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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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懼怕,站起身便要往外走,“我不想陪著一個瘋子,我要回去!” 他很生氣,扭住她的手臂推向床鋪,“你不是個狠心的人,你對云觀有情、對阿茸有情、對春渥有情,甚至只要我真的死了,你對我也會有情。因此外面那一家人,你不會坐看他們慘遭屠戮。”他豎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上,“小聲一些,被他們聽見只言片語,他們就活不成了?!?/br> ☆、第78章 他已經(jīng)瘋魔了,所以執(zhí)念很可怕,會讓一個人喪失本性。 可是他的本性究竟是怎么樣的,她何嘗看清過?明明是智者,圓融達觀,卻把春渥殺了。她敬他是恩師,結果他對她產生別樣的感情,她覺得恐怖,也覺得惡心。她是有丈夫的人,她的得意還在等著她,他奪人所愛是什么意思?恐怕把她從大內劫出去,就已經(jīng)不在乎她的感受了吧! 她不能硬碰硬,死過一回的人,想法也同常人不一樣。她放低了姿態(tài)乞求他,“先生,我愛的人是官家啊,你若是逼我,我永遠都不會快樂了。你愿意看見整天愁眉苦臉的我么?你讓我回去吧,我會感激你一輩子的?!?/br> 他 就站在床前,與她膝抵著膝。燈火下的臉色泛著青灰,看上去陰森可怖。語調冷而硬,垂眼道:“愛情的壽命其實并不長,比如當初你愛云觀,嫁給殷重元后三個月 便退而求其次一樣,這次一定也可以。我與他相比,不過少了些野心,多了些癡妄,哪一點不如他?你要呼奴引婢,要錦衣華服,這些都唾手可得。他給你的愛,我 照樣也能給你,乃至更甚,你還要什么?” 她又氣又急,反駁道:“我與云觀的感情,其實先生看得很清楚,何必有意歪曲!和官家的則 不同,是切切實實的愛。他尊重我,以我的喜惡為先,這些先生能做到么?你不過是打著愛的幌子滿足自己的私欲,何來這個勇氣同他相提并論?世上女子千千萬, 多的是比我好的,你為什么要覬覦別人的娘子?只要先生讓我回去,我絕口不提先生半個字,我可以對天起誓。先生可憐可憐我罷,我不能沒有官家,我想他想得快 要死了……” 她一面說,一面低聲抽噎起來,又怕被人聽見,用力捂住嘴,把痛苦和無望都掩在掌心里。 “想 念一個人是怎樣的感覺,如今你也體會到了。我這半年來就是這樣度過的,你三次同我見面,我必須強忍喜悅,裝得淡漠豁達,你可知道需要多大的自制力?我不能 仔細看你,即便面對著面,離你不過三步遠,我依舊在想你。所以你現(xiàn)在憑什么讓我放棄你?你要恨就恨吧,實在恨不夠,我這里有刀?!彼闷鹋劢浅槌隽素笆?, “像上次那樣,再殺我一回。殺了我,你就可以回去找你的官家了。不過這次要認準位置,務必一刀斃命。其實死對我來說是種解脫,當真能合上眼,我也就可以放 下一切了。” 他把匕首遞過去,她驚恐退縮不愿意去接。他笑了笑,執(zhí)意塞進了她手里??康酶o一些,刀尖對準了心臟的位置,“就是這里,刺進去會有很多血涌出來,要留神了,別沾染了衣裙?!?/br> 秾華嚇得頭皮發(fā)麻,曾經(jīng)簪子扎入他頸項的場景在夢里不停地重現(xiàn),她不敢正視,努力想忘記。可是今天又是一個輪回,那冷硬的手柄落在她掌心,他強迫她握住。她怕得幾乎尖叫起來,他卻在微笑,輕聲問她,“怎么了?不敢么?又不是第一次殺我,為什么不敢?” 她奮力拋開了那匕首,驚迮往后讓,一直讓到床的內側,緊貼著墻壁,顫聲道:“你我何至于這樣?先生,你是我的老師?。 ?/br> 他 眼里浮起不耐的神色,“上次在城外,你為什么沒有顧及師生情誼?既然對我動手,那么以前的牽扯就都了結了,我不再是你的老師。我先前說過,從今日起我是你 的郎君,欠你的婚禮,待安頓下來便補辦。不要再提什么已為人婦了,烏戎人不在乎這些,只要喜歡,嫁過幾次的女人也照娶不誤。” 她心頭結起了冰,把血液都凝固住了?,F(xiàn)在同他說什么都是枉然,他勢在必得。她應該怎么辦?怎么才能和官家團聚?已經(jīng)到了這種地步,她除了自己,沒有任何可以威脅他的手段了。她低下頭,橫了心道:“我絕不同你成婚,你若是逼我,我大不了死在你面前。” 他挑起了一道眉,“死了就再也見不到官家了,你可舍得?” 她憤然道:“活著讓你羞辱么?我不會學我孃孃,不會做第二個郭太后!” 她 說得鏗鏘有力,他歪著脖子想了想,真是個不錯的借口。罷了,這世上的事,有多少是時間改變不了的?要么屈服,要么毀滅。她父親是個癡情的人,所以最后玉石 俱焚了,不過也是因為身邊沒有能夠開導他的人吧!她不同,女人再倔強,總有脆弱的時候。設兩個局,讓她知道他的好,何愁不能感動她? 外間有人走動,然后院子里響起一陣鞭炮聲,正月的空氣里總少不了硫磺的味道。 他推窗看了眼,沒有什么異常。月正當空,到了人定的時候了。轉回身來,解開罩衣準備上床,她突然喝了一聲,“你要干什么?” 他抬頭看她,“該安置了?!?/br> 她站在床上雙拳緊握,那模樣像只沖人呲牙的小獸,“我絕不和你同床共枕!” 他頓在那里嘆了口氣,“我不會把你怎么樣的,在你心甘情愿之前,不動你分毫,這樣可行?” “不行!”她回答得毫不猶豫,她的枕邊只能是得意,換成別人,即使什么事都沒發(fā)生,她也會覺得對不起他。 他皺著眉頭看她,“我昨夜一夜未睡,今天又整日奔波,加上舊傷還沒痊愈,身體有點撐不住了。你容我歇歇,別再同我鬧了?!?/br> 他這話說得無理,進宮劫人是他一廂情愿,難道還要她感恩戴德么? “我沒有求你來救我,官家發(fā)現(xiàn)我不見了,自然會翻查大內,哪里用得上你!” 他 靜靜聽完,嘲訕笑道:“你自小就害怕密閉,否則不會在永巷叫得聲嘶力竭。至于官家,別忘了他龍床上有了別人,酒醉的男人分不清面孔,是個女人就可以。如果 太后這時突然改了主意命人殺你,你還能等到你的官家么?看見你的尸首,他至多難過一年半載,時候長了,自然就淡忘了。再過兩年,也許連你是誰都不記得了。 帝王與常人不同,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夜夜笙歌舞分行。再要說癡情,大概也只有在夢中了。” 她氣白了臉,“你胡說,我知道他,他和別人不同!” 他 解開軟甲搭在案上,搖頭道:“李煜極愛大周后,可大周后崩逝后,還不是同小周后打得火熱!你告訴我,萬一官家是在臨幸了別人之后才發(fā)現(xiàn)你不見的,你作何感 想?是不是就當一切沒有發(fā)生過,若無其事同那些嬪妃們共侍一夫?”她果然神色慌張起來,他復又一笑,“你期待的愛情,他短時間內可以提供,但日久年深,誰 能夠擔保?誘惑太多,選擇太多,美人遲暮是最大的悲哀。到了那天,你還要與那些花兒一樣的年輕姑娘爭寵么?宮門深似海,若是失了他的寵愛,你還剩什么?倒 不如跟我歸隱,徹底離開這個名利場。我對你的感情你應該知道,我不會納妾,永遠只有你一人,這樣不好么?” 她怔怔望著他,知道想從他手里逃脫是不可能了,不過可以轉變一下態(tài)度,哄他帶她回綏國去。官家曾經(jīng)說過會去建安的,那座城早晚落在他手里,屆時他要收攏權利,便會處置建帝母子。只要在同一座城池,一定可以再相見。 她有了主張,慢慢冷靜下來。要同他比智,她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對手,可她是女人,女人有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尤其當這個人還愛著你時,很多不可能的事情也會變得有可能。 他登上腳踏,她沒有再反對,只是看著他,低聲問:“先生要帶我去哪里?” 他掀起被子坐了進來,“廬山?!?/br> “可 是我想回建安。”她靠近他一些,盡量把語調放和緩,“你帶我回建安好么?鉞軍快要攻進城了,中瓦子的房舍,我爹爹的墓地,恐怕都保不住了。還有高斐和我孃 孃,滅了國的當權者,沒一個有好下場。官家曾答應我不殺他們,可若是朝臣相逼,他左右為難,總不見得為了他們和眾臣反目。先生若能救下他們,就是我的恩 人,到時候我心甘情愿跟先生歸隱,可好?” 他凝眉看她,不說話,將另半邊的被褥揭開,在枕上拍了拍,示意她坐進來。她強忍著不適 依言而行,他轉過頭去嗤笑了聲,“別忘了你是我教出來的,你心里想些什么,我一清二楚。建安淪陷,殷重元為安民心,必定親赴建安。到時候近在咫尺,你便會 拋下我,來個夫妻團圓,我猜得可對么?” 同聰明人說話,其實用不著兜太大的圈子,她頷首道:“先生文韜武略,我在你跟前不過班門弄斧罷了。我也不諱言,的確有這樣的打算,但我若是先生,就會考慮這個提議。” 他似笑非笑看著她,“是么?說說道理?!?/br> “我 要救母親和弟弟的心是真的,先生要是能辦到,至少有五成的希望得償所愿?,F(xiàn)在鉞軍已過虔河,但是要到建安,還有六百余里。大軍拔營行動遲緩,我們若是日夜 兼程,能在城破之前趕到。官家接手建安,定是戰(zhàn)火平息之后,期間至少有一個月供先生活動,一個月內救出他們,我就隨先生離開。先生不用擔心我反悔,我不會 不顧孃孃和高斐的安危去找官家,畢竟先生的手段我已經(jīng)領教過了?!彼嶂豢跉?,復又道,“但若是先生不顧一切執(zhí)意帶我去廬山,那么得到的不過是具行尸走 rou罷了,先生愿意竹籃打水一場空么?” 他聽完,當真笑起來,仿佛長輩發(fā)現(xiàn)孩子突然說了句醒世名言,有意想之外的驚喜之感,“士別 三日,當刮目相看。分析得頭頭是道,乍聽很有道理。不過在我還未救出建帝母子前,你就已經(jīng)向鉞軍求救,那么到時我該怎么辦?官家不是曾答應你饒恕他們么, 你根本用不著為他們的生死擔憂。我去,不過白白將你送回他身邊,難道不是這樣么?” 他是個極縝密的人,一件事還未實行前,正反兩 面都得想透徹。他知道她還不死心,難道要再冒一次無謂的險么?可是她的后半句話又讓他深思,一輩子那么長,將個軀殼圈在身邊,又有多大的意思?他愛慕的是 那個活生生的秾華,會撒嬌的,憨態(tài)可掬的孩子。如果摒棄一些東西,讓她變得死氣沉沉,就像整箱珠寶都丟失了,留下的盒子再精美,也毫無價值。 她皺著眉頭,不太愿意再多費唇舌了,只道:“我說過,官家是明君,明君要聽勸諫,沒有為所欲為的權利。那些諫官們別的能耐沒有,指手畫腳卻是全套本事。若一致要求官家肅清余孽、穩(wěn)固朝綱,到時候只怕官家為難。倒不如先將他們救出來,人安全了,比什么都重要。” 他也要考量,沉默了很久,并不立刻答復她。秾華眼巴巴看著他,他臉上惘惘的,扶額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議不遲?!毖粤T探手過來解她領上紐子,“睡下吧!” 他碰她不得,一有接觸她就像被蜂蜇了一樣。心愛的人在身邊,總會渴望親密一些,可是這個女人不愛他,他只能傷嗟著,望洋興嘆。 她捂著領子,臉拉得老長,“先生是讀書人,讀書人守禮第一?!?/br> 他無奈反問:“讀書人就沒有愛人的權利?讀書人就應該坐懷不亂?” 她脹紅了臉,“你還沒有答應帶我回建安。” “答應了你就不會抗拒么?”這世上哪里有學生算計得過老師的,真打算強迫她,他有的是辦法??墒撬恍迹瑢⑺賮硪呀?jīng)不那么光彩了,繼續(xù)齷齪下去,只能讓她愈發(fā)看不起他。他悵然嘆息,“睡吧,明日再說好么?這村子偏僻,又沒有什么遮擋,風比城里大,當心受寒?!?/br> 她并不情愿和他一頭睡,想起來腹內就翻江倒海。可是現(xiàn)在要哄他,不給點甜頭,他不愿意上當。她垮下肩頭,用力攥緊了被褥,掙扎良久難以決斷,卻聽他低低說了聲,“實在不愿意睡就不睡吧,明日上路,繼續(xù)往廬山去。” 她 終于屈服了,只脫一件罩衣就躺了下來。眼角瞥見他,他臉上笑吟吟的,目光柔軟。她很覺得厭惡,背轉過身去,不愿意面對他。他倒覺得無所謂,離得這樣近,換 做以前,當真不敢想象。他抬起手,想去為她掖被子,可是猶豫再三,還是放棄了。莫看如玉的人兒,性情剛烈得厲害,春渥那時候笑罵她,開口就說她狗脾氣。人 與人的待遇就是這么大差別,她想念今上的時候表情哀凄,與他相處呢,只恨不得他馬上去死。他有時候很為自己悲哀,夜半做夢夢見她舉著發(fā)簪刺向他,醒來后感 到無邊的寒冷和悲涼。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她的心落在了別處,即便收回來也沾染了別人的味道,不那么完滿了。 他一向警覺,夜里淺眠,留宿在一個陌生的環(huán)境,不能不處處提防。大約四更前后,聽見她細細的啜泣,他一個激靈醒過來,屋里沒有點燈,也看不見她的面容,料她應當是做噩夢了。 他伸手過去攬她,她睡迷了,叫了聲官家,緊緊貼在他懷里。他怕她察覺,做賊一樣心驚膽戰(zhàn)。靜待片刻,她又睡著了,他方長長舒了口氣。 抱 著她的感覺是這樣的,他小心翼翼收攏手臂,那纖細的身體,觸動他心頭最柔軟的一塊。這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他對她的感情不比殷重元差分毫。如果她醒著時也 能這么溫順多好,他想取悅她,所以開始考慮她的建議。一個月內把事辦妥,她還有什么話可說?他是在賭運氣,讓她心服口服,以后便再也沒有推諉的借口了。 陷在愛情里的男人傻,明知道有風險,也愿意嘗試。路已經(jīng)走到了這里,不可能再回頭了,要想救一位亡國之君,難度有多大,可想而知。他悄悄將下頜抵在她額頭上,這是最后一次犯險,無論如何讓她少些怨恨,也算贖他先前犯下的罪孽吧! ☆、第79章 次日天才蒙蒙亮就起身了,家主婆煮了湯餅,讓他們吃飽了好趕路。 “多謝阿嫂照應?!贝拗窆j取出緡錢交給她,“這里一些錢,權當投宿的用度,請阿嫂莫嫌少。” 那家主婆是實誠人,托著錢有些無所適從的樣子,“不過舉手之勞罷了,住上一夜還收錢,顯得我們莊戶人鉆進錢眼里似的……” 那家的孩子倚在母親的身側,秾華笑著撫撫他的頂心,對家主婆道:“我們住客棧也是要花錢的,阿嫂收下是應該的。日后有機會,請阿嫂和大哥來舒州游玩,我們好盡地主之宜。” 那婦人連連點頭,又差男人取事先預備好的干糧交給崔竹筳,夫婦兩個將他們送上車,便揮手作別了。 “倒是筆意外之財?!蹦腥说皖^看看那錢,“這里偏遠,鮮少有人經(jīng)過,我看那兩個人有些怪異?!?/br> “怪異甚?人家留宿不曾給你錢?”婦人回身招呼孩子,把他們手里的金棋子摳了出來,“娘與你們收著,將來娶媳婦用。” 那兩個孩子難得有精巧的小玩意兒,被母親收走了自然不樂意,立刻咧開了嘴對天長嚎起來,聲音之凄厲,須臾驚動四方。男人大皺其眉,“大過年的,家里有哭聲吉利么?給他們玩罷,小心些,別弄丟了就好。” 婦人瞪他,“你當這是石頭?我先前咬過,是金子。你多粗壯的腰桿子,拿金子與孩子玩?萬一不小心吞進肚里,死得倒輝煌!”一壁說,一壁查看,見頂上有個紐袢,便道,“好啦,別哭了。娘給你們穿起來,戴在脖子上可好?” 兩個孩子含淚應了,趕緊追進去,待套在脖頸上才作罷。 正月里無事可干,村里人都聚在一起曬太陽,分吃果品。及到正午時分再放一輪炮竹,各自回家生火做飯。婦人在院子里掃地,鞭炮炸得四處都是紙屑。還有左鄰右舍吃下的瓜子殼,都嵌進了磚縫里,笤帚刮也刮不出來。 忽然聽聞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抬眼看,十幾個穿著甲胄的禁軍從門外經(jīng)過,勒住了馬韁問:“可有人帶著一個女子從這里經(jīng)過?女子十六七歲年紀,生得極美貌。” 婦人想起昨晚留宿的兩個人,是有個女子,不過美貌算不上,很尋常的模樣。心里有些怕,大概是在抓逃犯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搖頭說沒有。 那些禁軍揚鞭要走,卻有人從馬上縱了下來,幾步到檻內,一下把孩子提了起來,“這是什么?”說著扽斷了頸上的細繩,將吊墜呈給領頭的效用看。 原本這種打雙陸用的棋子很尋常,城中有錢人家用金銀制也不在少數(shù),可是出現(xiàn)在這種窮鄉(xiāng)僻壤就有些古怪了。那效用翻來覆去查看,在棋子底盤發(fā)現(xiàn)一個米粒大小的章子,上面赫然刻著“內辦”。 效用大驚,蹭地抽出佩刀架在婦人脖子上,“你敢隱瞞?說,這棋子哪里來的!” 男人從屋里走出來,看見這陣勢嚇得跪下了,膝行到婦人身旁,不住拱手乞求,“都頭饒命,千萬莫傷了渾家。這是昨日投宿在我家的人留下的,不是我們偷來的。” 效用高聲斥問:“投宿的是什么人?現(xiàn)在人去了哪里?” 婦 人瑟縮著說:“是一對夫妻,昨天日暮時分敲門借宿,說是去汴梁投靠親友的,結果未找見人,只得返家?!毕肓讼?,忙又補充,“那小娘子臨走邀我們去舒州做 客,想來現(xiàn)在往南去了。我們是清白人家,不敢打誑語。適才都頭說的女子樣貌和那小娘子不符,民婦才稱未看見,并不是有意欺瞞都頭?!?/br> 效用把棋子交給另一個人,急急吩咐:“你火速回禁中復命,我領人繼續(xù)追趕?!币膊焕頃羌胰耍芸焱馊チ?。 那家的孩子被奪了東西,嗚嗚咽咽哭起來,爹娘忙將他們的嘴捂住了。待禁軍走后面面相覷,想是禁庭走失了人,弄得這么大的排場,真是嚇人。 “天上哪能掉下金銀來,險些闖禍。日后外面死了人也不許開門……”婦人絮絮說著,在不依不饒的孩子嘴上打了一記,“哭哭哭,不要命了!”說完嘭地一聲關上了門。 一騎絕塵而去,八百里加急也不過如此。入了皇城往上通稟,今上親自召見,狠狠攥著棋子說:“正是她的東西,如今人可有下落?” 生兵俯首道:“據(jù)那家娘子說,李娘子曾提及舒州,盧效用已經(jīng)往舒州方向追趕了。請陛下寬心,只要路徑?jīng)]錯,不日便能追上的?!?/br> 今 上失神坐在寶座上,短短的兩天便弄得憔悴不堪。沒有走失過心愛之人的不能理解,杳無音訊是在煉獄里,有了消息不見人,折磨仍舊不得疏解。他的拳頭在案上重 重敲擊,“增派禁軍,以那個村子為原點,向四周擴散追捕。什么人這么大的本事,能逃過三萬禁軍的耳目……那村子離汴梁多遠?幾人同她在一起?” 生兵拱手道:“回陛下的話,是新封以南的一個無名村落,離汴梁約有七十里。據(jù)那家主說是自稱夫妻的一男一女,并沒有旁人?!?/br> 錄景回身望今上,細思量了追問,“看清衣著打扮了么?究竟是不是李娘子?” 那生兵有些遲疑,頓了頓才道:“聽描述委實不太像,那家主只說是個年輕娘子,容貌平平,但舉手投足頗有風范。臣等得了這金棋子不敢耽誤,回京來呈報陛下,請陛下裁度?!?/br> 有希望總比沒希望要好,他現(xiàn)在心里焦急,點頭道:“去辦,務必將人帶回來見朕?!?/br> 生兵道是,領命退了出去。 他 在殿里坐不住,命人取鶴氅來,錄景忙上前勸阻,“官家可是打算親自去追?萬萬不可啊,僅憑兩顆棋子,怎么能夠肯定就是圣人?萬一是烏戎或綏國使計呢?眼下 正在緊要關頭,臣知道官家心急,但官家是大鉞軍民的主心骨。官家在內城,則民心安定,士氣振作;官家親自追趕,撲空還是次要,萬一中了敵國的埋伏,便會乾 坤動蕩,天下大亂,切切草率不得?!?/br> 他被錄景一提點,瞬間又冷靜下來,撫著發(fā)燙的腦門踽踽打轉,“一男一女,夫妻相稱……若真是她,那男人是誰?” “所 以需審慎,未得確切消息前,還請官家按捺。圣人脾氣倔強,怎么能容忍陌生人同她稱夫妻?會不會是有人聲東擊西,有意將禁軍的視線轉移開,好將圣人帶往別 處?”錄景掖著手覷他神色,復吮唇道,“不過在臣看來是個好消息,有人設局,是為了將圣人帶離鉞國,那么至少眼下圣人是安全的。臣說句實話,先前一直擔心 圣人遭遇不測,如今心卻放下了,圣人必定無恙,才值得花那么大的力氣與禁軍周旋,官家說可是?” 錄景是為了開解他,不過說得有理 有據(jù),他心里也略感寬慰。他這兩日已經(jīng)混亂了,前方的奏報一封接一封地送達,他強打起精神處理政務,心思卻全然不在那上頭。她丟了,他急得五內俱焚,整日 癡癡看著宮門,癡癡盯著更漏。一個時辰又一個時辰,一天兩夜,簡直比走過一生還要漫長。天這樣冷,她一個女人在外顛躓,不知受了多大的罪。抓住那個帶走她 的人,他必要將他五馬分尸,才能解他心頭之恨。 他開始考慮禁軍帶回來的消息,易容其實不是難事,儀態(tài)和做派卻很難更改,也許那個 女子就是她。但是與她在一起的人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孤身來營救她么?他知道秾華心里也許怨他未保護好她,可是以他們的感情,這輩子是再難割舍的了,她絕不 會心甘情愿跟著別人離開,留下那兩個金棋子就是最好的證明。為什么他覺得事情愈發(fā)的嚴重了呢?不與他接洽,分明沒有要拿她脅迫他的意思。帶她逃亡,情愿被 千軍萬馬追趕,這是個什么樣的人?與國事無憂,只要帶她離開么? 他腦子里嗡然作響,“寧王賜死,是誰驗的尸?” 錄景道:“是殿前司指揮使趙嚴。莫非官家疑心寧王又像上次一樣金蟬脫殼么?臣立即派人去查看,不過下葬有了時日,就算開棺,恐怕面目也難以辨認了?!?/br> 他抬了抬手,“趙嚴辦事是可以信任的……崔竹筳呢?你親自驗過么?” 錄景怔怔道:“那日圣人受了驚嚇,臣一心在圣人身上,將后面的事交給了御龍直,自己匆忙護送圣人回禁中了。不過那日趙嚴也在場,至于驗尸的是誰,臣就不得而知了?!痹屓恍堰^味來,忙呵腰道,“官家稍待,臣即刻便去查看。” 他 抬眼望出去,錄景一把年紀了,跑得腳不著地,應當也發(fā)現(xiàn)其中有詐了吧!世上能有多少人可以不計較得失,一心帶另一個人離開?定然是有情才會那么做。云觀死 在禁中,重重把關下,不會再出現(xiàn)第一次時的情況。崔竹筳不同,事發(fā)在城外,加上那次他賭氣未出面,也許其中施了障眼法也未可知。一個潛伏得那樣深的人,居 然被秾華一簪子解決了,說起來匪夷所思。怪他那時候同她鬧情緒,埋下了隱患,如今問題來了,后悔也來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