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可是,舅兄他,在黨項剛打了勝仗。” “是啊,剛打了勝仗,但這又如何呢?趙家,只是臣子。”臣子?柴旭覺得自己的喉嚨開始疼起來,趙匡義的聲音似乎有無限誘惑:“儲君,離天子位只差一步。官家的身體,一直不大好。” 如果?爹爹在此時暴斃,那么自己就能登上天子位,就再也不怕了。柴旭的身體抖的更厲害。趙匡義看著柴旭,面上笑容不變。權力,誰又舍得把手中權力輕易拋掉? “你不許讓他們喝酒!”汴京城內的風云變化,在此刻還沒有影響到麟州,胭脂一家正在歡歡喜喜過年。胭脂一回頭就見趙鎮拿了小酒杯要往趙捷嘴里倒酒,急忙阻止。 趙鎮呵呵一笑,對趙捷道:“瞧,你娘瞧見了,這可不成。” “爹爹,為什么你怕娘,周大叔也怕周嬸子,只有狄大叔不怕狄嬸子?”趙嫣打扮的像一朵花一樣,小胳膊放在趙鎮腿上,雙眼全是好奇。 “嫣娘你說什么呢?你狄嬸子怎么對待你狄大叔的?真以為你狄大叔不怕你狄嬸子?”紅月端了一盆煮的熱氣騰騰的羊rou過來,往桌上一放就對趙嫣說。 “哎,這要回了汴京,誰還能想到當初那個嬌滴滴的紅月,變成現在這樣?”老衛把調料放好,這羊rou不能這樣吃,要在火上再烤過,切成片兒,拌上佐料這樣吃才更香。 胭脂把羊rou放在火上慢慢烤著,對老衛道:“婆婆您和原來也不一樣。” “不同不同,我這是入鄉隨俗,等到了汴京我和原來還是一樣。倒是紅月,大不一樣了。”老衛見胭脂的羊rou已經烤的差不多,接過來用刀切成片,拌上佐料,用筷子夾給趙嫣一片。 趙鎮在這邊久了,也不用筷子,拿著一把雪亮匕首,自己邊切邊吃。趙捷在旁看見,又想端酒杯,早被胭脂瞧見,一巴掌打在他手上:“不許喝。” 趙捷只得縮回手,周德抱著自己兒子走進來,瞧見趙捷縮回手,就對趙捷道:“捷郎,我和你說,要喝就喝,男子漢嘛。” “紅月,我覺著,你最近都對周德太好了。”胭脂也不抬頭,只說了這么一句。紅月已經一筷子敲在周德手上:“好好的吃飯,叫捷郎喝什么酒?你敢讓兒子喝酒的話,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兒子,聽到沒,以后娶媳婦,可不能娶你娘這樣的。太兇。”周德對兒子說了這么一句,又被紅月打了一下。屋內的人都笑起來,外面又飄起雪花,但在屋里,有火盆有羊rou,還有好酒,再大的風雪都不怕。 趙鎮和周德喝的伶仃大醉,各自去歇息。胭脂和紅月她們收拾好了東西,這才各自回房。胭脂走進屋里時候,聞見的不但是一屋子酒味,還有鼾聲如雷。趙鎮和趙捷父子躺在一起,小兒子躺在搖籃里,睡的怎么都吵不醒。 趙嫣坐在床頭,瞧見胭脂走進就可憐兮兮地對胭脂說:“娘,哥哥和爹爹打呼,睡不著。” 胭脂把女兒抱到懷里:“那好,我們不在這屋里睡,去別屋睡好不好?”趙嫣打著哈欠,已經靠在胭脂肩頭。 “不許!”趙鎮已經睜開眼,鼾聲也停了,趙鎮瞧著胭脂母女:“說好的,我們一家人,過年時候總不許分開。” “說好不能做的事那可多了。”胭脂嘴里取笑著,趙鎮已經把趙捷往床里挪著,趙鎮對女兒道:“乖,爹爹不打呼了好不好?” 趙嫣睜開眼睛,困的沒辦法,趙鎮已經把女兒接過來:“嫣兒最乖了,爹爹不打呼。” 趙嫣打個哈欠,還是躺在趙鎮身邊。胭脂笑著搖頭,把搖籃放到床邊,小心地在女兒身邊躺下。 “真好。”趙鎮突然冒出這么一句,胭脂驚訝地抬頭看他,黑暗之中只能感到趙鎮的眼很亮。趙鎮把胭脂的手握住:“這么一家子在一起,真好。” “會一直這樣的。”胭脂知道趙鎮擔心什么,溫柔地安慰他。趙鎮笑了,重又睡著。此時屋內屋外,都那樣平靜安寧。而一場大風暴,將很快到來。 麟州的春天總比汴京的春天來的晚,當天子駕崩,柴旭登基的消息傳來時,離天子駕崩已經過了二十天。 乍然得知消息,趙鎮差不多都呆住,天子的身體,并不算很好,但也不糟糕,最起碼有御醫在旁照顧著,天子還能活個十年八年的,而現在,天子算得上是突然駕崩。 不過趙鎮心中雖然疑惑,依舊命人按照國喪布置起來,衙門內外都掛了白,城頭也飄著白幡,來往的人都換上孝服。 “娘,這衣服真粗。”趙嫣乖乖地換上孝服,但還是皺著鼻子說了一句。 “你啊,被你爹寵壞了,這衣服還嫌粗?”胭脂刮一下女兒的鼻子,趙嫣抱住胭脂的腿:“才沒有,我是被娘寵壞的。” “哎呀,誰教你的,嘴巴越來越甜了。”胭脂親了女兒一下,朱氏走進來收拾衣衫,笑著道:“嫣娘這小嘴,從來都是甜的,不用人教。” “吆,你是說,這是我生女兒生的好?”胭脂笑著夸了自己一句,趙嫣已經努力點頭:“娘好,我也好,這才好。” 朱氏上前摸摸趙嫣的發,和胭脂交換一個笑容。至于因為趙瓊花成為皇后而引起的那一絲憂慮,已經散去。 “圣人,這是擬定的,后宮封號。”柴旭登基,趙瓊花成為皇后,潘氏成為太后,符太后升為太皇太后。柴旭當日東宮的美人們,也該各自擬定封號。 “沈氏為婕妤?”趙瓊花接過翻了翻,看到沈氏為婕妤這一欄,不由問著面前女官。 “沈宮人雖為宮女,可為官家生下兒子,自然和別人不同。”趙瓊花勾唇一笑:“我不是因為這個,而是覺得沈氏的封號太低,不如,給個修儀?” 修儀的位份高出婕妤,女官立即道:“圣人真是寬厚平和。” 這樣的虛名分,給就給出去,橫豎,自己才是皇后。趙瓊花等女官退下,唇邊才露出得意笑容。哥哥,到了今日,你承不承認,你想錯了,包括曾祖母。 不過,趙家,還是只能給自己添光彩,也許等再過兩日,就該親自寫封信,要侄兒們回汴京了。趙瓊花勾唇一笑,滿面得意。 “圣人,老娘娘來了。”這里的老娘娘就是符太皇太后,她位置尊貴,依舊保留這個稱呼,至于潘太后,就被稱為老圣人。 趙瓊花急忙站起身走到外面相迎,剛來到殿門口,就看見符太皇太后走下轎。 趙瓊花快步上前扶住符太皇太后:“老娘娘有什么吩咐,讓人告訴我,我自去就是,怎能勞動您?” 符太皇太后看著趙瓊花,看著這個自己十分滿意的孫媳婦,此刻陽光燦爛,趙瓊花笑容恭敬,可符太皇太后卻從這笑容中,看出幾分諷刺來。 趙瓊花扶著符太皇太后走進殿內,端上茶湯,語氣依舊恭敬:“老娘娘有什么事?” “我想知道,我兒子駕崩那日,你在哪里?”符太皇太后努力想讓語氣保持平靜,但怎么都保持不了。 “那日是正月初五,我按照舊俗,陪婆婆前往進香祈福。婆婆臨行前,曾帶著我給老娘娘辭行。然后……”趙瓊花的語氣帶有些許驚訝,仿佛十分奇怪為何符太皇太后會這樣問。 “是啊,你不在,潘氏也不在,于是我的兒子,就這樣死了。他不過偶感風寒而已。”符太皇太后語氣沉痛。那日傳來天子駕崩的消息,符太皇太后想要趕去,誰知不等走出自己殿內,轎子卻摔了一只腳,步行而去時,群臣已經趕到,甚至已經尊柴旭為主。 ☆、第197章 晚了 符太皇太后那時沉浸在悲傷之中,并沒察覺這其中有什么不對,但這幾日越想卻越覺得不對。而柴旭在事后,也以進藥不謹的罪名處置了當時進藥的御醫。怎么想,都怎么透著一股心虛。 “老娘娘,您是傷心過度,不如等三月里,這些事情都完了,我奉著您,去行宮走走?散散心?”趙瓊花并不知道柴旭弒君的事,這件事如此機密,知道的也只有那么幾個人。而趙瓊花并不在這幾個人之間。 “那日,姊姊進宮來尋了我,她離開后不久,我的兒子就……瓊花,你告訴我,你知道些什么?”符太皇太后看著趙瓊花,差不多是在懇求。 “老娘娘,您說的是什么,我都聽不懂。”趙瓊花更覺奇怪,柴旭已經走進來,換上龍袍的他比起原先,要有信心的多,那個位置,坐上去,原來是那樣滋味,什么都在自己掌握之中的滋味。 “瓊花,我想,老娘娘是太傷心了,才會胡言亂語,不如把她送去護國寺,讓她在那里休養,你覺得可好?”柴旭的語氣還是那樣溫和,趙瓊花飛快明白,于是趙瓊花對著符太皇太后笑了:“老娘娘,您在宮里,難免睹物思人。護國寺那里,十分清靜,您去住上一段時間也好。” “你們,在心虛。”符太皇太后十分肯定地說,柴旭笑了:“老娘娘您說錯了,我們為何會心虛,我們是在關心您。” 說完柴旭就喚來人,符太皇太后的侍從走進,柴旭對著他吩咐:“老娘娘哀思過度,開始胡思亂想,你們好好地送老娘娘回去,并請御醫來,以后,老娘娘若想四處去說些胡話,可要勸住。” 內侍恭敬應是,上前扶符太皇太后,符太皇太后吸口冷氣,看著面前的孫子孫媳婦。很多事情都明白了,天子,是不容被質疑的。或者說,他的所謂可以被質疑,不過是做給外人瞧的。 “你就這樣迫不及待地想要封我的嘴?”符太皇太后還是忍不住問出這一句,柴旭笑的很恭敬:“老娘娘您說錯了,您只是哀痛過度,常胡思亂想,對您沒有好處。” “若您,把這些話到處說了,對誰都沒好處。”柴旭頓一頓又繼續道。 柴旭話里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要從此閉嘴,那就可以過富貴日子,否則,送去寺里清修,不過是第一步。身后還有符家,符太皇太后完全能夠想到,柴旭會做什么。 那個需要自己庇護的皇子,已經不在了,自己面前的是天子,是執掌了權柄的天子。符太皇太后垂下眼,對柴旭行禮:“官家的意思,老身明白了。” 柴旭對符太皇太后笑的還是那樣恭敬,看著內侍把符太皇太后扶出去,柴旭這才看向趙瓊花。 趙瓊花深吸一口氣,對柴旭露出明媚笑容:“官家果真是官家。”柴旭心中泛起得意,把手張開,趙瓊花投入柴旭的懷抱。 “瓊花,你是我的皇后,我和你,要一起攜手在這高處。”柴旭的語氣溫柔,趙瓊花唇邊又泛起笑容,塔頭看著丈夫:“我知道,你是我這一生的依靠。” 柴旭的面上笑容更加得意,兩位弟弟,你們也該為當初你們所受的,父親的寵愛付出一些了。 “楚王韓王都被遣走,前往地方上任節度使?”這消息是五月才到麟州的,趙鎮一讀完這個消息就對趙樸驚訝地問。 天子登基,總要算一些帳,這也是難免的,但像柴旭這樣,算得上是迫不及待,登基不滿一年,就把兩個弟弟送到地方上任節度使的,還是很少見。 現在的節度使不過是個空銜,并不像唐時那樣位高權重,更像是去養老,甚至受地方上節制。 “是,都監,而且現在,朝中大事,都由榮安郡王說了算。”趙樸不是別人,他是清楚趙鎮和趙匡義之間的恩怨的。 “二叔公他,到底要做什么?”趙鎮喃喃地道。 “也許,也許……”此刻的趙匡義算得上權傾天下,那再往前一步就是……趙樸不敢說下去。 趙鎮已經搖頭:“不可能,如果他真要這樣做,為何要讓瓊花做皇后?” “外戚常做這樣的事,史上太多。況且現在的官家,好色懦弱。榮安郡王是有過戰功的,趙家在軍中,還有曹家,圣人她,還是曹家外孫女呢。”趙樸冷靜地分析,趙鎮重重喘息,事情怎么變化的這么快? “不過,這些都是猜測,也許榮安郡王,一心為的是圣人好,這也是常見的。”趙樸這安慰還不如沒有,趙鎮搖頭苦笑。 已有人走進來稟報:“都監,京中傳來圣人詔書。” 趙鎮閉上眼,消息真是一個接一個啊。趙鎮示意讓京中來使進來。因是皇后的詔書,無需那樣大排香案,來的也不過就是個內侍,這內侍瞧見趙鎮,急忙上前行禮:“見過國舅,國舅安好。” 這兩個字讓趙鎮皺眉,誰愿意當這個國舅就當去,自己可不愿意。 內侍沒被扶起心里很奇怪,但內侍在宮中久了,當然曉得趙鎮身份不同,就算他們兄妹之間有了齟齬,可那也是神仙打架的事,做為小鬼還是別亂攙和。 于是這內侍自己站起:“都監,奴不過是為圣人送信的,還有圣人賜給幾位的東西,圣人還說,和都監兄妹分離那么多年,十分想念。靜慈仙師那里,也很寂寞,想念自己的曾孫兒。” “她的意思,是讓我回汴京?”趙鎮非常不耐煩地打斷內侍的話。內侍忙道:“都監現在為國建功立業,縱然是圣人,也不敢為了自己小事打擾國家大事。圣人的意思,是讓娘子帶了小郎們回京。” “放屁!”趙鎮許久沒發公子脾氣,此刻終于忍不住,他點著內侍:“我曉得你們要做什么,但你回去告訴趙皇后,我的兒女,不需要回京。” 內侍忙又跪下:“都監此話甚是,可是都監,圣人說,她這樣做,全是看在兄妹之情上,別讓奴拿出詔書來。” “你以為我不敢抗旨?”趙鎮看著內侍,內侍越發恭敬:“奴自然曉得都監會這樣做,可是都監和圣人是親兄妹,為何要讓別人得了好處去?您讓娘子帶著小郎們回京,到時一家子團圓了,都監在這更為國……” “你信不信,我會殺了你?”趙鎮不顧趙樸的阻攔,上前抓住內侍的衣襟就把他揪起來,這內侍害怕地一閉眼,但還是對趙鎮道:“奴的命不過如草芥一般,都監要拿就拿去。” 趙鎮本不是那樣遷怒無辜的人,順勢就把內侍丟在地上:“我不會殺你,你記牢我的話,把這話原模原樣告訴趙皇后,我的妻兒,我會牢牢護住,她想要做些別的,還請少打主意。還有,把那封詔書給收回去,我不認。還有那些東西,也給收回去。” 內侍連連磕頭:“奴知道奴知道,只是……” “沒有什么只是?回去,告訴趙匡義,我趙鎮只求妻兒安樂,別的并不會阻攔他,他有何苦這樣苦苦相逼?”趙鎮說出后面的話,語氣已經十分難受,內侍不料趙鎮還有這一句,驚的睜大了眼。 “都監,這樣的話就不必說了。這位內侍,還請回去稟告圣人,都監在麟州一切都好,無需圣人掛念,至于小郎和小娘子們,他們也很好。”趙樸安撫住了內侍,這才拍拍趙鎮的肩,趙鎮的手握緊,閉上眼,趙匡義,你就這樣緊逼不放嗎? “大郎,真的這樣說?”內侍自然不敢不把話稟告趙匡義,風塵仆仆回到京中,不及去給趙瓊花復命,而是去把這話稟告給趙匡義。 內侍應是:“趙都監就是這樣說的。郡王,您……”內侍在旁察言觀色,趙匡義只是笑了笑:“大郎真還是個孩子,你下去吧,這一趟辛苦你了。” 內侍忙稱不敢稱辛苦,就急忙退下。 趙匡義等內侍走后才露出笑容,大郎,你終于討饒了,可惜,晚了。晚了。趙匡義看向皇宮所在方向,現在兩位皇弟都去往外郡,那么,是時候把天子駕崩的真相,混雜謊言,一點點透露出來。楚王一定會忍不住,兄弟相殘完了,就該做別的事了。 沒有人能阻攔住自己的腳步,這個錦繡江山,該是自己的,而不是依靠別人的柴家郎。 趙匡義放聲大笑起來,笑聲引來了符夫人,自從柴旭成為天子,符夫人就覺得再沒有別的事好cao心的,此刻聽到丈夫笑聲,符夫人忙問道:“郡王為何如此歡快?” “我笑,笑有人自不量力,但還是要向我認錯。”符夫人會錯了意,搖頭道:“只可惜大郎娶錯了媳婦。” ☆、第198章 傳聞 胡氏?趙匡義又是一笑,沒有說話。女人離開了男人就是無根之萍,胡氏,也不會好過的。不過,如果符夫人或者趙瓊花想要給胡氏一些麻煩,趙匡義并不介意。 內侍趕回宮中,對趙瓊花復命,趙瓊花聽完才嘆氣:“我倒是想彌補兄妹之情,可是哥哥,全不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