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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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這次的失敗,導致其后三天他都不敢正視她。 秾華不太懂這些,以為差不多已經成事了,可惜沒有。那天他兵敗如山倒,在她肩 頭看了又看,宮砂還在那里,紅得刺眼。他有點傷心,臨走再三囑咐,千萬不能同苗內人提起,秾華爽快地答應了。閨房里的事,她自然不會樣樣問春渥,畢竟有點 不好意思。何況關系到今上的體面,她就算不能理解,也只能憋在心里。 有時候坐在鏡前,使勁在宮砂上搓,錯得皮rou發燙,那點嫣紅還是在。春渥見了忙制止她,一面給她攏衣裳,一面道:“小祖宗,這個東西不能亂動,要是沒了,可是要出事的?!?/br> 她并著雙腳,懶洋洋伸進日光里,“沒了就沒了吧,省得看著糟心。” 春渥收拾梳妝臺上零散的首飾,隨口道:“樣樣可以胡來,這個不能夠。不能小看了它,它是女人的貞潔,它在,男人敬重你。若不在了,話就說不清楚了。不過似乎只有我們大綏有這個習慣,鉞國和烏戎都不興這套。他們的女人能改嫁,多者可達四五次?!?/br> 她大為驚訝,“可以有四五個丈夫么?” 春渥點了點頭,“都是和離或喪夫的,可是不管嫁了幾個,最后惦記的還是原配?!币娝露臉幼?,笑道,“不明白么?相親看上的人,總是誠誠心心要同他過好日子的。雖說再醮允許,但從一而終更圓滿。到底嫁得多,不是一件光彩的事?!?/br> 她 默默聽著,側過身子半低著頭,百無聊賴地盤弄革帶上的小綬。春渥看她一眼,實在覺得惆悵,“你與官家同床共枕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大婚那日做假,太后以為你 們早就圓了房,不見你肚子有動靜,到時候恐有不滿。你自己要好好打算打算,你不是孩子了。既已經為人妻,該盡的職責還是要盡的。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后 天,非拖得朝中諫官出來說話么?” 她簡直冤枉,哀聲道:“這個怎么能怪我呢……”一想不對,趕緊剎住了。 春渥愣了下,明白過來了,“那……還是要看大夫的。皇嗣是國之根基,萬不可諱疾忌醫。” “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樣?!彼B連擺手,忙岔開了話題,整了整鈿釵禮衣,讓春渥給她看髻上的十二鈿戴得周正不周正,絮絮道,“今日宣德門上舍酒,宮中釀的新酒都運過去了罷?官家讓我露個面就回來,倒要費這么大的工夫梳妝。” 大 鉞的傳統和綏稍有不同,中秋賞花賞月在舍酒之后,宮廷也講究與民同樂。皇后舍酒并不是誰都能來沾福氣的,需得是各家的女眷,捧上瓦罐,在宣德門外排上上長 長的隊伍,一個一個輪流著來。舍酒一般從申時到酉時,不過走個形式,皇后卸了肩交由嬪妃們,嬪妃們卸了肩,便由宮人內侍接手。 看 天色差不多了,徐尚宮進來請她動身,從慶寧宮到宣德門,要穿過前朝浩浩的殿宇,步行過去走了將近一刻。今日是盛裝,皇后的鈿釵禮衣略遜于袆衣和鞠衣,一般 在會宴賓客時穿著。舍酒打扮得這樣莊重,是將百姓當上賓,用意頗深。只是妝點有些繁復,大帶雙佩,走起來一路啷啷作響。 從宣右門 出去,過左銀臺門,往南筆直一條甬道直通長慶門,再過九丈寬的天街,外面就是宣德門。宣德門是整個內城的正門,左右兩闕巍峨聳立,人在樓下向上仰望,會生 出一種渺小卑微的心理來。秾華到那里時,后省已經擺開了排場,巨大的帷幕遮天蔽日,像個擴充后的步障。等候舍酒的人聚了很多,都是為了一睹皇后的風采。她 在月臺上現身,人群便隱隱sao動起來。 鈞容直奏起了禮樂,皇后執竹端子,牽袖從甕中舀起酒,交給面前的內侍轉呈。這樣做是為確保皇后的安全,畢竟面對面站著,誰也不知道來者何人,萬一有個好歹,連補救都趕不及。 一切有條不紊,秾華面帶微笑,舉手投足時時自省。人來了又去了,她舀酒遞給身邊的黃門,一抬眼,見兩掖侍立的內侍堆里多出個人來,穿著圓領袍,帶著幞頭,然而眉眼太熟悉,分明是云觀。 她的笑容凝固住了,恰好后面大聲的喧嘩起來,兩個農婦因為先來后到的問題起了矛盾,扯著嗓門相互謾罵,到后來便不管不顧地撕扯起來。 眾人的注意力被吸引過去,皇后駕前大聲喧嘩是為大不敬,她料著是他使的手段,聲東擊西。他淡淡一笑,略使了個眼色,朝她這里走了過來。她躲不開,只得把竹筒交給賢妃主持。勉力自持,囑咐別為難百姓,回身看了眼,引他往左掖門上去。 春渥一直隨身侍候她,待看清了來人,頓時嚇白了臉。秾華在她手上用力一壓,讓她在外守著,自己帶云觀入內,才踏進門,他從后面擁了上來。 “好幾日沒見,我想你了?!彼谒暂p輕說,“秋社回宮后,他尋你麻煩了么?” 他抱著她,居然叫她感覺不適。嘴里應著沒有,不動聲色掙了出來,“這么問,難道是被他發現了?” 他是敏感的人,能從她的一言一行里品出味道來。抵觸和他親近么?他輕吁了口氣,“那日分手后我出城,半道上殺出一伙人來,雖都是草莽打扮,可我料想是他派來的。他要殺我不是一日兩日了,一旦發現行蹤,定會取我的性命?!?/br> 她心里發緊,捏著手絹道:“何見得一定是他呢,這兩日他同我相處,并沒有透露出什么來,是不是遇上了強人想要劫你?” 他搖搖頭,人挨在西窗后,光線朦朧,臉孔也陰晴不定。他說:“那群人是兩司的,身手在那里,騙不了人。” 如果今上真的一切都在掌握中,他今天來豈不是很危險么?她悄悄往外看,低聲道:“你不該來的,倘或落進他手里就全完了。你快走吧,別叫人發現?!?/br> 他卻不動,只說:“我今天一定要來一趟,因為我心里越來越沒底,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值不值得?!?/br> 她回過頭看他,他眼里凄惻,她心頭牽扯起來,遲疑了下問:“怎么了?可是遇見了什么事?” 他 背靠著墻,打量她,仔仔細細地,一處都舍不得落下。探過去,把她的手合在掌中,吶吶道:“我想奪回江山,不單為我自己,也為當初欠你的那么多承諾。我是大 鉞的儲君,不該落得今天這個下場,我想報仇,一雪前恥,想把你搶回來,想和你在一起。我聽阿姐說,你和重元的感情很好,我有些擔心,怕你動搖了,向他那頭 倒戈,所以今天冒再大的風險,也要來見你一面……我如今只有你,你知道么?若是連你也背棄我,我活著就沒有意義了?!?/br> 她聽他哀懇的話,只覺得愧疚,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難以面對他。怎么同他說她愛上了殷得意?讓他知道豈不被她氣死么!眼前這張臉她牽掛了十年,可是失而復得時,她卻變心了。 她說不出口,考慮再三囁嚅道:“你別胡思亂想,我怎么會背棄你呢。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我待你就像自己的家人。但是這回你的計劃實在太危險了,我怕你有閃失……” 他微笑著打斷她的話,“我落地就注定了一生的命運,不是我想安逸就能夠安逸的。這朝中有元老重臣,也有反對重元當政的,只要把這些人集結起來,我就可以正大光明同他較量。我有把握,并且已經在籌劃了,用不了多久就能實行。只是到最后,恐怕要你幫我一個忙?!?/br> 她惶惶看著他,要她幫忙,這個忙不是那么簡單的,也許會置今上于死地。她心里掙扎,左右為難。他看出她的猶豫來,暗暗有些心驚,扶住她的肩道:“秾華,你可是有什么難處?” 她 凝眉搖頭,“我只想勸你放棄,可是不知你愿不愿意聽我的。云觀,我先前一直以為你死了,我心里多難過,你大概沒法設想?,F在你回來了,對我來說,是老天又 給了我一次機會。你不要再去同他對抗了,他的根基你最清楚,不是幾個朝臣就能扳倒的。你同他斗,我怕你最后會受到傷害,甚至真的死在他手里?!彼锨皫?nbsp;步,攥緊他的袖子搖撼,“不要以卵擊石,我們一起離開這里。找個山明水秀的地方,平平淡淡過后半輩子,好不好?” 他抬手捋捋她的 發,雙手落在她的花鈿上、落在她的鳳紋禮衣上,“我在綏國的日子還不夠平淡么?回到大鉞,被人奪了皇位,母親也因我而死,你叫我如何平淡?我想給我的女人 最好的,給你鳳冠和天下,可是我做不到。眼看你倚在仇人身邊,我要承受怎樣的屈辱,你能明白么?我整夜整夜的睡不著,我一直在想,我這樣執著究竟對不對。 你是女人,你不懂得男人的心。我并不是個爭強好勝的人,如今是被逼得走投無路,若不奮起反擊,我連最后一絲尊嚴都會被人踩在泥里。我不是不想帶你走,要走 很容易,然后呢?面對沒完沒了的追殺,讓你跟我東躲西藏么?大鉞是我的國,我為什么要將它拱手讓人?尤其是謙讓后非但不能換來寧靜,反而招致無盡的殺戮, 既然如此,我為什么不主動些呢?” 她終于意識到他的決定已經無法改變了,事情向前推進,她沒有能力扭轉乾坤。這也不是那也不是,因為焦急淚如雨下,“你要我怎么樣呢?我想幫你,可你讓我怎么幫?” 他說:“你進宮的初衷是什么,現在再去實施,已經變得那么難了么?若你怕殺人,我不要你動手,你只需在他面前提個建議,將他帶到我布控的范圍里來,后面的事都與你無關?!?/br> 所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必須在他們之間做個選擇么? “你不要逼我?!彼剐湔局?,臉上的水粉都被眼淚沖散了,“我不想參與你們的爭斗,你們用陰謀也罷,陽謀也罷,誰技高一籌,誰得天下。我只是個女人,我管不了這么多?!?/br> 他 看著她,眼里隱隱有淚光,極慢地點頭,喃喃道:“明白了,其實我不應該活著。死了或者能讓你懷念一輩子,可是我來找你,變成了你的負累,你一定在想,這人 真的死了有多好,就不會讓你為難了?!彼麆e過臉去,哽聲說,“果真我的猜測沒有出錯,你已經不是原來的秾華了。你是皇后,是他的皇后……我本以為這些年的 感情,不是短短幾個月的相處可以取代的,可是我賭錯了。他給了你我不能給你的一切,用原本屬于我的……” 這世上沒有比發現自己完 全被取代更痛苦的事了吧!他愛她,全心全意地愛她。雖然經過了一連串的變故,他承認自己晃過神,想過利用她的身份,但他還是打從心底里的愛她。眼下受些委 屈,是為長長久久地在一起,他一直在期待著,不曾想她中途退場,夢也成為他一個人的夢。他悲哀地意識到,她的心里已經沒有他了。長公主告訴他,她和重元不 是表面的敷衍時,他不愿意相信這是真的,現在事實擺在面前,他還有什么話說? 秾華愧怍,簡直無顏茍活于世。她知道她的中立對他來說意味著背叛,可她沒辦法,既然不能幫助他,就不應該答應他,他若信以為真,豈不是坑害他么!她還記得花樹下的如玉公子,清華的,沒有一絲濁世氣。然而太多的波折,他已經不那么純粹了——不能怪他,全怨世道不濟。 她淚不能已,掩口抽泣道:“不是這樣的,我不愿意讓你赴險,也許人家正張著網子在等你……” 她話音剛落,門上一雙烏舄踏進來,今上背著手,語調里有調侃的味道,“皇后說得沒錯,朕在等你自投羅網。原以為你不會來的,終究還是情關難過?!彼α诵Γ岸?,多年不見,別來無恙么?” 秾華嚇得臉色煞白,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他不是說今日有使節到訪么,現在應該在集英殿中宴客才對,怎么脫身出來了?她下意識地把云觀擋在身后,顫聲說:“官……官家,不要動他?!?/br> 他沉了臉,向她伸出手,“皇后,你站錯位置了,過來。” 她一味地搖頭,“不……你不要動他。” 她越是這樣,他越遷怒。狠狠望向云觀,那張闊別了三年的臉,活生生的臉,出現在他面前時,突然讓他那么憎恨。 他卻嘲諷地對他一哂,“大哥精神不錯,算算已經將近四年了,這四年我在外漂泊,沒有一天不在惦念大哥?!?/br> 看來是有備而來,倒一點都不顯得慌亂。他乜起了眼,“二哥這幾年歷練得愈發沉穩了,這樣好,對手強,才不至于辱沒了朕。朕只是奇怪,你見了朕,不覺得驚訝么?” 云觀緩緩搖頭,“這大內是你的天下,你在哪里出現,有什么可奇怪的。”他把秾華拉到一邊,安撫道,“不要緊的,別怕。我與大哥是手足,我死而復生,大哥必當喜出望外,不會對我如何的。” 他 聽了,笑得愈發簡慢了,“我佩服你的勇氣,但是現在尋上門來,不是個好時機。你可知道左掖門前后已經被禁軍包圍了?從這里踏出去,頃刻就會被射成刺猬 的?!币幻嬲f,一面瞥了秾華一眼,“今日還要多謝皇后,要不是皇后上宣德門舍酒,恐怕朕與二哥還要周旋上一陣子呢。如今好,速戰速決,該清算的清算完,兩 下里便太平了。” 他那些綿里藏針的話簡直扎得她生疼,這樣有意的誤導,是為了讓云觀埋怨她么?她僵立在那里,咬牙問:“官家打算如何處置?” 他橫過來一眼,寒聲道:“如何處置,都不與你相干。你給我回宮去,這里的事不要你插手?!?/br> 可是她哪里能放心,秦讓來攙她,被她揚袖格開了。云觀落進他手里,總免不了一個死。上次傳出消息來時,她哭得幾乎厥過去,這次歷史又要重演,她不能坐視不理。 她 不肯走,今上也不強求,只是望著云觀,不解道:“用情這樣深,當初就不該促成她和親。明明有機會,卻眼睜睜看她入禁庭,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既然想利用,就 不要再動私情,否則便一敗涂地?!彼麛Q著眉復搖頭,”罷了,朕懶得同你廢話,只說一句,四年前你贏不了,今天依然贏不了?!?/br> 云觀 冷笑了一聲,“我今日來,知道的人不在少數。太子重光無罪,陛下何以殺之?我此行是為見秾華,大哥布網,在我預料之中。你若禁得住天下悠悠眾口,殺我也非 難事。不過明日,汴梁城中有人會散布陛下為保皇位,誅殺手足的傳聞。大哥登基以來勵精圖治,難道為了殺我,連那些苦心經營的美名都不要了么?” 他心里恨出血來,面上依舊帶著三分無謂的表情,“這就是你要挾我的手段么?不礙的,先殺了你,然后捉拿妖言惑眾之人。你同朝中哪幾位相公見過面,朕連他們一并投進大獄,事情不就了結了么?!闭f著抬手擊掌,門上立刻殺進來一隊持刀的禁軍,將左掖門圍得水泄不通。 ☆、第47章 那么多的刀劍,還有禁軍的鎧甲,銅片與鉚釘相撞,聲音大得震心。天色將晚,四周圍灰蒼蒼的,她還是把云觀護在了身后,也不哭,望著他道:“云觀什么都沒做,他只是來看我,你沒有理由殺他。” 他冷冷瞥她一眼,“沒有理由?成王敗寇就是理由。真等他做出什么來就晚了,皇后愿意看到那一天么?”他重又伸出手,“到朕這里來,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別叫朕丟臉。” 諸 班直耽耽看著,她沒有與他同一陣線,反倒去護著敵人,足夠讓他顏面盡失了。她也不想這樣,她愿意夫唱婦隨的,可是云觀已經走投無路了,她如果袖手旁觀,他 便是死路一條。她哀聲央求,“官家,你讓他走吧,放他一條生路?!被厣砗吃朴^,含淚道,“離開汴梁,離開大鉞,再也不要回來了。如今百姓富足,天下太平, 不是你希望看到的么?木已成舟了,你無力挽回,就這樣吧!” 他低頭端詳她,眉眼間沒有戾氣,只有哀而纏綿的眷戀,輕聲說:“其實我很后悔,當初的確應該想辦法阻止你和親的。忍得錐心之痛,忍不得相思,是我失策了。今天栽在這里也是劫數,你不要管。用我一條命,換得天下人看清他的真面目,值了?!?/br> 他這樣的口吻,讓她有不好的預感,仿佛已經有了打算,隨時準備血濺五步似的。她越是柔腸寸斷,今上便愈發下得狠心要虐殺他。演這出好戲給誰看?他的皇后與前太子難舍難分,這樣的恥辱雖說早就已經預料到,但是擺在人前,還是不能容忍的。 兩邊對峙,他的話她亦不聽。他惱羞成怒,噌地抽出佩劍直指向她,“讓開,否則朕連你一塊兒殺。讓開!” 她寒了心,知道他確實有這個魄力,頷首道:“官家殺我,我沒有怨言。與其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的好?!?/br> 前兩天的相處,明明可以證明他們是相愛的,可是到了緊要關頭,她卻愿意為別人去死。他氣沖了腦子,真恨不得一劍刺過去,可是不能,她就是仗著這點才有恃無恐吧! 諸班直礙于皇后在前,不敢貿然行事,紛紛側目等今上指示。他的劍在手里顫抖,調轉方向,沖云觀挑了挑劍鋒,“躲在女人身后,太子重光就這點本事么?何不同朕面對面的較量一番,若你贏了,朕放你走,如何?” 他激他,試圖引他對戰,至少能把那個礙事的女人打發開。春渥從人群外擠了進來,看情形大不妙,悲聲道:“圣人,你要三思。到娘身邊來,不要把自己放在風口浪尖上。” 三 個人,三樣心思。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她擋在他身前,一個女人,能有什么用?重元自小就陰狠,刀下亡魂不在少數,多兩個又何妨?既然斗不得智,那便斗 勇吧!她不在跟前也好,男人之間公平的較量,不要把她牽扯進來。他今日來這里,的確是做錯了。因為害怕她動搖,唯恐使人傳話達不到預期的效果,自己親自來 一趟,結果也未能叫她態度有所轉變。不過患難時倒是有真情的,說明她還沒有完全忘了他,這就夠了。 他將她掣開,抽出腰上軟劍,“大哥此話當真么?單打獨斗,我未必不是你的對手?!?/br> 當不當真,到時候再說,他還不至于蠢得放虎歸山。到開闊處去,不管勝與敗,他今天必定是跑不了的了。今上勝券在握,可是他的皇后突然開了竅,拉過云觀手上的劍,抵在了自己脖子上。 “你去戰,只有三分活命的機會。”她低聲說,鋒口往自己咽喉拖近些,“這樣,便有七八成?!?/br> 她打了眾人一個措手不及,拿自己做賭注,勇氣可嘉。今上睨眼望向她,只覺得失望透頂。她是豁出去了,為了云觀打算放棄一切么?這就是她想出來的兩全的辦法,給失敗者以補償,拿她自己。 他 站在那里苦笑,說不清是憤怒還是悲哀。云觀終不是那種意氣用事的人,他和秾華不一樣。她把劍抬起來,他順勢而為,果然沒有再放下。問問他的心,他遭到背 叛,恨不得將他們兩個一同殺了。然而要顧忌的太多,不能將話柄遞到別人手上。他和皇后不論是否相愛,首先是場政治婚姻,她若有個閃失,第一個發難的就是綏 國。 他氣得渾身打顫,卻不敢輕舉妄動。云觀挾持皇后,諸班直不得圣命不能動手,只能任由他們退出了宣德門。 宣德門外的舍酒早結束了,內侍正在拆帷帳,見一大群人從門內出來,一把長劍壓在皇后頸上,頓時驚得目瞪口呆。 今 上不說話,只是咬緊牙關率眾逼近。他們的生死只在他一念之間,云觀劫持皇后,倒也是個好借口。原先重光無罪,如今還是無罪的么?他意圖謀逆,皇后脖子上的 那柄劍就是罪證。若舍得下皇后,一個皇后換前太子伏法,綽綽有余了。但他心里明白,他的殺伐決斷并不針對秾華。他恨她,卻又理解她,對于一個天生具備可笑 的、鋤強扶弱式俠氣的女人而言,站在弱者這邊幾乎是本能。今天云觀勢單力孤,她大義凜然為他出頭,明天換了局勢,也許她又會不顧一切來保全他吧! 忽 然覺得有點可悲,他和云觀,是她的新歡和舊愛,兩個都難以舍棄,結果大家都不得解脫。天色暗了,他看不清她眼里的光,不知道她有沒有一點留戀。也許云觀不 會傷害她,可是對于窮途末路的人來說,什么是一定的呢?他不能冒險,他只有一步一步追逼著,等他離開前,放開他的皇后。 秾華所經受的痛苦和拷打,用任何語言都描繪不出來。她想這次也許要和他分別了,可惜了她剛剛萌芽的愛情。錯的時候遇到對的人,是人生中最大的悲劇。他應該恨她的背叛,她也恨自己,但凡能有雙全法,她不想惹他傷心的,可是她總要周全一個,云觀實在太可憐了。 慢慢后退,朱雀大街盡頭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回身看,是接應的人來了。頭頂上的帷幔沒有卸盡,風吹過來,獵獵地飛舞著。及到一根支撐的毛竹邊上,他揮劍砍了過去,架子轟塌,把底下的人全罩住了。 亂成一團,今上氣急敗壞地撩開幔子,看見的只是他們遠去的背影,云觀把秾華帶走了。 他簡直要瘋了,早就應該把他碎尸萬段的。奪過禁軍的馬,什么威儀都不顧了,揚鞭追了上去。 耳邊風聲呼嘯,她緊緊箍住了云觀的腰。今日是十五,城門不閉,他帶著她沖過了門防,往城外一路狂奔。身后不遠處是長長的火龍,她知道諸班直追來了。她說:“云觀,我們去哪里?離開汴梁吧,一直往南去?!?/br> 他控著馬韁,嘴角微沉,沒有應她的話,只是回頭看她,“剛才多虧你?!?/br> 馬背上顛騰,他的聲音在風里哽咽,她搖頭說:“我能為你做的只有這些了。不要再想著報仇,下次恐怕沒有這樣的好運氣,你就聽我一次勸吧!” 她以為經過剛才的種種,算是死里逃生,他應該會有觸動的。宮里她是回不去了,只有隨他天涯海角。可是他沉默了很久,速度漸漸放慢了,最后勒住了韁繩,語調甚是哀致,“秾華,我不能帶你走?!?/br> 她心跳漏了兩拍,不能帶她走是什么意思?她抓住了他的衣袖,“你還是要……” 他點了點頭,“你會恨我,我知道,可是你得回禁中,我帶著你,行動不方便?!?/br> 簡直如同晴天霹靂,到了這個地步,他還要她回大內,誰能容得下她?她惶惶地,天旋地轉,哽得說不出完整的話,“你要……丟下我?” 他下馬將她抱了下來,月色下見他彎著身子,無聲地飲泣,緩了緩才道:“你回去,他不會對你怎么樣??匆姾竺娴淖繁嗣矗咳绻愕脹]錯,他應該也在其內。我原想帶你走的,真的想,可是帶走了你,今日這場追殺便到不了頭……” 同來的人疾聲催促,“郎主,眼下不是猶豫的時候,他們快追上來了。” 他抬眼看,火光越來越近,隱約能夠聽見馬蹄急馳的聲音,感覺到腳下土地的震動。他在她肩上用力攏了攏,“秾華,我對不起你,但是你一定要回禁中去。他們快到了,你就在這里等他,相信我,他會對你既往不咎的。” 他說完,自己翻身上馬,略徘徊了下,揚長而去了。 她在土坡上站著,仰頭看天上的月,腦子里一片迷茫。 這是夢吧?一定是個噩夢。他真的走了,丟下她吸引追兵,自己逃命去了。讓她回宮,沒有想過她回去后能不能活么?還是她對他來說就只是個工具,離開禁庭就沒有利用價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