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
馬新棠愣了愣,沉吟了一會兒,由悲轉喜道:“好,棠雨,我們不急,我說過,我會慢慢修復你那顆碎掉的心,你放心,在那之前,我保證,絕不碰你。” “謝謝。”祝棠雨給他一個感謝的眼神。 “時候不晚了,我們睡覺吧。”馬新棠寬衣上床,獨自躺下睡了。祝棠雨也脫下外衣,躺在床里側,翻身睡下。 月亮升到梢頭,門被一把推開,杜玉蝶扶著喝得爛醉的梁景言走了進來,把梁景言放在床上,給他脫掉鞋子,杜玉蝶憐惜地看著他:“你臉上怎么全是傷啊,景言,我求你以后不要再喝那么多酒了。” 杜玉蝶走到一旁,在水盆里捏了條毛巾,給梁景言擦著臉,半晌,給他擦完臉,給他蓋好被子后,杜玉蝶蹲在床邊,看著梁景言,喃喃道:“景言,你什么時候才能正眼看我一下?” 見他緊閉雙眼,毫無反應,杜玉蝶嘆了口氣,起身要走,卻被梁景言一把拉住,杜玉蝶重心不穩,猛地壓在他的身上,看他皺著眉頭道:“不要走……” 杜玉蝶大驚,趴在梁景言胸口大氣不敢出,“景……景言?” 梁景言緊緊抱著她,“不要走……我求你不要離開我……” 杜玉蝶大喜,只覺一顆心都要跳出來,雪亮雪亮的目光瞬時全盯住梁景言,眼前這個人,濃密的眉毛微微揚起,長而微卷的睫毛下,一雙清澈深邃的眼睛,好似泛起陣陣漣漪的幽幽潭水,讓人沉溺……頭緩緩低下去,正要覆上他的唇時,卻猛地愣住了。 只聽得梁景言深沉的聲音就在耳邊:“不要走,棠雨……” 杜玉蝶整個人都僵住了,猛地掙脫開他,看著梁景言,眼睛紅了,“在你心里,永遠只有祝棠雨!”杜玉蝶猛地站起來,哭著跑走了。 梁景言躺在床上,依然囈語道:“棠雨……棠雨……” 翌日清晨,天空中便集聚了一大簇烏云,像是暴雨將至的光景。太陽一絲微弱的光線,照在城口上石雕的“桃花嶺”三個大字上。幾排的日本軍車開了進來,后面一群拿著槍的日本士兵跟著日本車跑進來。 “日……日本人來了!”路邊的人們嚇得四處逃竄。 日本軍隊直接開到了林師長家才停了下來,一群拿著槍的日本士兵連忙稍息停步,見井上雄和日本駐桃花嶺總領事(和彥)下了車,便整齊地敬了個禮。 和彥看了看眼前威武的洋式別墅,道:“これは林さんのお宅ですか?”(這就是林師長家嗎?) 井上雄對著和彥敬禮,笑道:“是的,領事……請……” 二人便一起走了進去。 丫鬟上完茶,林師長端起一杯茶,撥了撥水面的浮葉,看了一眼沙發上的井上雄與和彥,道:“不知道井代表和總領事大駕敝府,有何貴干?” 和彥給井上雄遞了一個眼神。井上雄便笑道:“小事沒有,大事倒有一件。” 林師長揚眉:“哦,什么大事?” 井上雄道:“林師長,其實我們今天來,是給你送東西的……來人啊,把東西拿進來!” 一個日本士兵拿著一套疊好的衣服,西服上放著一張支票,走了進來。井上雄笑道:“天寒衣薄,這是總領事即令侍從捧出價值4000元、尺寸完全符合師長之定做的西裝,并貂皮外套、獺皮背心以及哈喇呢褲褂一套,還有價值5000萬的交通銀行支票,一并送給林師長。” 林師長聞言,瞟了瞟那西服和支票,大驚!故作鎮定地推遲道:“綈袍之贈,感銘肺腑,領事之賜,仁何敢辭,但惠賜5000萬元,實在笑不敢受。” “誒……師長這是哪里的話,我們的一番好意,師長可不能不領情啊?”井上雄的笑意里,有一絲不懷好意。 林師長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卻是理也不理他,自顧自的喝了口茶,一邊喃喃道:“我這人雖然記性不太好,但卻清清楚楚地記得,我好像沒有對你們做什么好事吧?你們這突然要送我東西,我很惶恐啊?中國有句老話,叫無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你們應該,能懂這話的意思吧?” 井上雄聽言一驚,眼睛骨碌一轉,心知他已經知道來意了,便打開窗說亮話:“既然林師長把話說開了,我也不打馬虎眼了……我們曾經提出過的,關于在桃花嶺修建吉善鐵路的問題,被王總長拒絕了。” “吉善鐵路?”林師長有些愣住,這是日本人又一項新的侵略行動啊……好你個井上雄,你們日本香堂吞并了五大香鎮不說,現在又要修鐵路,這不是更加方便了你們進駐中國市場輸出商品嗎,想得美!隨即冷冷道:“沒有這件事吧?” 井上雄話中有話地笑道:“眼下的局勢我想師長應該認清一點,我們很了解你的處境,也很同情你的煩惱,如果你答應了這件事,我們自然不會沒有表示的。” “哦,有什么表示?”林師長故作好奇。 井上雄將臉一橫,頭一仰,道:“這桃花嶺,原本是師長你的天下,沒想到最近又冒出個王總長,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做什么都要看他人眼色形事,我想林師長這段時間并不好受吧?只要你答應我們,我們就幫你趕走王總長。” 林師長愕然,冷笑一聲:“王總長運籌帷幄,這桃花嶺在他的管理下越發昌盛,我佩服不已,甘愿在他手下做事。再說了,這是我們桃花嶺的家事,不勞鄰居費心,謝謝你們的好意。” “你真的甘愿在他手下做事?你現在不聽我們的趕走王總長,說不定過幾天走的人就是你了。”井上雄一怔,色厲內荏地說。 林師長不屑威脅,加重聲音道:“那你們應該去找王總長,而不是來找我。” 井上雄臉色一沉:“他不識時務,連你也不懂嗎?師長,今天既然這樣,我們就把話索性說明白了吧。” “我們之間沒有不明白的話。”林師長冷冷道。 井上雄盯著他,雙眸放出如餓狼一般的光芒:“我們的總領事和彥先生受新首相田中先生之令,一定要在桃花嶺修建吉善鐵路,如果再拖延下去,恐怕對我們雙方都不利,尤其是師長您。” “哦,是嗎,既然是這么大的問題,那就請總領事去交涉署會吧,他們會跟你們具體談的。”林師長說完,站起來大喊一聲,“送客!” 和彥明白過來林師長下了逐客令,氣急敗壞地站起來,怒道:“ばかを食べない、罰杯、私に彼を捕まえ!”(混蛋,敬酒不吃吃罰酒,給我把他抓起來!) 突然,一群日本士兵便沖了進來,拿槍攔住了林師長。 林師長臨危不懼,終于忍無可忍地大喝道:“看清楚了,你們可在我的地盤,不要太囂張了!” 井上雄臉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呵斥道:“林師長,我們好話已經說盡了,既然你還是這么冥頑不靈,可就別怪我們對你不客氣了!” “行啊,我倒要看你們能對我怎么樣?”林師長惱怒的吼道:“想修鐵路,做夢吧!” 和彥頓時大怒:“捕まって!(抓起來)” 兩個日本士兵把林師長抓了起來,帶著林師長大步走了出去。 這會兒,杜玉蝶正在花園里修剪花枝。一個丫鬟急忙跑了過來,“小姐,小姐不好了!” 杜玉蝶看著她:“怎么了,慌慌張張的?” 丫鬟焦急道:“師長……師長他被日本人抓走了!” “什么!” 杜玉蝶手中的剪刀掉在了地上。 作者有話要說: ☆、第六十一章 下午時分,杜玉蝶坐在日本香堂里,眉頭緊蹙地看著井上雄,大聲道:“你們為什么要抓我爹,快放了他!” 井上雄手指夾著一支雪茄,從嘴里取出,意味深長的目光看向坐在旁邊的杜玉蝶,“杜小姐,不是我不給你面子,這放不放人,可不是我說了算的……” 杜玉蝶眼角微微抽搐:“不是你是誰?你以為我不知道,是你帶著日本人去把我爹抓走的!” 井上雄聽言,輕咳一聲:“這可不能怪我,要怪就只能怪林師長他不識時務,你說,他要是接受我們的禮物,答應我們修建鐵路,這不是什么都沒發生嗎?” “修鐵路,想讓我爹當賣國賊嗎?”杜玉蝶冷笑一聲,“你們別癡心妄想了!” 井上雄皺起了眉頭,看著杜玉蝶,冷嗤一聲:“老子傻,沒想到這女兒更傻,你們一個個的倒也不怕死……索命的小鬼都蹲在家門口曬黑臉了,你們倒是愛國愛到不要命啊!……” 杜玉蝶一怔,咬了咬唇,懇求道:“井上雄,我求你看在以前我們幫過你的份上,救救我爹,行嗎?” “這抓林師長,是上面下的任務,眼前要救他也不是不可能,有兩條路,第一條,就是讓他答應修鐵路,跟我們簽訂條約。”井上雄抽了一口煙,淡淡地說。 杜玉蝶一愣,搖頭道:“這絕對不可能,我爹寧肯去死也不會答應的!那另一條是什么?” “另一條,就是你了。”井上雄擺弄著手里的雪茄,意味深長地打量著杜玉蝶。 杜玉蝶被她看得發毛,頓時有不好的預感:“什么意思?” 井上雄站起來,靠近杜玉蝶,抬起她的下巴,笑道:“這張臉長得真是不錯啊,如果你肯陪我睡一晚,我就考慮考慮救出林師長。” 杜玉蝶一怔,猛地打開井上雄的手,狠狠瞪著他:“你……你做夢!” 井上雄臉色一變,厲聲道:“你也別太看得起自己了,我告訴你,這次只有我才能救你爹,你想,如果你爹死了,你算什么?跟我睡一晚,就能救出林師長,恐怕桃花嶺最頂尖兒的歌女也沒這個資格,你以為你是誰?” 杜玉蝶愣住了,深深地吸口氣,雙手慢慢握成拳頭,指甲幾乎掐進手心。井上雄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杜玉蝶的眼睛,臉上完全是貓捉老鼠的得意表情。 “我還有事,就先走了!”杜玉蝶氣得臉色鐵青,猛地站起來,轉身離開。 井上雄看著她的背影,不懷好意地笑了,“回去好好想想,我隨時等你來。” 杜玉蝶一怔,臉色發白,大步跑走。 一大早,便又下起了雨,磅礴的大雨淋在梁景言的身上,他一張臉煞白,毫無血色。 馬新棠撐著傘走了出來,他扯高氣揚地看著梁景言,把傘扔到一邊,笑道:“梁少爺,你都跪了兩天兩夜了,我真是佩服,佩服啊!哈哈!” 梁景言看了沒看他一眼,努力沖牙縫里擠出兩個字:“滾開。” “嘖嘖嘖……我說你這是何苦呢,即使你跪到海枯石爛,棠雨他也不會出來見你的。”馬新棠嘲笑著說。 梁景言面無表情:“我不信。” 聞言,馬新棠從口袋里摸出祝棠雨寫的血書,在梁景言眼中揚了揚,笑道:“不信?你要不要猜猜看,這是什么?” 梁景言抬眼,卻見馬新棠右手內側一個月牙行的胎記,他猛地一怔,一把拉住馬新棠的右手,“月牙?你……你有月牙?” “什么月牙?”馬新棠冷冷地看著他。 “為什么你會有和我哥一模一樣的胎記?”梁景言整個人都僵住了,“你……你是梁姜?你是我哥?” 馬新棠大驚,臉色一沉,猛地轉身,把袖子甩了下來,“我看你是跪糊涂了吧?什么梁姜!別見人就喊哥!” 梁景言雙眼一沉:“也是……不會的,你才不是我哥……那月牙,也許是碰巧而已。” 馬新棠把血書猛地往梁景言臉色摔了過去,面色鐵青地道:“這是祝棠雨寫給你的,與你斷絕關系的血書,希望你不要再來纏著他!”便大步離開。 梁景言難以置信地撿起地上被雨淋濕的血書,瞳孔劇烈地顫抖著,目光一字字地看下去,“梁景言,你和我算有緣無份,我們之間已經徹底結束了,請你忘記以前發生的一切,忘記我……我會和馬新棠一起離開這里,請你好自為之,祝棠雨。”他只覺得心中被一把鋒利的大刀刺中,呼吸都疼,手中的血書緩緩滑到地上。 梁景言有氣無力地閉上眼睛,終于支撐不住,暈倒在大雨中。 這時,馬新棠跌跌撞撞地跑進花園,站在大雨中,他看著右手上的月牙形胎記,陷入沉思中。想起周黛眉曾經的話,身體都僵住了,他一把把傘摔在地上,怒道:“為什么?為什么?不可能……我叫馬新棠,我不是梁姜!我不是……” 馬新棠舉著右手,對著月牙形胎記,猛地在石頭上大力摩擦著,“我不是梁家人,更不是梁景言的哥哥,我不是……我不是!……阮芙蓉,你為什么要騙我!”不一會兒,右手上便劃出了一大條口子,血被雨水沖刷著。 馬新棠朝著夜空,大聲咆哮:“老天爺,你為什么要這么捉弄我!我為什么是梁姜,為什么!你告訴我啊!……是我殺了梁清明……親手殺了我爹,是我害的梁家變成這個樣子……一切都是我……是我的錯,我是梁姜……”他跪在地上,右手握拳,一拳一拳打著地面,大聲地哭著。 第二天上午,梁景言緩緩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床上,頓時一愣。 “表哥,你終于醒了!”葉盈盈和陳陽站在一旁,關切地看著梁景言。 梁景言皺起眉頭:“我……我是怎么回來的?” 陳陽道:“少爺,你在馬府跪了兩天兩夜,暈倒在雨中,是我和盈盈把你接回府中的,沒想到你感染風寒,又昏睡了三天啊!” “是嗎?我居然睡了這么久……”梁景言閉上雙眼。 葉盈盈連忙問:“表哥,是不是棠雨她……不肯跟你回來?” 梁景言聞言,便將頭轉向了一邊,沒有說話。陳陽悄悄用手捏了捏葉盈盈的手,朝她遞了一個眼色。 這時,梁景言掀開被子,站起來,“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葉盈盈連忙拉住他:“表哥,你身體還沒完全康復,你要去哪兒啊?”