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胡亥并未注意到這些細節,被宮人引著沐浴更衣,泡在熱水之中紓解身體的疲乏。 浴桶外影影倬倬的,不斷有年輕美貌的宮女進出,胡亥閉目倚在桶壁上,肩膀忽然搭上一雙柔嫩的手掌輕輕揉捏著他的肩臂,胡亥正眼瞥了宮女一眼,重新閉目,可這雙細嫩的手掌卻漸漸朝下摸去,兩團柔軟從后貼上他細瘦的脊背。 胡亥猛然張開眼,一把推開宮女,隨便抓起手邊的東西猛砸過去。 “——嘭!咚、哐當——!”的一連串聲響之后,宮女慘叫著捂住嬌嫩的臉頰,鮮紅的血液不斷從她指尖滴落,一對護衛立刻沖入浴房將胡亥團團護在其中,一把堵住宮女的嘴,將她扯了出去。 “我沒事,她……她想要服侍我。”胡亥說著話,平滑的眉頭迅速凝結出一條褶皺,黑白分明的雙眸之中流露出不加掩飾的厭惡和抗拒之情,他煩躁的從宮人手中扯過內衫搭在身上,遮住一身雪白的皮rou,光著腳便直接離去。 自咸陽宮跟隨來伺候的宮人趕忙端了干凈的熱水跟著胡亥進入寢房,低垂著頭顱,一語不發的為他擦凈身上的水珠和腳底沾染的臟污。 胡亥忽然詢問:“誰讓那女人進來的?她是壽春宮的宮人吧?!” 宮人立刻趴跪在地,連聲解釋:“這是陛下的意思,請公子不要責罰奴婢。” 胡亥聽到這結果,一瞬間竟然反應不過來因為什么,過了好半晌才恍然大悟,不停眨著眼睛低聲道:“因為我過十一歲了?這也太早了吧,扶蘇他、他原來也被這樣安排的嗎?我居然一點都不知道。” 宮人自然不會隨便透露扶蘇的消息,只是跪在地上閉著嘴,一直保持沉默。 胡亥略有些遲疑的站起身,從不阻攔他的宮人這一次卻開口勸說道:“夜深了,公子歇息吧。” 胡亥神色莫名的看著跪在自己腳邊阻攔他去路的宮人,好半晌之后試探的說:“阿爹,他房中也有……?” “楚地多美人,而且,原本出國的王公貴女也沒送到咸陽宮。”宮人點到為止,并沒把話說透,卻引得胡亥頻頻皺眉,不由得更為嬴政身體擔憂。 天下美人何其多? 原本咸陽宮中屬于嬴政的女人就不下百人,這個數字還不斷隨著年頭的增加而被刷新著,之后每征服一個國家,后宮的美人和王公貴女也會隨之充入后宮,變成嬴政的姬妾。 胡亥隨便算算就覺得始皇帝的女人快要填滿標準團了——夜生活這么頻繁,還能老得不快嗎? 這是不要身體健康了嗎! 胡亥臉上顯出擔憂混著怒色,正要抬腿卻被宮人一把抱住腿腳:“公子留步,陛下夜御數女是經年的習慣了。” 他人習以為常,若是你出面阻攔,必然要捅簍子! 聽出宮人言下之意,胡亥臉上血色盡退,可他要一咬牙,踢開阻攔自己的宮人,拉扯著披風便沖向嬴政所在的寢殿。 嬴政不是他親爹,勝似親爹,就算惹出影響任務的麻煩,他也不能看著嬴政找死! “公子不可妄為啊!”宮人再一次試圖阻攔胡亥的去路,可伺候人起居的內侍哪能和每日習武幾個時辰,經年不斷的胡亥相比?很快,內侍眼前便不見了胡亥的蹤影。 內侍哭喪著臉狠狠一拍大腿,卻咬緊牙關繼續順著通往寢殿的路追了過去——太子離去前千叮嚀萬囑咐他必須照顧好胡亥公子,胡亥公子跑出去連衣袍都不肯穿好,若是在生病,回到咸陽宮他該怎么交代! “阿爹!”寢殿外的護衛都明白陛下在做什么,站得筆直,目不斜視,偏偏一聲尖銳的喊聲震得他們一激靈險些將手中的武器都扔出去。 ☆、第121章 我有特殊的忽悠技巧 嬴政從來不缺女人,楚地的美人雖然熱辣奔放,可對他來說也不稀罕,只是一路都憋著才讓他夜間有些放縱。 幼子近乎凄厲的叫聲一響起,他霎時推開壓在身上動作的女人,披上衣袍扯動了榻上懸掛著金鈴的絲線。 門外叮當作響,原本還在猶豫是不是該攔住胡亥的鑫緹霎時松了一口氣,恭恭敬敬的朝胡亥行了一禮,低聲道:“公子請稍等,奴婢入內伺候陛下梳洗。” 胡亥聽到寢殿內的聲響也放下心,點了點頭,神色認真的說:“您在里面收拾完,將御醫們都招來給阿爹看看,我不放心。” “……奴婢懂得了。”鑫緹面色尷尬的漲紅,和頗為年幼胡亥公子探討眼前的話題對他來說太刷廉恥度了。 語畢,鑫緹小聲招呼著其他宮人在寢殿中飛快進去,沒多一會,寢殿里走出四五名神色慵懶、腳步顛簸的年輕貌美女子,她們臉上帶著滿足的喜色,看到門外俊俏的少年相互低語幾聲,臉上笑容更顯明艷多情。 胡亥背過身不想再看,不悅的情緒在心底持續疊加。 十多年了,胡亥其實一直都知道嬴政的女人多,可每天都秉持著自己是個“孩童”的準則,一直回避嬴政夜夜笙歌的問題,時間長久竟然將這種事情視作平常,哪怕御醫們不止一次說起嬴政年歲漸長應該學會調養身體,也根本沒有想起來勸告他對美色節制。 現在胡亥回想起自己如何對待嬴政,以及這個“父親”對待自己的表現,不由得發現自己嘴上說著將他視為父親,表現出的卻只是虛情假意。 若是他真的那么關懷嬴政,早就該像嬴政路上寧可慢慢走也要讓他按時吃上柔軟容易克化的食物那樣,壓著嬴政清心寡欲了,而不是如今才忽然沖進寢殿阻攔自己父親寵幸美人。 胡亥對自己很惱火,因此,他明知道從寢殿走出的美人們不過是為了好好活下去而對天下唯一的君王邀寵,仍舊對這些美人升起遷怒的情緒,恨不得她們全都消失不見。 Σ(っ °Д °;)っ等等,我忽然意識到讓父皇后宮的女人都滾蛋是個很容易實施的辦法! 胡亥黑白分明的雙眸霎時射出驚喜的神采,他趕忙垂下頭掩飾住臉上的笑容,呼吸卻因為興奮而微微加快。 “胡亥公子,夜里涼,陛下喚你進去。”一名年輕的宮人走到胡亥面前輕聲重復嬴政的提醒。 這句平平常常,甚至可以說出現頻繁的叮囑霎時讓胡亥鼻腔一陣酸澀,他胡亂點頭,匆匆走進寢殿之中。 殿內雖然已經收拾停當,連大門和窗戶也敞開了通風,可男女糾纏后特有的氣味兒仍舊盤桓不去,胡亥腳步微微一頓,隨即直接撲到嬴政身邊,緊緊抱住他的脖子,聲音低微、語速卻飛快的說:“阿爹要長長久久陪著胡亥,您別總是不注意身體,胡亥會擔心的。” 胡亥這幾年個子長得飛快,簡直像是抽了苗的稻子,平日里對嬴政說得最多的話永遠是被他掛在嘴邊上念念不忘的長兄,人雖然圍繞在嬴政左右,可近幾年與他都沒有什么親昵的接觸了。 嬴政心里明白孩子越長越大,對父親自然表現得越來越疏遠,因此,心中雖然頗為失落,卻也不曾說過胡亥什么,但眼下被幼子這么渾身顫抖的緊緊抱住不放,不由得想起胡亥小時候做了噩夢纏著自己不敢單獨入睡的模樣,心中一片柔軟。 嬴政語調輕柔的嘆息一聲,伸手輕輕順著胡亥脊背拍打,等他自己放松了手臂的力道才開口說:“朕的身體,朕自己清楚,健壯著呢,不信明日朕帶你出去打獵!” 雖然嘴上這么說,可幼子難得如此親昵的粘著自己不放,嬴政心里十分得意,嘴上卻抱怨道:“再說,哪有君王夜里沒有美人伺候的,你說風就是雨的跑過來打擾朕,果然是朕平日里對你太放縱了!” 胡亥不滿的勒緊嬴政的脖子,從喉嚨里小聲咕嚕:“御醫都說了,讓您節制房事,別說一晚上好幾個,就算一旬一個我還嫌多呢。哼,阿爹也不看看,她們都長得跟吸人精氣的妖精似的,哪有咸陽宮中的美人們端莊婉約,反正我不喜歡,阿爹晚上就要一個人睡。” 戰國幾百年,各地民風服侍差異極大,秦境之中女子為了便于勞作,服侍本就便于保守樸素,自然不能和崇尚奔放艷麗的楚境美人相提并論,這本來不算是什么問題,但話到了胡亥嘴里就帶上告黑狀的嫌疑,而且胡亥說出這些話來,嬴政偏偏反駁不了——誰讓他一路上憋壞了,入壽春宮當日就宣召了許多美人呢? 被親兒子堵得說不出話來,嬴政只好尷尬的轉移話題:“這都什么時候了,你怎么還不睡?看看身上凍得,嗯?連衣袍也不知道穿好。” 胡亥明白讓老父親掛不住面子,他自己也就快留不住里子了,因此順著嬴政的意思轉移話題,露出羞赧的神色松開手臂,坐到一旁攏緊身上的斗篷,小聲道:“我這是擔心阿爹。” 嬴政臉上緊繃的肌rou果然松弛下來,口氣和緩的說:“鑫緹說你這么個大晚上還要把御醫都折騰起來?” “阿爹,看看也無妨,就當是讓我放心。”胡亥牽著嬴政的手不放,清澈的眼睛里寫滿了關懷。 嬴政無可奈何的蹙眉苦笑,認命的抹了一把臉,嘆息著說:“要不是朕準了此事,鑫緹還能不在殿中伺候嗎?” 嬴政說完這句,抬手揉了揉胡亥的發頂,囑咐道:“朕自己等著御醫來就行了,你回去歇息吧,在此停留不了幾日,你趁機解解乏,不然路上又沒辦法好好休息了。” 胡亥毫不遲疑的搖頭拒絕,根本不吃嬴政柔聲軟語這一套,表現得十分堅持:“我要親耳聽見御醫們說了阿爹身體無事才能放心,阿爹最喜歡逞強了。” 嬴政臉上一僵,尷尬的摸了摸自己鼻子,然后他抬起頭若無其事的向一腳踏進寢殿門的御醫們威脅道:“朕身強體壯,諸位愛卿也這么覺得吧?” 幾位年老的御醫在嬴政充滿壓迫力的目光下垂首不語,奮力堅持住身為醫者的底線,夏無且更不給面子,繼續抬腳跨入殿門,直接舉起三根手指搭在嬴政的腕脈上檢查起來。 嬴政霎時沉下臉,胡亥“咳咳”的輕聲咳嗽,眼神直直落在他身上,看得嬴政撇開臉不好意思繼續威脅御醫。 御醫們終于憋在胸口上下不得的那口氣,等到他們一一向嬴政詢問過想要知道的狀況,臉上的神情都顯出為難。 如此一來,胡亥什么都明白了,眉頭不由得皺起,起身擋在嬴政和御醫們之間,厲聲喝問:“到底怎么回事兒?” “……陛下房事不節,腎水耗傷,有陰虛內熱之象。”連夏無且面對眼前尷尬的場面也有些說不出話來,開口的時候語調干澀不已,但開了口,后面的話就容易多了,他索性脫口而出,“陛下原本的病情已經調養得當,眼下繼續服藥些時日,且不再房勞過甚便可痊愈。” 胡亥這才放下心,和緩了臉上的神色,轉過身瞪視著四處轉著眼睛就是不肯瞅自己一眼的嬴政,再次繃緊臉,不顧父子尊卑的提高聲音道:“阿爹日后一旬只能找一次美人,每次只能一個,晚上不能超過三次!” 御醫們聽到規定得如此仔細的數字,紛紛垂下頭,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沒一個敢在這時候表現本領。 比起御醫們,嬴政心中最為尷尬,他趕緊扯住胡亥的手腕,將他扯到面前,壓低聲音道:“朕知道了,你快住嘴!” 胡亥馬上放軟聲音,憋著嘴,可憐巴巴的說:“阿爹日后不會再不把身體當一回事兒,胡亂糟蹋了嗎?” “朕知道了!”嬴政一口答應下來,現在只要能讓胡亥閉嘴,別在多說把自己帝王臉面往地上踩的話,讓嬴政怎么辦都行。 可等嬴政轉臉看向御醫們,馬上撐起帝王冷酷無情的一面,沉聲道:“你們下去抓藥吧。” 御醫們趕緊腳底抹油,轉瞬之間已經爭先恐后的沖出寢殿,把空間留給嬴政和胡亥父子二人去掰扯“父親尊嚴”這個嚴肅的命題。 嬴政和胡亥沉默的對視許久,嬴政終于敗下陣來,干巴巴的承諾:“行了,別紅著眼睛想要跟朕拼命似的。朕說了身體沒有大礙,你看御醫們不也這么說?壽春宮的美人,朕不碰、也不帶走了還不行嗎?這孩子,朕有點小毛病,你比朕還cao心。” 胡亥垂下頭,用力攥著他的手不放,過了好半晌才抬起頭,臉上滿是倔強的神色,咬著牙說:“我才不信!阿爹把宮中沒生育過子女、年老色衰的和沒寵幸過的女人都送走,我就相信阿爹!” 嬴政聞言徹底愣住,看著胡亥眼眶發紅的模樣硬是說不出話來。 過了不知道多久,嬴政笑出聲來,上前刮了一把胡亥的鼻梁,調侃道:“這辦法不錯,想多久想到的?” 胡亥面上一紅,摸著被刮的鼻子垂下頭,聲音細如蚊吶:“王翦上將軍說想要徹底收攏楚地,需要讓秦軍留下二十萬人的奏章我看到了,阿爹不是為了這件事情為難許久了嗎?阿爹出門總是帶上我和大哥,可見有孩子的地方就是阿爹的家,所以……所以,讓二十萬秦軍娶妻生子,自然能在楚地落地生根。老秦人的子女,自然也是老秦人,一代、兩代過去,自然都會向著大秦,沒有二心了。天下隨便阿爹調遣的女人,皇宮里、最多。” 他聲音越來越低,終于停頓,說不出一句話來,不管怎么說打著為了軍隊好的名義覬覦自己父親的女人——哪怕是早就拋之腦后的女人——也是一件很羞恥play的事情。 嬴政摸了摸胡亥的臉蛋,反而認真思索起來。 胡亥心中忐忑不已,根本不敢抬頭看嬴政臉上的表情,可過了許久之后,嬴政忽然說:“年老色衰的還是算了,年歲大了,恐怕不好生養,宮里養著的閑人確實太多了。” 胡亥猛然抬起臉,看向嬴政的眼神驚喜不已。 ☆、第122章 我有特殊的中毒技巧 “讓丞相受累了。”扶蘇到達新騰出來的丞相府,立即被李斯眼下濃重的青黑所震撼,情不自禁躬身行禮。 李斯沉浸在政務之中,聽到扶蘇的聲音轉過頭,可思緒未能從國政之中抽離,看著扶蘇的視線一片茫茫然,他愣了好半晌才忽然站起身,猛地沖扶蘇行了個大禮,高聲道:“太子駕臨,老臣未能遠迎。” 扶蘇將李斯扶起,對從來不肯失禮的李斯頗為無奈——李斯面對父皇的時候坐臥隨意,偏偏自從自己監國起,他表現出了遠超尋常的恭敬,無論扶蘇如何表示自己并不在乎虛禮,李斯都不肯放松分毫。 這既讓扶蘇清醒的意識到自己同李斯之間的關系遠遠不如李斯和父皇之間穩固,更讓他清白了李斯舉動之中隱含的意思。 因為自己是父皇選擇的繼承人,是始皇帝欽定的太子,李斯才事事盡心輔佐,也是基于同樣的理由,李斯雖然與自己并無任何政見分歧,他仍舊保持了“君臣”之間的距離。 想到這些,扶蘇心中雖然對巡游天下去的父皇更加崇敬,卻仍舊有些失落感,但他臉上笑容依舊溫和親切,自在的落座于李斯身側,溫和道:“政務繁多,扶蘇對諸事不甚熟悉,多虧丞相在側幫扶,是扶蘇讓丞相受累了。” 李斯姿態自然的扶著扶蘇的手臂緩緩坐回原位,一張錦帛已經落在扶蘇掌心。 他笑了一聲,眼中露出親近的神色,開口道:“哎,太子客氣了,原本丞相府、廷尉府、太尉府俱在咸陽宮外,出入往返呈遞奏章皆需護衛查驗,浪費時間甚多。太子見此一聲令下挪出咸陽宮正殿旁三座五進大院專做各府之用,讓臣等免于舟車勞頓,老臣感激尚且不盡,怎么會勞累?不過是年歲漸長,精力不如以往了。” 扶蘇指尖一搓,已經發現被李斯塞入掌心的錦帛疊成幾折,立刻明白其中恐怕是許多不便于在這座人來人往的丞相府中對人言的問題,甚至可能是自己處理朝政時候的疏漏,因此,手掌下垂,自然將錦帛攏進袖袍之中。 再抬頭,扶蘇臉上神色沒有絲毫變化,舉止自然,神色平靜,繼續笑著與李斯退讓功勞,只聽他輕聲道:“丞相每日端坐十個使臣,扶蘇尚且不足,怎能說精力不如以往?” 雖然明知道太子在自己謙虛之后一定會開口表示自己身體健康硬朗,可聽到扶蘇的話,李斯因為休息不足而顯得晦暗的面色還是舒展開了。 眼見李斯神色越發放松,扶蘇終于開口提起他對進來頻頻聚集在咸陽城各個酒肆之中仍舊堅持“法先王”的學子們的處理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