女兒穿上衣衫,丫鬟已經(jīng)走進來,胭脂看著孩子們梳洗,緩緩地說。 “為什么?娘,爹爹說,業(yè)精于勤荒于嬉!”趙捷老氣橫秋地說。胭脂又笑了:“偶爾歇息一日沒什么,只是今日不能出門了。” “汴京什么都好,就是不能經(jīng)常出門,還有,沒有爹爹。娘,我們什么時候回麟州,見爹爹啊?”趙嫣看著胭脂,滿眼希冀。 “爹爹已經(jīng)不在麟州了,他到永寧府了?你又忘記了。”趙捷鄙視完了meimei,見弟弟懵懵懂懂地從床上站起,差點跌下床。趙捷忙上前一步把弟弟抱下來,哎,meimei不懂事,弟弟小,自己真cao心。 “今日……”胭脂只說了兩個字,丫鬟就走進來:“娘子,胡府方才來人報信,說定北候,昨夜,沒了。” 沒了?胭脂手里的東西掉地,趙嫣還不明白沒了是什么意思,只是等著自己的娘回答。趙捷急忙把胭脂的手拉住:“娘,您還有我!” 趙嫣也跟上:“娘,您還有我們!” 胭脂摸一下女兒的臉,又問丫鬟:“到底,是為什么?” “昨夜原本要請?zhí)t(yī)的,只是巷子口有禁軍,定北候的病情一下重起來,就沒了。今早禁軍散去,才……” 丫鬟的話讓胭脂的淚滾落,父親,就這樣沒了。 胭脂一家子到了胡府,已經(jīng)是半個時辰之后,靈堂已經(jīng)布置起來,王氏穿著孝服,坐在靈前。 “娘,您……”胭脂走到王氏身邊,輕聲安慰。王氏搖頭,接著把胭脂的手抓住:“胭脂,趁送葬的時候,你和孩子們,離開汴京吧。” ☆、第209章 辦喪 “娘,您……”胭脂沒想到王氏會這樣說,眼神驚訝。王氏強忍住傷心:“胭脂,娘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在鄉(xiāng)下的婦人了。娘還是知道,娘要護住你,胭脂,他 們既然能改信讓你回來,對你定然是不好的。你走吧。出殯那日,人會很多。我把孩子們藏在車里,再備上另一輛馬車。胭脂,走吧。” “娘!”胭脂抱住王氏,淚如泉涌。 “胭脂,不要擔心我們。就算有什么事,我沒聽過牽連到出嫁女娘家的。”王氏把胭脂的頭抬起,輕聲安慰。 “娘,對不住!”王氏搖頭:“怎么能和我說對不住,我是你娘,我把你帶到這個世上,那我就該把你護好。胭脂,我總覺得,現(xiàn)在的情形越來越壞了。你該去和姑爺團圓。” 胭脂靠在王氏肩頭,哭的不能自己。王氏長出一口氣,這么些日子,仔仔細細地想,就是要尋到一個機會,把女兒送走。 沒有什么事,胭脂自然是安全的,可是萬一要有什么事呢?王氏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 “胭脂也該去和大郎團圓了。我會悄悄地安排十個人,最多只有十個,再多就不能了。再多,就會讓人發(fā)現(xiàn)了。然后,在離城三十里的地方等著。老衛(wèi)和丫鬟們都不能跟去。胭脂,這一路你要小心,而且……”永和長公主也很贊成王氏的主意,而且把事情說的更仔細。 王氏把握住胭脂的手握的更緊:“胭脂,你過的好好的,我就會安心了。”永和長公主也點頭:“我畢竟是長公主,不會被牽連什么的。此刻局勢已定,局面還有些混亂,一時半會兒想不到你,此刻離開是最好的機會。” “怎么就像我們是逃出汴京的。”胭脂努力咽下眼里的淚,王氏拍拍女兒:“別胡說。”永和長公主看著胭脂,這次真是連嘆息都沒辦法嘆息。 “夫人,家鄉(xiāng)的人來了。”王氏的眉皺緊:“他們倒來的快。”胡澄昨日才去世,就算收到消息,來的快,也要十天半個月,而不是現(xiàn)在就來。 永和長公主隱約聽說當初的齟齬,拍拍王氏的手。王氏出外去迎接。 “哎,我和你說,我可是你親親的嬸子,侄兒媳婦,你啊,可要……”王氏剛走到前面,就聽到胡二嬸的聲音,真是和原來一樣,一點沒變。 只是不曉得胡三嬸來了沒有?王氏掀起簾子走進去,胡三嬸已經(jīng)迎上:“大嫂,好些年不見,你還和原來一樣呢,你這是從哪娶來的兒媳,又漂亮又大方,把我們家里的人都給比下去了。” 看來這些年,她們在家鄉(xiāng),也還算老實。王氏雖然心里這樣想著,面上神色還是有些不大好看。走到上面坐下:“你們到的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