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書迷正在閱讀:[穿書]男主他腦子不在線、[綜漫]在大正尋求召喚法則、重生之學霸攻略、重生之變廢為寶、朕分分鐘弄死你們、重生之名門貴女、我男友不可能是人外、溫軟之北,暖寵以南(溫暖以北)、耕種滿田園、[綜漫]神明大人帶著“污濁”跑路了
但愿不是崔竹筳,但愿他真的死了。他與秾華十年師徒情,要比用心,恐怕也不輸他。 他在殿里等消息,每一刻都難熬透頂。見太陽一寸一寸西沉,每到這時候就有種黑暗前的恐慌。 他靜靜站在殿門前,腦子不停運轉,心卻是空的。今早醫官還來請脈,翰林醫館和禁庭是兩個世界,那些潛心醫學的人并不知道禁中發生的事。進門作揖,問圣人何在?圣人何在……他那時險些哭出來,圣人被他弄丟了,他心急如焚,為她的安危擔心了幾十個時辰。 他恍惚站著,突然聽見一聲喚,甜甜的嗓音,說“官家來”。他猛然回身,一直追進了后殿,每一處角落都查找遍了,沒有她的人影。他垂手站著,漸漸習慣這種失望。從她失蹤起他就開始幻聽,一天十幾次,每一次都令他心頭激蕩??墒潜閷げ坏?,原來都是他的臆想。 他立在地心,支撐不住的時候蹲下來,腰上佩綬垂委,落進塵埃里。 如果找不回來怎么辦?他現在充滿了不確定,他可以輕松掌控整個大鉞乃至綏國,卻唯獨沒有信心找回她。被迫分開這么久,她現在一定很想他吧!也許她也在努力,只是受制于人,回不來罷了。 蹲了很久,蹲得雙腿失去知覺,掌心的金棋子握得太緊,幾乎陷進rou里去。錄景回來的時候進殿里尋他,上前攙扶,他連站都站不起來。便和秦讓一人一邊架住了,送到矮榻上坐定。 他問:“如何?” 錄景表情畏縮,遲疑道:“臣讓人把墓掘開了,墓里……沒人?!?/br> 他聽后沒什么反應,隔了很久才嘆了口氣,“把那天的班直都拘押起來,趙嚴也在其列么?連同他一起,交提刑司查辦?!?/br> 錄景應了個是,沖秦讓使眼色,示意他去辦。自己回身近前伺候,猶豫問道:“官家如今打算怎么辦?崔竹筳未死,當時真把臣驚呆了?!?/br> 他 說:“有弊也有利,目下可以肯定皇后無虞,不過這崔竹筳畢竟是烏戎的人,不知他上次那出苦rou計是演給我看,還是演給烏戎看的。此人足智,若為臣,必是棟梁 之材??晌抑浪静辉诔茫@樣反倒更難對付……”一個肖想秾華的男人,她落在他手里會怎么樣,他簡直不敢想象。比被烏戎人劫持更可怕,不要土地、不要 錢財,崔竹筳要的只是她。 一桶涼水直潑了下來,所以出現在新封以南的兩人必定是他們。夫妻相稱……他怒火熊熊,不能容忍他的皇后被別人這樣褻瀆。他奔出福寧殿,“我要去找她。” 錄景豁出命去把他攔住了,“官家、官家……新封的小路四通八達,您往哪個方向追呢?不如靜待消息,等班直傳話回來,官家再出城迎接圣人?!?/br> 他憤然甩開了他,高聲道:“她在崔竹筳手里,崔竹筳愛慕她!” 錄景愣了愣,雖沒當過男人,卻知道兩個男人為了一個女人較勁,會引發怎樣一場硝煙彌漫的戰爭。官家擔心皇后更甚了,因為崔竹筳不單是政敵,更是情敵。政敵可以擊敗,情敵卻讓人打心眼里恨得牙癢。 可 是他不能讓他去,這次不同,前途難以預料,他的職責就是以官家的安全為先。眼看阻攔不住,只得跪下抱住了他的腿,“臣知道官家著急,您若往南,往東的禁軍 卻發現了圣人蹤跡,到時候豈不兜圈子么?再說崔竹筳詭計多端,倘或事先埋伏了死士行刺官家,那如何是好?官家,您是帝王啊,您要以大局為重,萬萬不能被私 情左右。您聽臣一句勸,臣都是為官家,今日官家就是殺了臣,臣也不能讓官家涉險。” 他氣急敗壞,可是怎么都掙脫不開。撕扯了半天,沖動的勁頭過去了,終于還是放棄了。 “罷了,且再等等吧。”他悵然踢了他一腳,“起來,我問你,先前那個生兵說皇后提過一個地方,是哪里?” 錄景哦了聲道:“圣人說請那個農婦去舒州做客?!?/br> 他回殿里,展開羊皮地圖仔細查找,原來舒州在綏國境內。他忽然有種辛酸的感覺,她有意無意留下不少線索,是為了指引他去尋她。以前她是簡單純粹的,如今被逼著長大,全因為他照顧不周。 他提起絳紗袍的袍角急急下臺階,邊走邊道:“招宰相王簡、太尉元暢、樞密使朱成道、金吾衛上將軍斛律藍海入崇政殿議事。另傳令天武、神衛指揮,點二十員勇將在東華門外待命?!?/br> 錄景嘴里應是,臉上依舊愁云密布,“官家還是決意去追么?” 他抬頭看天,喃喃道:“再待一夜,若明日天亮前沒有消息,撤回所有禁軍,加強汴京城防。命王簡率眾密守皇城,我要去建安……我知道她一定在那里等我,我們約好的?!?/br> ☆、第80章 一路向南,馬車坐得太久了,直犯惡心。 崔竹筳沒有帶她走官道,一條曲折的小路綿延向前伸展,走了很久很久,未見人煙,也 沒有客棧。秾華坐在車內往外看,兩側是焦黃的蘆葦蕩,北風吹過高低起伏,像枯敗的浪。昨夜下過一場雪,南方的雪短促,下起來漫不經心,到天亮時一看,稀薄 的一層覆在地上。車輪碾壓過去,留下淺淺的轍,有種孤獨滄桑的味道。 她打起前面的氈子問他,“我們何時能走出這里?” 他說快了,大人哄騙孩子似的,總是那句話。她輕輕抱怨,“已經困在這里六天了。” 他回過頭來看她,眉睫上有凝聚的霜華,“若不是你向那戶人家透露太多,我們何至于走這條路?”看她訕訕的,又不忍苛責,調轉開視線道,“前面有個鎮子,到那里住一夜吧!我看你臉色不好,身上不舒服么?” 她把簾子放下來,“沒有。”順勢躺倒,茫然看車頂的鏤雕,低聲問,“先生,還有多久能到建安?” 他估算了下,“十來天,已經走得很急了,這條路不通建安,出去便是池州。從池州到建安有三百里,必定烽火連天,你要做好準備?!?/br> 他 們一直在這片蘆葦蕩里,連個鬼影都看不見,哪里能體會外面的跌宕。她想象不出被大軍橫掃過的城村會是什么樣,只是一味地盤算官家何時能來建安。這是個兩難 的抉擇,他來,說明城已經破了,大綏也完了,她并不希望這樣。可他若不來,他們就會錯過,也許一輩子不能再相見了,想起來又讓她滿心的恐慌。 不知現在鉞軍戰況如何,攻到了什么地方。如果她拖他的后腿,讓他慢些再慢些,等官家抵達了,就會有希望了。 她抬起手摸額頭,手心很冷,愈發顯得前額guntang。她乏力地閉閉眼,“先生,我好像發燒了。” 他立刻拉住韁繩過來查看,探手想觸她的額,她飛快讓開了。他的手尷尬停在半道上,蹙眉道:“我得判斷真假,畢竟只剩二十多天了,我沒有太多時間?!?/br> 她迫于無奈,前傾了身子。他在自己額上反復比對,果然她體溫偏高,忡忡問她,“難受得厲害么?我把車趕得快些,到鎮上請郎中看看罷?!?/br> 她擁著褥子,重又縮回了車內,有氣無力地應道:“顛了一路,我都快要吐了。先生還是慢些吧,天黑前能趕到鎮上就好了。” 他不放心,不時回頭張望,可是一道厚氈阻擋住了視線。每每悵然,不隔一會兒便忘了,又忍不住回頭看。 她躺著,半閉著眼睛問他,“先生可冷?” 他心頭一顫,這段時間來她見他都如死敵一般,突然噓寒問暖,叫他大大感動起來。忙道:“不冷,你照顧好自己就是了?!?/br> 簾后靜默,過了半天才聽她長嘆一聲,“先生這是何苦呢!” 他 窒住了,心里有好多話,可惜總會被慚愧封住口。今天她愿意溝通,是個不錯的機會。他壓了壓腹上生痛的傷口,努力組織語言,“大約是劫數,每個人的一生都會 遇上,如果沒有刻骨銘心,就白來世上一遭。最近我常在回憶以前的日子,在建安平淡生活,每天都過得輕松快活。如果問我這一生做過的最后悔的事是什么,那就 是促成你和親。云觀死遁的那三年,其實我有很多次想向你表明心跡,可是因為牽絆太多,錯失了良機。后來入汴梁,我有我的使命,若云觀不能奪位,就要助琴臺 公主封后。一步一個陷阱,都是我自己埋下的,現在悔之晚矣。細想來,你恨我應當只因為春渥那件事。對于春渥……我罪孽深重。若不是為了讓你走得毅然決然, 我不會出此下策。可是后來你也為她報仇了,雖然沒能讓我償命,但我受的罪足可以抵消大半了??煞褡屛矣糜嘞碌臅r間盡力補償,看在我們師生十年的情分上?!?/br> 他等了很久,沒有等到她的回答。一陣風又翻卷而過,吹得風帽上狐裘傾倒,在他灰心到極點的時候才聽見她的聲音,淡淡的,傷人至深:“你欠我的只是痛苦,欠春渥的卻是命。你就這樣心安理得地活著,然后來同我談補償?” 她不接受,他一早就料到會是這樣的結局。說過了,心里的大石頭就放下了,不管她怎么想,木已成舟,所謂的彌補都是空談。他只有盡力走好以后的路,她既然已經在他身邊,再要離開,大概只有等他死了吧! 他從不知道自己的占有欲會那么強,壓抑過度后的爆發,來勢洶洶毀天滅地。尤其經過了汴梁城外的那次變故,徹底掙脫了束縛,可以不計后果,不顧一切。 他往后靠,靠在車圍子上,喃喃問她,“如果沒有殷重元,你會接受我么?” 她說不會,“你是我的老師,我將你當長輩,就像我爹爹一樣?!?/br> 他 無聲苦笑,誰要做她爹爹!她爹爹一輩子愛而不得,是世上最失敗的人。家財萬貫又如何?太中庸,眼睜睜看著別人入了自己娘子的羅帳,最后含恨而終,他不想做 那樣的人。所以要爭取,在他心里她一直是屬于他的。十年來他看著她一點點長高,從個黃毛丫頭到含苞待放,他陪伴她整個少年時光,那時殷重元在哪里?憑什么 一出現就奪走她? 他只是不甘心。他握緊了鞭子,泄憤式地在轅上抽了一記。她心在殷重元身上,沒關系,等沒有了指望就會認命了。他現在反倒在后悔,為什么沒有想辦法殺了殷重元。難固然是難,但殺了他,才是治本的最好辦法。 或許等下一次,再見面就是你死我活的較量了。他奮力抖了抖馬韁,活著的人得到她,比江山之爭更加直截了當。 馬蹄聲噠噠,秾華靠著圍子昏昏欲睡,漸漸聽見有人聲,她猛地驚醒過來,跪在墊上打簾張望,原來車上了黃土壟道,已經駛出那片蘆葦地了。 時 間也正好,恰逢太陽下山的當口。她倚著窗口看,夕陽慘淡,所有人的臉上都籠著灰敗的神色,眼睛里沒有光。要覆國了,誰也笑不出來。狗還戀家呢,何況人乎! 秾華見這光景,自覺天都矮下來了。崔竹筳將車駛到一家客棧門前,打簾請她下車,見她滿臉沮喪,牽唇一笑道:“鉞軍攻過這里了,看看那些倒塌的門樓和無家可 歸的人,都是殷重元的禁軍干的?!?/br> 她看他一眼,沉默不語。他也不多言,負手走進了店堂里。 店里的博士迎出來,大概經過了一場戰爭,再看見生人有點怯怯的。雙手在巾櫛上無意識地反復擦拭,躬著身腰道:“客人從哪里來?是住店呢,還是打尖?” 崔竹筳道:“我們從遠處來,要間屋子休整一晚。” 她跟在他身后補充了句,“要兩間。” 他回身看她,不置可否,掏了點散碎銀子遞給博士,“勞駕再替我請位大夫來。” 博士掂著銀錢道好,引他們往后院去,邊道:“半個月前一場大仗打得日月無光,鎮上大夫都被拿去醫治傷兵了,客人運氣真好,恰巧今早都放回來了。客人先歇下,小的叫人攏炭盆來與二位取暖,再燙一壺酒,客人吃喝上,我這就去醫館找人?!?/br> 博士走了,他想上前扶她,被她揚手格開了。只說不勞煩先生,自己蛻了鞋子坐在床沿上。原本不該當他的面上床的,可是有些支撐不住,頭暈目眩。背上一陣陣冷將上來,再多坐一刻都會癱倒似的。 她打了個冷顫,“先生恕我無禮了……”她指了指床,“先生自便吧。” 他頷首說:“不必客套,不舒服就上床歇著,我在這里陪你?!?/br> 她暗里腹誹誰稀罕他陪!可是實在無力反駁,躺下就像要死過去一樣。被褥里冷得厲害,不像禁中供著暖。這里的被褥有種潮濕發霉的氣味,靠近了就反胃。她勾起頭喚他,“先生把車上那床被子給我搬來罷,這里的褥子我睡不慣?!?/br> 他知道她嬌貴,一路上咬著牙不吭聲,到現在才有些瑣碎的要求,反而顯得可親了。他笑了笑,溫聲道好,“你先湊合,我去捧來。想吃什么,我讓他們準備?!?/br> 她搖搖頭,“沒有胃口,讓我睡一會兒。” 她萎靡不振的樣子令人擔憂,他想走近,又怕她反感,只得遠遠站著觀察。見她眉頭緊鎖,料想極不安穩,大概是路上受了風寒。這樣的天氣,又在野外過了好幾夜,她是富貴叢中長大的,沒吃過太多的苦,身體便抵抗不住了。 他走出去,吩咐店里廝兒喂馬,抱起被褥復打探,“鉞國的大軍攻到哪里了?” 廝 兒拿兩腳鏟子叉起草料揚進馬槽,一面呵著熱氣道:“客人眼下來綏國真不是好時候,外面亂得一團麻,鉞軍已經兵臨建安城下了,鳳山上的小皇帝還在抱著美人做 夢呢!好在城中有位上將軍,率二十萬大軍堅守建安,鉞軍攻了三次城,未能拿下。如今據說將建安圍起來了,斷了城里糧草供給,只怕那二十萬大軍堅持不得多 久。鉞軍六十萬人出征,先前幾場戰役戰死將近九萬,如今還剩五十一萬。五十一萬大軍碾壓建安城,站在城頭看,下面黑壓壓蝗蟲一般,想想多瘆的慌!”他一邊 撒豆齏一邊搖頭,“氣數將盡,要改朝換代了呵。客人若沒有要緊的事,不如等到天下大定了再走吧,否則路上遇見流寇,那就危險了?!?/br> 他靜靜聽了,轉頭看天色,“建安城已經阻斷與外界的聯系了么?” 廝兒點頭說是,“城門緊閉,城內的人出不來,城外的人進不去。據說上將軍下令,誓與建安共存亡,大概會守到草盡糧絕的那一日吧!” 他立在那里良久,這樣事情就難辦了,眼下想進城不可能,除非等到城破之后。他斟酌了下問:“你說的上將軍,可是鎮軍大將軍孫膺?” 廝兒道是,“孫將軍如今是咱們綏人的大英雄,提起他的大名,沒有人不夸贊的?!?/br> 他在建安城中三教九流都結交,和孫膺這人也打過交道。半年前他還是個武衛將軍,將軍之中第四品,算不上高等級??磥肀囟ㄊ悄切婒T、車騎將軍不中用了,匆忙將他推上馬的。這人以往不太長進,沒想到國難時竟能委以重任,出乎他的預料。 他 心里盤算著,腳下搓著步子回臥房里去,中途讓人往湯婆子里灌了熱水,送到床上讓她捂著。她睜開眼看他,復又把眼睛閉上,面孔白得像張白紙。他不由心焦起 來,到門上等郎中,隔了半盞茶功夫,見那個博士帶著一個背藥箱的往后來,他忙迎上去,拱手做了揖,請大夫里面診治。 那郎中坐在床前觀她容色,問了癥狀又看脈象,右手號完了換左手,半天捏著一小撮胡子道:“娘子寸脈滑數沖和,依在下看是喜脈。只是月份尚小,隱于其中,可過半個月再號一次,到那時方能斷定。” 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震驚了兩個人,本來以為是病了,沒想到居然是喜脈。 秾 華聽了頓時眼圈發紅,心里歡喜異常。她和官家天天盼著孩子,兩個沒有常識的人,從同房開始便招醫官請脈。三天一次持續了近一個月,沒想到盼著盼著,果真來 了。只是這么好的消息不能立刻同他分享,是個莫大的遺憾。她很想看他高興的樣子,一定是傻傻的,又哭又笑吧!她現在愈發想他了,恨不得一下子回到他身邊。 他們有孩子了,那些言官終于不能以皇嗣為借口刁難他了,可是離他那么遠。想念他的懷抱,想念他的微笑,卻被硬生生分開,想起這個便愈發的憎恨崔竹筳。 所以這個消息是有人歡喜有人憂,她悲喜交加著,可對于崔竹筳來說卻是個晴天霹靂。有了孩子,她和殷重元的糾葛便更加深了。他指望她能忘了他,但是孩子存在,時時刻刻都在提醒她,這一輩子都別想擺脫。 大夫說著賀喜的話,他勉強笑了笑,“承你吉言,果真是天大的好消息。這是第一個孩子,不知道哪些方面要留意,還請先生指點?!?/br> 大夫道:“孩子才著床,要仔細看護著,不能乏累,情緒不能有太大波動,整日高高興興的自然最好。還有一點要緊……”低聲在他耳邊叮囑,“三個月內行房是大忌,待滿三個月,孩子結實了,可徐徐圖之。但切不可貪戀,畢竟有了身孕,該當心還是要當心的。” 他臉上紅起來,諾諾應了,復道:“我們一路顛簸,我看她這兩日萎頓得厲害,又不肯吃東西,怕這樣下去傷了孩子,先生開些安胎的藥吧!” 大夫揭開藥箱取紙筆,趴在桌上洋洋灑灑寫了滿滿一張紙,邊寫邊道:“藥都是輔助,要緊還是食補。”往后仰身囑咐,“娘子胃口再不好,為了腹中胎兒也要勉為其難。你不吃,他要吃,可不能縱著自己,委屈了孩子。” 她坐在褥子里,明月般的臉盤上帶著微笑,略低了低頭道:“多謝先生,我記住了?!?/br> 大夫開完方子問崔竹筳,“何人隨我去取藥?” “只有再勞煩博士一趟了?!彼研臒┮鈦y都壓制住了,往外客套比手,“我送先生。”待得轉出了客房,他在大夫袖上牽了一下,壓聲道,“還要勞煩先生,這個孩子……留不得,請先生替我想辦法,將他打掉為好?!?/br> 那大夫吃了一驚,添丁是闔家歡喜的好事,他卻寧愿不要,實在匪夷所思。仔細打量他兩眼,拱手道:“恕我冒昧,敢問閣下與那小娘子是什么關系?我看小娘子高興得很……” 若說夫妻,哪里有做爹爹的不要自己孩子的,說不通,唯有另想說法,便道:“她是舍妹,婚后不久郎君身故,夫家又沒有長輩做主,家下爹娘與她說了門親,愿令她再嫁。如果拖著孩子,婚事便難成了。趁著現在孩子還小,長痛不如短痛,先生可明白我的意思?” 大夫長長哦了聲,只是可憐了那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命途這樣坎坷。終歸也是無奈,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何況在這戰火連天的年月里,活得益發不易。他嘆了口氣,頷首道:“既這么,那我就另開一副藥。只是打胎畢竟傷身,事后要好生將養著,否則想再懷上就難了?!?/br> 他道好,“我心里不忍,卻也無法。”說著見酒博士從廊下經過,招手托付他跟隨大夫去取藥,自己又轉身進了臥房里。 進門時她已經下了地,看見他上前迎了兩步,哀聲道:“先生也聽到這個消息了,我如今懷了官家的孩子,不可能再與先生如何了。先生放我回去找官家吧,他是孩子的爹爹,我不能讓孩子沒有父親?!?/br> 他 未應她,只攙她回床上,含笑道:“怎么下床來了?你現在身子虛,要好好靜養。那些事容后再議,剛才大夫在外面同我說,只怕坐胎不穩,連日的顛躓孩子有損 傷。先開些安胎的藥調理好身子,這兩天在這里住下,等穩妥了再走不遲?!彼寡墼谒稚吓牧伺?,“秾華,你的孩子,我自當視如己出。所以不要再說找官家的 話了,別叫我傷心?!?/br> ☆、第81章 她知道說了也是白說,不過想要碰碰運氣罷了??伤龑嵲诓唤?他怎么成了這個樣子。以前那樣謙和儒雅的人,為什么一夕變得面目全非了?她努力想找到 崔先生的影子,可是沒有,找不見一絲一毫。他和她面對面而立,卻陌生得從未相識一樣。仿佛魂魄換了別人,皮囊仍舊是他,叫人從心底里升起寒意來。 “以前疼愛我的先生去哪里了?”她凄然道,“我的先生是最好的先生,以前我有心事都同他說,先生曾經是我最信任的人??墒乾F在……我已經不認得先生了。” 說 起這個,他也很難過。一個人沒有執念的時候,可以兩袖清風。一旦求而不得,那就另當別論了。他低頭看她,悵然道:“怪這世道,怪我曾經受制于人,所以殷重 元要統一天下,我覺得是件好事。中原需要一位稱雄的霸主,讓他高高在上坐鎮江山,我不與他為敵,我只要平靜的生活,和我心愛的人在一起?!彼α诵?,“或 許你會說我無恥,可是我放棄一切換一個你,難道很貪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