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朕不想說什么,只是想告訴丞相,丞相大可以把朕當個沒有用的傀儡,只不過后果如何,丞相還需要好好想一想。” 御書房內一片寂靜。 良久,才是沈卿之低沉的笑聲,他道:“陛下原來私底下居然是這樣的性子么?這叫臣如何把平日的模樣演下去?” “……” “陛下需要臣做什么,不妨說一說。” 楚鳳宸深吸一口氣,道:“朕想要封一個駙馬都尉。” 這宮中,最假的不過是一張面皮,其實朝中也是一樣。忠良賢臣沈卿之沈相原來是什么樣子的她并不關心,她只要顧璟能夠順利當上駙馬都尉就可以了。 …… 翌日早朝,百官跪伏,花瓶皇帝照舊坐在堂上扮貓兒。 楚鳳宸居高臨下掃視著神態各異的朝臣,目光在撞上裴毓淡然的眼神后顫了顫,本來已經沒有多少知覺的手臂又一陣陣抽痛起來。于是,她慌忙移開了目光。 “臣,有本奏明。”寂靜的殿上,丞相沈卿之出了聲。 滿堂震驚! 所有朝臣都驚詫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向沈卿之。眾所周知,這朝堂上有兩個人是基本上不用說話的,一個是攝政王裴毓,一個是丞相沈卿之。他們要做什么,想做什么,從來只需知會皇座上那只吉祥物,五年以來,丞相從來沒有寫過一本奏折! 楚風的微笑:“愛卿請講。” 沈卿之交給宮人一本奏折,跪地行禮道:“和寧公主再有半年既要及笄,我燕晗皇室血脈傳承不多,臣懇請陛下早日為公主擇婿,以綿延我燕晗皇室血脈。” 此話一出,有兩個人變了臉色:一個是神色陡然轉冷的裴毓,還有一個是臉色慘白的瞿放。 對此,楚鳳宸選擇無視。 她幾乎抑制不住嘴角的笑容,歡暢地邁步下了殿堂,扶起跪在地上的沈卿之,揚起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沈愛卿說得極是啊!朕的皇妹的確該嫁了!” 一句話出,滿堂靜默。 議事殿中氣氛微妙起來。 第11章 公主畫像全 想找個妹夫,不容易啊。 楚鳳宸揣著一顆兔子一樣的心,埋著頭看沈卿之,果然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抹笑意,頓時想挖個洞鉆到地底下去:笑吧笑吧!朕就是這樣的吉祥物,連想替自家meimei物色個駙馬都尉都得這樣大費周章,七彎八繞! 可是如果不這樣,唉。 宸皇深情握住沈卿之的手:“沈相為國為民,辛苦了。” 沈卿之低眸一笑,道:“臣甘之如飴,還請陛下勿要責怪臣唐突。” 宸皇熱淚盈眶,道:“沈相乃是為我燕晗皇室著想,朕又怎會責怪沈相呢?” “陛下英明。” “沈相辛勞。” “臣之本分。” “朕之大幸!” …… 議事殿上沒有一個人敢出聲。楚鳳宸從一番rou麻的寒暄中抬起頭來,第一眼見著的是瞿放復雜的神色,她匆匆掠過他,把目光投向裴毓,卻發現裴毓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收斂了之前的陰霾,恢復成了往日云淡風輕模樣。這模樣,比他陰沉著臉還要恐怖! 沈卿之順著楚鳳宸的目光望向裴毓,忽然微露出一絲笑意,朝著議事殿那一頭抱拳遙遙道:“下官斗膽貿然上奏,心中委實慌亂,不知攝政王殿下可有指教?” 一箭。 楚鳳宸興致勃勃看著裴毓臉色,看他懶散地瞇了瞇眼睛,抬起手輕輕掩去幾聲咳嗽,然后遲遲開口:“沈相太過自謙了。”說罷又是一陣咳嗽。 一刀。 沈卿之謙卑道:“下官終究不及攝政王殿下對時局觀察入微。故而心中疑慮難平,還望攝政王不吝賜教,為和寧公主招選駙馬都尉,是否是合時、合局、合理之舉?” 裴毓微垂了目光,沉吟片刻,輕道:“自然是合適之舉。” 沈卿之笑了,抱拳道:“謝攝政王殿下指點,如此一來,下官便能放心行事,為我燕晗唯一的帝姬好好擇一位東床佳婿,也為我燕晗社稷江山擇一位駙馬都尉。” 簡直刀光劍影啊! 楚鳳宸簡直想要在議事殿上捶桌子狂笑了!坑沈卿之出馬果然是良策啊良策!千年難得一見的裴毓與沈卿之過招,場面溫文和煦,殿上春風化雨,概括來講就是咦,你也在假笑?這么巧我也是呀!一個虛偽的我如何拯救一個虛偽的你呢? 宸皇陛下憋著笑回到皇座之上正襟危坐,卻一不小心對上了裴毓輕飄飄的目光,頓時脊背后出了一層冷汗。 怕什么! 她咽了口口水,昂首挺胸道:“既然裴愛卿與沈愛卿共同提議,那朕就替和寧拿了這個主意。諸位愛卿家中若有合適合齡的公子,不妨修書送去御書房。” “臣遵旨——”眾人叩首。 楚鳳宸瞇著眼睛看殿上一片腦袋,不露痕跡地看了一眼瞿放。所謂推舉都不過是個幌子,她心中早就有了駙馬都尉人選,雖然他本人還沒有同意,不過那又如何呢?修了幾輩子福分才以女子之身攢到一個皇帝來做,不做點兒強搶民男的事,簡直是虧本。 議事殿上,俯身跪地的司律府執事顧璟狠狠打了個哆嗦,不詳的感覺籠罩全身。 宸皇陛下笑彎了猥瑣的眼睛。 …… 選駙馬都尉的大局已定,剩下的就是人選。為了防止那根木頭冰渣做出當堂回拒這等掉檔的事兒,宸皇陛下決定屈尊好好研究一下瞿放的個人愛好,以便從根本入手,建立良好的舅兄與妹夫感情,從而一舉擊碎他的冰層,賺一個心腹! 午后,楚鳳宸終于把那個歷經波折還差點讓她丟了小命的黑色布包掏了出來。想著那當鋪小廝詭異的眼神,她深吸一口氣,小心地屏息解開了:里頭是一個盒子,盒子里面裝的是……書? 宸皇殿下愣了愣,小心拆開系在書上的繩兒,一本一本羅列開來:《十大酷刑》 《皮rou之刑十八式》 《針灸還魂之方》 《暗室與強制失心之癥》 《火刑之程度掌控》 《如何避開死xue》 《七大古刑圖解一覽》 《歷代帝王之死》 …… 陽光明媚的午后,宸皇陛下默默回寢宮添了一件衣裳。 基本上,她和未來妹夫都尉沒什么共同愛好可以探究了,她思來想去,最終決定還是用最簡單粗暴的方法。這普天之下的男人都有一個弱點,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哪怕是一根木頭,總歸也是一根雄木頭呀! 黃昏時分,宮中畫師奉命來到正暉宮,畢恭畢敬跪在宸皇陛下面前。 楚鳳宸坐在殿上瞇眼笑:“平身。朕命令你,給朕畫一幅畫像。” “微臣遵旨。” 畫師恭敬地站起身來,在早就備下的案臺上鋪開雪白的宣紙,又一點點耐心調好各色的顏料,取了最細的一支筆握在手中,抬頭小心望了宸皇陛下一眼。 楚鳳宸在他落筆的一瞬間淡淡補了一句:“朕要你畫的是女子容貌。” 畫師的手一抖,一道濃墨砸上宣紙。 楚鳳宸:…… 片刻之后,畫師開始一筆一劃細心描摹起來,楚鳳宸坐在椅上支著下巴看畫師,眼睜睜看著畫師陛下的女子漸漸躍然于紙上,一絲微妙的感覺劃過她的指尖。上一次穿女裝是什么時候,其實她已經不太記得了。大約是八歲左右吧,瑾妃宮中新到了一批進貢的輕薄衣料,瑾妃用它做了一件云裳,送給她做生辰禮物。那時候,她的哥哥已經病入膏肓,她穿著新衣裳站在他床頭,看著他在先帝的懷中閉了眼睛。那時候,她還沒有想過之后的許多年里,她再也無緣去穿漂亮的衣裳,只因為她是太子唯一的血脈至親,同胞meimei。 一個時辰悄然而逝,畫師戰戰兢兢呈上畫卷。 楚鳳宸接過畫卷,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地在眼前舒展開來:畫卷上的女子有著一張屬于她的臉,只是發髻是屬于待嫁女兒家的,她的發上插著點點珠翠細花,身上著一件杏花色的衣裳,手里拿著一柄團扇遮住了胸口風光——看來,畫師還是沒膽子在當今圣上的畫像里添一個胸。 楚鳳宸憋笑:“畫師,朕只是想讓你畫何寧公主,只因公主久病,這才借朕臉面一用,你無需借扇遮掩。” “原來如此!那陛下,這畫卷可否再借微臣稍作修改?” 楚鳳宸頷首。 畫師大松了一口氣,又取過畫卷在岸上鋪開,提筆在上頭輕輕描摹了幾筆。一盞茶的功夫后,畫像又被呈到了楚鳳宸手中。 楚鳳宸瞇眼看著修改完畢的畫卷,嘴角忍無可忍抽了一抽:畫中女子手里的團扇成了半透明的模樣,隱隱約約露出里頭起伏婀娜線條,倒是嬌羞可人,風光無限。只是……宸皇陛下偷偷瞄了自家胸前一馬平川,悲憤羞愧地移開了視線。 人生在世,有些不如意,總是說不出的痛。 …… 畫像已經備下,剩下的就是如何不動聲色交給顧璟。宸皇陛下雖然是一只花瓶兒,可是有些小事卻還是能做主的。基于上一次出宮的傷勢還沒有好全,楚鳳宸短期內還不敢出宮,于是把畫像連同從當鋪里用玉佩換來的那幾本……頗有學識的書一起放在錦盒里,借著顧璟破獲魏忠案始末,作為賞賜送到執事府。 第二日黃昏,送賞的宮人回到正暉宮,把畫像畢恭畢敬地還了回來。 楚鳳宸沉默許久,問:“你們確定說清楚了,這是和寧公主的畫像嗎?” “奴婢說了。” “顧璟沒有接?他還說了些別的么?” 宮人雙腿發抖,噗通一聲跪下了:“顧大人……顧大人他說,這畫像他留著也沒用,書房里沒地方掛……” 楚鳳宸:…… 宮人猶猶豫豫,踟躕了好久才又開口:“顧大人還說,陛下送去的書倒是極好的,陛下下次若還有,可以多送一些過去,多多益善。至于畫像,他個人偏好xue位圖和古今刑罰方面,陛下這畫只有半身,即使畫上xue位也并不能盡數展現人體……” 楚鳳宸:…… “陛下,那這畫像要不奴婢再……” “放著吧。”楚鳳宸嘆息,他既然已經拒絕了一次,她也不好再送第二次,不然誰知道他是用她的畫像來畫xue位還是練飛鏢?簡直狂妄至極!這顧璟,如果不是她相中了他想要讓他當駙馬都尉,她分分鐘宰了他! “是,奴婢告退。” …… 晚上,宸皇燈火通明的寢宮中。 “噗……”一口清茶又瀟瀟灑灑地噴了出來,剛聽完宸皇陛下敘述的瑾太妃瞠目結舌,繼而捶桌狂笑,“啊哈哈哈——顧、顧璟……你都已經把楚家臉面丟到這份上了,他居然紋絲不動?他是木頭吧!啊哈哈……” 宸皇陛下默默扭頭。 瑾太妃好不容易喘過氣來,看著氣成了包子臉的當今圣上,終于大發慈悲收斂了恥笑,取過了桌上的畫卷慢慢展開,輕聲細語:“其實你好好打扮一下,模樣倒不算丟了楚家臉面,你既有心扶持顧璟,為什么不干脆選瞿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