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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朕分分鐘弄死你們在線閱讀 - 第10節

第10節

    楚鳳宸一愣,遲遲埋頭:“沒臉。”

    瑾太妃輕笑:“你若選了顧璟,往后日子長著,你還要再想一次如何擺脫他。可是如果是瞿放,宸兒,你真的沒有想過嗎?選一個喜歡的,處理完朝中事,等你有子嗣后就能做回和寧公主,就不用再裝得這么辛苦。”

    楚鳳宸沉默。

    瑾太妃微微一笑,忽然“啪”一聲展開畫卷。

    她輕道:“不試試大膽講出來,你如何知道他不愿意與你白頭到老?”

    不試試大膽講出來,你如何知道他不愿意與你白頭到老?楚鳳宸默默念了一遍,慢慢地蜷縮起了身體,良久,她才悶悶擠出幾個含糊不清的字眼:“誰說我沒試過,可是,失敗了啊……”

    三年之前,她試過的。卻換來瞿放狼狽滾去了邊疆。這臉,她還能再丟一次嗎?

    第12章 宸皇的單相思

    日子就這樣尷尬地過著,燕晗朝臣們終于記起了燕晗其實還有一位公主,開始有傳聞漸漸在朝野中蔓延,有人說這和寧公主自幼體弱,即使今年不過十五身形卻依然像一個孩童,又有人說公主近來病重,所謂招贅駙馬其實是為了借由沖喜保下一條性命……不論是哪一種,三日后,朝中公卿子弟的花名冊被送到了宸皇陛下的案臺上。

    楚鳳宸花了一個時辰去翻閱那一疊厚厚的履歷與畫像,翻到最后一頁茫然地縮在了案臺前,最終把這些都收了起來。其實所謂選駙馬本來就只是一個幌子,她早就有了人選的,早就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可是不能否認,她的確動搖了。因為瑾太妃一句話。

    顧璟可以,為什么瞿放不可以?

    這感覺就像是在心上埋了一顆小小的種子,三年了,埋藏種子的森林在大火中化為灰燼,她以為種子也早就付之一炬,可是有一天忽然發現種子其實還埋在焦土下面,只是因為太久太久沒有下過雨,它已經快要干涸。

    而現在,她手里有水。而且……好想澆一澆。

    可是……

    第二天清晨,楚鳳宸偷偷收拾了行裝,換上了一襲輕便的男裝,在鏡子面前轉了又轉,最終趁著小甲傳召早膳的時候偷偷開溜,在清晨的暮靄還沒有徹底散去溜出了宮。城門口,許多輛馬車停在那兒,她雇了其中一輛,直奔帝都城郊。

    一路藍天清風,車夫笑著道:“小公子去鎮都的軍營做什么?如今四下各國時局動蕩,去投軍可沒前兩年那樣混日子了喲。”

    楚鳳宸笑瞇瞇道:“去投親。”

    車夫恍然大悟:“在里頭有人啊,那倒好辦,只要不上前線,等瞿將軍大勝,活著的人啊總能分一杯羹。”

    “瞿將軍很厲害嗎?”

    “那是,這幾年瞿將軍征南闖北,替我燕晗收復了不少失地,這天下哪個不知道瞿將軍是用兵奇才,聰明絕頂啊!更何況瞿將軍還有個阮軍師作伴,簡直所向披靡,戰無不勝!”

    也不知道是不是車夫都健談,這一路,楚鳳宸聽著車夫講瞿放的英雄事跡,不知不覺居然已經到晌午,瞿放的軍營就在眼前。車夫原路返回,她卻被攔在了軍營之外,好在她早就準備了印章,總算沒被當細作捆起來。

    “您、您稍等……”

    守門的士兵看完她的印章嚇得兩腿都發抖,哆哆嗦嗦朝里頭跑去。不一會兒,一個身材瘦小的身影來到門口,打發了幾個輪哨的將士,朝著站在營地外的楚鳳宸深深行了個禮道:“阮語叩見陛下,瞿將軍在cao練兵馬,故而阮語來迎,還望陛下莫要見怪。”

    那聲音輕柔,與周圍的將士完全不同。楚鳳宸聽在耳中一愣,等那個瘦小的身影直起身子露出臉龐,她終于呆住——女的?

    的確是個女的。坐在軍營的帳中,楚鳳宸仔細地把她看了一遍,終于確定了。雖然她的打扮相較于其他女子更加利索,可是卻不像她女扮男裝一般藏匿女兒氣。她沒有隱藏自己的性別,束發的發帶繡著幾抹小荷,耳上還依稀留有帶過耳墜的小孔,眼角眉梢女兒家的柔態更是無從藏匿。一個女兒家,居然在軍營?這軍中法規何在?

    “陛下?”阮語輕輕喚了一聲。

    楚鳳宸終于回過神來,抿了一口茶干笑道:“阮姑娘是何人家眷么?朕第一次知道原來軍營里面不止男子。不小心看呆了。”

    阮語斂眉一笑,忽然在她面前跪了下來,輕聲道:“阮語并非家眷,而是這軍中無名無分之人。今日聽聞陛下來,其實……其實民女是故意沒有告知瞿將軍。”

    “為什么?”

    阮語皺起了眉頭,似乎糾結了許多,好久才開口道:“民女自小心比天高,覺得女兒未必不如男,只因為不想嫁做人婦平淡一生,兩年前偷偷女扮男裝混入軍營……后來,在戰場上民女為瞿將軍獻了幾計,得了將士們謬贊,成了將軍帳中出謀之人。后來不慎身份敗露……好在,兄弟們敬我女子入軍,便把這事偷偷蠻了下來。可是,民女也知道,此事終究并非良久之計。今日聽聞陛下降臨,民女特來請罪,是殺是罰,民女甘愿受罰。”

    原來,車夫敬仰萬分的瞿放左右手阮軍師,居然是她。

    “民女尚在閨中之時就聽聞陛下十歲登基,年幼之時對國事就已經見解獨到,不拘一格,故而今日斗膽向陛下坦誠。”

    楚鳳宸沉默。

    那阮語阮軍師眼睛里漸漸有了濕潤的氣息,卻越發明亮,嘴唇緊緊抿成了一線,就像是山野中靈動的馴鹿一般。

    辰皇陛下陷入了深思。女扮男裝,混入軍營,獻計成軍師,贏得上下心。這阮軍師于情于理其實她都不該責罰,若是真罰了,恐怕瞿放手下將士會有怨言,只不過……她微微笑了笑,又端起茶抿了一口,學著她輕柔的樣子道:“巾幗不讓須眉,朕十分欣賞你的豪情壯志。”

    阮語眼中眸光一閃,瞬間消散。

    楚鳳宸慢條斯理道:“不過,國有國法,軍中紀律若破了,瞿放恐怕也無法服眾。”

    阮語道:“陛下的意思是……”

    “來人。”楚鳳宸溫和地笑了,“送阮軍師出去,領八十杖。”

    “陛下!”

    八十棍,足夠把一個男兒打殘。至于女子,恐怕小命都未必保得住。阮語終于慌亂起來,茫然看了看周圍。陪她一起來的兩個先鋒前衛面面相覷,最終懷著歉意的目光上前,一左一右擒住了阮語的肩膀。他們的目光卻仍舊落在楚鳳宸身上,似乎是想為阮語祈求寬恕。

    楚鳳宸先一步開口,學著裴毓那禽獸的口吻,語重心長道:“朕謝過阮軍師為朕的天下出謀劃策,也敬佩欣賞軍師敢與男兒一較高下之雄心,可是……”她嘆息,目光悲痛,“軍師,諸葛亮當年斬馬謖,朕今日終究徇了私心,不殺,已經是極限了。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國難國,家難家啊……”

    兩個先鋒前衛的面色漸漸凝重起來,最終卻沒有再開口。

    阮語瞪大了眼睛,她茫然看了一眼身旁將士,似乎有些不甘,最終張了張口,卻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楚鳳宸投去一個不舍的眼色,苦澀道:“去吧。”

    “是。”前衛領命,押著阮語就要出帳。

    “陛下,民女知錯了……陛下——”帳外,阮語終于驚惶地疾呼出聲,儼然帶了哭腔。

    楚鳳宸低頭掩去眼眸中一閃而過的揶揄,有些幸災樂禍。這軍中都是阮語的親信,下棍自然要比尋常輕許多,她肯定不會死,但是傷是一定傷著了的。誰讓阮語有無數方法不選,偏偏選了最自作聰明的方法?

    斗不過裴毓,玩不過沈卿之,拗不過顧璟,她堂堂皇帝還拿不下一個民女?

    楚鳳宸生平最恨的就是被人下套!

    阮語既然有九成把握算她不會責罰,她就讓她預留的一成噩夢成真。

    沉悶的杖刑不一會兒就在帳外響起,悲壯得很。楚鳳宸在帳內細細數著杖刑的次數,想著如果杖刑比較實在,就在第二十下的時候讓他們收手。卻不想那悶聲才響到第十九下,卻再也沒有下文了。外頭隱隱約約有人聲響起,緊接著帳簾被人掀了開來,一個頎長的身影側身入帳。

    鎧甲摩擦發出細碎的聲響,那人幾步向前,沉沉地跪在了楚鳳宸的面前。

    他道:“末將瞞報,若要責罰,阮軍師八十,末將應罪上加罪,懇請陛下責末將一百六十杖。”

    瞿放。

    楚鳳宸握茶杯的手僵在半空。她沉默看著眼前跪伏在底下的身影,忽然覺著軍帳里的日光也變得刺眼起來,不然怎么所有的事物都成了昏昏然一片?

    “好,朕成全你。你自己去帳外領一百六!”她咬牙。

    瞿放卻沒有起身,他又抱拳,頭也不抬低聲道:“陛下,阮軍師女子之身,經受不起軍帳酷刑。末將懇請替而代之,余下六十一杖由末將來替她承擔,求陛下成全。”

    楚鳳宸覺得眼睛有些痛。她靜默片刻,輕道:“一百六十加上六十一,兩百二十一杖。”

    “是。”

    “就算你會武,一定會殘廢。”

    “是。”

    “即使朕一意孤行,你也會堅持到底?”

    “是。”

    “只是為了保她?”

    “……是。”

    “你,是不是因為不想我做一個暴君,動搖軍心,所以……”

    “不是。”

    午后,陽光,軍營帳內。楚鳳宸忽然發現自己是一個笑話。

    其實,她本來就是個笑話,已經好多年好多年了,只是這過去的許多年里,她從來沒有像今天一樣清晰地認識到,她這個皇帝其實什么都不是。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兒,她也的確笑了出來,瞇著眼睛看跪在地上的瞿放。

    她低笑:“我還以為你會一直說是呢,沒想到,你反應還挺快,害我好沒面子。”

    瞿放沉默,身體陡然間僵硬。

    楚鳳宸暗暗咬了咬嘴唇,在他面前慢慢蹲下了身子,輕道:“抬頭。”

    瞿放抬起了頭,眼中閃過一絲顫動。

    楚鳳宸朝他露了一抹笑,彎起嘴角,低聲道:“瞿放,三年前我說過的話還算數的,你如果嫌棄我舉止太粗俗,等我退位之后我會學女紅,你如果嫌我不夠好看,我以后少吃點變瘦,學女兒家裝扮妝容。我努力成為你喜歡的樣子,你能不能也喜歡我?”

    皇家血脈,萬金之軀,她已經統統放下。只因為一個瞿放。

    也許一生中,最丟人的時刻也就這一刻了吧。

    第13章 失戀與杯具

    楚鳳宸的一生實在是悲慘的一生,做皇帝沒有皇帝的地位,做女子全無女子模樣,可是就算這許多的悲慘匯聚在一起也比不上此時此刻在軍帳中的尷尬來得讓人抓心撓肺,寢食難安。她今年十五,在過去的十五年里,除卻三年前那次失敗的告白,這是她第一次積聚起所有的勇氣去認真做一件事情。這本來就是一場賭局。

    她把所有的籌碼壓上了,皇族尊嚴,女兒臉面,甚至是燕晗的國運……可是,瞿放卻跪伏在地上沒有半點聲息。他在聽完她的話語的一瞬間就低下了頭顱,好像見到了什么不堪入目的事物一樣,連一個多余的眼神都不屑給她。

    楚鳳宸有幾分茫然和不知所措,其實之前的所有從容,所有勾畫,她都只是猜想到這一步而已,她卯足勇氣說出來,然后呢?

    無言的沉默彌漫在帳內,心跳被寂靜吞噬殆盡。

    楚鳳宸發現自己想要逃,可是腳步卻邁不動。

    她默默攥緊了拳頭,小聲地開口:“瞿放,你要不就做我的駙馬吧,好不好?”

    瞿放依舊沒有抬頭。

    楚鳳宸的心漸漸沉到了水底,之前的壓抑卻奇異地消散了一些。她緩緩伸出手去扶住跪伏在地上的將軍的肩膀,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些。她說:“瞿放,我知道,我其實是個巨大的麻煩,你一直想要躲得遠遠的,可是我其實也沒有那么煩的,我實在……沒有勇氣開第三次口了……你就當我是垂死掙扎,給我一個了斷,如何?”

    她的聲音越說越小,最后漸漸消失在了喉嚨底。

    瞿放終于抬起了頭,他的眼神幽深如黑夜,眼眸深處卻是一片荒蕪。

    其實,他也可憐的。楚鳳宸苦澀地想,恐怕這朝中還沒有哪個朝臣會狼狽到被當今圣上仗勢欺人,一而再再而三逼婚,然后嚇得跑到邊關去吧?這樣一想,她又想笑,復雜的情緒交織早就了一抹奇異的神情,不知道是不是很丑。

    “陛下。”瞿放開了口,目光沒有躲閃,直直地探進她的眼中,他輕道,“末將,謝過陛下美意。只是姻緣之事難強求,還望陛下……”

    “好,我給你時間考慮。天色已晚,朕先……”他不再躲避,楚鳳宸卻慌了,她有預感,接下去他想說的事情一定是她非常不高興聽聞的事情。于是她狼狽起身,匆匆幾步朝帳外走去,卻不想還沒有走到帳門口,卻聽見了身后瞿放低沉的聲音:“陛下!”

    一瞬間,楚鳳宸體會到了絕望的滋味。她停下了腳步,輕道:“你說,朕……聽著。”

    瞿放緩緩站起身來到她身旁,躬身行禮,聲音嘶啞道:“末將與阮軍師志趣相投,情投意合,心意相通,斗膽向陛下要一道旨意,請陛下……賜婚,成我佳緣。”

    賜婚,佳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