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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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也算計,其實有些搖擺,最后還是決定將兵權送回太子手里。 東 宮的景色永遠比端禮閣好,院中栽一顆梨樹,四五月的時節花都開遍了,站在樹下,一陣風拂過,恍惚便迎來一場漫天的花雨。他帶著兵符在梨樹下靜候,那時太子 正同大學士議政,高品上前施了一禮,請他至閣中稍待。他在窗前落座,推窗向外看,見小黃門托著書信匆匆從中路上走過,便問:“二哥1還與綏國有書信往來 么?” 高品叫顏回,與他閣中押班有深交。順勢望一眼,笑道:“太子在建安有一位紅顏知己,回汴梁兩月余,隔天便有一封書信。” 他不置可否,倚著扶手捧茶細品。顏高品又道:“據聞是建安城中人,比太子小三歲,年方十三。太子閣中有畫像懸掛,臣有幸看過,果真是傾國傾城貌。聽太子與安康郡王說起,待明年小娘子年滿十四,便回稟官家知曉,要迎來做王妃。” “二哥與安康郡王交情頗深啊。”他抬眼看他,托著茶盞問,“還說過些什么?” 顏 高品回身看外間,沒有閑人來往,便道:“太子那日招郡王共飲,曾談起諸王封號,宗室皆以封地為號,說到殿下時……”他訕訕摸了摸鼻子,“郡王說官家遲遲未 給殿下封地,就是等太子日后處置的。他日太子登基,殿下的封號頭一個要換。至于換成什么,請太子自行斟酌。汴梁周邊有小城,都仙或是陳留……也無不可。” 他腦中茫茫一片,“都仙、陳留……”那些都是人口不足萬的地方,古來就沒聽說過親王有這樣的封邑,真要頒布了詔命,可稱得上奇恥大辱了。 顏高品往前邁了半步,“殿下……當慎思。” 他輕輕嘆了口氣,“太子怎么說?” 顏高品緩緩搖頭,“太子但笑不語。” 這時有黃門來通傳,太子請殿下殿中說話。他站起身,手里茶盞隨便一撂,茶水潑出來,潑得滿幾盡是。 太子在綏國多年,寫得一手好字,他進門時正伏案疾書,手旁攤著兩張梅花箋,上面是女子工整秀麗的蠅頭小楷。見他來了抬頭一笑,溫潤如玉的臉,可比三月春光。拿筆桿點了點道:“大哥坐,稍待我一會兒,快寫完了。” 他坐下望過去,太子筆跡遒美健秀,入木三分,便道:“二哥師從隋劻,隋相公飛白是一絕,改日邀上幾位直學,咱們切磋切磋。” 太子也是敷衍,連頭都沒抬,只說好,“我聽聞大哥筆法傳神,一本《遠宦帖》臨得與真跡絲毫不差,連爹爹都大加贊賞。我回大鉞后一直不得閑,過兩日正好士大夫們有一場清談,到時候我定要向大哥討教……大哥今日來,有事么?” 他唔了聲,“沒什么要緊的,是關于禁榷2之事。爹爹患病前限定半年,如今期限到了,當不當解,要請太子定奪。” 后來……還是背離了此行的初衷。他終于不用違心地交出兵權,去做那可笑的陳留王、都仙王了。逆勢而行,得來卻又易如反掌。 窗扉洞開,霧氣擴散,混沌地包裹住人,連抬手都顯得費力。身后有腳步聲,他轉過身來,“怎么樣了?” 顏回趨步上前道:“又吐了兩口水,現在已經清醒了,官家可要過去看看?” 他沒有挪動,“鬧么?” 顏回道:“鬧是不鬧,就是受了驚嚇,精神不大好。官家還是寬慰兩句罷,不論如何,圣人總是皇后。” 他低下頭,盯著足上鞋履看了好久,半晌才道:“受些教訓才長記性。” 顏回囁嚅了下,知道這時候不應當多話,便沉默下來。 倚翠樓四圍有竹林合抱,門前高掛燈籠,堪堪照亮石子鋪就的小徑。他從環山館過去,門扉半開著,沒讓人上里面通傳,進門就聽見她低低的啜泣,“我想回綏國。” 他在簾外站定了,看不見她的臉,只有苗內人坐在她床前,寬慰道:“都過去了,所幸沒什么事。這是個意外,不要聲張的好。還有不能再說回綏國了,怎么回去呢,你已經是大鉞的皇后了。” 她長長嘆息,“我知道,有點后怕罷了。我以為必死無疑了,沒想到還能活命。” 苗內人道:“官家救了你,是不幸中之大幸。你好好將養身子,過兩天就好起來了。” “官家……”她輕輕哼笑一聲,“官家真是個好人。” 他沒有再逗留,轉身離開了。 春渥關上窗戶,從間隙里看今上人影杳杳了,回頭道:“走了。” 她撐起身,倚著圍子說:“他是給我警告,我知道。或許被他察覺了什么,他對我一向有戒心。” 春渥對這事從來不看好,無奈她不聽人勸,才會吃這暗虧。見她這樣又心疼,嗟嘆道:“他不是個容易對付的人,你何必給自己出這樣的難題呢!是不是先前在跨云亭出了什么紕漏,叫他發現了?” 她凝眉道:“我什么都沒做,原想動手腳的,可是猶豫了一下,時機便錯過了。” 春渥怔了怔,想不出別的原因來,只道:“或者他有他的考慮,至少你比起周衙內來,已經幸運很多了。” “新婚不多時的皇后溺死,恐怕堵不住天下悠悠眾口罷了。”秾華偎進她懷里,喃喃說,“我很害怕,不是怕死,是怕他。如果現在可以反悔,我情愿沒有來和親。我為什么要來做這個皇后呢,真不值得。” 春渥在她背上輕撫,“那時我曾勸過你,你聽了么?現在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后悔是最無用的。也不知官家怎么想,若能既往不咎,你就忘了懷思王吧,別再想著為他報仇了,不會成功的。” 她的眼淚涌上來,“你一定覺得我很傻,可是我沒有退路了,即便我不殺他,總有一天他也會殺了我。” 春 渥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得緊緊抱住她。她這次是真的嚇著了,可是今上的眼睛為什么無處不在?似乎她的一舉一動他都知道,是不是涌金殿里有內賊?時照么?想 想又說不通,黃門都在外面伺候,不得傳喚不能進內殿來的。就連太后派來的尚宮也也不是貼身服侍,內殿里只有她們幾個,照理消息是傳不出去的。 她 低頭看她,她瑟縮著,燈下的臉白得可怖。她拉過薄被替她披上,小聲說:“那龍鳳鐲不能再用了,過兩日我送到造作所化了,重新打成別的首飾。你如果在艮岳呆 不下去,就請旨回宮吧!這段時間好好休息,什么都別想,別想云觀,也別想官家。吃一塹長一智,以后的路該怎么走,你要慎重考慮。” 她 閉上眼睛,并沒有回答她。在倚翠樓住了一夜,第二日便匆匆返回禁庭。回去后大病一場,驚嚇加之受寒,一度昏沉沉神志不清。她病中聽見太后來過,貴妃和幾位 娘子也來過,她寧愿裝睡,也不愿意開口說話。恐懼逐漸淡了,只是感覺迷惘。冷靜下來想想也有些莫名,誰會對一個時刻想要自己命的人產生憐憫?她在試圖下毒 的時候,卻奢望他救她上岸,憑什么呢?就如春渥說的,其實她應該感激他。他有那份大度讓她茍活,即便是他把船撐到湖中心,也不重要了。 她在床上躺了好幾天,慢慢緩過勁來。擇了一天去寶慈宮請安,因為宮里籌備過七夕,她不能無事人一樣。 太后見她來,忙拉她在榻上坐下。仔細端詳她的臉,真正小了一圈,愈發楚楚可憐了。便牽著她的手道:“那日聽說官家帶你去艮岳,我心里還很歡喜,慶幸他知道照顧人了,誰知你回來就病了一場,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同孃孃說。” 她推說沒什么事,“就是著了涼,艮岳霧氣大,我夜里沒關窗,第二天就起不來了。” 太后看著她,嘴角含著笑,極慢地搖頭,“你騙我。我人在禁庭,卻不是瞎子聾子。那日你們在湖上采菱,有沒有這事?” 秾華愣了下,“孃孃……” 太后站起,緩步挪到窗前,給架子上的鸚鵡喂食水,一面道:“鳳池看著美,池水冰冷徹骨,這我是知道的。皇后怕我怪罪,有意隱瞞,是么?” 她慌忙起身跟了過去,“請孃孃恕罪,是我不端穩,害得官家跳水救我。” 太后回過身來,面上表情高深,“周衙內的事,想必你聽說過。” 秾華有些意外,還是福身應了個是。 “周 衙內是正議大夫的孫子,做官家的伴讀,陪了他六年。”她又去看她的盆栽,換了個輕松的語氣,“外人說官家見死不救,可依我說,官家做得很對。周衙內對他不 敬,有一次險些用彈弓打瞎他的眼睛,這樣的人,留著作甚?官家自小不愛說話,但是不說話,不表示他不明白。他心里的恩怨分得很清,該死的不讓他活著,不該 死的,他也有容人的雅量。皇后在官家眼里不是可有可無的人,他其實很愛惜你,皇后不自覺罷了。” 她猛聽這話,心頭打起鼓來。太后似乎是知道些什么的,但卻點到即止,并不說破。這宮里果真沒有一個簡單的人,太后也是一樣。 秾華勉強笑了笑,“官家待我好,我心里知道。” 太后頷首道:“皇后向來聰明,千年修得共枕眠,緣分得來不易,要惜福。做母親的,總盼著你們和美,要是能叫我早日抱上皇孫,那就再好沒有了。”一緊一馳間又恢復了以往的神態,轉頭問梁尚宮,“谷子都預備下了么?可別耽擱了,七夕發不得芽,做不成谷板。” 谷板是女子的小玩意兒,同磨喝樂3、花瓜、筆硯一樣,是節日里必不可少的陪襯。取一塊木板,上面壅土,趁著節前把粟谷種下去,長成小小的田地。然后搭茅草屋,插上花草,做成田舍人家,到七夕那天大家拼湊起來,可以組成像模像樣的村落。 梁尚宮捧了一斗谷子來,笑道:“已經預備下了,叫宮人縫了錦囊,裝好了就給各閣娘子送去。” 秾華閑來也愛做這些,便讓梁尚宮把斗放下,親自挽袖裝袋。才裝了七八袋,聽見宮門上通稟官家到了,一時很覺尷尬,腳下躑躅著,迎又不好,不迎又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1宋朝皇子彼此相稱統一用哥或姐。 2禁榷:國古代政府對某些商品實行專賣,限制民間商業貿易,借以擴大財政收入的一種方法。 3磨喝樂:七夕節供奉牛郎織女的一種土泥偶人,用以乞巧和祈求多子多福。 ☆、第25章 自那日起,便沒有再見過他。現在和他遇個正著,她實在不知道應該拿什么態度來面對這個試圖殺死她,又把她救上岸的人。 太后見她情怯,伸手讓她攀附,“谷子先不忙分,迎官家要緊。怎么呢,幾日未見倒生疏了?先前看你們那么要好,可是惱他回宮后沒來看你?” 她忙說不是,“官家日理萬機,我斷不會為這事惱他的。” 太后道:“反正他忙不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病中幾日他常在慶寧宮外打轉,可見你們之間有了嫌隙。秾華,你是皇后,夫妻間偶爾鬧別扭不是不可以,只是你們身為帝后,與普通人不一樣。有什么疙瘩,房里說明白就是了,一踏出殿門,還是體面要緊。” 太后的話算是給她抻了筋骨,這么下去不行,真叫人看穿了,那以后也不必在禁中行走了。她打起精神來,細聲道:“是我小孩子氣了,總怨官家沒有把船撐好,心里不大高興罷了。如今想想,其實是我自己不好,犯了大忌,船那么小,中途竟站起來了。” 太后在她手上壓了壓,很得安慰的樣子,“話都說開便沒事了,夫妻哪來的隔夜仇呢。等見了官家便和煦些,男人和孩子一樣,需得哄著,順著。尤其官家這樣的人,你橫,他比你更橫百倍千倍。終究是枕邊人,總不能一輩子老死不相往來的,對不對?” 這話很是,除非落一次水,淹得她斗志全無了,否則就得繼續同他糾纏下去。她回身往外看看,攙了太后道:“官家要到了,我這兩日待他疏淡,我怕他生氣,孃孃替我說說好話。” 太后笑道:“只怕不要我說好話,他也上趕著討你歡心呢!” 她們打簾出內殿,今上剛從外面進來。想是散了朝便匆匆趕赴,還穿著視朝時的羅袍裙。太后笑吟吟看了他一眼,“今日倒巧,皇后前腳到,官家后腳也到了。怎么不換衣裳?有什么要緊事么?” 他 給太后見了禮,目光調過來,從秾華臉上一經而過,風平浪靜。落座后兀自道:“不是什么要緊事,過陣子駕幸瓊林苑,政事堂眾臣商議,以往的鹵簿大駕都不合時 宜了,需大改。比方車輅,除木輅、金輅、玉輅外,另添象輅、革輅。冬至大典前兩月教車象……”他淡淡笑道,“說這些,怕把孃孃繞暈了,只是知會孃孃,太后 及皇后的輿車儀伏與先前不同了,孃孃哪天有興致,命儀鸞司引孃孃過目。” 他說了一堆話,說得很像那么回事,可仔細琢磨,又覺得都無關痛癢。太后擰眉笑道:“官家來寶慈宮,就是為了說這個?” 他似乎窒了下,半晌才慢吞吞應了個是。 太后道:“那些儀仗鹵簿我都不懂,制定了什么樣,我只管坐就是了,官家不必為此特地跑一趟。倒是皇后,今日才大病初愈,強撐著到我這里來,怕身子扛不住。官家還是替我將皇后送回涌金殿吧,皇后前兩日受了驚嚇,要多多安慰才好。” 他這才起身到她面前來,看不出情緒有什么異樣,仿佛她不過偶染風寒,與他沒有什么相干似的。問:“皇后可曾好些了?” 她回答得很客氣,“目下已經沒什么大礙了,謝官家垂詢。” 只因原先的熱絡都是裝出來的,本來他們之間相處就不帶感情,但至少有一層偽裝。現在這層偽裝被水泡褪了,一瞬真實,又變得相距十萬里遠了。這樣也好,不必費心周旋,叫人感覺輕松。今上抬了抬手,“我送皇后回宮。” 秾華欠身道謝,臨走沒忘從案上拿包粟種,還惦記著要回去種谷板。 皇后隨今上去了,太后想起她適才拿種子時的那種神情,端莊的外表下難掩一團孩子氣,不由發笑,“到底還小,不能對她太苛責了。” 梁尚宮立在一旁道:“官家急匆匆來,大約是得知圣人在這里。” “可 不么。”太后嘆道,“有時江山易得,人心難馴。官家自小有不足,他能敞開心對一個人好,哪怕這人是敵國公主,對我來說都不算什么大事。她這樣的身份,反倒 比烏戎公主更安全,所以由她做皇后,我不曾有半分疑議。畢竟她和建帝只是同母,高家的江山由誰來執掌,于她沒有切身的利害關系。如今只要她對官家真心,好 好當這禁庭之主,我也就別無所求了。” 那廂今上一直將她送到宮門上,待進涌金殿時她回過身來,掖著兩手道:“官家事忙,就不必再相送了。臣妾自己入殿即可,官家請回吧!” 他根本沒把她的話當回事,繞過她,一壁上臺階,一壁吩咐御前內侍押班,“把燕服取來,就在這里換。” 沒能打發他,還要在這里換衣裳,勢必要叫她伺候,真不拿自己當外人!秾華心里不稱意,卻不好說出口,只得命人準備御用的器具。又喚佛哥,讓她去廚司一趟,弄刻刀和兩個瓜來,她要練習雕花瓜。 燕 服送來后,暫且擱在一旁了,他倒是很安靜,也不同她搭訕,自己走近內殿,半倚在她的胡榻上看書。他是一尊大佛,平常后宮里看不見他人影,上次也是來去匆 匆,這回不走了,著實讓涌金殿里的眾人有些心慌。她們一個個愣眼看她,秾華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決定不加理會。讓幾個黃門把桌椅搬到出檐下,自己靠著抱柱 一心一意開始雕花。 七夕雕花瓜,她在閨閣里曾試過。其實有點像刻章,但又不那么簡單。要雕得鏤空,或者連帶瓜瓤一起,雕成一朵花 或者貓兒狗兒,很考驗人的刀工。阿茸說想要一盞宮燈,她就替她刻出漂亮的花紋來,然后削了頂蓋,掏空瓜腹,還編了個穗子給它墜上,打算等晚間插蠟燭,掛在 廊廡下。 她們這里興致勃勃,春渥卻坐立不安。往殿里看一眼,又眼巴巴看她,“官家在里頭呢,圣人這樣怠慢,怕是不好。” 她抬起眼,一雙水汪汪的妙目,朝內殿眺望,沖她搖了搖頭。春渥沒辦法,心里又著急,今上的怪脾氣大家都知道,沒有他的傳召,誰敢到跟前去?也許他正盼著皇后近身伺候,可她只管忙她的,把人干放著,不知今上心里什么想頭。萬一惱起來,怕對她不利。 正團團轉,天色逐漸陰沉下來,遠處悶雷陣陣,今年多雨水,不久又是一場大雨。 天一暗,殿里自然更暗了,秾華抬頭四顧,打算吩咐人替他掌燈,沒想到他自己拎著一張胡床出來了。看她一眼,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這樣不聲不響,眼神和動作滿蓄風雷,阿茸和春渥在一旁嚇得噤若寒蟬。秾華停下手里的刻刀看他,嘴唇動了動,想和他搭話,最后還是咽了回去。她覺得自己應該自矜一點,否則顯得很沒氣性。既然他來,總有他的說法,這么一聲不吭,等著她去巴結么? 她撇了撇嘴,挪動身子換個好姿勢,把手里的瓜托起來,對著天光一通照。他沉默著看她,忽然張嘴說來人。阿茸忙上前聽命,他指指對面,“照原樣再備一份。” 今上要雕花瓜,眾人慌忙籌備起來,小黃門跑得氣喘吁吁,趕在雨前把東西送來了。他手里捏著刻刀,拍了拍面前西瓜,響聲清脆,一刀下去怕是要裂開,便學她的樣子由淺入深慢慢雕刻。 大 雨磅礴,澆注著檐外青磚,水珠動輒濺起尺來高。她對他很不屑,連看都不看他。西瓜的外皮雕空了,露出里面鮮紅的瓤,她矮著身子左右比對,他也學她的樣子左 右比對。鏤空的花紋里有殘留的果皮,她吹了吹,他明明剛下刀,居然也撅起嘴吹了吹。她不耐煩,把刻刀放了下來,耽耽看著他。他也放下刻刀,似笑非笑看著 她。 秾華瞪人基本沒有勝算,他不同,他是行家,一個眼風就能把人刺穿。她有點灰心了,一手撐住下巴,重新把刻刀撿了起來。 他大概是想氣她吧,反正后來她干點什么,他就依葫蘆畫瓢照學。秾華很生氣,受不了他這種幼稚的行為,幾次打算質問他,可是想起他平時的為人,又覺一盆冷水兜頭澆下來。他有時候真的叫人摸不著頭腦,好一陣壞一陣,分不清哪個才是真實的他。 到最后負氣,心說他不是愛學樣嗎,有本事繼續學呀。從勾片欄桿的間隙里把腳伸出去,伸進了滔滔而下的雨里,然后得意地看著他。 他挑起一邊眉毛,若無其事地調開了視線。秾華的得意僵在眼睛里,突然發現真正傻的人是自己,她繡鞋淋得稀濕,他卻好整以暇刻他的花瓜去了。 她站起來,氣得直喘氣,狠狠剜了他兩眼,“來人,給我換鞋!”氣咻咻轉身進殿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